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有时候我会在微博里讲出不同的观点,招来一片抨击声。我一直都在将自己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人。当我有一个清晰的观点,哪怕与知识相悖,我也会讲出来。在二元对立的世界里,观点与观点之间是相对的,不必随意去贴标签。
韩寒:这十几年来,我总是被人说“你不懂”,最初会非常不忿,还会沮丧,会觉得别人怎么这样挑剔,回想着去说服他们,有时会表现出“不屑”。在这个过程里,我也一直在学习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反应。也许,现在,我会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
陈坤:你说的“观察”,佛学里有个词叫“观照”。就是当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看透它的缘起和走向。别人为什么攻击我?一定有原因。要想一想别人为什么攻击我。可能是在打击一个正在成长起来的人,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大多数时候,回击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很深地去探究别人的用心,你会发现人性肯定有很多阴暗面,也会发现很多张扬的攻击背后可能是非常卑微的心理,你会觉得佛教里那一个词——悲悯,真的是很好的一个词,可以唤起我们平和而宽阔的胸怀。
韩寒:我对于佛教不是特别了解,但你说的“观照”、“悲悯”这两个概念,带给我很多启发。虽然我们各自的领域不同,你是演员,我是作家,但我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想对于一般人,我们要更多地经历如何面对他人看法这类事情。我们可能都是很随性的人,但作为公众人物,又要承受这个社会的一些人对我们的想象和期望。是做一个讨大家喜欢的人,还是率性而为,有时候并不统一。
<他们的框架 我们的框架 这个世界>
陈坤:我听说有人要找你演戏,这么说你未来可能成为一个演员?
韩寒:我觉得我做导演可能会好一点,哈哈。首先我认为我去演,就是对一部电影的不负责。之前《二次曝光》找过我,我就一直推辞,我说真的不行,只要一出来,观众就会笑场。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陈坤:在我的概念中,有几种职业是最容易转化成导演的,也的确有人在这么做,你怎么看?
韩寒:其实是这样:做音乐和拍广告的人做导演会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片子分小节。
陈坤:看来你是准备做导演了,有研究。第一部作品是什么?会考虑让我来演么?
韩寒:我请不起你,哈哈。当然我要对你负责,就会对自身的前期工作要求很高。我其实在这方面一直没有做得特别好。曾经卖过《他的国》给关锦鹏,但是没有通过审查;《一座城池》我卖给了一个新人,他希望以通过这个故事去帮他完成自己拍电影的愿望,我一心软就答应了,但其实它特别难改的,因为它没有故事情节。
陈坤:我发现了,你的人和你的文字其实是两码事儿。你很柔软,很羞涩,和你犀利、辛辣的文字完全不同。人生就是这样,好多外表柔软的人,内心力量其实是很强的,反而那些天天在叫嚣的,可能并没有这个能力。所以那些看起来很蔫的人,是不能够小觑的。我举个例子,跟姜文导演见面之前,我以为他是外表很强势的人,但是见了之后发现,他极其敏感和细腻,比我这种人说成“忧郁”的人还要细腻。
韩寒:姜文很可能是会回家跟老婆撒娇的那种,我是那么觉得。
陈坤:我通常对第一次见面很重视,嗅觉很敏锐,像我们家那只短毛狗一样。我用这样的嗅觉闻出了姜文导演内心的敏感。
韩寒:一个写得好也演得好的人,他必须得敏感。
陈坤:我觉得不论什么人,如果想活得自在,都应该有敏感的心。下午我和同事在公司讨论,主题是“打破框架”。怎么打破框架?很复杂,但“敏感”是最基本的元素。至有敏感,才能对于各种条条框框有所警惕;只有敏感,才能对于未知保持好奇。如果一个人对于世界缺乏足够的敏感,我觉得他很难找到生活的乐趣。
<我们的问题 这个世界不懂>
韩寒:我们常常在一些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清。比如,我们常常会去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其实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如果这个世界上先有了鸡,那就让鸡生蛋;如果这个世界上先有了蛋,那就让蛋孵出鸡。这其实不是一个需要争执的问题。
陈坤:我们人类,或许本身就是为了一个个未知的命题而创造出来的生命体。我经常对一些既定的事实产生思考。比如跳水,是谁的念头创造了这个体育项目?为此我们搭建一个场馆,全世界的转播车为它转播,所有人都在看。那么,我要问的是:你看的究竟是什么?跳水真的是必需的吗?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孩子那么辛苦地去练习,而评判的标准也逐渐地水涨船高。
韩寒:我觉得你非常适合我们的《一个》,我一定要邀请你来写一篇文章。
陈坤:其实,我就是一演戏的…
韩寒:你如果长得不那么好看的话,一定是个优秀的作家。
陈坤:你竟然鄙视我父母送给我的礼物!但是真的,我们被一个又一个的框架束缚着,在打破它们的时候却又那么无力。可能一个人本来是自由地生长着,随性而为,并且心里面有劲儿,是一些社会需求或者人为力量把这样一个人往上捧;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又有多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要把这样一个形象拉下来呢?为此,我们身边聚集了一群“心怀叵测”的人们。
韩寒:说到这个,我就想到了一个话语权的问题。话语权也是权力的一种,是对权力的另外一种膜拜。因为任何人都会拥兵自重,再谦逊的人也会如此。很多人会把这种话语权不断放大,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去打击他人,党同伐异,铲除异己。就像我一篇文章里写的:“一般人都会认为存在即是合理的,但有些人会认为,你存在得比我好,即不合理。”他们不会把目光的焦点放在“我要存在得比你更好”,他们想的办法是“我要让你存在得不好”,其实我们每个圈子里都一样。
陈坤:我们的一双眼睛,从我们出生开始就往外面看,用学识以及各种武器来强大自己。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是,我从十八岁开始接触佛学,它教会我的是“往回看”。在外部世界里,一个人嫉妒另一个人比他更好,进而向他下毒药,这些都是外部环境中的斗争。我举一个向内看的例子。我养了一只狗,其实我本来是非常不喜欢狗的,我找一切理由来说“我不喜欢这只狗”,它在地上撒尿我就会特别生气,它乱叫我就吼它。于是它跟我不亲,只跟我弟弟好,与此同时我的控制欲就出现了,“凭什么我叫你不过来,他叫你就过去”,嫉妒。再往下走,我就开始讨好它,给它一点东西吃,它就过来了。再后来,有人告诉我“狗怕的是主人,亲近的是朋友”,我瞬间就觉得必须要让它怕我。紧接着又有人说,这样不对,狗长大了会有心理阴影,我就觉得,那好,我又去讨好它。终于有一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要相信狗能够感受到你散发出的磁场和信息,我姑且相信地去尝试了一下,效果真的很好。整体看下来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心理不健康所造成的一系列对垒。其实只要把“我要收了你”这个心态扔掉,而转换成“我包容你”,一切矛盾都解决了。这是内部环境的调和。
<和这个世界好好谈谈 然后安静地走开>
韩寒:最近看了一个动画片,叫《无敌破坏王》,我蛮喜欢的,我喜欢的片子通常很庸俗。我曾经跟一个《纽约客》的记者聊天,我当时也说的是真话。我说小时候我爸租了三卷录像带,第一个是《终结者Ⅱ》,第二个是《真实的谎言》,第三个就是《生死时速》,我一晚上都看完了,然后我太震惊了。那个记者马上就说: “实在对不起,让你看了这么多的垃圾。”我说你误会我了,它颠覆了我对电影世界的认知。
陈坤:我很长时间不看电影,但最近看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不得不说李安真的很有智慧,他心里是有一片理性的世外桃源的,那个世界平和而强大,同时又与世无争。
韩寒:李安是我很欣赏的一个导演,而且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欣赏他,不争不辩,任随你说,并且他每一部片子都是水准以上。他专注拍片二十年,想来是极好的。
陈坤: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现实世界里,成功与失败、财富与贫穷其实没有界限,它们彼此交融并且随时转换,无常中皆为缘分使然。我也会试图去向身边的人传播这样的思维,跟随缘分。
韩寒:缘分对我来说就是眼见的,比如说我眼见了一只大闸蟹,这个就是缘分,而没见的就不是了。我曾经救过一只大闸蟹,上网搜“大闸蟹吃什么”,结果搜到的都是“大闸蟹怎么吃”,实在没办法就放了些米饭给它,但是它第二天还是死了。
陈坤:我脑子里的想法是,我就是那只大闸蟹。其实我们人为地创造了许多惯性思维,比如大闸蟹就是用来吃的,比如数字的顺序就该是从1到9…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是不是疯子?我们倒推回去,或许为了好区别,你姓韩,我姓陈,但是回到最初,我们都是相同的“人”。
韩寒:其实更多的,我想是为了缘分之中的“找到”,就像我们每个人的电话号码都不同。就像狮子也会有自身互相区别的方式,而所有的区别也都是为了“在一起”。
陈坤:那么坐在时间的坐标上往回看呢?1到9创造了无穷的变化,如果第一次设定的时候是9到1呢,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我觉得好玩的是,为什么我们要执着于现在既成的一切。
韩寒:就像我们敲击的键盘上面的字母,我们习惯性认为它的排列是有讲究的,但其实不是,它很可能只是一个随机的排列,你为你的习惯回头去找理由、找原因,就觉得看似是合理的。我们在生活里常常也在为随机找理由、找借口,但它其实就是随机产生的,你再摇一次骰子,它可能就不是那个数字了;同样地再来一次,可能9变成1,键盘可能也不是这样排列,当然依然可能有这样两个人坐在这里研究,为什么那个9不是1。
陈坤:没错,就像那部电影《罗拉快跑》。刚才你提到:“如果重来一次会怎样?”其实每重来一次结果都不同,这也就是所谓的“巧合凝聚了这一切”。可能那个最初,甚至是最初的最初都是未知的,但我们需要在时间的长河里找到并且回到最初。如果不能在肉体上回去,那么就构建一个心里的世界吧。
16、风华来信/李娟
2001年冬天,我在一家寻呼公司培训时认识了风华。我们太穷,就凑合着住到一起,起灶搭伙。她是回民,若我在外面吃过汉餐,再回家同她用同一副锅碗吃饭,无论吃什么,她都会又吐又泻。就这么灵。害我不敢在外面吃猪肉,悄悄地吃也不行。
我们合租的房子没有窗户,小小的一间,很黑很黑,进门必需得开灯。好处是房东家的暖气烧得特足。我们把洗过的内衣晾在暖气片上,半夜给烧糊了。
走廊对面住的是几个夜总会工作的,她们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她们总是穿戴眩目。当时的我很纳闷。看她们这副光景,不像没钱的样子,怎么也住这种地方?
当时风华同学在一家音像品批发超市打工,月工资五百。交通费和伙食费自理。感到前途灰暗。于是下班后,在附近的夜市摆地摊。先是卖蚕豆,批发了一大袋。我实在不知那有什么好吃的,居然也卖完了。算是风华的第一桶金吧。
接下来她又卖饮料,名曰“高橙”。2·5升的超大桶,两块钱批发,四块钱买。肯定是假的咯。我们自己都能看出来,更何况顾客!于是到头来只买掉了两瓶。第一桶金算是赔了进去。
虽然是假的甜味黄色水,毕竟是花了钱买来的,剩下那几大瓶我们只好自己拼命喝。喝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喝完。令人诧异的是,这种伪劣到极至的饮料,拧开盖子,居然也会喷出一股气儿!居然还压了点碳酸进去!才两块钱啊,制造商得下多大的本钱!
那时风华二十一岁,白天去乌烟瘴气的商贸城打包装货,晚上回家练摊。没有青春。每天用一只罐头瓶装了稀饭,稀饭上浮两根榨菜。算是午餐。没有奇迹。
后来我去了广告公司上班,算是体面的营生。过得却仍然是多年来同样的穷日子。每天穿过半个城市徒步上班。当时她也换了工作,她打工的地方离我的公司不远。有一天下班,特意陪我走了一趟,把她累劈了。便非常同情我。她虽然吃不起午饭,总还坐得起公交。
我不但坐不起公交,也吃不起午饭。有几次她轮休时便在家做了饭给我打包送来。几乎都是西红柿炒鸡蛋。我之前不喜欢吃这种菜,之后也不喜欢。但就在当时,喜欢得要死。
回民有早婚的传统。很快她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了亲。我在一旁偷偷过了眼,感觉是个黏黏乎乎的家伙,没啥出息的模样。便悄悄劝她放弃。她当时也信誓旦旦,说肯定不可能跟这种人过一辈子。结果,两人第一次约会就彻夜未归。害我一晚上提心吊胆,不知是先杀后奸还是先奸后杀。
第二天早上这妞儿才回来。原来两人在人民广场的纪念碑下默默坐了一个通宵。靠啊。
得知贞操还在,我继续吹风,说尽那小子的坏话。她继续信誓旦旦地保证立刻分手。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提前回家,两人衣冠不整从床上跃起。我叹口气,事已至此,罢了罢了。
他俩结婚时何止“家徒四壁”!根本连个家也没有。所谓新房,只是一处简陋得令人心酸的郊区出租屋。婚后,两口子跑到火车站附近支摊买快餐,渐渐地日子能过得了。可是很快却怀了孕,妊娠反应很大,只好关了店回家养胎。那时我已经回到了阿勒泰,仍然穷极。05年的冬天去看她,倒了无数趟车才找到她所在的村子。那时孩子刚出世,健康可爱。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正是大年三十。这两口子虽然不过汉族年,还是想法子给我煮了一锅体面的饺子,算是年夜饭。好吃极了。大年初一我就走了。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彻底失去了联系。
然后,就有了这样一封信。
我失去过很多朋友,但从不可惜。既然渐渐发现了分岐,有了争吵,有了误解,再交往也是无益。更重要的是,缘分尽了,他们加于我的力量渐渐弱了,他们抓不住我了,便被我抛弃。
而风华不,我离不开她,她似乎是我永远的一个依靠。她最顽强。我能记得她那么多的事,她受过的那么多的苦,她的那么多的绝望。她自己都忘了我还能记得。当我软弱无能的时候,想想她,便感到光明。人活在世上,无非坚持罢了。谢谢亲爱的风华。
以下是她写的信:
猪,我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你。
自从05年,你到我那租借的破烂房子去过后,我们再也见不上面,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可能到那就结束了。因为那年的秋天,我们两口子手里实在没钱,没法在那生活下去。八月底,我们把不到九个月大的儿子托给了我妈,然后去捡棉花去了。赚了几千块钱。回来后,由于其它原因也没在那个村子呆,我们去了米泉,开始了地摊生涯…那时,我就在不经意间想起你,想起当初我在你那个大湾的小出租屋里住着,吃着榨菜,好像还很得意的样子。就经常去网吧搜你的名字,但搜出来的李娟都不是你。我因为生活的艰辛和忙碌也把你渐渐的淡忘,只是偶尔和同学聚会时,给曾经见过你的那两个又经常在电脑前工作的同学,说让她们帮忙找找看,可是也一直没有音信。
到07年,我们的条件开始转好,到09年底我们开了自己的小店。今天中午我那个以前和我们一起在大湾住的那个同学给我发微信说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不知道是不是你。那时你不知道我高兴成啥样了!我就让她把照片发过来,我一看高兴的都跳起来了。后来到处找报纸,一直走到华凌车站才买到报纸,当我看到报纸的那份傻样,你不知道,现在想想是不是别人应该把我当大猩猩看!
我回来赶快上网一查,搜罗到你的所有信息,主啊!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已经强大了。我本想你可能还在阿勒泰,还和你妈妈过着那种无拘无束,蓝天白云的日子。等我联系上你,要第一时间赶到你那,请你出去好好吃顿大餐,必竟现在也是个小老板嘛。
17、火花勋章/王若虚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女孩的遗体被打捞上来。
由于距离事发只有两个小时,她的五官面貌并没有多大变化,白皙的脸蛋上耷拉着几抹粟色的刘海,嘴唇发白。身材娇小的她神态安详得好像只是刚游完泳上来,然后就在岸边大意地睡着了,呼吸声轻得你不仔细就听不到。
跪在一旁的救援人员没有在她身上发现身份证和学生证之类的东西,但她的身份依旧很明显:夏粤然,L大学工商管理系二年级6班。
因为那批落水失踪的学生里,就她一个女生。
其他几个最后同样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上岸来的男生则有三位,分别叫:童城,付天瑞,还有孟尤。
请记住他们的名字,这很重要。
一、考考
进大学之前,考考还不是夏粤然的昵称。
夏粤然同学毕生所受家教严格,粗话脏话是不能说的,即便是在网上聊天或者发短信,这一度在中学时代给她带了来“伪淑女”的私下评价。没想到进了大学,该女子走错一步棋,误入了学生会那口染缸。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排山倒海,以至突破了夏粤然前十八年的人生准则,于是遇到不平之事都用一句“考”来概括。
还有例如竖中指这样大逆不道的动作,本来也是不允许的,但夏粤然后来时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所以就用竖无名指代替。比如大一下半学期刚开始那会儿,她终于看不惯学生会里的某些作风,愤而从宣传部辞职,临走前,在行政楼大厅里对着学生会副主席和指导老师远去的背影比划了一下无名指,远看上去和隔壁邻居做的效果一模一样,也算是心意到了。
除了以上这几次偶尔出格之外,夏考考的人生都是矜持不已的。她有个当国企领导的父亲,一个中学副校长的母亲,家境和家教成合理对比。另外还有个不提也罢的前男友。
那男孩和他同系,两人大一恋爱,甜蜜蜜过了一年多,到大二刚开学,系里要选派几个人去法国作交换生交流一年,两人都在争议名额内。考考知道自己的男人虽然家境平平,此生却无限热爱法国的事物,且交流生的费用学校承担三分之二,就主动退出竞争,打算自己花钱去法国旅游,相当于分兵两路,最后还是在塞纳河畔会师。
谁知道就在她办签证的时候,“先走一步”还不到一个月的爱人就卸磨杀驴,宣布哗变,和另一个在法国作交流生的中国女孩恋爱了。
考考于是这辈子就没去法国。主编:韩寒
而这也成了她一生中的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恋爱。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夏粤然基本上把你能想象的一个失恋的内敛女子能做的事情都给做了,其中也包括自杀。不幸的是,新手上路,知之甚少。考考同学首先选择了在宾馆房间里一口气灌下大半瓶黑方威士忌,在醉得天旋之际割开手腕。无奈下刀不够狠,又忘记把伤口泡在热水里,等她酒精褪散后在床上一觉醒来,那个伤口早就结住了,动一动就疼,流量倒还不如每个月的护舒宝吸得多;跳湖吧,学校没湖;想吃安眠药,没医生的证明买不着;传统项目的跳楼,却有人捷足先登,是个压力过大的研究生,死状凄惨,吓退了考考的念头。
恋爱后的自杀和恋爱本身一样,都是冲动所致,时间一拖久,那念头就开始淡了。夏粤然眼看着手腕上用镯子掩盖着的那条血痕的颜色渐渐淡去,心里反倒起了股恐慌,想以后要是留了疤痕就完蛋了。于是悄悄买了各种各样的祛疤软膏,每天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勤快擦拭,还按照不知道哪儿搜来的偏方猛吃香蕉预防留疤,搞得室友有段时间以为她被大猩猩灵魂附体。
以上这些都发生在距离锦水江事件的半个月前,如果不是后来的那场灾难,有理由相信夏考考不久之后就能走出阴霾。
后来在报纸和新闻网站上出现了很多次的锦水江,位于L大所在的城市南郊,此前可谓默默无名,极为低调。它在风和日丽的时节确实是春和景明,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但前提是不要随便下水,尤其是秋冬季暗流湍急温度又低的时候。而出事的地段正好处于江水回流区域,水流湍急,坡陡水深,浅处有四五米,最深处达八米。
这天结伴骑车来锦水江边上的七八个L大学生,都是考考她们班级的。因为系里要拍摄一部DV宣传片来迎接百年校庆,全系11个班级都分配到了不同的拍摄场景。6班的就是蓝天白云的郊外,地点就选在锦水江畔。因为整部片子是相对比较浩大的工程,辅导员顾不过来,所以当时没有老师在场。
根据事先的分工,夏考考负责拍摄现场花絮,为此她还被分配到一台数码相机。但她显然无心于正业,因为对一个失恋的人来说,在野外散步呼吸下新鲜空气比什么事情都要具有诱惑力。所以在他们抵达现场后不久,夏粤然就撇开大部队单独行动了——她独自漫步到锦水江边的一座木头小码头那里,并不时拍点风景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