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声响起。

“喂,小勇哥?”我听出了是小勇的声音,我很诧异小勇没等我电话,反而主动打了过来。

小勇说了个地址,离我不是很远。他让我半小时内过来,我满口答应。

“那事情搞定了?”挂电话的时候我迟疑地问。

“搞定了。”小勇刚要挂电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问:“你认识洋?”

“是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先过来吧!”小勇不由分说就挂上了电话。

我有点糊涂,不明白小勇怎么会知道洋。带着这个疑问我见到了小勇,那是一家咖啡厅,相当高档次的场所,当然只是对我来说。小勇依旧是我上次见到他的那副正经的模样,不同的只是公事包由他的腋下转到了桌上。

小勇在我坐下之后给我叫了一杯咖啡,然后将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这是十万块,你点点。”

“十万块?怎么多了五万?”接过信封的时候我问。

小勇用咖啡匙搅着,头也不抬地说:“既然是做生意,你终归是要有利润的。”

“小勇哥,谢谢你。”我点完了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了句最普通的谢谢。

“是兄弟就不要说那么多。”小勇笑了笑。

我刚想开口,小勇制止了我,因为他公事包里的手机响了。

“小承,我本想和你多聊几句,但是今天又不行了。”小勇挂了电话,就站了起来。

“下次吧,下次我请你。”我也站了起来。

“带着那么多钱,路上小心点。”出门的时候小勇关照我。

“我知道了。”

“哦。以后不要和那个洋交往了,这钱不是从你给我电话的那人那要的,而是从你‘好朋友’洋的手里拿的。”

我一下呆住了。

小勇见我不明白,于是补充道:“钱人家早就给洋了,他布的局只是想坑你的钱。”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小勇临走的时候撂下了这句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洋硬是拉着我,不让我去找那人算帐了。其实他根本不是担心我,只是担心真相被揭穿。我哭笑不得,没想到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呆立着,耳边回响着小勇最后那句话。





主题:第十一章 海阔天空 10楼
作者:dalianmao8888 发表日期:2004-06-06 13:47:18 回复
1

五年后。

我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茫然地看着车窗外车灯映照下的两柱雨。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梅雨季节让人的心情很不顺畅。即使是开着车灯,车前的路面仍然只能看出个大概,水滴砸在地上的积水中,一圈涟漪和更细小的水滴跃然而出。雨下得越来越大,即使把雨刷器打开,车窗也是模模糊糊。楞了一小会后,我熄火下了车。

楼道里很黑,我跺了一下脚,声控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没心没肺的照着楼道,其实在这每天都要走上数遍的楼道里,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摸到家门口。

一进门,妈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承,怎么那么晚啊?”

“公司里有点事情耽误了。”我一边回话,一边换上拖鞋。

妈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递给我一条干毛巾,看着我擦拭着湿漉的头发。

“你爸打电话来了,上次寄的钱已经收到了。他很好,让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了。妈,你怎么还不睡?”

“我这就睡,你不回来我有点放心不下。”

“我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会有人拐卖我。你放心吧,再说你可以打我手机啊!”

更衣洗澡之后,我进了自己的卧室。我启动了电脑,然后在电脑启动的间隙冲泡了一杯绿茶。看着一片片茶叶纵情地浸润着,舒展着,我也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WINDOWS XP的华丽界面出现后,我移动鼠标打开了媒体播放器,想了想选了《冷雨夜》这首歌。打开了QQ,开始闲侃。

五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在这段时间里,我拿到了本科文凭,在小勇的帮助下我和栋开创了一家小公司,仍然是做通讯器材。赚到第一笔钱后,我买了房子,把妈妈接了过来。随着通讯业飞速地发展,公司的规模也在我和栋的努力下越来越大,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创业者的神话,他们却不知道我曾经流过的汗水与泪水。洋自那一次事件之后就失踪了,我早已原谅了他,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堂哥和梅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我送了一个大红包。镇到了英国留学,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又是一个冷雨夜。苦涩的茶水在我的口中咆哮,看来茶叶是放多了。嘀嘀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QQ上面一个可爱的头像闪烁了起来。

双击打开后,一段文字映入眼帘:“老爷爷,你卖火柴回来了?”

我笑了笑,打上一行字:“今天下雨,火柴全淋湿了。”

我的网名是“卖火柴的小老头”。一个月以前,在QQ聊天室里我认识了她——一个正在上高三的小姑娘。她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她跟我讲学校里面男生如何追她,并且让我给他出谋划策。因为我每次都劝诫她以学业为重,结果每次都遭到她“老爷爷”的尊称,每次都搞得我哭笑不得。也许我真的老了。

“是啊,今天的雨下得好大啊!老爷爷,我猜你一定在听《冷雨夜》是不是?”小姑娘以前和我的谈话中已经知道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适合这首歌。”

“他今天给我送花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给我的,我好感动哦!”

我心里笑了一下,然后敲上:“???你们老师难道不管吗?”

“笨啊,他下课的时候送来的。老师不知道!”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考上大学再说!”想了想我打上了这行字。

“老爷爷,谈恋爱和考大学并不矛盾的!”

“也许我真的老了!不过我还是不支持你那么早谈恋爱。”我郑重地打上。

“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追过女生?有没有早恋?”

我把键盘抽屉推了进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我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从前。我想到了蕾,想到了薇。待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头像已经变灰了。

屏幕上留下了一行字:“一定是让你想到初恋了吧?我要下了。886!”

2

我苦笑着关闭了对话框,关闭了QQ。我打开了网页浏览器,漫无目的地看了几则新闻,无非是拿自己当全世界人民亲爹要求的美国又派大兵打了中东某个小国,外交部又为钓鱼岛向小日本提出了抗议等等。看了些通讯和IT业界的信息后我关闭了电脑。我一口将茶水倒进肚子,顺手拿了本书爬上了床。《挪威的森林》这本书本是栋推荐给我的,可我翻了两页就有了倦意。注定是当不了小资,我想。

关灯之后,我反而睡不着了。几乎每个晚上临睡前我都感到十分空虚,都要回忆已经发生过的很多事情。栋说我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了,我也刻意地寻找过,也试图接触过。可是那种久违的爱情的感觉好像一去不复回,这个想法在我和几个女孩有了一定接触后又倍感无聊的情况下产生了。我很怕,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连续几个晚上回家后我都和那小姑娘聊天,她的网名是“兔儿”。因为她在放暑假,所以每晚都和我聊到深夜。我试图改变她早恋的想法,可是每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番。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习惯于听她每天喋喋不休地说那个男生是怎样追求她,怎样为她吃醋。我很喜欢和她聊天,因为生活中和我接触的人除了栋以外几乎没有一个说实话的。这个要求看起来很可笑,仅仅是想找一个单纯的人聊天,然而对于我来说却很难。

“老爷爷,今天我发现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跟他说呗,省得都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绞尽脑汁想教她一个方法,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

无奈之下我只好问:“那你想怎么办?”

“我知道还要问你啊!你到底多大啊?”她问。

这是她第一次问我的年龄,我想了想还是老实地告诉她:“26。”

“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

我对她的话很不满,于是打上:“小丫头片子,怎么这样说我?”

“你是做什么的啊?”

“个体户。”

“你真逗。”

我并不觉得自己很逗,我决定把话题从我身上移开:“追你的那个男生到底怎样啊?”

过了好久她才回话:“很帅,很会打架。成绩不好,不过他家里有钱,据说会给他买个大学上。”

我很快就明白那男生是哪种类型的人了,我严肃地告诉她:“这种人还是少接触!”

“老爷爷,你管的可真宽!”她发来了一个不满的表情图片。

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原来是栋的电话。

“喂?睡了吗?”周围的环境很吵,栋的声音还是比较清晰。

我很满意这款手机的拾音效果,可以考虑争取这个品牌的代理权,我想。

“没有。在上网?你又在酒吧?”我有些不满。

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泡吧。本来我也喜欢到酒吧里面去看乐队演出,和朋友们喝杯啤酒,但是这两年酒吧变了很多,从磕药到流莺都逐渐地在普及,所以我对酒吧也就敬而远之。而栋却几乎每天都在,当然他也只是听音乐喝啤酒。

“今晚有场CLUB演出,纪念BEYOND的。你过不过来?”栋提高了音量问我。

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下来。

“我要下了!88!”我打上一行字。

“那么早啊?是约会还是睡觉?”她问。

“小丫头,别管那么多。”

“哼,我也下,晚上我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PARTY。”

3

栋常去的那家酒吧离我家倒不远,我开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夜色中的上海是一道流动的风景,是一个跳跃的音符,是一幅斑斓的画卷,是一首缠绵的情诗。霓虹灯、聚光橱窗灯、渲染商品特色的冷光灯、亚光灯都在各色建筑中闪烁、雀跃。它们都伸出自己那美丽的指尖儿在我的身上不停地挠拨。而我却不敢分心,生怕出交通事故。以后生意做大了,一定得请个专职司机!我告诉自己。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半天了。”栋坐在吧台上冲我大声嚷嚷。

我一进门就知道被栋骗了,根本就没有乐队演出的迹象。一群半大孩子在一个角落里喧闹,没有了惯常的重金属乐队的演出,整个酒吧反而比以往安静了很多。

“又骗我!你有种!”捶了栋一拳后我没有忘记要一杯科罗那啤酒。

“你好!”一个留着长发和长胡子的人朝我伸手。

我和他握了握手,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酒吧的老板,我刚认识的。我刚才跟他聊音乐来着,提到你玩吉他不错。他想认识认识你,所以我想帮你引见一下。”栋咬着我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那老板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谦恭有礼,完全没有那种狂傲。我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扯到了音乐上面。真正说起来我发现和他还是比较有共同语言。我们就这样坐在吧台边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闲聊着,看着那帮孩子的喧闹。

“怎么样?操练一下?我这里设备都还算可以。今晚啤酒我来请!”老板开始一个劲地怂恿我上台表演。

虽然很久没有摸过吉他了,但是在酒精的刺激下我还是答应了下来。老板跳下椅子,走进了边上一个侧门,一会拎了一把缺角木吉他出来。

“哥们,凑合一下。没乐队与你合奏了,你就来个民谣的吧!”老板把吉他递给了我。

“我好久没摸过了,估计早都丢掉了。”

我就这样坐在吧台上调了调弦,Ebase的民谣吉他,其做工和手感都不错,音色也很入耳。我顺手弹了一段SOLO,在记忆里面的乐谱又被重新翻了出来。酒吧里一下安静了下来,那帮孩子也停止了吵闹,他们全都侧过身来朝我望着。

她 主宰世上一切

她的歌唱出爱

她的真理遍布着地球

……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很快就完全进入了音乐的状态。我十分惊诧于自己仍然能熟练地弹奏很久没有接触过的曲子。在栋的鼓掌声中我有点飘飘然,多年以前和磊、薇的那次演出的那种感觉再一次地回来了,而我一直以为这种感觉再也不会有。想到薇,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我停止了弹奏和歌唱,放下了吉他。

“好啊!”那帮孩子里面一个小女孩站起来叫了一声。

我看了她一眼,应该是个中学生。她扎着一条马尾辫,秀兰邓波儿似的大眼睛,没有一点庸俗的脂粉气。在其他盲目学别人打扮却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的同伴里面,她整个就是一个青春的代名词。为她的叫好,我倍感高兴,随即报以微笑。

“本身我就是业余的,加上好久没玩了,手生了。”我抱歉地冲老板笑笑。

老板用粗大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鬓角边滑落的几根长发,笑着说:“真的很不错,真的!”

我们继续喝啤酒聊天,栋反而被我们晾到了一边。从聊天中我得知老板前几年一直在北京搞乐队。

“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我问。

“朋友们都叫我长毛。”老板倒是很喜欢笑着说话。

“长毛?你是玩鼓的那个长毛?”我早就听说过长毛的大名。

这几年虽然我没怎么自己玩乐器,但是国内一些著名的乐手我还是听说过了,长毛自然是其中之一。在得到了老板的肯定之后,我总感觉心里疙疙瘩瘩有件事情要问,一时居然想不出是什么事情。也许是酒精影响了我的正常思维,我想了很久才想到我是想向长毛打听磊的下落,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他,却总没有消息。

我刚张开嘴巴想问,“啪拉”一声脆响打断了我的话。我扭头望去,那帮孩子里面一个个子很高的站了起来,手里拎着半截啤酒瓶。他对面的一个捂着脑袋,在灯光的映射下,紫色的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长毛一下跳下了高脚椅子,朝那边走去。

我刚要起身,栋拉住了我说:“等一等。”

“叫你喝酒你不喝,真是给你脸你不要脸。”高个子破口大骂。

“算了,小朋友。给我一个面子,我这是做生意的,你们有问题出去后再解决。”长毛很客气地说。

“你算哪根葱?”高个子笑着说,眉毛上扬的十分嚣张。

长毛一言不发地看着高个子,突然拎起桌上一个空啤酒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自己脑袋上。碎玻璃碴和残存的酒水四处飞溅,长毛的头发也湿粘在了前额上。长毛的脑袋倒是够硬,我没有看到一点伤痕。长毛的举动把我都吓了一跳,高个子更是被镇住了,他招呼了几个人走了出去。

被砸得满头鲜血的家伙在剩下的几个人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吧。那女孩子也在其中,我有理由相信开始的尖叫声有她的一份。在临出门的时候,她扭头正好和我对视,我连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没事吧?”我问。

“没事。”长毛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脑袋,“妈的,做生意比打鼓可难多了。”

“你认识磊吗?”我又问。

“哪个磊?”

“应该在北京,应该是个鼓手。”我顺手从他的头发上揪下了一片玻璃碴,那玻璃碴闪着绿光,显得格外凶险。

“你说小磊?!”长毛瞪圆了眼睛。

“我的患难之交啊!你找他什么事?”长毛没等我回答就反问我。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也是他的好朋友。”我激动了起来。

“你等等。”长毛从吧台里捣鼓出了一支破笔,在杯垫上写下了一串号码交给了我。

“你说的小磊是不是姓秦?是不是上海人?”为了确认我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直到昏昏欲睡的栋把我拉走。在和长毛的聊天中我得知磊刚到北京混得很苦,什么活都干过。现在处境很好了,有很多歌手开始找他写歌编曲做监制。

“他的经历整个就是一部小说的绝佳题材。”长毛最后给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4

“这帮孩子可够狠的,一点酒差点闹出一条人命。”我对栋说。

“比你当年还差点。”栋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我当年是纯属自卫。”

“你专心开车,别出车祸了!”栋严肃地跟我说。

“你也少教训我,怎么说也是个副总,不要一天到晚泡酒吧。”我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晚上回去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拨通了磊的电话。

“喂!”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喂?!”磊提高了音量。

“是我。”我迸出了两个字。

“承?”磊居然一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还好吗?”

“凑合着,你呢?娶媳妇了吗?”磊讲着一口京片子。

磊的这句话让我彻底放松了,我们聊了很久,带着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即使是在电话里重逢也是一样。

“前段时间的BEYOND二十周年演唱会上我认识了一女孩,她是你半个老乡。”磊说。

“半个老乡?”

“是啊,你来上海以前,你长大的地方,她从那儿来的。”磊不经意地说。

“叫什么名字啊?”我不经意地问。

“叫什么蕾?!我也忘了,当时聊了会她就走了,连电话都忘了留。”

“什么?蕾?”我一下紧张起来。

磊最后邀请我去北京玩,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直接在电话里商定了去的时间和联络方式,其实此时正是我公司最忙的时候。我彻夜未眠,因为磊的话。

第二天开始为了赶业务,我在公司忙了两天一夜。第三天深夜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在打开房门的时候,我真的有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感觉。

依然是泡了杯绿茶,本想打开电脑,后来想想还是拿了本书看了起来。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挥之不去,书上的字也是一个也看不下去。我有点焦躁,几口把绿茶喝光就上床睡了。做了一个梦,梦见薇站在旷野里哭泣,手腕上深深的刀口赫然醒目,肉翻得像小孩嘴唇,血一滴滴地往下流。我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只感觉薇的伤口不是在她的手腕上,而是在我的心里。流了一身大汗之后,我终于醒了过来。

我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最后又洗了个澡。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对面高层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身上清爽了一些,心里却仍然一团乱麻。我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预感。

我打开电脑,打开QQ,“兔儿”赫然在线。从我前几天下载的新版本QQ上面,我可以看出她是在一家网吧上网。

“那么晚了还不睡?”我问。

没有回复。

“?”

依然没有回复。

“??”

“我不想活了。”

“失恋了?”

“我等了两天了,只是想跟你道个别。我真的要死了,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我将对话框上网吧的名称记了下来,同时我急切地打上:“开玩笑的吧?”

“我希望你能记得我。”这句话出现后,“兔儿”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

我吃了一惊。

如果没有先前的那个噩梦和心惊肉跳的感觉,我一定会认为是小姑娘跟我开的玩笑,然而现在我却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我没有任何犹豫地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和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轻手轻脚地下楼。

坐在车里,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拨通了栋的电话。结果在电话未接通的时候,我“啪”地合上了手机。我改变了主意,然后拨到一个公安局的朋友那里,让他用最短的时间给我查出那网吧的地址。虽然那朋友对我在深夜打扰他十分不满,但最后还是被我骂了起来,我想他一定为我强硬的态度所惊讶。

我大声愤怒地跟他说:“对你来说是打个电话,对我来说是一条人命。如果二十分钟后你不把地址报给我,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而且是绝对意义上的敌人。”

二十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比二十年还漫长。我把车停到了路边,下车点了一支烟,然后每隔一分钟就看一下手机,生怕错过了任何讯息。凌晨两点多,上海的街道上依然有很多过夜生活的人。远处几家排挡有三五成群的人在喝酒,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仍然灯光通明地营业。

十分钟后他就将地址通过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将油门踩到底,朝目的地飞驰而去。

一家很大的网吧。空荡荡地没坐几个人,也许是因为太晚了的缘故。我四处地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上网的几个人有男有女,我却不敢确认哪一个女的是“兔儿”。

“网管,帮我查一下网名叫‘兔儿’的坐在哪台机子上。”我急切地问。

“那可查不了,你自己去一个个找就是。”网管瞪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妈个*!”我狠狠地吐了一句脏话。

“你怎么骂人啊你?”网管站了起来不满地问。

我理也没理他,我开始一台台电脑地找寻。

每个正在上网的人都受到了我的骚扰,我问:“你是‘兔儿’吗?”

“神经病!”

问完了所有的人之后,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一步步地走出了网吧,我重重地坐在了网吧门口。我又点了一支烟闷闷地抽了起来。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不断地回想当初薇的遭遇。我抱怨自己,抱怨着老天。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这是在我事业上取得一定成绩后再也没有过的感觉。我一度以为人定胜天,现在这个想法被无情的现实砸得粉碎,然后用压路机压了几百遍。

“你是在找我吗?”一个甜甜的怯生生的声音从我背后传出。

我欣喜若狂,我顾不得站起来就转头问:“你是‘兔儿’吗?”

她扎着一个马尾辫,大眼睛。我突然觉得很面熟,终于想起了她就是那天在酒吧的那个女孩子。

我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印象,但是却见她点了点头。

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你了!”

她正要说什么,我用手势制止了她,然后说:“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坐坐吧,坐下再说,我太累了。”

在网吧对面的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冷饮店里面,我们坐定了下来。我们互相打量着,我想我一定很狼狈,在睡衣外面套着件外套,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她仍然显得很清纯,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她的皮肤细腻得如同凝脂一般。我要了一杯冰啤酒,她点了杯绿豆刨冰。

“可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吗?”在沉默了片刻后我尽量地温柔地问。

她咬着下嘴唇,低着头。

“你放心,我发誓不会和任何人说。”为了打破她的疑虑,我发了一个毒誓。

在我的循循善诱下,她终于启齿了:“如果一个女孩子被人强奸了,她难道还有脸活吗?”

我呆若木鸡。

我将薇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很多时候不止是男人有处女情节,女人更有,并且女人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捍卫。我很庆幸可以找到她,在发誓不泄露的同时我也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说服他放弃寻死的念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知道你失去的,日后会加倍的得回来。他做的坏事,日后会得到加倍的报应。我可以用任何事物向你保证这一点。”我注视着她坚定地说。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那天晚上是那高个子的生日,那高个子也就是追求她的那个男生。当天晚上高个子把她骗了出去,然后灌醉了她……

“妈的!”我恨不得将那高个子生生撕裂。

我问了她所在的学校和那高个子的姓名,虽然和她素昧平生,但我已经决定为她做一件事情。也许不是为她,更是为了薇。

“回家吧,这两天你爸妈一定急死了。你记住:你的生命不是你个人的,而是你父母的。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后好好孝顺他们!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把不高兴的事情都忘了吧!”在聊了几个小时,东方隐约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我说。

她抬起头望着我,脸上仍然挂着两道泪痕。我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把眼泪擦干。

“别再有寻死的傻念头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说。

“我想通了,我不会自杀了。谢谢你!”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

她坚持不要我送她回去,而且还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

在临走的时候她说了句:“你的吉他弹得真棒!”

我坐在车里,我抖了抖烟盒,里面已经没烟了。我将烟盒朝后座上一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栋。

“栋,我今天就要到北京去。这边的事情你帮我顶着,有问题及时打我手机联系。”

挂了电话后我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小勇,在报上了那高个子的学校和姓名之后,我说:“勇哥,帮我找活做得利索一点的朋友。我花三万块买那小子一只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了,我尽量地轻手轻脚,结果还是把妈妈吵醒了。我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为什么彻夜不归,当然我没有说实话。妈妈虽然放心了,然而却也睡不着了,到厨房里给我忙乎早饭。

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内疚。整整几天没睡了,而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打开QQ。“兔儿”的头像是灰色的,我将鼠标指针移在了上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她拉进了“黑名单”。也许,一切都过去了!我告诉自己。

5

北京的天气并不比上海凉爽,尽管北京在北方,上海在南方。北京是火烫的,整个北京像个火炉;而上海却是阴闷的,整个上海就像个蒸笼。在天安门广场我看着毛主席像,嘴里嘎巴嘎巴地咬嚼着一支冰棍。也许没有毛主席的“上山下乡”政策,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知青及知青子女,不会有我,不会有薇,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世界却不会因此而变得简单,因为世界本身就是复杂的。

几天后,我和磊及他的女朋友从录音棚走了出来。其时正是磊在帮一个很有名气的歌手做录音监制,我也凑进去看了看热闹。

“我们去卡拉OK吧?”磊的女朋友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却很温柔,对磊就像小鸟依人般。

“老婆有令,我怎敢不从?”磊笑着说。

一首《十年》被磊唱得很柔情,他的嗓音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锋芒毕露。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

掐指一算,我到上海也整整十年了。

我唱了几首歌之后,就为中午喝多了的啤酒走出了包厢的小门。从卫生间里出来,身上轻松了很多。

我大模大样地推开包厢的门,结果一屋的陌生人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意识到走错了房间,连忙说了声:“对不起!”

我退了出去,在门关得只剩一条缝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么多年了她还是那样美丽,那么多年了她和在我心中的形象还是一模一样。我推动了门使门缝变得越来越大,我重新走了进去。我没有顾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我只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微笑。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也笑了。

“你好!承。”她是那么的自然。

“你好!蕾。”我也是同样的自然。


后记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上帝给予我们的太少?还是我们向上帝索取的太多?我一直都在为一个特殊群体所感动,这个群体就是返沪知青子女。

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就有大批的知青子女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离开了出生的地方,离开了父母,孤身一人来到了上海这个大都市。当时的阵势与知青上山下乡相差无几。与其父辈不同的是,他们不是由繁华都市到穷乡僻壤扎根,而是恰恰相反。与其父辈相同的是,他们同样充满激情,同样拥有一颗火热的心。

承就是其中的一员。表面上他有些玩世不恭,实际上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只不过这理想有时候被他深深地藏在心里。在创作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一直在问自己:我应该真实地生活还是去幻想?对于承,我想他始终在真实地生活,同时也始终没有放弃幻想。

这个群体是矛盾的。祖孙之间的矛盾,叔侄之间的矛盾……矛盾的本源在于利益的冲突,尽管在很多人眼里,他们的到来就好像一群空降兵那样突然。对于承来说,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于要付出父亲的自由和爷爷的生命。

很多朋友质问我:为什么我要把薇害死?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生活是残酷的,否则这就不是真实的生活。即便是小说也是一样,总有人要饰演另人扼腕痛惜的角色。

鉴于生活的残酷,我想在承最后在事业上取得成功的的这个过程里,承也一定付出了巨大的惨痛的代价,但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我想表达的只是这个群体所特有的亲情、爱情、友情,这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在现实中,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承最后获得成功,也不是都像薇和兔儿那样不幸。大多数人包括知青子女在内,他们都在过着一种平淡的生活。在这种平淡生活中,他们又总是那样的坚强,在痛苦和欢乐的时候,他们都会大声地呼喊。不管有没有人听见,只要他们喊出来,这就已经足够。

在你身边,一定有着承一样的人。请跟着他一起喊,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

整个的创作过程都是在网络上进行的,在我写作的时候,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都在网络上提出了意见和鼓励,我很感谢他们。所以我无法否定这是一部网络小说,我只能说这不是一部纯粹的网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