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冷雨后,重新回到前院的萧元启已经平静了许多。面对何成等亲随疑惑的目光,他半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命人准备了热水,简单清洗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袍服,吩咐管家取来蓑衣斗笠。
“这个时辰,又是这么大的雨,侯爷还要出去?”管家觉得有些奇怪,顺口便问了一句。
萧元启的目光突然之间凌厉了起来,语调寒肃如刀,“你给我记住,除非是我叫你、吩咐你,否则这天儿是不是晚了,我是不是要出门,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通通不知道,明白了吗?”
他这次回来带着二十名亲兵,刚回府的第一天就杖杀了一个惫懒的下人,管家是在籍的府奴,稍一立威便被吓得心惊肉跳,急忙跪了下来,颤声应道:“是……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我莱阳侯府的管家,你都不知道的事,我要是发现外人知道了,试试看会怎样?”
配合他这句话,何成弹了弹腰刀的刀柄,管家顿时额现冷汗,连声道:“不敢……小的不敢……”
萧元启并不想与他多说,径自披上雨具,只带了何成一个人出府,策马奔过已无行人的街头,很快就来到了荀府门前。
莱阳侯的名帖由荀樾传递进书房的时候,荀白水正对着一片铜镜查看鬓边新生的白发,一开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谁?萧元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对于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末品侯,荀樾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行踪,当然答不上主子的这句问话,只好呆呆地站着。好在荀白水也不是真的要问他,自己凝眉思忖了一下,道:“他跟着萧平旌去了一年的甘州,回京后却想来拜见我……当然要见,请他进来吧。”
荀樾应诺退出,不多时,便引领着发梢衣角有些微湿的萧元启走了进来。
与在长林府的恭肃不同,萧元启与荀白水见礼时的神情有些疏淡,眉梢眼底还微带傲意,“见过荀大人。”
荀白水抬手还了礼,“小侯爷倒是稀客,请坐奉茶。”
仆僮进来侍候了茶水,两人分主客落座,各自端杯啜饮。萧元启并没有多绕弯子,放下茶杯,便主动提起了自己早些时候递来的书信。
“大人数月之间便重建了帝都羽林,实在称得上是雷厉风行。不过当前情势仍然是暗流汹汹,引而未发,大人居然这般气定神闲,难道就真的没有丝毫焦灼吗?”
荀白水淡淡道:“小侯爷这话说得太过隐晦,老夫有些听不明白。”
“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些。”萧元启并不避讳,将自己的茶杯向左边一推,“在内,遗旨参政朝野俯首,”他又将荀白水的茶杯向右边一摆,“在外,数十万边境军一呼即应,这是个什么局面陛下当然感觉不到,但首辅大人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荀白水倾身向前,深深地注视了他许久,“老夫倒没想到,小侯爷居然也会琢磨这个?”
“身为宗室,自当尽忠陛下。难道在大人眼中,这不是我应该想的事情吗?”
荀白水冷冷一笑,“应该当然也是分内应该的,可惜小侯爷想得有些太多了。如今朝堂运转平顺,所谓辅政也不过是大面上知会一声,老王爷真正插手的时候并不多。更何况他人在京城,千里之遥怎么呼应边境军?”
“大人此刻如此淡定,并不是因为边境军鞭长莫及,而是觉得萧平旌太过年轻,军中威望比之父兄,实在差得太远吧?”萧元启也仿着他的姿势向前倾了倾,直直看向他的眼底,“如果这位怀化将军突然之间,立下了令一代人仰望的不世之功呢?”
这时窗外乍然划过一道闪电,闷雷之声接踵而至。立秋后的雨水无论多么滂沱,都很少像夏日那般伴有惊雷,但今年的天候不知为何多见异常,倒是平添了荀白水心中的几分不安。
萧元启又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我这次回京,表面上送的只是一封请安书信,但实际上,萧平旌要在北境发动大战的决心已定,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默契更是早就达成。此战若胜,那位长林二公子的身上,可就远远不只是他父兄的光耀和余荫了。”
“莫非你看过这封书信?”
“我用不着冒险去看。”萧元启淡淡一笑,“怀化将军在北境做什么,难道我会不清楚?”
荀白水眸中仍有狐疑之色,“老夫知道萧平旌掌了长林军令,自然急着想要立威。但先帝丧期不满一年,他真的就敢如你所言,在北境大肆兴兵吗?”
“该说的话我全都说了,信与不信自然由您。只希望将来萧平旌一战功成,声望直追父兄之时,荀大人您不要后悔才好。”萧元启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饮干杯中茶水,起身行了告辞之礼,径直走向房门。他并未刻意放缓脚步,很快就转过了隔间的屏风,心头刚生起忐忑不定之意,荀白水的声音便及时从后方传来:“请小侯爷留步。”
萧元启缓缓停下,回过身来,容色平静。
荀白水的神情显然已凝重了许多,上下打量过他一阵,问道:“你和萧平旌同在甘州共事,当然知道许多内幕。今日既然登门,老夫是不是可以当作你有投诚之意?”
“投诚?”萧元启挑高双眉看着他,突然仰天笑了数声,“大人误会了。我身在宗室,有爵位有职分,如今还有些微军功,和大人一样同为朝廷臣子,这‘投诚’二字从何说起?”
“既然小侯爷如此自傲,那你今夜又为何来此?”
“身为人臣,效忠陛下理所应当,可除了陛下以外,元启并无意为自己再找一个主君。说句不好听的话,愿意把自己放在大人麾下听从号令的人,有什么底气对抗功高盖主的权臣?”
“小侯爷的意思是……你前来向老夫通报消息,仅仅只是不忿于长林父子把持朝政,玩弄兵权?”
萧元启再次笑了几声,语调嘲讽,“荀大人,何必说这些夸大其词的话呢。我从来不认为老王爷把持了朝政,我也不觉得萧平旌算是在玩弄兵权。”
荀白水眉尖一跳,脸色沉了下来,“你既然没有这样的想法,那又为什么……”
“因为先帝。”萧元启快速的应答令荀白水都不由自主地一怔,“先帝生前那般疼爱这位长林二公子,无论他闯下什么祸事,总是想都不想便会维护他。可如今国孝未除,帝陵未安,他便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功业,想着他长林军的威名。我大梁国丧重礼,先帝生前恩情,在他眼中竟然如同无物……令元启心寒不忿的,其实就是这个。”
面对他最后这番慷慨陈词,荀白水眸中浓厚的疑惑之色反而淡了下来,缓缓回身在室内踱了几步,唇边浮起一抹嘲冷的笑意。
“小侯爷和萧平旌同为武靖帝皇孙,不知你以前……可曾嫉妒过他?”
墙角高烧的烛光斜斜射过,将萧元启的半张面庞推入阴影之中。他面无表情地僵立了许久,终于冷冷地应了一句:“说句实话,荀大人用不着加‘以前’二字。”
荀白水摆了摆手,如同想要舒缓气氛般地笑了起来,示意他重新入座,亲手斟了杯热茶,“小侯爷想听实话,那老夫也就不兜圈子了。坦白讲,你通报的消息老夫十分看重,但话又说回来,你和萧平旌同在甘州共事,我凭什么相信你有效忠陛下的诚意,而不是在替长林王府试探朝臣的底细?”
“荀大人这话当然很有道理。”萧元启以手把玩了一阵茶杯,笑了两声,“那我就先问一句,尽管我大梁忠臣无数,但陛下年少,王府势大,人心必然浮动。长林府一旦动了二心,真正会为了陛下不顾一切的人,只有太后娘娘和荀大人您,对吧?”
荀白水并不明白他这句问话到底是何含义,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几分不安,没有立即回答。
萧元启放下茶杯,从自己的袖袋中拿出一个半尺来长的木盒,一言不发地放在桌上,推向荀白水。
荀白水神情疑惑地打开了盒盖,内里只有一份白巾手书和一封黄绢卷轴。他先取出手书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是苍白,以至于打开黄绢诏书只匆匆一眼,手指便已开始颤抖,好容易才闭目稳住了自己,问道:“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当然是濮阳缨死的那一天。”萧元启淡淡一笑,“金陵城那场疫灾,可谓尸骨如山。我若是对娘娘和大人真有恶意,只需当时就把这两件东西面呈给先帝,想想看结果会是怎样?”
荀白水脸上全无血色,呼吸短促紊乱。
“太后娘娘和荀大人一旦被扳倒了,就算陛下仍然能顺利登基,他此刻握在老王爷的手中,那绝对是半点挣扎余地都没有。”萧元启挑眉看向荀白水,“请问大人,如果我一心在为长林王府效力,当时手里这样好的一个机会,难道会不交给他们而平白放弃吗?”
荀白水垂下了眼帘,微咬牙根,“既然你声称对娘娘和我心怀好意,那为什么还要把这个东西……精心留存如此之久?”
萧元启呵呵笑了几声,道:“因为这‘诚心’二字,从嘴里说出来总是轻飘飘的,没点儿实在的东西,谁信呢。”他倾身向前,认真地看向荀白水的眼睛,“大人您信吗?”
第十三章 暗室新盟
这场伴随着罕见惊雷的秋日大雨,在咸安宫殿廊前的高檐下也挂出了一排水帘。立于窗边看雨的荀安如半仰螓首,瞧着庭院中被吹摇折腰的合欢花枝,喃喃自语:“明明秋节已至,怎么这雷声还如此吓人?”
素莹跪坐在荀太后榻边给她捶着腿,闻言笑道:“奴婢竟然不知道,原来大姑娘还怕打雷?”
荀安如抚着垂发想了想,摇头道:“倒也不是怕,不过从小就听说,电闪为天道之目,惊雷为天道之警,所以每到雷电之时,安儿便常常自省言行。既然从未行过有违天道之事,哪怕百鬼夜行也不会伤我,细思也就不怕了。”
语音刚落,一个炸雷打在窗外,荀太后不由自主地惊跳了一下,紧握住靠榻的扶手。
素莹面色有些发僵,勉强接了一句:“荀大姑娘天真烂漫,也难怪太后娘娘如此宠爱。”
荀安如这番话实为言者无心,并没有注意到殿内突然凝滞下来的气氛。她离开了窗边后,一如往常般为荀太后熏香解发,服侍她更衣就寝。
次日一早,天光放晴。她到底是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儿,耐不住雨后清新园景的诱惑,提早便起了身,采来数枝带着水珠的新桂插瓶,引得满殿幽香。连荀太后都不禁动了游园之意,早膳后便吩咐要去御苑赏桂。
当天三皇子元佑有些时症咳嗽,怕冲撞太后不敢出门,前来请安的只有丽太妃带着二皇子元嘉,荀太后便顺口叫上他们同行。
其时花期最盛的是沧浪池边的一片银桂,树影间夹杂栽植了丛丛金菊,调配出金银流光之色。荀太后缓步走到池岸边,看着眼前泛起轻澜的水波,回头笑道:“昨夜大雨,这临水的桂花香,气息似乎更好了。”
丽太妃刚好立于她回首的方向,急忙应道:“太后娘娘说得是。”
二皇子元嘉自母妃身后钻出来,也朝向池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荀太后便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赞道:“嘉哥儿长得越发好了,看这小脸结实的。”
元嘉闻言展颜欢笑,“母妃也经常夸儿臣长得结实,那年全京城闹疫病,儿臣一点事儿都没有。”
丽太妃虽然不晓当时内幕,但也知那年的东宫太子命悬一线,几度危急,一时没来得及拦阻儿子出言,吓得手心都有些发麻。
荀太后果然变了脸色,冷笑一声,“这么看来,嘉哥儿的福气倒是比陛下还强了。”
这可不是一句能等闲听之的话,丽太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小孩子胡乱说话,有口无心,万望太后娘娘宽宥。”请罪的同时伸手一拉,将元嘉也拉得跪在了一边。
荀太后的眸色依然凌厉,语调分毫未缓,“小孩子懂不懂事,不就看大人怎么教吗?哀家早就下旨,宫里不许再提金陵那一年的事情,看来竟是被你当了耳边风,一吹即过是吗?”
“臣妾不敢,娘娘已经下旨,臣妾岂敢违逆?真的……真的没有再提过半个字啊……”丽太妃连续在石板路上叩首,额头很快青肿破皮,暗红的印渍染于石面。
荀太后这才皱一皱眉,斥道:“好了,何必装这个样子。带着嘉哥儿回去,闭宫静思三月,好生管教吧。”
丽太妃战战兢兢地又磕了一次头,垂首起身,带着元嘉惶然退去。两个小太监快速奔来跪下,拿了丝巾用力擦拭青石板上那抹血迹。
荀安如虽也时常进宫,但一名高阶太妃只因些许言语差池便拼命请罪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一时间也被吓得全身僵硬,怔怔地站在原地,没能跟上荀太后踱入桂林的脚步。
素莹回头见她发呆,停步拉了一把,淡淡道:“宫里不就是这样嘛,站在最高处,才没有人胆敢轻视。大姑娘慢慢学吧。”
也许是雨后游园的时候受了风寒,荀安如当天午后便容色萎倦,开始发烧,至晚愈发严重,烧得双颊通红,晕沉沉似昏似睡。
荀太后闻讯赶来探视,俯下身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皱眉问道:“好端端怎么病了?可是丫头们伺候得不够精心?”
跟随荀安如进宫的两名荀府侍女闻言立时扑跪于地,素莹忙上前笑着劝道:“娘娘不用担心,看起来烧得厉害,但太医说不妨事,按方吃药就能好。”
“在哀家宫里她哪能安心休养?”荀太后抚了抚侄女的额发,怜惜地道,“若是明日还不见好,你指派几个妥帖的人,先送回府去,养好病再进宫吧。”
素莹应诺了一个“是”字,搀扶着她向外走,走到门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大姑娘心肠太软,这么一点点惊吓,就受不住了。”
荀太后怔怔停步,神思悠远地发了一阵呆,也不禁喃喃感慨了一句:“是啊,可谁又不是像她一样,从这般天真怯懦的年岁……一天一天长大的呢……”
荀安如的风感之疾到了次日虽有所减轻,但到底未能痊愈,素莹依照太后的吩咐,安排了车驾侍从,将她小心地移到轿中,派了个掌事嬷嬷陪同一路送回了荀府。
咸安宫中的客人,出入接送自然是禁军负责,穿街过巷时周边行人都纷纷避让。萧元启回京已有数日,自知返程之期将近,以前交往颇密的旧友们总应该聚上一聚,便抽空约在朱雀坊的一座酒楼里。那辆护卫严密的华贵马车刚好打他楼下经过,倒让他看了有些不解,“真是奇怪,那又不是皇家的车驾,怎么由禁军拱卫?”
一位友人向窗外伸颈瞧了瞧,笑道:“你走得太久,好些事情不知道了吧?那是荀家的大姑娘,最受太后娘娘宠爱,她这是出入宫城,当然该由禁军护送。”
“我可听说了,这位大姑娘曾有高僧给她算过命,说是星格极旺,将来贵不可言,”另一位贵公子兴致勃勃地插话,“听起来就好像是要做娘娘的,可惜跟陛下的年岁又不太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个贵法。”
萧元启的心头微微一动,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不由地发起怔来。旁边的友人推了他一把,呵呵笑道:“小侯爷去了一年多军中,想必历练了许多,跟着我们这些闲散人等吃酒,越发没意思了是吧?”
“哪有这话?不过是在外忙惯了军务,闲下来有些不自在罢了。都是我的错,自罚一杯。”萧元启回过神,忙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在座众人也都陪饮了一杯,又有人道:“说句实话,我一直想不太明白,这京城里繁华风流如此多的乐子,长林府又已经殁了世子,你说那怀化将军等着承袭王爵不就行了,干吗还非要去边境受风霜之苦呢?”
萧元启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间有些不悦,放下空杯瞟了他一眼,冷冷道:“若是人人都图京城安乐,只怕这京城也安乐不了多久。”
席面上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虽有人竭力打岔,到底不似旧日那般和谐,大家勉强又坐了半个时辰,也就各自散了。
萧元启闷闷地在街头独自闲逛,留守在府的何成突然急急忙忙找了过来,说长林府的长史前来召唤。他心知老王爷必定是已经写好了回函,赶紧整束衣裳赶了过去。
“你明日出发,将此信送回甘州。”萧庭生把密封的书函递入他的手中,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告诉平旌,我等着他的捷报。”
萧元启郑重叩首,应道:“请大伯父放心,侄儿必定日夜兼程,绝不耽搁。”
领了书信回到府中,萧元启紧闭房门,自己一个人拿出函件反复琢磨了许久。滴蜡的封印不敢动,倒是信封下方粘糊好的接口似乎还可以做些手脚。但是偷开密信终究有些冒险,他足足犹豫到了入夜才下定决心,命人送进来一个火炉,先烧水熏蒸,让粘连处湿软,再用微火烤出一个翘裂的缝隙,以纤薄刀片慢慢拨开,最后抽出了内里的信纸。比起萧平旌自北境递来的厚厚一封,老王爷的回函仅有两页,他自己先匆匆扫阅过一遍,随即塞入袖中,趁着沉沉夜色赶往了荀府。
对于这位新结盟友的来访,荀白水显然极为看重,一面命荀樾守在院中,一面亲自将他引入了书院最内间的茶室中。
“大人看的时候小心些,我可是冒险开封,这信还得送到甘州去呢!”萧元启一边递上信纸,一边微笑道,“可不要一时发怒,顺手给我撕了。”
荀白水无暇理会他半嘲讽半玩笑的话,匆匆展信阅看了一遍,本已凝肃的面色越发阴沉。
“这父子俩一里一外,算是已经商量定了,荀大人也必须得立即想出应对之法才是。”萧元启收起唇边的笑纹,稍稍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是萧平旌的大动作毕竟还没有开始,老王爷掌理军务你也插不上手,反正我是想不出来该如何应对……总不能派人去通知大渝康王,说长林军已有防备,让他多加小心吧?”
荀白水大吃一惊,断然道:“这是通敌叛国,当然不行!”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能斩落皇属军主力,于我大梁而言倒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萧元启侧身瞟了他一眼,“大人既然鞭长莫及,又为何不干脆随他去呢?”
不能放纵长林军任意施为的缘由,萧元启心里当然也是有数的,他故意说这么一句反话,不过是想刺激荀白水恼怒而已。金陵城如今是少主在位,长林王御前辅政,萧平旌在外掌兵,军政联手,内外呼应,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死局,之所以朝堂明面上还能勉强安稳,究其根源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老王爷年迈,素来也没有深入插手过政务,萧平章一死,长林府在朝中的实力至少减了一半;其二,萧平旌以前并不常在军中,尽管也时有参战,得过些军功,但其威望比之父兄,实有云泥之别。这一内一外的能量都尚有限,所谓京城边境遥相呼应也就仅仅是个理论而已,事实上这父子二人还根本做不到。
“现在做不到,不代表他们永远做不到。”萧元启将桌上的信纸仔细收好,抬头看向荀白水,“萧平旌这不已经开始准备起步了吗?若是他真能将敌国主力斩落马下又全身而退,请问大人,这大梁朝局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若是长林二公子的名望真的可以追平父兄,这之后又没有了北境战事牵扯,大批人马说走就能拉走……荀白水想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住自己的思绪,咬着牙根稳住表情,“若真是不幸如此,只怕到时朝野上下……都只能看着长林王府的脸色行事了。”
萧元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荀大人这还算是心宽的。照我说,不仅朝野上下,连陛下将来要不要看脸色,只怕都是未知之数。”
“心宽的难道只有老夫吗?萧平旌此役若胜,你就算再折腾一辈子,那也肯定是追不上他的名望了。你们二人都是武靖爷的孙辈,论起来长林一脉还是收养的,小侯爷如此心高气傲的人,要你向他终生俯首,你可心甘?”
这句话尖如利刺,端端正正扎进了萧元启的心头,令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不过荀白水终归是掌政多年的老成之臣,很快便意识到两人这般互相讽刺并无益处,自己清了清嗓子,意图舒缓气氛,“好了,你我二人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话呢?还是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该怎么利用这手里唯一的优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