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含沙射影地暗示,温琅因为家中母亲自幼瘫痪在床,父亲又一直忙于工作,所以从小少人照顾与教育,所以结交的都是一些下三流的朋友,因此爱慕虚荣,贪图钱财,温父又与女同事勾搭成奸,导致温琅与娘家决裂,一心只想找个有钱人家嫁了。因此在认识了裴三少后,死死攀附住他,等到腻味了裴三少,就拿了大笔的赡养费,一脚踢开裴望琛。如今手边的金钱挥霍殆尽,便又设法结识了英三公子。
最后文章总结说,以温琅这样从小缺少家教,又贪慕虚荣的女子,要想嫁入比裴家还有势力背景的英家,简直难上加难,看好指数,两星。
贪慕虚荣,温琅承认,当年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的。
哪个十几二十的女孩子,不希望有一个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钟情自己?母爱父爱缺失的温琅其实比一般的女孩子更加愿意沉浸在虚幻美好的童话之中永不醒来。
可惜,她的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话梦境,以一种最残酷冰冷的方式醒来,痛彻心扉。
如果没有小丁,如果没有英生,如果没有潘,如果没有她在以后的日子里遇见的每一个人,也许她早已经死去。
所以温琅可以容忍这些八卦新闻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攻讦,但是却不能容忍他们对自己家人朋友的一丝一毫的污蔑,决不容许!
温琅“啪”地一声甩下八卦周刊,然后叫住准备躲暴风眼的小丁。
“小丁,去把你家小曹主任给我叫来!”
小丁被温琅强大如暴风女神般的气场给震慑了数秒,然后红着脸跺了跺脚,“温蒂,什么我家的小曹主任,真是的!”
言罢,却飞一般地跑出食肆,朝居委会方向去了。
小曹主任很快几随小丁一起来了,并且当即联系他大学里的学长。
没过多久,小曹主任的学长赶了过来。
当温琅看见拎着公文包,推门而入的叶良韬,不由得感叹,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叶良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温小姐,人生何处不相逢。”
温琅点了点头,是啊,何处不相逢。
“原谅我擅自带了朋友来,希望你不介意。”叶良韬让一让身体,卫启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温琅摇头失笑,“启明,你也来了。”
卫启明看一看温琅的气色,“我不放心你。”
“让你担心了。”温琅将一干人让进客堂间,依次上了茶。
叶良韬并不与温琅多做寒暄,而是拿出录音笔来,“温小姐找我来,有什么打算?”
温琅将八卦周刊翻到登载有她的照片,描写她与她的家人和朋友关系的那一页,“麻烦叶律师看一看,这是否已构成诽谤与侵犯隐私?”
叶良韬取过花花绿绿的八卦周刊,仔细地由头至尾,将温琅所说的那一页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杂志,颌首,“是,这已经构成诽谤与侵犯隐私。温小姐想我怎么做?”
“控告他们诽谤和侵犯隐私,要求他们将所有付印出版的刊物召回销毁,并在各主流媒体发表道歉声明,将所有这期已销售无法召回刊物的收入捐至希望工程。”温琅淡淡说。
卫启明在一旁,有些惊异地发现,那个夜雨里温润的女子,这一刻,浑身上下,散发凛然气息,让人不敢逼视。
她已不是他最初认识的温蒂。
她是温琅。
仿佛一颗小小圆润的砂,被紧紧包裹在痛苦磨难当中,经过艰辛磨砺,终于结成了温润而华光四射的珍珠。
那么勇敢,又那么美丽。
叶良韬深深看了温琅一眼,收起录音笔,与八卦周刊一起收进公文包,“我这就回去起草起诉书,少后拿来给你过目。”
“麻烦你,叶律师。”温琅起身与他握手。
叶良韬轻轻握一握温琅的手。
温琅的手略略丰腴,指关节处有薄茧,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手。
可是——叶良韬微笑,放开温琅的手,可是这是一双温暖勤劳的手,一双男人愿意与之交握,再不放开的手。
而那个将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人,希望他知道自己是何等幸运!
叶良韬先行离去,小曹主任拉着小丁到角落里,喁喁私语去了,留下卫启明。
他望着温琅,细细凝视,她的眉眼间已没有他初初见她时,那淡而又淡的轻悒,只得温和却坚定的颜色。
呵,他所喜欢的温琅呵,已经一点点褪去了身上青涩羞怯的外衣,从自我封闭的茧里,破茧而出。
他心间柔软酸涩,可是却无比自豪。
这是他所喜欢的人啊。
也许,他永远也不会亲口对她说一句,琅琅我爱你,然而只是这样远远近近地注视着她,看见她幸福,于他,也已经是一种幸福了罢?
“既然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卫启明站起身来,“我得回学校去了。”
温琅与他并肩走出客堂间,“谢谢你的关心,启明,有空的话,带女朋友一起来吃饭。”
卫启明微笑,没有多说什么,走了。
温琅望着他在弄堂里,渐行渐远的背影,心生浅浅歉意。
小丁和潘,甚至君君,甚至王师母,都看得出启明喜欢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又怎么可能一点点感觉也没有?
只是——她没法回应启明的感情,她也害怕启明有那样一个撒泼耍赖的追求者。
晚些时候,英生知道了她的决定,在电话那头,赞了声,“做得对,琅琅!”
在裴家下堂妇,英氏现任女诉八卦周刊诽谤及侵犯隐私,狗仔又反诉英三公子侵犯新闻自由的官司,一时甚嚣尘上的时候,裴望琛接受了一家男性时尚杂志的访谈。
访谈在裴望琛的办公室里进行,记者是一个笑容爽朗可是眼神犀利的女子,开门见山说,这个访谈是由姜莉竭力推荐,她才来的。
裴望琛闻言,笑一笑,说,“谢谢白记者能拨冗前来。”
女记者有些赞许地点点头,换成旁的人,听见她这样说,多少会有些不悦罢?想不到这位裴三公子竟然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怫然颜色。
女记者做过功课,深知裴三公子是有故事的人,单单从他接手两间公司,将之从摇摇欲坠的状态挽回,并发展壮大到现今持有大量市场份额的现状,不是不艰苦的。
“请问裴先生怎样定义成功?”
“如果成功的代价是健康或者感情,你是否愿意放弃?”
“对你影响最深远的人是谁?”
“对裴先生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事业,家庭,亲情,友情?”
裴望琛十分合作,一一认真回答。
女接着终于抛出重磅问题,“那么,对于你来说,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女性,有没有出现?”
裴望琛笑起来,他看过这位女记者的所有杂志访谈,无一例外,会考问受访者,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异性有没有出现,是谁,为什么会是她?所以他才拜托姜莉,替他安排这次访谈。
“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异性已经出现过。”
“出现过?”女记者挑起一边眉毛,“裴先生用了过去时,这是否意味着——”
“她是我的前妻。”裴望琛似笑非笑地说道。
女记者难掩诧异地直视裴望琛的眼睛,她这是第一次在访谈里听到受访者说,生命里最重要的女性是前妻。其他人的回答,大同小异的,无非是母亲,祖母,女儿。
但是前妻——这真是史无前例。
“为什么呢?”女记者微微前倾身体,这真是意外收获,她以为裴三公子会很讳言提起前妻的。
“我的前妻是我所遇到过的女性当中,最温柔善良的。”裴望琛望着女记者,视线却穿透了她,遥遥望进过去的岁月里去,“她从小要照顾瘫痪的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她却没有抱怨过一句;她为人体贴,生活十分简朴,一条地摊货牛仔裤,搭一条大Tee已经可以出街;她待人和蔼,我从来没有听见过她对任何人大呼小叫,家里的家政助理都能和她打成一片…”
裴望琛说到这里,温柔地笑起来,“如果要让我细数她的优点,我可以说上一天一夜。”
“既然你的前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有这么多优点,你们当初为什么会离婚呢?”女记者一针见血。
裴望琛想了一想,“我不能以当时年轻为自己做借口,唯一的原因是,我没有能在婚姻里,保护我所爱的人不受伤害,使得她,也使得我自己,在这段婚姻里,背道而驰,离彼此越来越远,终至难以维系。”
“你的意思是,你的第一段婚姻,之所以维持不下去,以离婚收场,是因为你的关系?”
“是,是我的关系。”裴望琛大方承认。“如果一定要挑对方的责任,那么,也只能说,我的前妻善良得不懂得反击那些意图伤害她的人。这是她唯一做错的地方。”
女记者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裴望琛笑起来,“真的。”
“那么外界说她贪慕虚荣,纯粹是谣传?”
“是,温琅是至纯善温良不过的女子。”
“有消息说你的前妻已经有了新的恋情,裴先生你怎么看?你会祝福他们吗?”女记者问。
裴望琛淡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我会祝她幸福。”
琅琅,我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这篇访谈,只是——我当年没有维护你对我的爱,任之枯萎在尘埃里,现在,换我来来维护你的幸福。我不能对全世界说,我的母亲一手破坏了我们的婚姻,可是,我可以对全世界大声说,你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女人。
善良,温润,美好。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第四十七章

相比温琅的状态大勇,裴家大少奶奶的日子,近来变得有些艰难。
她不是家中长女,但是因为嫁给了裴大少,又因为自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娘家婆家两方关系拉拢得十分亲近,自己又兼着慈善基金会主席的职务,一向在娘家与夫家都极有地位。
可是近来娘家人脸色一日难看过一日,父亲母亲与兄姐待她日渐冷淡,话里话外都透出不满来。
裴大少奶奶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十分剔透,即刻辨出这中间的味道。听起来,竟然是不满她公器私用,借用自家的报纸放出消息去,打击不受婆婆喜欢的温琅。
裴大少奶奶私下请自己姐夫吃饭,又送了姐夫一盒顶级古巴雪茄,姐夫席间私下提点她:“你们裴家的家务事,何必搞得沸反盈天,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小叔子既然已经同人离了婚,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夫家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总要给娘家留条后路罢?何苦赶尽杀绝?现在有人看不过去了…”
“姐夫的意思是…”裴大少奶奶略略明白什么,却又难以描述。
“现在有人在外间收购新闻报纸集团的散股,许多中小股东也高价售出股份,婀娜,只怕这样下去,新闻报纸集团将要易主。”
可是裴大少奶奶却遍体生凉。
“姐夫,爸爸没有决定先一步吸进公司股票罢?”
“你说呢?”姐夫叹息,“爸爸怎么能看着自己一手打拼创建的集团,落到他人手里去呢?”
“这是恶意收购…”裴大少奶奶无力叹息,幕后的人,不完成对集团股份的收购,取得控制权,不会罢休。
姐夫熄灭雪茄,“婀娜,回去教你婆家那老虔婆收手罢。裴家势力再大,能大得过比他们更有背景的人家?”
良久,裴大少奶奶轻喟一声,“姐夫,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们,我知道怎么做。”
姐夫笑一笑,“婀娜,你是你们兄弟姐妹三人当中,最识时务,也最有能力的。只可惜,你要想做裴家的主,还得等裴家的老太婆驾鹤西去才行。你这么在她眼皮底下,委屈自己,有必要么?”
裴大少奶奶苦笑,“姐夫,我婆婆在最艰苦的岁月里,一力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在裴家,她有说一不二的无上地位,裴家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会为了媳妇而跟母亲对立,你明白吗?我是长媳,嫁过去就和婆婆同住,每天和丫鬟没有两样,你明白吗?我婆婆在过去吃过多少苦,现在就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讨还回来。她当初是如何伺候婆婆的,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就要同样地伺候公公婆婆,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你明白吗?”
裴大少奶奶的姐夫听了,也不由得苦笑,这个小姨子,以前从未和家里说过自己在裴家的处境,原来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光鲜。
“我婆婆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太后脾气,我公公因为在苦难岁月里没能在她身边,总觉得对不起她,所以也让着她。倘使我和婆婆不处在同一战线,温琅就是我的明鉴。”
姐夫沉吟片刻,“婀娜,姐夫劝你留多一个心眼,总得为自己打算不是?”
“我知道了,谢谢姐夫的提醒。”
裴大少奶奶自从自娘家人处得了消息,便不想再插手婆婆和温琅之间女人的战争。
可是是裴夫人的辞典里,却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这一条。
“妈,这事我看还是点到为止的好,我们裴家到底同艺人不同,从来都低调惯了的。假使我们针对温琅,引起别家媒体的注意,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其他的,反而不妥。”
“你的意思是,就让姓温的这么得意下去了?”裴夫人听不进长媳的劝,“是不是你娘家说什么话了?”
裴大少奶奶浅浅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在意的只是我们裴家。”
裴夫人这才点点头,“媒体那边你熟,你去打点,务必要让温琅身败名裂,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裴大少奶奶这边口上应了,晚上回到房间,只好跟丈夫发牢骚。
“妈这次一意孤行,我怕到时候难以收场,英家是什么背景?英老爷子门生三千,许多都官至国务院,再不济也是地方大员。他们家只是不爱炫耀,真要讲究起来,我们家连他们家一只脚都比不上。”
裴大少爷一边看财经新闻,一边拍了拍妻子大腿,“你也知道姆妈的脾气,她认准了的事情,很难再改观。你也别和她对着干,免得她将矛头指向你。她现在看谁都戳气。”
裴大少奶奶暗暗叹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英三公子不是善茬,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善了。”
裴大少奶奶话音刚落,裴家的生意就出了状况,玻璃加工的原料因故不能如期运到,料场宁可付违约金,也咬死了说没有原料能运出来。
公公不得不拉下老脸,去找老朋友和同行商借,可是却到处碰壁,工厂里的原料眼见着一天一天减少,可是始终找不到后续的货源。
工厂停工一天,损失就是百万千万计,如果到了交货的时间,没有办法如期按订单交货,那么违约金的数额,庞大到让人咋舌。更重要的是,裴家的牌子,就此便砸了。
更令裴家雪上加霜的是,商务部开始调查裴家高层与海外一家公司员工之间行贿受贿之事,轮番将裴先生和裴大少裴二少裴三少传唤谈话。
裴母为此大受打击。
而八卦小报抖落出裴大少在外头养了一个年轻他十五岁的小情人,并且两人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私生女的劲爆八卦消息,成为了压垮裴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八卦报纸上,长镜头偷拍的,裴大少与年轻女郎抱着小女孩的照片,虽然模糊,可是却不容错辨。
“这一切都是姓温的搞得鬼!”裴夫人在家中尖叫。
家里的佣人躲得远远的,裴老夫人装聋作哑,她一把年纪,早已经见怪不怪。
裴二少奶奶有先见之明,婚后和二少住在外头,不用天天看婆婆脸色,此时更是免受波及。
只得裴大少奶奶,躲避不及。
“妈,你消消气,温琅没有这么大的能力,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是谁?一定是她在英家那边吹枕边风,不然哪有那么巧,她一搭上英三,我们裴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裴夫人在客厅里团团转,最后停下脚步,“我们去找她,让她知道,我们裴家不是好惹的!叫她回去告诉英三,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妈——”这是一步昏招。裴大少奶奶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裴夫人已经“噌”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这一刻,裴大少奶奶听见了大厦将倾的声音。
裴母杀上门来的时候,温琅正在杀鸡。
上次来过的傅女士致电食肆,中午要带家人过来吃饭,定了三个人的位子。
温琅暗暗想,如果不是英大哥一家三口,大约就是英先生英夫人一行。
心下不是不紧张的。
有英生陪在左右是一回事,自己独自一人,则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傅女士的身份时是一回事,知道了她的身份后,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英生屡次玩笑地做求婚状,可是她到底还没有完完全全地做好准备,重新接受一个人,一段感情,一场婚姻。
对温琅来说,现阶段,是最最美好的时光。
英生喜欢她,她也喜欢英生,这就够了。
温琅害怕重蹈覆辙。
那样浓烈甜蜜的爱情,也终成灰烬。
只一次,已经叫人对爱情和婚姻望而却步。
温琅愿意将这份喜欢,当做一个甜蜜的小秘密,存在心间,细细品味,却如何也不想将之拿出来,晾晒在阳光之下,因为过度的光热聚焦,而干涸枯萎。
然则心里头,对英生的家人,到底多了些不同的感受。
一挂断傅女士的电话,温琅便将养在天井竹笼子里的老母鸡拎进了厨房,一手抓住老母鸡两只翅膀的跟部,一手操起两个小人标志的菜刀,往鸡脖子抹去。
老母鸡在温琅的手下垂死挣扎,两只鸡脚胡乱扑腾。
恰在这时,天井里传来嘈杂人声。
“…这是厨房重地,闲人勿进…”
“…叫姓温的出来!”一管老妇的声音穿透了温琅的耳膜。
温琅吓得手一抖,半死不活的老母鸡从手指缝里掉落在花砖地面上,没头苍蝇似地满地乱扑,鸡毛鸡血飞扬四溅,有不少飞溅到闯进厨房里的不速之客脚背上。
温琅呆呆地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做抓老母鸡状,顺着那沾了鸡血滴子的,穿一双吉米·周牌子平底鞋的贵妇脚,往上看,往上看,往上看,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曾经令自己对人性都生出怀疑与恐惧的,盛怒中的,老妇人的脸。

第四十八章

“姓温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裴夫人怒向胆边生,每次见到这个女人,她都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与她同来的裴大少奶奶只能苦笑着,向温琅微微颌首。
温琅如同中了葵花点穴手,足足愣了数秒,才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肌体的正常功能,弯下腰去捉地板上犹在垂死挣扎的老母鸡,一边慢慢地说,“这里是厨房,有什么事请到外间去说罢。”
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骂山门的冲动,“还不找干净毛巾来给我擦鞋?!”
在一旁拦驾不成的小丁几乎要开口骂三字经,可是思及温琅,忍了又忍,还是咽回肚子里去了。
“小丁麻烦你,替我将这只鸡烫一烫,把毛拔了,开膛处理一下,鸡汤炖起来。地上的血迹也麻烦你清洗一下,免得招苍蝇。”温琅慢条斯理地吩咐小丁,一边走到水槽边上,将菜刀上的鸡血洗干净,插会刀架上去。免得自己一时恼恨,飞刀而向。
小丁听了直瞪眼睛。这点事按部就班地做下来,没有个把钟是完成不了的,老板这分明就是想差开她,不让她到前头去给她壮胆嘛。
温琅只当没看见小丁弹眼睛,只是朝裴夫人和裴大少奶奶点了点头,“两位如不嫌弃,请到前面客堂间去喝一杯清茶,我洗洗手就来。”
裴夫人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裴大少奶奶先一步搀住婆婆,“姆妈,我们先到前头去罢,我帮你把鞋子上的鸡血擦了。”
裴夫人两相权衡,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任大儿媳妇搀出了厨房,离开后天井,到前头客堂间去了。
温琅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又揭开正在焖着的大锅,看了一眼里头的南瓜清炖牛肉的汤头,又取过汤勺,舀出一点汤和一块牛肉来,倒在小汤碗里,尝了尝肉的酥烂程度,叮嘱小丁十点半的时候加盐十克,开大火滚一滚,就可以关火。
“温蒂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小丁始终不放心。
温琅笑一笑,“大家都是文明人,顶多一言不合,一拍两散,有什么应付得来应付不来的?”
小丁皱一皱鼻子,“我看裴老夫人不像文明人,根本还当自己是封建社会老佛爷。”
温琅闻言,失笑。是,小丁形容得再正确不过,完全如此。
温琅脱去杀鸡时戴上的袖套,又解下围裙,“现在我得去问老佛爷安了。”
“恭送小主…”小丁挥舞手里头的长柄汤勺。
温琅呵呵笑,很好,至少她的心情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到了前头客堂间,裴大少奶奶已经替婆婆将鞋面和脚背上的鸡血滴子抹干净了,可是肉色丝袜上难免留下了一些赫色的血渍。
裴夫人坐在椅子里,嫌东嫌西,嫌小家败气,嫌门口放一尊赝品花瓶丢人现眼,嫌嫌嫌!没有一样东西落在她眼睛里是称心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