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对象是一个小他两届的华侨女生。
天涯记得那女孩子娇小玲珑,笑靥如花,深受父母宠爱,完全不识人间烟火。大抵正是她身上那种全然的纯净气息吸引了他。
休息天他开着自己的靠打工赚来的钱买的二手大众甲壳虫汽车去她家位于剑河边上,爬满了绿色长青藤的红砖房前接他,她会穿着丝绸白衬衫和轻盈如同云雾般的纱质裙子,戴一顶好看的小帽子,提着野餐篮在黑衣黑裤的管家注视下,三步两步地蹦跳着从楼梯上下来,猫腰钻进小小的甲壳虫汽车里。
他们会驱车到剑桥边上绿茵如织的草地上小坐,一边晒太阳,一边野餐。她喜欢滔滔不绝地对他讲述她在学校里遇到的人和事,而他则半躺在草地上,静静地倾听。
临近毕业的时候,她对他说,她的父母请他周末晚上一起用餐。
天涯犹记得自己穿了正式的西装,用打工攒下来的存款买了礼物赴约。
晚餐设在她家里,灯火通明的餐厅里一张十六人位置的长桌,她的父母坐在主位和次席,她笑意盈盈地坐在母亲身边,而他则被安排在男主人下首。
席间,她父亲问他,家里做什么生意,家里有几口人,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她就小脸红扑扑地隔着长桌望着他,等他作答。
他便微笑。“我家里靠收租维生,祖父祖母外祖父母父母健在,还有个妹妹,毕业以后打算先环游世界。”
他看到她小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结成一朵小白花,而她父母的热情则迅速冷却下去。
那次晚餐以后,他们再没有出来约会过。
到他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在父母的安排下,与当地另一个颇有声望家族的男性继承人订婚,成为未来男爵的未婚妻。
天涯一直很想知道,如果他告诉她,自己是华国的王储,未来的国王,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
想到这里,天涯挥挥手,对保镖说,“你跟了我一天,又累又乏,去休息罢,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
保镖微微鞠躬应“是”,退出了他的房间。
天涯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帘,望着窗外的运河。
他明天就要回国去,将此次荷兰之行获得的风力发电技术引进可行性报告递交国会。回国以后,正逢祖父的八十二岁寿辰,随后是元旦春节,他都要留在国内,陪伴家人,等再度拥有私人时间,已经是明年的事了。
如果国会批准了风力发电技术的引进,将会有专人前来出席会议并签约,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见明月,将会是什么时候。
但是,天涯对自己说,决不会是又一个十年。
明月捧着书和笔记本走出大学图书馆。
她所学的运动人体科学是一门研究体育运动与人的机体的相互关系及其规律的学科,学业十分繁重,她要在四年内完成运动解剖学、运动生理学、运动生物力学、运动生物化学、保健康复及运动医学等学科在内的所有专业课程,完成教育实习,毕业论文。这对曾经一度中断学业,在国内只是由家庭老师辅导自学的明月来说,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当其他同学在学习之余,腾出时间来打工或者消闲的时候,她则把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泡图书馆,回家研究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上。
唯一叫明月觉得庆幸的是,在她被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录取之前,林渊已经颇局先见之明地请来荷兰语外教老师,二十四小时贴身教学。
否则明月真不敢想像自己坐在课堂上茫然地听教授用荷兰语授课会是何等无助的场面。
即便如此,很多专业术语她也听的一知半解,必须将教授的上课内容录下来以后回家反复播放,抓取自己没有当堂听懂的知识点。
这样的明月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家里的杂货店,实在挤不出时间参加社交活动,所以也不知道系里有不少男生对她颇有好感的事实。
男生们私下里称呼明月为“神秘的东方月亮”,觉得她温婉美丽,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东方女性所特有的婉约气质,不同于西方女孩的热情奔放,让人无法看透她深褐色眼睛里的情感。
男生们甚至半是有趣,半是认真地设下赌局,看谁能第一个约到明月出来参加聚会。
如今一年过去,当时的赌局至今无人胜出,不料忽然有人亲眼看见明月晚上和一个陌生的东方男人手挽手在新教堂前的广场散步,简直令所有心仪明月的男生扼腕。
鉴于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成功约到明月,却被别人捷足先登,这场赌局以便宜庄家告终。
男生们捶胸顿足一番,也只能接受名花有主的现实。
明月却不晓得其中玄机,只觉得最近约她参加聚会的人大减,心道总算欢迎新生的热情消退了,否则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毕竟有些失礼。
明月在图书馆门口碰见同学,女孩子挽着男朋友的手臂,笑着问明月;“嗨,小月亮,圣诞假期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瑞士滑雪?”
明月闻言笑起来,“你们好好玩,多拍点照片回来。”
女孩子耸耸肩,朝明月摆摆手,勾着男朋友的臂弯走开,眸光流转,“我对你说过她不会出来玩,你偏偏不信。”
人人都晓得孟明月是个书呆,除了学习,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可惜男人们都以征服堡垒里的书呆公主为乐。
明月捧着书本笔记继续往外走,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又碰见了金发如同眼光般灿烂耀眼的拉尔夫?海茵里希。
金发青年迎向明月,伸手去接她手里的书本,用不很纯属的华语说,“我帮你拿。”
明月微笑着双手捧着书本,扣压在胸前,“几本书而已,我拿得动,谢谢你。”
金发青年有些失望,但却锲而不舍地随着明月往外走。
“小月亮,你圣诞节有安排了吗?没有的话,同我——我们一起,到我家在萨尔茨堡的城堡度假罢?”金发的海茵里希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在提起自己的家乡时,双眼透出光芒来,“你在城堡里,早晨推开窗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眼望见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连绵的山峰和皑皑的白雪,城堡前面就是璀璨如同点缀在阿尔卑斯山山麓间的珍珠的哈尔施塔特湖…那里静谧美丽得如同童话,你一定会喜欢的!”
明月望着他充满真挚的碧眼,“谢谢你的邀请,可是我还是喜欢留在代尔夫特过节。”
金发青年的失望溢于言表,却仍是绅士地微笑了一下,“那么,以后好吗?”
明月点点头,“以后有机会罢。”
望着海茵里希失望而去的背影,明月微觉歉意,这些男孩子都热情善良,但,他们不了解她。她并不缺少娱乐的机会,父母林渊都希望她能多和同学出去走动,见识见识属于年轻人的歌舞升平,但她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能虚掷光阴。
况且,她最想去的,始终,是那个叫孟家湾的小小渔村,在那里,埋葬着她的姐姐,以及所有她童年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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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6章 去追寻罢! ...
西历十二月,王都的冬天已经来临。外头一片银装素裹,行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装,街道两旁是没过脚踝深的积雪,天冷得呵气成霜。
天涯坐在车里,司机将车驶进王宫侧门。
有穿着深藏青色长棉大衣,带獭皮护耳帽,执枪而立的王宫警卫双脚脚跟“啪”地碰在一起,冲汽车敬礼,随后示意司机摇下一点车窗来,接受身份检查。
车窗摇下来的瞬间,一股冷气涌进来,司机搓着手将证件取出来递给警卫。
警卫比对过证件的安全等级,又看了一眼后座上的天涯,将证件交还给司机,站直身体,立正敬礼放行。
低调的黑色三叉戟标志的汽车缓缓通过朱漆铜钉大门,驶入雪后新晴的王宫。
天涯微微偏头,从车窗望出去,能看到吊脚飞檐的宫殿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富丽华贵庄严统统被掩埋在洁白的积雪下头,金色琉璃瓦下悬挂着细细的冰棱,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彩。
汽车穿过外廷甬道,平稳地向内廷王储居住的宫殿驶去。
成年以前,天涯一直和身为王储的父亲还有王储妃的母亲以及妹妹住在他现在的宫殿中,只不过当时父亲还没有成为国王。
到了十二岁,祖父文帝一声令下,他便离开父母,到英国公学就读,身边只有一名保姆,两名保镖陪同。
学校是寄宿制公学,只有节假日才准许学生回家,其余时候一律要求不得离校。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初入校的头三周,学校禁止家长探访,他的室友因为得不到母亲的晚安吻而在睡前哭泣。
可是不消几天工夫,安排得满满的学习体育和各种活动,已经使那个男孩子每晚倒头就睡,再没有精力去思念温暖的家和父母的娇宠。
他适应得很快,因为他从小就被教导,有朝一日,他将继承祖父和父亲留给他的王位,成为新任国王。即使王国的君主早已经不复往日风光,再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但他仍然肩负有提振国家形象的使命。
为了这一使命,他没有太多时间,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在五年的公学生涯中学会划船、射箭、击剑,学会管理自己的生活起居。
为此从小照顾他,并且陪同他一起到英国来的保姆欣慰又失落。
“殿下已经长大,再也不需要我服侍您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安抚泪满衣襟的保姆,“即使我不再需要你,有一天,我的孩子也会需要你的照顾。”
说这话,转眼十三年的时间过去了。
汽车停在天涯居住的宫殿前,司机下车来,替天涯拉开车门。
天涯合拢大衣前襟,系上钮扣,从车上下来对司机说:“辛苦你了,外边冷,早点回去休息罢。”
“谢谢殿下。”
天涯一边大步朝自己的寝宫走去,一面立起大衣的领子。
没等他走到门前,寝宫的门已经向内拉开,一个五十多岁,微微发福的中年女子在门后向他微笑,“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旅途可还辛苦?我这就让人为您准备热水,还有您最喜欢吃的桂花酒酿圆子…”
天涯微笑,“谢谢你,文音。”
文音接过天涯脱下来的小羊皮手套和大衣,“殿下今次回国,能停留多久?”
天涯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在他继承王位以前,他想尽最大可能地在为国家作出贡献的同时,过自由的生活。
无疑他是任性的。
国会上下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认为他应该在国内担当职务,为国王分忧。
但是父王和母后以行动无声地支持了他的任性,驳回了国会的请求。
文音将天涯的大衣送进衣帽间,返身出来,为天涯送上热热的姜茶,“驱驱寒罢,殿下。”
天涯接过雨过天青的瓷盏,啜一口微微烫的姜茶,人整个放松下来。
“我的包裹送进来了没有?”
“送来了,已经给您放在书房里。”文音取出记事本,一页页翻查,“您这次旅行拢共带回来三十七件行李,已经一件不少地查收。”
天涯遂轻轻一拍沙发扶手,“走,我们拆礼物去。”
天涯率先进了书房,文音跟在后头,“要不要叫两个内卫过来帮您拆开包装?”
天涯挥挥手,“行李先搁一搁,我也许没几天就走。我们先拆礼物罢。”
天涯先行一步走向书房,文音跟在他身后。
两人进了书房,文音将行李挪到一旁,单独放开,剩下大大小小三十个箱子盒子,都是天涯一路旅行,一路收集,带回来的礼物。
天涯坐在沙发里,和文音慢慢拆开包装。
“这是荷兰特产木鞋…明信片…青花瓷的小钥匙坠…”天涯拆到那只造型独特的青花瓷花瓶时,微微闪了闪神,想起远在荷兰的明月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起他来?天涯在心里问自己。
天涯笑一笑,指着花瓶问文音,“猜得出来这是做什么的?”
文音细细打量花瓶片刻,“倒像是以前从印度摩洛哥那边来的薰香炉,只是烟口没有这么粗.大。”
天涯笑起来,“你猜的比我当时猜的,更接近正确答案。”
文音抿嘴微笑。暗暗想,殿下不知道这次旅途是否遇见什么令他开心的人或者事了,笑的时候,添多不少暖意。
天涯并不知道自己幼时的保姆,如今的管家心中的猜测,自去将礼物一一分好,着文音包装起来,亲手写了贺卡附上,只等过节的时候一一分发出去。
农历十一月二十八,太上皇八十二岁寿辰,在太上皇的极力坚持下,并没有举办全国性的庆祝仪式,只在王宫内举行了一场小型的生日宴会。到场的多数是王室成员以及现任内阁大臣及其伴侣。
宴会开始前,王室新闻官派工作人员在宴会厅门口铺陈长长的红色地毯,两旁设有金色的栏杆,有半小时时间供媒体记者在栏杆两旁拍照。
“各位不必着急,王室在宴会后更向各家媒体提供宴会内场的照片和视频。”宴会开始前,王室新闻发言人出面发表声明,“请各位不要激动,让太上王和王太后度过一个简单的私人宴会,谢谢各位的配合。”
天涯并没有走红地毯,而是早一步进入宴会厅,和其他年龄相仿的王室成员先行小聚。
颐亲王的孙子也在其中,看见天涯,忍不住打趣,“嗨,天涯!又从哪里流浪归来?”
其他人闻言笑起来,“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他一弹眼睛,“谁说的?!”
众人哄笑起来,“我们说的。”
人人都晓得颐亲王一脉有惧内的传统,上至颐亲王本上,下到颐亲王孙子,个个都得气管炎,太太挑挑眉毛,便动都不敢动一下。
“咦?今天怎么不见夫人一同前来?”
“哟,胆子大了嘛,敢撇下老婆独自参加宴会,当心回家罚你跪键盘。”
颐亲王孙子见自己一句话引得矛头都指向自己,赶紧揽住天涯肩膀,“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参加你的婚礼?”
“我?”天涯想起在代尔夫特的夜色中,他亲吻的那个女孩子,微笑,“等我有了女朋友以后,你再来问这个问题罢,天朗。”
统统支起耳朵等他答案的诸人免不了发出“嗛”的一声。
天涯失笑。
晚宴时,天涯见到妹妹天海公主的未婚夫。那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军官,是海军信息化战略研究所的一名少校参谋,前途无限。
天海趁未婚夫被几个王室子弟拖开去玩投壶游戏的时候,拉住哥哥讲悄悄话。
“我过完年,就准备举行婚礼了,希望到时候,哥哥能带未来王嫂来参加我的婚礼。”天海温柔美丽,在英国留学时,主攻艺术鉴赏专业,毕业以后便回国来,一直致力于王室珠宝古董文物的保护和修缮工作。
她的人生,按部就班,完美幸福。
天涯不由得又想起明月来。
“哥哥?!”天海公主拉一拉天涯的袖子。
天涯抬手轻刮妹妹鼻尖,“我听见了。不过,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天海嘟了嘟嘴,“这都是哥哥的借口!祖父祖母还有父王母后,都希望能早一点抱曾孙、抱孙子。”
天涯忍不住又捏了捏天海的鼻子,“你生的也一样。”
天海闻言,皱了下鼻子,钻到人群里找未婚夫去了。
天涯双手插在裤袋中,慢悠悠地向坐在主位上与人闲聊的祖父走去。
太上王八十二岁,精神矍铄,正在与一样已经八十岁的颐亲王咬耳朵,见天涯过来,便向他招手,“天涯,来来来,陪我和你叔公聊聊。”
天涯从善如流地坐到二老身边,“祖父,生日快乐!”
又同颐亲王打招呼,“叔公。”
两老乐呵呵地,“天涯,怎么不去和女孩子跳舞?”
“总理大臣家的千金才从常春藤大学毕业,我刚才远远看了一眼,真是如花似玉。”颐亲王拍着天涯的肩膀,“过去请她跳舞。”
“外交部长家的女儿斯斯文文,听说是学跳舞的,看起来倒也乖巧。”太上王笑眯眯地在一旁补充。
天涯望着不远处舞池边上,穿着奢华昂贵的手工晚礼服,梳着精致发型,露出光洁额头,纤细颈项和雪白胸.脯的女郎们,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明月淹没在宽松毛衣同牛仔裤下的纤瘦背影。
这时候,她在做什么?
是守在杂货店里,还是和同学相约一起去度假?
太上王觑了一眼孙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还是——你已经遇见了那个你认为对的人?怎么不带她一起来参加我的寿筵?”
颐亲王重重拍天涯的后背,高声说:“喜欢的话,就毫不犹豫地去追求罢!”
说完又压低了嗓门,“时代变了,再古老的王室,也需要接纳时代改变的现实。我们不是老古董,你只要不找个男人回来见父母,谁还会干涉你?”
天涯眼底有明光流过,嘴角泛起微笑,起身拥抱一下祖父,又抱了一下颐亲王。
“哎哟…”胖胖的颐亲王做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来。
天涯起身,直直穿过人群,往宴会厅侧门走去。
“他这是打算去哪儿?”颐亲王问太上王。
太上王耸肩,“追求幸福去了罢?”
两老对望一眼,会心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寒冷的冬天,天涯,去带给明月温暖罢!
偶出发去公婆家鸟~
祝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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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7章 带她走 ...
明月站在梯子上,给店里的圣诞树挂上各色闪亮可爱的小装饰,圣诞树顶端的小天使展开薄纱翅膀,微笑着俯瞰她。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圣诞节的脚步渐渐近了,小城里的圣诞气氛日益浓厚起来,及目望去,随处可见各色各样的圣诞树和圣诞装饰,商店的橱窗里都拉起了圣诞促销的广告,整座城市都被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所笼罩。
等到了圣诞节前最后一个星期三的晚上,城市里的灯光将渐次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明亮的烛光和手电筒,唱诗班将在新教堂前的广场上唱响颂扬赞美的颂歌,声音在夜晚的代尔夫特上空飘扬,仿佛能直上云霄。
人们赶在圣诞节前采购食品和礼物,为接下来的圣诞假期做准备。明月家的小小杂货店这几天格外忙碌,附近居住的华人都会过来为自己家的圣诞餐桌购买店里自制的咸鱼咸肉。
“因为能尝到家乡的味道。”
几乎每个客人都有这样的感慨。
店里的华侨女孩子趁圣诞假期回去和家人团聚,留明月一个人在收银台,几乎从早晨一直忙到晚上,直到吃过晚饭,客人才慢慢少下来,留给她一点时间装饰店里的圣诞树。
孟海从院子里搬了几盆圣诞花到店里,问明月,“放在哪里?”
“我来摆罢,阿爸。”明月从梯子上下来,一手一盆,捧起圣诞花,摆放在圣诞树下。
孟海望着女儿瘦瘦的背影,“明年圣诞节,和同学出去玩罢。我和你阿妈的荷兰话也能听得懂几句,不会说,写几个数字总不成问题。”
明月笑起来,“我喜欢和阿爸阿妈还有林渊一起在家过节。”
孟海欲言又止,到底也没有催女儿带男朋友回来。
他期望能有个男孩子,真正让女儿欢笑幸福,挽着女儿的手,走过漫漫人生旅途,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他知道如果他开口,明月一定会为了满足父母的希望,结识一个她不讨厌的异性,请他回家来。
但这不是他所期望的。
最后他只是无声太息,“你布置好了,就快点回来,别太累了。你阿妈打算做干炒牛河做宵夜,凉掉不不好吃了。”
“嗯,我知道了,很快就好!”明月保证。
孟海这才出了杂货店,回后头去了。
明月望着阿爸微微佝偻的背影,有刹那出神,随后敛睫,退后两步,看了看圣诞树下的盆花,又上前去略略调整了一下位置,拍拍手,大功告成。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见已没有顾客上门,明月便将营业中的牌子翻转过来,关门落锁,正打算熄灯会家,她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手机是林渊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样子轻薄小巧,金属外壳,轻轻往上一翻,就能露出一个液晶屏幕,可以用它发送信息和照片,功能非常多。
明月很少用它,她的生活非常规律,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里,或者,是在回家的路上。
这个时间手机忽然响起,颇令明月诧异。
她走过去,翻开手机,看了一眼上头陌生的电话号码,接听。
“你好…”
“明月!”那头嘈杂的背景声中,传来乔小红欢快的声音。
“小红!”明月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乔小红。
她退役的时候,乔小红也随之退役。
“我练跳水二十年,是时候退下来,享受生活了!”她当时这样对明月说。
可是明月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在没有她的跳水队继续待下去罢了。
乔小红彼时已经成年,两届奥运会金牌得主,数届世锦赛冠军头衔,丰厚的比赛奖金与赞助商代言费用,当她退役的时候,她的身家早已超过千万。她再不必担心母亲和继父出于权势需要,随便找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