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个名字真的很好,从专辑运营的角度来讲,市场定位非常准确,就是那些迷茫的都市青年。他们天天在夜店里混,天天溜着冰,但是突然有一张叫“冰毒”的唱片,太震撼了。
我泪眼里看着他,都快看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老板娘在楼下叫,到钟了,要不要加钟。
我说,你加一个钟吧。
他说,不了,人生海海,我只停留一个钟。这是我的电话。
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用一个一块钱硬币写在了好久没有粉过的白墙上,我们那个墙壁粉刷质量那个差哦,石灰粉刷刷地往下掉,掉了我一床单,我的床头正对着窗口,扬起来的粉尘颗粒一颗一颗的,外面太阳好大啊。我的眼泪就这样干在脸上,我说,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他说,我要去北京商量一下,虽然我是一个制作人,但我也有一定的决定权,不过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你等我消息就可以了,你的声线非常好,当然,你的身材也非常好。我是有信心的。我这走了一千多公里,你算是我的一个大收获,所以说皇帝都要经常离京微服私访,好的艺术都在民间,科班出身经常干不过那些半路出家的,这个你要放心我的实力。多少钱?我说,你给十块就行了。
他大吃—惊,说,你们这里真便宜,北京要一千多。
我说,不是的,我只收你十块,我是亏的,因为我还要给老板娘八十。但我只收你十块。
他掏出来十块钱,放在我手里,说,未来你的出场费是这个的一万倍。
我说,我只要能出唱片,只要能唱歌就行了。
他说,记住,谁也不能妨碍你唱歌,我会去促成这件事情,合作愉快。
我伸出了手,说,合作愉快。
然后他就走了,他穿着一件呢子的风衣,斜挎着一个包,还有大大的围巾。那是冬天,他刚走出门就对着手哈了一口气,白茫茫的。我一直站在我的小隔间的窗口发呆,那天我都没有接客。我傻了整整一天。
此刻的国道上开始堵车,应该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我所担心的是 l988的离合器承受不住那样走走停停的环境。我对娜娜说,结果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个骗子是吧?要不然你今天也不会坐在我这辆破车里。
娜娜把窗摇了下来,说,嗯,他是个骗子。
我问,你是怎么识破的呢?他是后来一直没有找你么?
娜娜说,嗯,姐妹让我打电话过去,我说不打了,我等人家联系吧,万一我打电话过去人家正在给王菲录歌呢?我的铃声岂不是都录进去了,打扰人家多不好。
我说,那也挺好,王菲的歌里插一个你的彩铃,体也算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点东西。哈哈哈哈。
娜娜说,这个不好笑的。你别幸灾乐祸。后来我看电视,看女明星八卦的时候看到王菲以前那个制作人了,身形差不多,但脸好像不是同一张。
我说,嗯,这个没办法。
娜娜愤愤不平道,你说这个人.他骗了我,我失眠了一个晚上,而且我好像不光光在想我的唱片,我还在想着那个人,我想,说不定做唱片的时候,像他这样的艺术家可以突破世俗的枷锁,跟我谈恋爱。如果我们谈恋爱,我一定要装神秘感,我要少开口说话,像王菲那样,说不定他会喜欢我这种神秘感。后来我又想,神秘个屁啊,见第一面就上床了。但我还是挺想他的,那几个晚上连孙老板都没顾上想。我小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喜欢读课外书的,而且很喜欢听音乐的,比起人家说的安全感,我发现这样有艺术气质的人还是对我有吸引力的,不过是个假的。我哈哈大笑。
娜娜说,你真没有同情心。
我说,我实在忍不住了,但是至少从艺术的角度,这个人还在你的床头墙上留下了一堆数字,总有留下的东西的,而且是永远留着,就算你以后没有在那里上班,但是你的墙还是留着的,你把自己的故事留给了所有能看到那堵墙的人,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的痕迹,那栋楼那间房间后来怎么样了?
娜娜一耸肩,说,地震塌了。
国道上堵得异常扎实,半天都没有动一下,我将车熄火了以免开锅,怠速时候的震动瞬间消失了,我问道,娜娜,你不觉得这车太老了,坐着不舒服?
娜娜说,不觉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坐车就随车咯,反正我干的工作按理来说都应该是最舒服的事,但都不怎么舒服,所以别的也就无所谓,我可没有那么矫情,你开车,我随意。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我展开了地图,对着国道上的标示,我发现地图上的标示和我走的道路已经不是同一条,我打开车门,站在踏板上往前眺望,在我视线的尽头,路还是死死地堵着。娜娜从我手里接过了地图,问我,要去哪里?
我指着一个城市,说,那里。
娜娜说,好啊,我也去那里。
我说,你去过么。
娜娜说,当然没有了,但是我要去那里,那里我认识朋友。其实不堵车,开一天就到了。你来得及。你的时间大大的足够。
娜娜说,绕路吧。
我说,绕不过,我们要过一座桥,绕的话要绕很远。
娜娜说,没关系,我没有什么目的地。
我说,我有。
娜娜说,哦,你究竟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我要去接我的—个朋友。娜娜不屑道,是个女的?
我说,是个男的。
娜娜一笑,你什么取向。
我说,切,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
娜娜一愣,说,嗯,也是。但是你怎么能对一个男的这么执著,并这么老远去,他是你什么人。
我说,他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你屁股下的这个东西就是他做的。
娜娜说,哇,他会做坐垫。
我说,不是,这台车,这台车就是他做的。
娜娜说,好了不起。我也喜欢这些有手艺的人。
我说,你也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
娜娜说,你是在笑我吧。
我说,我可不是。
娜娜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其实挺看不起我这一行的。
我说,那正常。你以后要婚嫁,还得找的远一些,你打算回你老家么?
娜娜说,其实我不打算,我们女孩子,出来了,基本上就不想着回去了,本来在家里大家也都只顾着弟弟,而且我们这里出来的女孩子,好多人干了这个,能看得出来,你知道么,干久了,大家眼神一对,都知道,知道了往外传,我老家那么小个地方,很快就都知道了,反正我估计我爸妈也是心里有数,但只要不丢他们脸就行。
我说,那你和你爸妈怎么说的,你是出来做什么了?
娜娜说,以前我们都说做按摩师,但现在不行,干着一行的都知道正规的赚不了什么钱,这么说反而让人不放心,所以我就说我做销售。
我笑着说,做销售,哈哈,那销售什么?
娜娜说,自己。
车阵往前挪动了一点点,后面也已经堆满了车,掉头的希望彻底毁灭,我们只能随着大流往前蠕动,等待着一出别人的惨剧。在这过程中,还有—些卡车开锅了,说明想看别人悲剧,自己还要过硬,否则自己就成了一场悲剧中的小悲剧。我不知道前面有多么严重的事故,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灾难,但这些都与坐在车里的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和我的一个女孩。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记者。我总觉得在所有的故事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总是想做一个参与者,但我总是去晚一步。我想,作为一个记者,总能第一个到达现场。但是成了从业者以后,我却想明白了,我其实还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一个到得比较快的旁观者而已。但是我已经满足于记叙和记忆下来。这个感觉从丁丁哥哥要离开家乡的那一天就特别明显,因为我想和他一起去这个危险的花花世界里,但是被丁丁哥哥无情地拒绝了,他还说过说,你是个小孩子,你看着就行了。从那次以后,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一直走在别人趟出来的道路上,或崎岖、或平坦。刚刚入行的时候我很激动。我去了一份大报纸。那一批一共收了
四个新记者,在给我们开会的时候,我见到了报社的副总,他对我们阐述了社会主义新闻观,还告诉了我们,这不是什么神圣的职业,但也别忘了你的追求。
那时候我只是追求一份工资。我在报社附近租了一个房子,一开始是合租的,合租的对象是一个男的,结果有一天,他洗完澡以后突然过来向我表白,我非常崩溃,但出于职业操守,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能不能成为一条新闻?当时我还是见习记者,我去问我的编辑,说有个男的追求我,我要不要跟踪这条线索。他久久地看着我,说,朋友,做新闻不一定自己要参与进去的。
然后我就搬了出来。他非常难过。搬家的那一天,他告诉我,说我不用搬走,所有的房租都可以他一个人来负担,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静地躺在他的隔壁就行。但我一想到正被隔墙五米外的一个男人意淫着,我还是无法接受。第二次我找了一个非常破旧拥挤的房子,但务必要一个人住。每天一早,我们就会先开一个会,这个会上涌现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新闻,听得我热血沸腾。然后老总会告诉我,这些,不能报。然后我们就开始自己挖掘和跟进。我一开始做的是文娱新闻,但我非常想去做社会新闻,因为我觉得只有做社会新闻才能解决一点问题。不过做文娱新闻有一点好,就是有不少红包可以拿。当时的行情是300到500,我一开始拒绝了几次,但是报社非常紧张,说那些明星的经纪人一直盯着问,是不是要不留情面玉石俱焚的写。我说不是,我和他们又没有恩怨,你发布会开什么内容,我就怎么写呗,后来另外的一个资深记者告诉我,你以为你是雷锋,人家把你当黄继光,也就几百块钱,你还是收下吧。我虽然收下了钱,但我心里很不好受。我对一个朋友说,我想去社会新闻版,那里不会再有红包。
朋友说,还是你有野心,那里真没红包,红包包不下那么多钱,一般都是直接打在卡里,你去揭露人家,人家自然要公关你。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难道就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做新闻么?
朋友说,都有,每一拨里都有那么几个。
我说,那那些人在哪里?
朋友说,辞退了。我当天就写了辞呈,因为这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工作,我坚信我只是去错了—家报纸而已,并不是入错了一个行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我对那个朋友说,你知道么,虽然我小的时候想做一个拉拉面的,但是现在身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我是有理想的。
我朋友说,当时你不知道,那些控制你的人,他们的能量有多么大。
我说,我坚信邪恶不能压倒正义。
他抿了一小口,说,嗯,但是他们可以定义正义和邪恶。
我说,你明天再也看不见我。我把话撂在这里了,明天,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你,将再也,看不到,我。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办公室,我昨晚其实很清醒,但我希望我那个朋友已经醉了。不过还真被我说中了,我的朋友再也看不见我了,因为他被辞退了。在刊发一条商业贿赂案的新闻的时候,他所指的公司的大股东是我们市委书记的儿子的老婆的哥哥。我去了人事部要辞职,但电视剧里的情节发生了,我还未开口,主任告诉我,正要找你,你顶替那个人的位置吧,以后自我审查的时候细致一点,每一个背景都要搞清楚,我们是很想保他的,但是我们实在保不住,他得罪的人后台实在太硬了,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他写的时候并不清楚,我们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就报了,责任也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承担,所以我们安排他去了我们底下的一个文学刊物《曙光》去做编辑了,你可要细心啊。
回去以后的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看碟,我看了几百部电影。这是比毒品更好的沉迷方式,我是一个很容易代入的人,看英雄代入英雄,看傻×代入傻×,看女人代入女人,唯独看猫狗大战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是该代入猫好一点呢还是代入狗好一点。我总听到有人说,生活就像一场电影。我说,去你的,生活就像一场电视剧,粗制滥造,没有逻辑,但却猥琐前行,冗长,不过不能罢手。我每次看完一部好的电影,那个晚上总是想了无数次第二天要毅然辞职,并且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顿的情景,连打斗场面部设计好了。
你相信么,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你用脑子想过的事情,你总是以为你已经做过了。
我不能离开这个工作的原因是,我加薪了,而且我谈恋爱了。我去艺校采访一个明星班的老师,然后又去采访这一批的学生。我和一个学生恋爱了。我大她六岁。她叫孟孟。我采访她,她说,我来这里,就是要做明星的,我不是为了名,我不是为了利,那是我的价值。况且从来没有姓孟的女明星。
我当时就打断她说,有孟庭苇和孟广美。
她说,那内地还没有,况且她们都算不上。
我问她,那你有没有给自己规划过。
她说,我们的道路都不是自己规划出来的,都是别人在规划的时候把我们圈进去的。我当时听了很伤心,我说,以下谈话不是采访的内容,我能帮你什么?
她说,你帮我多写一点儿。
回去以后我真的多写了一点儿。但是见报的时候已经被删光了。为此我和总编辑据理力争,总编辑认为,大家都不认识这个人,但这个采访里,当红影星才说了两句,但她说了四句。我说,因为她说的特别现实,我觉得特别有意义。
总编辑说,我觉得特别没意义,就这样了。
后来是孟孟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说,出来玩吧,来唱歌。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哪里。
后来我们就好了。
我们在一起的过程是这样的,她说,她是一个好女孩,但是刚刚来到这个城市,坦率地讲,她不能保证她不会变,因为这个世界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我说,其实温水煮青蛙是一个错误的俗语,温水煮不了青蛙的。
孟孟说,你谈话时候关注的点真的很奇怪。
我说,真的,以前丁丁哥哥告诉过我,丁丁哥哥是我一个哥哥,他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就给我煮过一次青蛙,我们先把青蛙放在水里,然后煮,煮了一会儿,青蛙觉得热,就自己跳出来了,丁丁哥哥告诉我,有些事情,所有人都觉得是对的,它也有可能是错的。但是我是要告诉你,不要拿青蛙给现实改变自己找借口,温水是煮不了青蛙的,青蛙没有那么蠢,这就是现实。
孟孟说,我不信,我要来你家做试验,明天下午我过来,你地址给我,准备好锅和青蛙。
我说,来吧。
第二天,孟孟准时来到了我的屋子.她环顾四周,说,你一个人住?
我说,是。
孟孟说,青蛙呢?
我说,买了两只,为了确保试验的准确性。其实你夏天过来,这屋子里你自己都能抓到青蛙。
孟孟说,那你住在这个屋子里,也算是青蛙王子了。我对这些表演系女生的冷笑话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我还是礼节性地笑了。
盂孟说,开始煮。
我把青蛙放在了锅里。
还是凉水的时候,青蛙在里面蛙泳。水温开始有些升高,青蛙依然没有变化泳姿。孟孟有些得意,说,你看,没反应,你把火开得再小一点,慢火煮青蛙,万-煮死了,肉质还更鲜美—些。
我把火开到最小,我们看着青蛙在里面徜徉,但是随着温度的升高,青蛙有些不安,变成了自由泳,有些跃跃欲跳,我对孟孟说,孟孟,你看,它马上就要跳出去了,煮得再慢也都是这样,不要以为现实可以改变你,不要被黑夜染黑,你要做你自己,现实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现实不过是只纸老虎??
砰的一声巨响。孟孟赶在青蛙往外跳之前,一把用盖子扣住了锅,旋即把火开到最大,青蛙则在里面乱跳,我看得心惊胆战。
孟孟一手用力按住,一边转身直勾勾看着我,说,这才是现实。
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以牺牲两只青蛙的代价。但我在那一刻告诉自己,我只是因为寂寞,我只是喜欢她的漂亮豪爽,我必须要在她扣上锅盖之前跳出去。
我其实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她什么。我深知这样的姑娘就像枪里的
一颗子弹,她总要离开枪膛,因为那才是她的价值,不过她总是会射穿你的胸膛而落在别处,也许有个好归宿,也许只是掉落在地上,而你已经无力去将她拾起来。更难过的是,扣动扳机的永远还是你自己。
我记得有一次我采访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刚从饭局喝了点酒回来,非常的坦诚,因为他的三任太太都是明星,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明星?他说,我当然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是无情无义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没有人是永远有情有义的,它看我的事业,它在开始的时候,我是有情有义的,他在壮大的时候,我是无情无义的,现在它成功了,我又变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去说什么戏子呢,你不是么,你也是一个戏子,只不过你表演的时候没有摄像机对着你而已。没被抓住的贼也叫贼。你看我的太太,她们爱我么?她们爱我的。你说她们是戏子,我比你还过分,我还觉得她们是婊子呢,但她们又什么都不是,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演员,因为我喜欢看她们对着我表演,我明明知道一切的,但你知道她们身上总是有一种魅力,正好符合我们这种人的虚荣心,你小子只是地位差得太远,要不然你也
一样,一个漂亮的女人,除了你以外还有很多人喜欢,我住的房子多少人想住,我开的车多少人想开,我的游艇,这个就没多少人想玩了,因为他们都还没到这种境界,我的女人,多少人想睡,但都被我一个人占了,我都是爱的。当然,还有,我是一个很热衷慈善事业的人。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这样地剖析自己,我顿时对他充满了敬意。他是行业的传奇,这次果然是耳听为实。回去以后我写稿到了深夜,因为我知道这种地位的人,当他面对一个听众的时候和面对十万个听众的时候,说的话是不一样的,我得趁他酒醒之前把稿子发了。他酒醒的比我想象的快一些,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我接到他秘书的电话,要求我把稿子发过去让他审一下,报纸是4点30分下厂印刷,一旦印刷,一切都成既定事实,虽然这段话可能会对他造成非议,但我的内心其实是欣赏这段话的,这段话有情有义。我借口自己还在写,4点45分把稿子发给了他。
他回了一个电话给我,说影响不好,怕竞争对手拿这个来做文章,影响股价。
我说,我认为不会的,况且我认为您是一个非常随兴的人。
他说,我在随兴前都会预估代价的,那是酒话,不能写。
我说,可是都已经下厂了。
他说,那是不是和你说话没有什么大的意义了。
我说,是的,其实您早一点告诉我,我就可以??
他打断我的话,说,嗯,就这样。
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我觉得是否太直面人性了,真实总是没有错,但我们的面具只要不狰狞,是不是已经足够。我有些后悔,觉得其实应该缓一下,上隔天的报纸也没有错,毕竟只是一个人物专访,不是新闻事件。但是新闻事件很快就发生了。我接到主编一个电话。这是我第一次接到主编电话。他说。你搞个鸟,印厂都停了。
我说,为什么。
主编说,上级单位要求我们停止印刷,说是你的那篇稿子出了问题。你不会写完以后和人确认一下么。到点了不能准时出街怎么办,我们要重新做版,有没有替换的稿子?
我说,没有。
主编告诉我,嗯,就这样。
在第二天的早上,我依然看见了我们报纸,我马上翻到了我的那一版,我发现文章已经变成了介绍这位富豪对慈善事业的理解。我顿时失去了安全感,我觉得这样铁板一块的事情居然还能翻案。我给我的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我说亲爱的,原来板上钉钉的事情也是能改变的。
她说,废话,我们选演员的时候经常这样,不到开机谁都觉得自己会滚蛋。开机了还觉得自己会被改戏,杀青了还觉得自己的戏份会被剪掉,一直到播出了才能踏实。所以我们这个行业都特别没有安全感,你一定要给我安全感。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要怎么给人安全感,因为我深知人总是一边在寻求安全感,一边在寻求刺激感。我宁愿是给人带来后者的人,我也总觉得我是一个隐形的那样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看见我总觉得特别踏实。他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消失于这个世界上,我也会骑着一台1000cc以上摩托车,当人们问我去哪里的时候,我忍着恶心,告诉他们,远方。
盂孟和我在一起一共一年半的时间。当时她刚刚入学,来到这个城市,我相信她会爱上任何一个有工作的男人。我知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我想她是误会了。很奇怪,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所以那富豪说的才能触动到我。我从心底星认为我们不能在
一起,但就好似去试驾一台自己买不起的汽车,总是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每次带她出去和朋友们吃饭很有面子,走在街上也倍享荣光。我对她没有付出感情,我一直深深地控制着自己,我怎能被一个戏子所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