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的结果是对外保密的。
但是我自己却在实验中发现,我能比其他人更早地意识到惊吓和危险的到来,因而更有效地将惊吓降低到一个最小的范围内。
除了父亲母亲,我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
但是,有人,通过了某种渠道,得到了实验数据,通过分析,发现了我的秘密。
所以,他们一早就以我为目标,拟定了计划,以车祸除去了我的双亲,令我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最后只能一步步走入他们早已经设置好的陷阱里,无法逃脱。
这真是太可怕了,令人毛骨悚然。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要再拿这件事折磨我的孩子了。虽然我答应了凯,在合适的时候会让你得到自由,可是,如果你伤害了他,即使我不得不背负易反易复的小人之名,我也会要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么伤害我和我的家人的人呢?难道不应该得到惩罚?”我看见老伯爵眼睛里的冷酷残忍,我也听见我心里一个角落里从未停止过的悲戚逐渐响亮成哀号。
“这就是强者和弱者的区别,孩子。”老伯爵悍然回答道。
我不语,是的,这就是强者和弱者的区别。他们可以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命而毫不愧疚。
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到。
“好了,孩子,你到站了。”老伯爵敲敲隔音玻璃,命令司机停车。
我下车,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伯爵府邸外的私人车道上。
当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几乎被矗立在窗前的身影吓了一条。
那是凯,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暗沉,忧郁,寂寥,还有,漫无边际的悲哀。
我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无言的酸涩在连月光都为之躲藏起来的起居室里,曼延成一片无声的海洋。
我不敢说话,我怕我开口,这仅有的一点点温情,也会烟消云散。
我们在窗前门边,静静站着,仿佛愿意就这样化成长石,永远两两相对。
可是,凯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魔咒。
“我看见家父送你回来。”
我并不觉得意外,在这幢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老建筑里,安装有最先进的保全系统,到处都有红外线摄像头。凯可以在房间里,就将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的确是令尊。”我也不否认。
“真的是他呵…”凯似乎不希望我和他父亲见面般,叹息一声。“他没有为难你罢?他是老式的贵族,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他的老式做派。”
“我不介意。”第一次,我没有告诉凯,我心里那团燃烧不息,快要将我整个人焚成灰烬的愤怒火焰。如果这就是弱者和强者的区别,那么我情愿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弱者,我只能咬碎了牙也不放纵自己去靠杀人泄愤。我害怕我因迁怒和杀了毫无防备的凯,我真的害怕。
凯转过身来,就着暗沈的夜色,望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向我伸出手。
“来,Estelle。”
我迟疑了一秒。
我害怕触碰他,泄露我正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的秘密。我更害怕触碰他,我勉强自己建筑起来的心防,会轻而易举地崩溃。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凯靠得这么近,这么平和地说几句话了。
可是,我是多么向往他温热的怀抱和坚强的胸膛呵。
“来这里,Estelle。”凯再一次说。
他的声音似是魔笛,发出我难以抗拒的醇厚诱惑,令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等我走得近了,凯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他怀里,静静环抱着。
他的下巴压在我的头顶,我能闻到他身上干净衬衫的味道和淡淡香烟的余味。
“别动,Estelle,别动。”凯低低的,在我头顶上说。“就今晚,让我们忘记一切。”
我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道一直隐藏着的门,被这声音猛地推开。
是凯,在剑桥的那一夜,陪我度过女子生命里最初的那痛,给我生命里最初的缠绵愉悦,低声安抚我,带我领略天堂的人,是凯。
我怎么会错认?我们可以错认?
我怎么可以在过了这么久,在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才蓦然发现,我一直以为的事,原来竟然不是真的?
那么,那夜,我一直呻吟着森的名字的时候,凯为什么不纠正我?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僵硬,我不想破坏这小小温暖的夜晚。
就象凯所说的,就今夜,让我们忘记一切。
只是这样拥抱着,听取对方的心跳,也是好的。
我们一夜无眠,相拥坐在窗前,耳鬓厮磨,轻浅地啄吻,在小小的温暖火花激射成熊熊欲火前稍微拉开些距离,然后复又抱在一起。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整整一夜。
对凯,对我,这都是对精神和肉体的折磨。
可是,他不想我天亮后更恨他,我不想他天亮后更恨他自己。
在晨曦逐渐取代了夜色,初夏的第一抹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在房间里是,我们知道,属于我们的这唯一一夜,已经结束。
凯轻手轻脚地把我放开,确定我能自己站起来后,他默默地退到一步以外。
我知道,我们之间,若有似无的爱,就只能这样。在黑夜里,悄悄地降临,在白日来到时,又蒸发得无影无踪。
“昨天,你想告诉我什么?”我问,结束了暧昧的张力。
“我来是要告诉你,还有最后一项任务,你就可以知道整个故事,然后,你可以脱离组织,去过自己的生活。”凯垂下眼帘,疏冷淡漠地说。
“我知道了。”我也冷冷地说。昨夜的一切,已成幻梦,永世的幻梦。
就在我转身,准备去洗漱的时候,凯淡然地叫住我。
还有什么事?我以眼神问。
“这次行动的时候,注意你身边,有没有什么觉得眼熟,却很陌生的人。我们每个人在行动中都会有一个后援,也是我们的清洁工。如果我们在执行任务时出了纰漏或者需要有人去收拾残局,这个人都会在场。我不知道你的清洁工是谁,我们每个人的清洁工都直接由最上层指派。这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我相信你的清洁工一定会在。注意他,不要给他机会,抓到你的疏失纰漏。不要。记得我的话,雨心。”
我深深看了凯一眼,无论我有多么恨他,都不能抹杀他对我的温柔和怜爱。即使,他已经有意让自己显得冷酷疏离。
我希望他从来都没有对我温柔过,这样,我对他的恨,也会不那么痛苦。
然而,时光不会倒流,一切发生的事,也无可挽回。
我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第十章 真相.下
这最后的任务,将要在纽约,世界上最忙碌繁华也最肮脏丑陋的都市里落下帷幕。
我的目标,是一个笃信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前黑帮头目。他在完成了一桩数目庞大得足以摧毁一个欧洲小国的军火交易之后,洗手收山,跑到纽约来安享晚年。他做了整容手术,拉皮,抽眼袋,在脸上注射肉毒杆菌,切除两跟肋骨,使他的腰围变瘦,缩小胃袋,使他摆脱大吃大喝,急速清减下来。现在的他,和过去的照片里,那个痴肥的中年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不止十岁,住在曼哈顿上城,富豪出没的地段,手中有花不完的钱,经常换女伴。年轻或者有点年纪但是风韵犹存的女子,都愿意和他来一段浪漫的交往,得着一些好处,即使到了分手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恋恋不舍。
他的生活,可谓轻闲。
这是我在跟踪了他三天后得出的结论。
他的作息相对固定,每天到一间意大利餐厅吃早点,其实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了;吃完早饭就在保镖的陪同下在哈得逊河边的林荫道上散步;下午多数会到会馆里按摩,放松身心,为晚上的夜生活做准备;小睡到傍晚,他就会起身,打扮得决不输给外头的明星和年轻人,然后就会去接他的女伴,到一家星级餐厅吃晚餐;晚餐过后,他们可能会去富人才会去的俱乐部消遣,也可能就直接回他警卫森严的别墅里一度春宵。
他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他的保镖极其专业,我这三天里变换了无数造型,才不至于让他们窥破我的踪迹。
我不可能以陌生人之姿靠近他,只能,以一个充满拜金姿态的女子的身份,引起他的注意,由他来靠近我。
我为自己制造了一个身份,一个从日本来纽约读艺术大学,但是因为经济原因而辍学的大学生,为了筹措学费,不得不在娱乐场所寻找有钱男人。
我透过华盛顿,当初阮介绍给我的黑帮首领的关系,得到身份上的背书,在曼哈顿几个知名的酒吧和会馆出入。
我穿着轻柔贴身的雪纺裙子,领口永远开得微微低一些,却不会给人暴露的肉感;长发是直顺且纯粹的黑色,没有一点点人工修饰;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在修长干净的颈项间戴一条白金链子,底下缀一颗闪耀夺目的水钻。
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品位虽然好,但是经济能力有限,穿的不是名牌,戴的也不是真货。
我想我的确成功地把“没错,我是来找男人当金主的,但是没有一定品位的男人我看不上眼”的信息传达了出去。
坊间虽然有几个对东方女性情有独钟的男人对我跃跃欲试,却都还没有发起进攻。
我也没有刻意在我目标附近出现,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终于有一天,我等待的机会,来了。
当我在一间酒吧的吧台边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啤酒后,有一个已经醉醺醺的愣头年轻人,端着一杯威士忌,摇摇晃晃地走近我。
“喂,东方美人,赏脸喝一杯吧。”
我只是淡淡一笑,侧开脸去,没有接受的意思。
喝醉了的男人没有太多理智,直觉地耍起横来。
“怎么,不给面子?出来玩就别装清高!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你希望谁让你在他身下发浪?谁?那边那个老家伙吗?他都已经老得可以当你的甜心爹地了,能不能让你欲仙欲死都的问题…”
他还想继续大放厥词,我却轻轻垂下睫毛,掩去眼中厌恶的冷光。
真悲哀,这些人拥有自由和金钱,却就这样虚掷在逞狠斗勇上。
我的眼角余光瞥到被他指着的“老家伙”,无巧不巧地,正是我的目标,而“老家伙”的一边眉毛,已经挑了起来。
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保镖,立刻起身。
他却摇了摇头,亲自走了过来。
他站在醉鬼身后,抬手轻拍了一下醉鬼的肩膀。
“什么事?”醉鬼身形不稳地转身。
“你说的老家伙,是指我吗?”他口气温和有礼,可是神智清醒的人,都能听出话里的压迫感。
可惜,我身边的这个家伙已经醉得感觉不出危险了。
他扯着嗓子叫唤:“说的就是你,老家伙!”
我真替这个不长眼睛的年轻人汗颜。
我的目标,已经五十岁,但看上去仍不过三十余岁四十岁的安东尼·吉奥托轻轻笑了。
他伸手按住年轻人的手,暗暗施力。“小伙子,我能不能令她欲仙欲死,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但我能不能教你生不如死,我倒可以立刻证明给你看。”
那喝得七八分醉的男孩子,几乎是立刻的,脸上的颜色就便成猪肝般的紫红,被安东尼·吉奥托压着的手,指关节泛白,微微抖动。
“先生,请不要因为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在这时,出声阻止事态继续发展。我将手搭在安东尼·吉奥托的手臂上。“我们走罢,不值得为他这样的人生气。”
安东尼·吉奥托灰色的眼睛看向我,然后收回施加在年轻醉鬼身上的巨大威慑力,绅士地挽起我的手,往酒吧外走。
我能听得到身后那个醉鬼不死心地想扑上来争回面字,而又被安东尼·吉奥托的保镖狠狠撂倒在地的声音,但,那已经不关我事。
我们走出喧嚣热闹的酒吧,来到外头夜风微灼的街道上。
安东尼·吉奥托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
“谢谢您替我解围,让您卷进这样的事件来,实在很抱歉。”我抽出自己的手,从手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作为感谢,如果您有时间,请来我工作的地方,允许我答谢您。”
安东尼·吉奥托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收进衣袋中。
他十分体贴到目送我,并没有露出猴急的色相挽留。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勾,到我暂时工作的日式居酒屋来找我。这是我的矛盾,如果他不上勾,我就要另想办法,这样他就可以多活一些时间;然则,我又想早点结束这一切,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即使那生活早已经面目全非。
我如常地,出入各个酒吧会所,其余时间在日式居酒屋里打工。
日间一天天过去,我已经对安东尼·吉奥托自己上钩不抱希望,准备再拟一个方案,继续接近他。
正当我准备另辟蹊径的时候,安东尼·吉奥托却意外地光临居酒屋。
我正从一间包房里退出来,跪在地板上拉上和室的门,抬起头时,恰好看见居酒屋的妈妈桑领着安东尼·吉奥托和他的保镖走过迂回的走廊。显然他也看见了我,并向我微微颌首。
我毫不掩饰自己脸上意外的表情。
是的,我觉得意外。
安东尼·吉奥托不缺女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和拥有的财势,有得是想攀附权势的女子会投怀送抱,他未必会在一个陌生且显然保留着某种骄傲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妈妈桑是多么懂得看风水识情趣的人物,立刻在安东尼·吉奥托进入包房后,把我召了进去。
“吉奥多先生,”妈妈桑操着带有浓重日本口音的英语,向安东尼·吉奥托介绍我。“这是本店年轻漂亮,具有知性美和大和女性独有的温柔体贴的百合子小姐。她曾经在普拉特艺术学院进修,学习现代舞,对艺术和人体有着不凡的品位。”
妈妈桑并没有继续往下介绍,因为安东尼·吉奥托示意保镖给了妈妈桑一张一百美圆的小费,妈妈桑立刻眉花眼笑地躬身退出包房。
安东尼·吉奥托坐在榻榻米上,打量我穿着和服,将头发盘起,露出纤细修长的颈项和颈背处一大片雪白的皮肤,弯腰替他斟酒的样子,并不急于上下其手。
我突然觉得,他并不算是一个太可憎的人。至少他不会兜搭陌生女性,又在对方不愿意的时候破口大骂。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风度。也许这就是意大利男人令许多女人迷恋的地方罢?他们喜欢欣赏女人,他们热爱女人,但他们从来不强迫女人。
“你很意外?”安东尼·吉奥托轻轻按住我倒酒的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并且示意保镖出去。
当他高大的保镖退出雅净的和室后,我点了点头。
“是,我很意外。我并没有想到您真的会来。我看得出来,您不缺女人,您也不会为一个陌生女子神魂颠倒。”
“所以你对能否成功引诱我不抱希望?”他微笑,眼角和嘴唇边上有喜欢大笑而留下的纹路。
看得出来,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虽然过去腥风血雨的日子,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使他不得不保持警惕,但是他是真的喜欢现在的日子。
如果,我杀了他,离开组织,我能不能安心地,过这样的日子?
我并不比他干净多少呵。
“你心不在焉,女孩。”安东尼·吉奥托略紧了紧手劲。
“是,我在想,我要过多久,才能象您一样享受生活。”我半真半假地说。
“我很喜欢你,女孩。”安东尼·吉奥托笑了笑,“真奇怪,看见你,就象看见年轻时候的我自己,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出人投地,被所有人敬仰。可是当我真的爬到顶峰的时候,却发现我错过了太多沿途的风景。如果让我再年轻一次,我愿意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看看风景,听听音乐,和喜欢的女人浪漫过一天又一天。”
“您现在也不老。”我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也许是错觉吧,他身上有爸爸的味道。
“不,我已经老了,老得足以做你的父亲。”他伸手抚摩我的发顶。
“那您真是保养有术,告诉我,您是怎么让自己看上去才三十多岁的?”我刻意要惹他笑。无论他把自己打扮得多么年轻,他都真的是一个中年人了,语气里不自觉流露出对过去的缅怀和追述。
“我吃美丽少女的灵魂。”他吓唬我。
“那么我愿意把灵魂献给您。”我浅笑,他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中年人。
“不,我在你身上看见干净的灵魂,所以我不想亵渎了你。这几天,我把正在交往的关系都结束掉了。现在,我问你,百合子小姐,或者,无论你是什么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我们可以每天一起起床看日出,到最好的餐厅吃饭,在中央公园晒太阳…我可以支付你的学费,让你继续读书。你再也不需要穿便宜的地摊衣服,戴人造宝石…”
我听了他的话,坐直身体,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去。
安东尼·吉奥托静静地,任我凝视他的双眼,他的灵魂。
他经历了那么的事,他怎么可能闻不出我身上来自黑暗的气息?
可是他却要给我一个家,一个闲适惬意的生活。
如果我只是原来的康雨心,如果只是刚刚陷入困境,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康雨心,如果我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康雨心,我都会哭着笑着扑过去,狠狠点头答应他罢?
“为什么?”这是我最近经常问的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做过太多坏事,现在想当一当圣诞老人罢。”他笑,笑起来很好看,深邃的眼睛弯起来,厚薄适中的唇向两边伸展,露出犬齿。
“可也许我是塞琳,引诱水手,将他们淹死在温柔的海水里。”
我告诉自己,如果他不再坚持,我可以给他机会,再多活几天。
“那么我死前,至少听过你美妙得仿佛天使的歌喉。”他太息着,捧过我的脸,在我额上烙下一吻。“来罢,女孩,人生短暂,让我们及时行乐。”
我怔怔落下泪来。
为什么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即将被我夺去性命的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是那些我所爱的人,在我人生中最最美丽的时候,对我说呢?
“好,我答应。”我听见自己说。我愿意给安东尼·吉奥托一些时间,享受一下人生中悠闲美好的日子,并且有我陪伴。
我住进了安东尼·吉奥托的豪宅,安心过起了居家生活。
每天早起,去花园里剪一支玫瑰,插在花瓶里,放在起居室的圆几上,然后去叫安东尼起床,一起吃早点,然后手挽手去散步。下午在会所里,他去按摩,我去SPA,然后各自小税一会儿,或者下一局棋,晚餐过后,去听音乐会,看歌剧,亦或在豪宅的视听室里看一部精彩的DVD影集。到了晚上,我们互相道晚安,各自回房睡觉。
始终,安东尼·吉奥托都没有提出过超出香面孔这种礼节的肉体关系。
我们的相处,更象是雇主和伴护,也有一点点,象父亲和女儿。
那是平淡得近乎乏味的幸福,可是,我却觉得这淡淡的幸福似乎能隽刻进我的灵魂。
我从来没有奢求时间就此停滞不前,但我不知道,最终时刻,来得会这样快。
这天吃过晚饭,安东尼支开保镖,我们坐在起居室里,研究他新近收藏的一尊文艺复兴初期的雕像,突然保镖返回来。
“先生,外面有一位自称是百合子小姐未婚夫的男士,要求见百合子小姐。”
我的未婚夫?我压抑自己心中猛然升起的猜测,坐在安东尼身边,挽住他的臂弯。
他感觉到我的烦躁,轻轻拍了拍我手背。
“别怕,有些事我们无法逃避,勇敢地面对,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可是,也许你会死。我无声地,望着这个洗手收山,过着自在日子的男人。
他只是微笑,灰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凛然不惧。
“带他进来。”
没过多久,一身风尘的凯,被保镖领了进来。
看见坐在安东尼身边的我,他脸上露出了焦急的颜色。
“离开他身边,Estelle,这是一个陷阱。”
陷阱?在我还来不及将这两在字消化以前,一直温柔地,象父亲一般呵护着我的安东尼·吉奥托微微地叹息着,放开我的手,站起身来。
“凯恩,我觉得很欣慰,你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赶了过来;但是,想必令尊会十分失望,你毕竟还是让感情占了上风,把你的职责和专业操守抛在了脑后。”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呢?
“我答应令尊,如果你不出现,也许这个女孩真能的通过关于保守秘密的测试,那么,她有一半的机会,活着脱离组织。”安东尼·吉奥托慢慢踱到房间的另一头,“可惜,你摆脱了伦敦的繁杂公务,还是来了。”
“您不是从来都反对我父亲办事的手段吗?您不是为此和他翻脸,十年不说话了吗?为什么您要帮助我父亲,设这个圈套?”凯几乎是在质问。
“因为我逃避外界的追杀,逃得累了,令尊答应帮助我解决所有麻烦。凯,你看,这是多么现实的世界。”安东尼打开一道暗门,在走进去之前,他突然,看向一直呆呆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我。“百合子,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就是心地太柔软。我是你的目标,可是你却给了我太多时间。你有好多次机会,把我杀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