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他不急着要求提供肉体服务,我也乐于多了解一下这个嫌疑人。
弥尔顿一直闭目倾听,并不打断我。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直视我。
“告诉我,泽子,为什么要从事现在的职业?”
他的问话令我颇为吃惊。
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担任应召女郎,还是,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我沉默以对。
“我听得出,你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因为你的英语发音很标准,甚至还带有剑桥腔。我见过日本女孩子说英语,真教人惨不忍睹。你的英语听上去却十分悦耳。”弥尔顿灰发下老而弥姜的眼带着温和的笑,优雅地问道,“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要从事这一行呢?”
我望着这个老人,诧异他的敏锐。
“先生,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叫‘身不由己’,我们身不由己地来到这个世界,享受欢愉,承受苦难,然后又身不由己地离开让我们留恋或者厌恶的尘寰。这也是个不公平的世界,不是我们努力过了,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都是被浪潮推到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灭顶。”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会是无辜的吗?
如果不,他会对我的话作出反应罢?
然而弥尔顿听了,仅仅微笑了一下。
“你真是个奇特的孩子。”他温和地凝视我,“你想不想脱离现在这种生活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资助你,看你喜欢什么职业,送你去进修。”
我想我一定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的,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弥尔顿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微微拧眉。没道理的,不是么?
“泽子,我是个老人了,我对肉体的需求已经不再强烈。看到你们,让我想起我那个叛逆的女儿,因为我热中政治,忽略了她,她做尽一切我反对的事,只是希望引起我的注意。等我注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现在,我唯一的快乐就是看到别人快乐。所以,我用钱给予你这样的女孩以帮助。”
我想,这是一个寂寞老人的心理独白,还是一个手段高明的罪犯的自我掩饰?
“您对每个前来为您服务的人都这么说吗?”这是个凉薄的世界,我早已经不相信还有所谓的慈善家。
“不!因为你有一对深谙人心的眼睛,我相信你能了解我所说的,所以我才告诉你。”弥尔顿看着我。
“谢谢你。”我轻轻垂下眼睫,“但是,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我很喜欢你。”他语气里不无惋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么?”
我点点头,这只是我的一个任务,我所扮演的一个角色。倘使,这是我真正的人生,我想我会对他感恩戴德。
“那好罢。”他叹息,并不强求。“我喜欢你的声音,我希望明天也能见到你,到时候你再继续把今天没读完的文章读给我听罢。”
说完,他闭上眼睛,摆手,示意我出去。
我一无所获地回到阮等在门外的车上,身上多了一张十万元现金支票。
回到公司,阮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他不能一直陪着我,这会引起怀疑。
我独自呆在夜总会楼上。
出入的人都知道我是新来的女孩,神色里多少有些同情。
没有我的客人,我就坐在一角,望着楼下夜总会里笙歌艳舞情欲弥漫的景象。
这时,我仿佛整个神魂都脱离了躯壳,淡出于世界,旁观这一切。
突然,有人以两手按住我的肩膀,轻轻往下压。
我本能的反应,想回头。
来人即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阻止我回头。
来人附下头,在我耳边低声说:
“嘿,新来的雏儿,听说你今天抢了我的客人。”
这是一把女性柔腻却冰凉冷酷的声音,带着不可言喻的威胁。
“这儿所有人都知道,弥尔顿是我的客户。你是新来的,我就当作你不知道吧,所以今次就饶过你,可是,不要有下一次。如果再有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一缕金色头发,垂落在我肩膀上,同时闻见午夜飞行的味道。
“听见了吗?”女子骄横地逼问,尖尖的指甲,陷进我颈部的皮肉里。
我微微点头,表示听到了。
“很好。”女子放开手,在我转身前,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得几乎未成年的女孩子怯怯地凑到我跟前。
“维玛也威胁你了,对不对?”
我看着这个眼神羞怯的少女,心里一阵阵酸涩。
我与她的命运,谁比谁的更不堪呢?
“弥尔顿先生在我第一天应召时就点了我名,他说愿意解救我脱离苦海。我很害怕,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一回来,维玛也这样威胁过我。他们说有人替维玛撑腰,所以她才敢这么干。我怕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我再也没有去过。”
“谢谢你。”我想拥抱这小小少女,却伸不出手来,因为仅仅是拥抱,并不能让她苦海脱生。
之后我又两次去了弥尔顿的别墅,为他读报,和他一起看时事新闻,甚至还一起下国际象棋。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发现弥尔顿是一位博学的政治家和财经学家。我相信如果他不从事政治,而是在大学里任教,他的人生,一定比现在更幸福美满。
“我找不到不利于他的证据,他很少谈到公事,话题多半围绕他早逝的妻女。”回程,我对阮说。
阮沉吟不语,大约是觉得无功而返,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罢。
突然,一辆福特SUV车急速从后面赶上来,超越我们,然后猛地刹车,横在了我们的座车前。SUV车上下来四个壮汉,向我们的车两侧包抄。
我和阮的神经同时一紧。
由于这次任务的特殊性,我们都没有配枪,现在这种情形,我们明显居于劣势。
我和阮对视一眼,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他们将我们两拽下车,往SUV车厢里塞。只是在其中一个男人试图搜我的身时,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贱人,老实点!”一个看上去是小头目的家伙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眼睛里充满戾气。
那是为达目的,可以随时大开杀戒的眼神。
我浑身肌肉紧绷,整个人不寒而栗。
是否有一日,我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命?
我始终监守着的道德底线,是否终将溃破决堤,再没有约束作用?
我不惧怕死亡,我只怕自己丧失了一直保有的心灵的纯洁。
我们被蒙上眼睛,带到一个空旷的旧仓房里。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颓败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阮和我背靠背被绑在椅子上。
我眼睛上的黑布被人解开。
我睁开眼,适应仓库里阴暗的光线。
“你不听话,雏儿。”阴影中,走出一个美丽的斯拉夫女郎,身材高挑,金发碧眼,仿佛时尚杂志封面上的超级模特,有着一身高贵气质。
如果,不是她眼中狠戾的光芒出卖了她。
“维玛,你别伤害泽子。”阮在这时出声。
“闭嘴,你这个越南人!”我看见有个大汉上去就给了阮的左脸一拳,把他的脸打偏。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阮。别以为你和越南帮还有黑首党有交情,我就不敢动你。”金发有如阳光般灿烂的维玛优雅地挥手,示意手下退后。“泽子,你真的很不听话。”
维玛走到我跟前,揪住我脑后的头发,迫使我不得不仰起头看她。
“你真年轻,运气也好。”她涂着猩红色指甲油又长又尖的指甲划过我的鼻梁眉心。“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得不每天接五六个客人,满足他们旺盛的或者变态的欲望。”
“你现在看上去仍然很年轻。”我并不是恭维她,她看上去最多三十岁,不会更老。
“和你比,就很老了。”她微微放松了点手劲。“我提醒过你,不要抢我的客人。米尔是我的。你似乎没有听见,还是,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很不高兴。”
话音才落,阮又挨了一拳。
这次,他的嘴角流出血来。
“我不会打你,你这身细皮嫩肉留下伤痕,太可惜了,不过他没关系。”维玛笑得快意无比。“你不合作,他就要吃苦。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看着他为你而死呢?”
“维玛…放了泽子,她和这些没关系,是我…安排她接弥尔顿的生意的。”阮吃力地把头转到维玛的方向说。
“啧啧,这么护着你的小雏儿。”维玛笑着挑了挑眉。
这就仿佛是一种暗示,旁边的大汉立刻又往阮的胸口奉送了几拳。
我听见骨骼断裂的奇异声响,清脆而又沉闷。
“你猜,他能坚持多久?”维玛恶意地问。
“为什么?”我担心阮支持不了多久,这些人都是专业打手,他们会最大程度地控制自己出拳的速度力量和落点。如果他们想打死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绝对没有机会幸免。“弥尔顿先生只是想让我脱离这个圈子,一旦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我很快就会离开,我对你不会造成影响。”
维玛眯了眯眼。
“也许你太好了,让他想起他女儿,也许他爱上了你。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你最好听话点别再接近他。”
“还是,你害怕些什么?害怕他不再找你,你就会失去某些人的信任?”我讽刺地问。
维玛猛然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阮也遭到了另一波毒打。
我看见阮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心知如果不答应维玛,我和阮都别想活着走出这座仓库。
“住手!”我高喊。“放了阮,我答应你!”
“不识好歹的蠢日本女人,你早点答应多好,嗯?他也不用受这些皮肉之苦。”维玛向其他人眨了眨眼,“把男的给我扔到河里去,其他人也都出去。”
那些大汉架起阮就走了出去,并把门关上,留下我和维玛两人。
“看着我的眼睛。”她丰润的红唇低低地吐出这句话。
我的脑海里倏忽闪过炽烈的红光,几乎灼痛我的知觉。
“看着我的眼睛。”维玛看见我略微出神的样子,声音又低沉了一分,碧绿的眼里闪过异彩。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证据的原因罢?
“你不是担心失去弥尔顿先生这位客户,而是担心失去得到政府机密消息的来源吧?”
“你知道的倒不少嘛。”维玛轻声叹息,证实了我的猜想。“看来,你不单纯是新来的小雏儿。那…我就不能让你们活着回去了。”
她揪起我的头发,语气惋惜。
“真是美人儿,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猛地,伸手,攫住维玛纤细修长的颈项。
指缝间菲薄锋利的刀片稳稳地,抵在她线条优美的咽喉上。
感谢那些掉以轻心的大汉,不把我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也轻易放过了我衬衫袖口硕大宝石袖扣里的刀片。现在,这成了我唯一的武器。
我看见她眼底诧异恼怒惊惶的颜色一闪而逝。
然后她阴恻恻地勾了勾嘴角。
“如果我五分钟内不出去的话,他们就会进来,你的搭档则会被处死。如果你放了我,我们就算扯平。”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背信弃义的婊子的话吗?”我极度担心阮的处境,维玛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可信的。可是,这就是我的任务。
“我们一样,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女人,身不由己。”维玛可怜的说,想以此博得我的同情。
“不,我们不一样。”我在她试图稍稍远离我的刀锋时,加重些手劲,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淡淡血痕。“我还没学会为了目的随意践踏人命。”
维玛嘴角的笑纹顿时僵硬成冰冷的纹路。
“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话音未落的同时,已经从袖口里滑下一柄袖珍手枪,直指我的胸口,并扣动扳机。
我早已经暗暗防备着她。她看起来就和靖川美江是同一类型的人,貌美如花,心狠如蝎。
在她动手之前,我侧过半个身体,避开了她的枪口,抵住她咽喉的手微微移动一寸,避开她的气管,划破她左侧颈部皮肤,切开皮下组织,反转刀锋,微一上挑,挑断了她的颈主动脉。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在空气中划过一条血线,带着破空的“嗤嗤”声。
盛气凌人的维玛,不可一世的维玛,这时候就象是泄了气的芭比娃娃,亲耳听见生命的声音自身体里向外流淌,恐惧无法遏制地,浮现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
你打算催眠我,让我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从此不再接弥尔顿的生意,你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的罢?你没有想过要放阮一条生路,因为阮和黑帮有密切关系,早晚是要妨碍到你的,所以你根本不是要把他扔到河里,而是要他们杀了他罢?
我望着维玛渐渐因恐惧和失血而暗淡的绿眼,无声地问。
救我。
维玛似一条逐渐失水缺氧的鱼,呼吸急促,红唇大张,拼命地抓住我的衣襟,嘶哑地向我求救。
愤怒在这一刻凌驾了我的理智,我只想让这个狠毒的女人尝尝死亡是什么滋味。
我几乎,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滴地失去生命,死在我的眼前。
只是几乎。
突然,我仿佛听见凯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声地说,Estelle,保持你心灵的纯洁,保持住!
我浑身猛地一颤。
如果我就这样看着维玛死去,我和她,在本质上,还有什么区别呢?
我脱下身上的衬衫卷成一团,捂住维玛不断向外汩血的刀口。
“告诉我,你受谁的支使,怎样获取情报,又都将情报泄露给什么人?告诉我,我会救你。”
维玛在陷入昏迷前,把她受某国间谍收买,通过催眠术获取情报的事实供认不讳。我从她身上搜出手机,立刻拨打凯给我的一个热线号码。
没过多久,我听见直升飞机的声音,在仓房上空盘旋,外面还有打斗枪战声。
隔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静默后,仓房的门被人由外而内地推开,光线随之洒了进来。
我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明亮的光线中向我大步走来。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坚定地向我走来。
“我们回家了,Estelle。”这是一把醇厚得足以镇定心魂的声音,是一把足以让我交付信任的声音。
我投入这个声音的主人的怀抱。
“凯。”
“是我,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凯又一次,在一团混乱时刻,接掌了我的身心,安抚我茫然的情绪。
“阮呢?阮怎样了?”我在被他带出阴暗的仓房时,仍不忘询问阮的消息。
我听见沉默,还有太息。
不!我捂住嘴,抑制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哭泣。
为什么是阮?
稍早时候,他还苦笑着说,他的婚姻全靠谎言才能维系。不让妻儿知道他在做危险的工作,让他们过着安乐的生活,是他努力要做到的,他想在儿子五岁生日那天,送儿子一辆儿童越野车…
为什么是努力着要让自己的家人幸福的阮,而不是我?
如果,我在一开始就采取行动,而不是等到阮被带走,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我任凯将我带上直升飞机,脑海中一片混沌,隐约只听见凯低声交代:
“把这里彻底清洁。”
第七章 营救·上
回到伦敦当日,我就病了。高热,呓语,无法进食。
深心里,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心理上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无处排解,反应在生理上。
可是,我没办法让自己好起来,心安理得地继续过我悠闲的生活。
“多陪陪她,让她保持心情舒畅,多喝水,适当运动,她会好起来。”
我听见家庭医生这样说。
会好起来吗?
不,我想,永远也不会了。
我昏沉地度过日升月落。
朦胧中,总有一双琥珀色眼睛,焦虑的,关切的,陪伴我。
“…我想带Estelle回基地。”
是谁?在我的卧室外?
我皱眉,努力想听清这个正在说话的声音。
是…森吗?
“…我——反对。”我听见凯沉默了一会儿,出言否决森的提议。
“你这样会害死她,就象我当年…害死雨砚一样。”
是森。
可是,雨砚,不是凯的未婚妻吗?
为什么森会害死她?
“她不是雨砚。她比雨砚坚强,比她独立,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她…”
“她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说她坚强?”森的声音有些激动,“难道你想看到她逐渐失去生气,象一株缺水的植物一样慢慢死去吗?还是,你恨我,所以拿她来报复我?凯,她不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牺牲品,她只是组织里的一员。你该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应该回到基地里去接受心理咨询。”
“你比我更知道如果通不过心理咨询的结果是什么。”凯疏淡地说,听不出情绪起伏。
“你不是相信她吗?凯。”
“我会让她尽快好起来的,森,她已经不是你的责任。”凯始终坚持。
“凯,我不想看见你后悔,就象我一样。”
“你后悔过吗?森。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如隔参商。”
“…”森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你的生日宴会,我恐怕不能到场,我先祝你生日快乐。”
我听见脚步声远去,还有幽幽的叹息。
凯与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闭着眼,胡乱猜想着。
突然,我卧室的门被推开,凯的气息逐渐接近。
他停在我的床边,然后在床沿坐下来。
我感觉到他伸出手,轻轻将我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理了理,并掖好被子。
我以为他看过我,就会出去。
可是,并不。
他注视我良久,吐出低低自语。
“我一直祈祷,这一天不要来,永远不要来。我看着你失去,看着你挣扎,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一点一点,绽放如花…有时候,我希望你放弃你心灵的纯洁,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痛苦。可是,这样的你,才是康雨心。而我,只要看着这样的你,就够了。所以…”
他停下自语,倾身亲吻我的额头。
他的唇,温凉坚定。
“你想知道你父母为什么会出车祸吗?你想知道一切的答案吗?那么,好起来,快些好起来,到那时候,我会给你机会,找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点诱哄。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我想大声问,却虚弱得连翕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
“想知道,嗯?那就醒过来罢!”他低沉地笑。
我常常想,凯倘使不是我心中的恶之天使,就是善之天使。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样让我从低谷里走出来。
即使,他用的方法,从来称不上婉转,却绝对有效。
我已经惩罚了背信弃义的古生,那么,令我家破人亡的真正凶手呢?
凭借强大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动力,我逐日、逐日地好了起来。
无法进食的昏沉已经消失。
伦敦的冬天已经降临,随着圣诞节的临近,热闹气氛逐渐蔓延来,感染了每一个人。
凯推掉一切私人约会陪我,举凡他认为会教我开怀的活动,他都拉着我一起参加。
其实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以控制情绪,如常生活。
这一天,我正在日光室里看阿嘉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被其中扑朔迷离的案情深深吸引,忽而听到管家查理敲门通报:
“康小姐,芭蒂娜夫人来访。”
我即刻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谢谢你查理,我这就过去。”
我看见查理脸上闪过奇怪的微笑,然后,他轻轻侧身。
他身后,银发如雪的芭蒂娜夫人,正婀娜优雅地静静站在门口。
“夫人。”我忍不住轻呼,此时此刻见到夫人,让我有见到久违了的亲人的感觉。
芭蒂娜夫人向查理颌首。
“查理,能让我和Estelle单独呆一会儿吗?”
“谨遵夫人吩咐。”查理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奇怪的灵感,这两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之间,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这想必也是为什么,优雅的夫人与淡定的查理,两人都单身至今的原因吧?
夫人走进日光室,并关上门。
看见我脸上隐忍不发的表情,夫人笑了。
“被你看出来了罢?”
我点头。
他们看起来那么熟稔,却又坚守着一个安全的距离,谁也不会逾越,只是以眼神,凝视彼此。
夫人拉过我的手,我们并肩坐在日光室维多利亚风格的桃木沙发里。
阳光透过打开的穹顶,洒落一地,也照在我们身上。
夫人仔细打量我,然后轻抚我的脸颊,温柔怜惜。
“我没有你坚强,孩子,所以,我和查理,永远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夫人的眼里,有迢遥时光深处的回忆。“组织要我执行任务,那是一个即使要牺牲一切,都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很害怕,以死相逼。我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和自由,做了交换条件。我许诺终身不婚,并且永远为基地培养新人工作。而查理,他原以为我会完成任务,以换取自由。结果,他被调离外勤岗位,当上伯爵府的管家,一当,就是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