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恐怕没办法多来探望他。”明月望着这个绝望的母亲,想起家里神志恍惚的阿妈来,“我尽量…”
“谢谢你!谢谢你!”林渊妈妈看到了转机,一双与林渊似极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这时候医生从深切病房里走出来,看见林渊母亲和明月理是,趋前与三人打招呼,“他现在稳定下来,可是这种深度昏迷的情况,持续得越久,醒过来的几率也越低,并且醒过来以后的脑损伤的可能性也越大。他只有尽早醒来,我们才能评估他的康复可能…”
林渊母亲适才那满眼的感激,顷刻就化为乌有,笼上浓浓的焦虑,“赵主任,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医生安抚性地点点头,“这是我的职责,我一定尽全力,您不妨每天多和他说话,勾起他求生的欲-望。”
“我可以带他的朋友进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只是每次只能进去一位,多和他聊聊他热爱的的事物,对于唤醒他很有帮助。”
林渊母亲连连点头答应。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明月在护士的帮助下换上无菌服,戴上帽子口罩,走进深切病房里。
病房的窗帘半掩着,阳光从一掌宽的缝隙里透进来,正好洒在病床上,将躺在病床上的林渊笼罩在一团阳光里。
明月一步步接近病床,半垂下头来,注视病床上的林渊。
他黑色的头发被剃得短短的,衬得五官比以前更深刻,额角两侧贴着检测脑电波的贴片,胸膛缓缓地起伏着,病房里除了呼吸机工作的声音,就只有心脏监测器单调的“嘀嘀”声。
明月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良久才轻轻开口,“林渊…”
微微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深切病房里回响,明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忽然泪如雨下。
小时候,阿嬷总说,她天生是海的女儿,被天妃娘娘投到孟家来。可是这一刻,她倏然觉得,姐姐孟英才是海的女儿,现在回海里去了,而自己的一部分,则随着姐姐的离去而逝去。
她终于能明白小美人鱼的姐姐们,牺牲自己美丽的长发,只为了能让妹妹重回大海的举动。
假使她失去声音,能换得回姐姐,她会毫不犹豫!
“我生下来的时候,听说正好有一轮明月跃然海上,村里的孟校长说正应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句’,所以阿爸给我起名叫明月。那时候姐姐已经五岁了,每天帮阿嬷阿妈做家务,还要帮着照顾我…”明月想起孟家村无忧无虑的生活,“别人家里兄弟姐妹之间为了一块糕点一枚果子抢得打破头的事,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姐姐都让着我。所以,姐姐到城里来读书的时候,我还生过姐姐的气,觉得她不要我,不陪我玩了。很小气,对不对”
明月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回忆的怅然,“但是姐姐得了冠军,我比任何人都高兴!我会骄傲地对人说:那是我姐姐阿英!所有报纸上有关姐姐的报道,我都会保留下来,哪怕只有豆腐块大小…”
明月带着泪,对昏迷中的林渊说,“阿英可厉害了,你知道吗?阿嬷说她五岁的时候已经会烧水煮饭,阿爸出海,阿妈从镇上回来,她已经把饭都煮好了。还帮阿嬷把菜端到水喉下头,一棵棵摘好洗干净…读书成绩又好,人又漂亮…”
护士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明月在对林渊说,“…谁娶了阿英做老婆,一定会很幸福…”
护士不由得鼻尖一酸。
林渊与孟英,是闽州的骄傲,老国王都赞叹他们是一对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金童玉-女,所有人都猜测等下一届奥运会结束,两人完成奥运夺金的目标,就会走进结婚礼堂,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生一个继承了两人运动天赋的宝宝…
然则所有美好的期许与想望,都被一场飞来横祸,撞得支离破碎。
一对曾经让所有都艳羡不已的情侣,如今天人永诀,一个因意外丧生,一个至今昏迷不醒。
一夜之间,沉重的痛苦落到这两家人身上,让旁观者竟找不到一点可以安慰他们的言辞。
恐怕任何言辞都是苍白的。
护士敛了敛自己的情绪,轻手轻脚来到明月身旁,低声对明月道:“孟小姐,今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明月点点头。
她没有办法对别人说起姐姐,她害怕看见别人眼里悲悯的颜色,她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悲伤。
可是林渊不同。
她可以对着昏迷中的林渊,讲述所有记忆中的孟英,他们共同的孟英。
“…我不晓得还有没有时间来探望…”明月伸出自己冰凉的手,握住林渊的手,他的手同她的一样,冰冷得仿佛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看你。”
只是明月内心深处知道,这一别,恐怕经年难再相见。
阿嬷瘫痪在床,阿妈神志恍惚,阿爸伤心欲决,这个家眼看便支撑不下去了。医生建议带阿妈到能让她感到安心的环境里去,散散心,渐渐令失去女儿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地点的转移而排解掉。
她考虑了很久,决定带着阿嬷阿妈,和阿爸一起,离开清江这块伤心地,连同姐姐孟英的一缕芳魂,一道回孟家村去。
即便,这里有她最好的朋友和最热爱的跳水。
明月放开林渊的手,起身走出深切病房,迎向一直在病房外等待守候的理是,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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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8章 无法忘记的时光 ...
明月开始着手回孟家村的一切事宜。
楼下的渔家菜餐厅已经盘出去,不用她操心过问,楼上的房子,明月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的处置办法,便打算暂时先空关着,等以后再说。
理是每天晚饭后都会上来陪明月一起,默默在客厅里,将所有需要打包带走的物品整理好,分门别类装进纸箱中,列好清单,贴在箱子外头。
“你不用每天都过来陪我。”明月对理是说。
少年耸肩,“反正每天吃过晚饭体校里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宁可过来找你说说话。”
理是没有告诉明月,其实他过来陪她,既出于自己的意愿,也获得了孙教练同曲医生的支持。
明月想一想,将手里包好的一只饭碗轻轻放进纸板箱里,然后坐在地板上,靠着理是的肩膀,双手抱住膝盖,“我很快要回孟家村去了,理是。”
理是伸手环住明月肩臂,“我知道。”
“我会想念你们。”想念他们在艰苦的训练比赛生活之间,带给她的快乐和欢笑。
“你可以不用走。”理是拿自己的头去碰一碰明月的头,“我们可以给阿嬷和阿妈请家庭护理,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
明月摇摇头,“你知道这行不通的。”
理是回手摸摸她的头顶,叹息,是啊,行不通的。
“我只是不想你走。”少年侧头吻一吻少女的头顶,“我舍不得你走…”
明月闭上眼睛,她没法骗理是说,我会给你写信,我们保持联系。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归期遥遥,而理是有理是的路要走,他们终将如同两片树叶,被人生的河从不同的地方冲到一处,在一个旋涡里碰撞相遇,最终又被流水冲散,各自漂向远方。
“那么,至少,记得我。”理是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捧起明月的脸,少女圆润的脸颊不过半个月功夫,已经消瘦得吓人,瘦骨伶仃,一双大眼睛笼罩着悲伤的雾霾。
他轻轻垂首,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温热,而她的嘴唇冰凉,轻轻地印在一起,如同一朵花和另一朵花之间的誓言,温柔得让人心碎。
仿佛一生一世般的漫长,又似只得一弹指间的短暂,理是一点点将自己的嘴唇从明月嘴唇上移开,低喃。
这次明月终于听清楚,他说:
“I love you,Moon。”
明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努力让自己对理是微笑,“替我照顾小红,她脾气坏,性子拧,我走了,她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了。”
理是用指尖撩开明月的头发,温柔地替她掖到耳后,“好。”
明月断断续续地将家里常用的物品都打包装箱。
这中间闽州政-府,闽州体育局,清江市-政-府派出联合慰问小组,挨家挨户上门慰问事故遇难者家属,送上事故抚慰金。
当慰问小组敲开孟家的门时,明月正在哄阿妈从房间里出来吃午饭。淺愺嶶虂
看到这么多人涌进门,阿妈先是微微瑟缩,随即又高兴起来,拉着明月的手问:“是不是阿英又得冠军了?快去把你阿爸叫回来!我们阿英又得冠军了!”
慰问组的领导和随行的记者不由得齐齐一愣。
明月向一行人露出哀恳的颜色,在阿妈不注意的角度轻轻摇头。
清江市长最先反应过来,接口道:“是啊,是你家阿英又得了冠军。她是我们闽州的英雄,清江的英雄,是我们大家的好榜样!”
阿妈欢喜地拍拍手,忽然又疑惑地问:“阿英去哪里比赛?她不是从西班牙比赛回来了么?”
明月哄她,“这是澳洲站的比赛。”
阿妈想一想,便笑起来,“太好了!等阿英回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不行,我得去买点阿英喜欢吃的菜回来。”
明月忙拉住阿妈的手,“你先把午饭吃了,再去买菜,那时候菜场里人也少,菜还便宜。”
“也对。”阿妈拍拍明月的手背,“还是明月聪明。”
说完,径自进厨房吃饭去了。
慰问组里,有人露出不忍的表情。
清江市长望着面前这个独立坚强的少女,倏忽觉得一切言语都是那么得苍白无力,他将一只厚厚的牛皮纸袋,双手交到明月手中,“这是事故抚慰金,以及你姐姐孟英比赛所得的奖金,还有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明月没有客套,静静收下牛皮纸袋,说一声“谢谢”。
“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打算过两天回孟家村去。”
“等你阿妈的情况好转了,就赶快回来…”继续训练,为国争光的话,清江市长怎样也说不出来。
明月点点头,只是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
送走了慰问组,明月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叠叠码放整齐的大额钞票,一共五十叠。加上另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明月想,省吃俭用的话,一家人余生的花销足够了。
可这钱是拿姐姐的命换来的,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躺在这笔钱上坐吃山空。
回到孟家村,还是要找些事做,明月对自己说。
回孟家村的日期,明月和阿爸商量以后,选在十一月二十九。回到孟家村,一切都安顿好了,正好可以给孟英在家里做三七奠礼。
临行前一天,理是带着乔小红和理非一起来探望明月。
明月一打开门,乔小红就扑进来,一把抱住她,“明月!”
“小红。”明月反手回抱住乔小红。
“我一直想请假来看你…”乔小红放开明月,拉开一点点距离,细细凝视明月,“你到底有没有吃过饭,最近?!”
悲伤如明月,也不由得微笑,“吃过。”
乔小红试图拧明月的脸蛋,然后发现原本少女肉肉的脸颊已经瘦得揪不到一点肉,只得改拧明月的胳膊,“要好好吃饭!要爱惜自己!要记得我这个好朋友…”
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月含着眼泪,一一答应,“好好好!”
乔小红重又抱住明月,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臂弯里,“有假期我会到孟家村去看你,如果还不见你胖起来,就拖过来一顿好打!”
“唔!”明月把脸埋在乔小红的肩头,眼泪打湿了彼此的衣服。
理非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乔小红,犹豫地伸手拍抚她的后背,“怎么见到了反而哭得这样凶?”
乔小红抬起头,瞪他一眼,拉着明月坐到一边,手向明月一伸,“把家里的电话地址都抄给我!”
明月知道她说风就是雨的脾气,便起身去找纸笔,抄下孟家村的地址和电话。
理非在一边有些坐立不安,小声问:“明月为什么要戴一朵白绒花?”
明月听见了,在乔小红瞪眼以前,轻声对理非解释,“因为我失去了家人,为了表达我对她的思念,所以戴一朵白花。”
“那为什么安妮去世的时候,我不用戴白花?”理非困惑地望向理是。
乔小红忍不住伸手去拍他后脑勺,“你是男生!”
理非捱了一下,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凑到乔小红跟前,“原来男生不用戴啊?”
再哀伤的气氛,也被他们这样插科打诨给冲淡了。
明月抿唇微笑。
这样相聚的时光,过得一刻,就少了一刻,于她而言,弥足珍贵。
中午孟海从外头回来,看见四个孩子,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点点怅然和安慰来,对明月说,“这里我照看着,家里也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你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罢。”
明月点点头。
吃过饭,四个人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条椅上,午后的阳光由顶而踵地洒下来,四个少年沐浴在阳光里,美丽得如同一幅画。
没有人说话,只是这样相互依偎而坐,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仿佛要把这胸膛的起伏,刻印进灵魂里去。
阳光微斜的时候,明月轻轻说,“该回去了,再晚些走,要赶不上去运动基地的班车了…”
话音方落,明月才意识到,她已经不用回闽州运动基地去了。
乔小红用脚尖踢一踢明月小腿,“你快点从孟家村回来!我还等你和我一起练双人跳水呢!其他人和我组合,我不习惯!”
明月微笑。
“听见了没有?!”乔小红坚持得到她要的答案。
“我听见了。”明月笑里有泪。
送走乔小红和骆氏兄弟,明月原路回到家里。
家中静静的,阿嬷躺在床上,阿妈也被阿爸哄回房间,大抵是睡着了,听不见她的响动。
阿爸坐在客厅里,闷头不语。
见明月回来,孟海拍拍椅子,示意女儿坐过来。
明月坐到阿爸身边。
两父女默默坐了片刻,孟海才缓缓开口,“…阿爸知道,回孟家村去,你的职业跳水生涯…就完了…你还是留在清江罢…”
明月摇摇头,“我喜欢跳水,到哪里不能跳?回了孟家村,一样能跳水,阿爸。”
孟海还想说什么,明月却先一步按住父亲的手,“阿爸,我没事,我想回村里去。”
见女儿这样坚定,孟海长叹一声,伸出大手,摸摸明月的头顶。
“那好,我们明天回村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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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39章 告别 ...
得知明月一家要回孟家村去,再三挽留不果,市里最后派了一辆救护车来,请了专门的医护人员一路护送阿嬷回去。
“阿爸,你和阿妈陪阿嬷一车罢,我跟着搬东西的卡车回去。”明月将要紧的东西装在背包里,斜挎在身上。
孟海想说“我跟卡车罢”,可是看看女儿脸上淡淡的坚毅颜色,便将话又咽了回去,点点头。
“这是我早晨新烧的水,已经晾得温凉,你带着路上喝。还有点心…”明月一件件细细叮嘱。
孟海伸手摸摸女儿头顶,发觉女儿已经长得快同他一样高,心下半是伤感半是酸楚。
这孩子才过了十四岁生日,城里孩子在她这个年纪还浑然不知人间疾苦,可是她却已经用稚嫩的肩膀承担起这个家的精神支柱的责任。
“你放心,阿爸会路上会好好照顾阿嬷的,你别忘了给自己带好水和点心。”
明月微微笑,“嗯,我知道了。”
两父女分别上了救护车和卡车。
救护车闪着红蓝色的顶灯,一路向着孟家村方向驶去。
搬运东西的卡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明月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向后掠过的街景,四年来无数时光潮水般涌上心头。
卡车司机趁明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瞥了她一眼。
临海公路特大交通事故的影响犹在,所有运营中的载货汽车司机都必须重回驾驶学校学习交通法规,考试通过后才能重新上路。在学习班里碰到的多数司机都怨声载道,觉得一个司机疲劳驾驶,却连累他们回炉重考,影响他们接活。
他心里也不是没有相似的怨言的,可是这一刻,当他看见身边这个曾经站在跳板上,浑身上下透出耀眼光芒的女孩子,苍白静默地靠坐在椅子里,那些隐隐的怨气,渐渐退去。
行车在外,谁不想多赚几个钱回去?
可若是不能平平安安地出门,平平安安地回家,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出了事,多少家人家伤心欲绝。
忽然这安静如水的女孩子轻轻对他说,“司机师傅,麻烦你停一停,等我十分钟好吗?”
司机不解地停下车,看着明月背着挎包,从副驾驶坐上推门下车,穿过路边的人行道,往一条两边栽着大叶黄杨的小径而去,很快走进一道边门内。
司机看仔细了,那道边门属于仁爱医院住院部,顿时心下恻然。
明月从侧门走进住院部大楼,乘电梯到五楼深切治疗部。
走廊里一如她上次来时那样,静谧清冷,灯光惨白。
明月走到林渊的病房前,护士正从病房里出来,看见她,微微一愣。
“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就一会儿。”明月问护士。
护士抬腕看看时间,虽然还不到家属探病的时候,医生又马上要过来查房,然而少女的一双浸润了悲伤离绪的眼,还是教她柔软了心房。
护士伸出一只手,“就五分钟!”
“谢谢你。”明月向护士道谢,推开病房隔壁的门,进去换上灭菌服,戴好消毒口罩,穿上隔尘鞋套,这才进入林渊的病房。
病床上的林渊同上次相比,没有任何起色,只是静静地,全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明月靠进病床,垂头凝视林渊。
“你打算这样,睡多久呢?”明月轻声问。
回答她的是一室静寂。
明月想起他和姐姐站在孟家村他们家门口时,他理着短短的寸头,颀长英俊,宽厚的肩膀在运动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有力的样子来。
可是现在,他身上的一切活力都消失不见,整个人沉静苍白地躺在她面前,让她痛到无法言说。
“我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明月笑一笑,“那是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跳水是那么美的一件事,就仿佛是一道流光,烙印在记忆里。村里的孩子都看傻了眼,那时候我年纪最小,根本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觉得你能跳得这么好看,我也能!”
一转眼,十二年的时光就过去了。
“我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和姐姐,还有你,一起站在奥运会的赛场上…”明月蹲下-身来,将脸轻轻伏在林渊的病床边上,“为此我一直在努力着,刻苦训练。可是现在——”
明月抬起头来,握住他瘦得能看见皮肤下头青色的脉络的手来,“阿英走了。我要带着她,回到她生长的地方去。这一去,也许就再不回来…你呢?林渊,你呢?你打算就这么在病床上沉睡一辈子,永不醒来么?!”
明月重重握紧了他的手,“那个在赛场上意气风发,赛场下温和开朗的林渊,让姐姐喜欢着的林渊,被我崇拜着的林渊…怎么可以就这样在病床上死气沉沉地昏睡一辈子?”
明月抓着他的手,泪意渐浓,“…我要走了,今后…今后,请你好起来,好不好?请你连阿英的那份人生,也一起好好的珍惜,好不好?请你带着阿英的爱…回到所有爱你的人身边,好不好…”
明月再说不下去,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来,滴在林渊的手背上。
护士这时候推门进来,“孟小姐,时间…”
看到明月脸上满面泪痕,护士微微别开脸,“…时间到了。”
明月胡乱侧脸,在肩上蹭了蹭脸上的眼泪,对病床上林渊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哑声告别,“我该走了,再见,林渊。”
站起身来,对护士说一声“谢谢”,明月走出病房,疾步往电梯方向走去,渐渐改为奔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呼吸时胸臆中的疼痛。
明月出了住院部,跳上卡车副驾驶座,鼻音浓重地对司机说,“谢谢你司机师傅,开车罢。”
司机留意到少女通红的双眼,暗暗叹息一声,发动引擎,向着孟家村方向驶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仁爱医院住院部方向,人声嘈杂起来。淺愺嶶虂
海风猎猎,阳光下的大海波光粼粼。
孟家村的午后安详静谧。
明月正了正被海风吹得有些翘起来的帽檐,继续弯腰在滩涂上挖青蛤。
家里的青蛤养殖场在他们举家搬到清江去的时候,由村里的一户人家帮忙照看,孟海每隔几天回来收一次青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