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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你真是十数年如一日地无趣。”男子太息。他倒也不至于希望左右人等俱是一副奴颜屈膝的嘴脸,只是,想看看近侍老五脸上的别样颜色,何以就如此之难呢?
“属下的无趣,岂不正是爷的有趣?”难得如此的顶撞,老五还能以毕恭毕敬的语气道来。
“呵呵,呵呵,说得一点不错。”男子狭长的飞凤眼里泛过浅浅笑意。放下茶盏,轻轻抚摩手中折扇的翡翠玉骨。上头的十二阿罗汉浮雕,在指尖留下沁凉的触感。
“老四,你说我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男子展开折扇,轻轻摇动。莹润翠绿欲滴的玉色,在春末的黎明微光中,划出一道幽幽轨迹。
“爷做事,从来三思而后定。”微微发福的老四,敛目垂手肃立回道。
“呵呵,呵呵,老五太老实,你则太奸猾。”男子笑吟吟说道,却没有责难的意思。
跟在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独这两人,由他少时起已经伴在他的左右。不是无可替代,只是他们够诚实。老四虽则奸猾,却亦并未在他面前讲过一句半句不实之语。
“我等得太久了。等她注意我,等他自己回来,风他们自动现身,等他们都回到我的左右…可是他们一一走出我的生活,一去不返。”男子自嘲地笑,眼,却是冷的。“等待人,永远是我,这岂非很不公平?”
老四老五只能沉默。
万人之上也不能令他快乐。
万千佳丽也不能使他开颜。
歌舞伎乐、钟鼎美馔、永夜喧嚣,他依旧最最寂寥。
他们看着他由纯真少年,一步一步逐渐变成今日邪佞冷酷的男子。
如许优雅,心,却被冰封在冷冷的心糊底下,沉睡不醒。
不知何时,才能得到救赎。
“啪。”在两人的沉默中,男子轻轻合拢手中的折扇,“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上龙踞山庄拜访。”
“是。”他们,只是继续追随眼前这个寂寥男子,直到他再不需要他们的一日为止。
“姑娘们请在此间稍适歇息,老朽这就遣人去分配布置房间。”龙烈出奇地随和,领冥凰诸人在一间偌大且优雅精致的临水宽厅里暂时歇脚。
“有劳老先生了。”冥凰有礼地微笑点头。
龙烈颌首退了出去,立刻有丫鬟鱼贯而入,斟茶倒水,上时鲜水果和应时的小点心。
“真正气派,同销金窟相比,何止气派了十倍?百倍千倍也是有的。”有人小小声说。
“怎么能比?一个是雄踞一方的山庄,一个是千金一掷寻欢消遣场所,天上地下的不同。”见多识广的赌坊管事嬷嬷悄声说。
婵娟则苍白着一张清艳脸庞,由莲花搀扶着,坐在红木雕花圈椅之内,后颈仍隐隐作痛。
冥凰与丫鬟晓只是静静旁观。
此时此刻,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等待她们的,仍然是未知的命运。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宽厅外远远传来脚步声。
未几,龙烈带着一些内院的老妈妈们返了回来。
“几位姑娘请随我来,其他姑娘跟嬷嬷请同四位管事走。”
说完,龙烈引着冥凰和晓,婵娟和莲花,往与四位管事相反的方向行去。
“她们怎么不和我们一道啊?”
“对啊,冥凰姑娘是暂代主事,有特殊待遇也不希奇,凭什么婵娟莲花也一并跟了去啊?”
歌舞伎乐坊的姑娘小声议论。
“姑娘们,此间是龙踞山庄的女眷内院,不是你们的销金窟。龙管家如此安排必定自有他的道理,姑娘们还是莫论是非的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妈妈轻轻咳嗽一声,低声警告道。
众人立刻噤声。她们初来乍到,千万不可得罪了龙踞山庄的内人们。
那边厢,龙烈将冥凰四人引至一处别院。院中有一眼淙淙清泉,潺潺地自青石逢中流出,注入了一汪清可见底的水潭内,徐徐涌着珍珠般的气泡。
两栋小楼遥相呼应,以一条抄手游廊相连接,朱栏玉砌,雕梁画栋,立在淡淡夜色中。游廊下有小小的花圃,正是一片芳草萋萋春花烂漫景色。
有眉清目秀手脚伶俐的小丫鬟把冥凰和晓,婵娟与莲花分别领往两幢小楼,安置他们休息后,统统退了出来。
“烈叔,四位姑娘俱已洗漱歇息了。”
“好,你们也到后头歇了罢。明天早早过来伺候。无论几位姑娘有什么要求,务必令她们满意,莫怠慢了。”
“是。”丫鬟们齐齐应道。
龙烈四下环顾,确定一切都稳妥了,才离开别院,沿着以采自金陵雨花台的彩色卵石铺就而成的林荫小道,不紧不慢地朝龙踞山庄的中心龙踞阁走去。
与海宁陈家的凤栖亭相比,龙踞阁实在并不起眼,只是一处简朴到近乎寒酸的建筑。那样小小的格局,一片灰瓦白墙青阶,看起来仿佛一处寻常民宅。
走到龙踞阁门外,龙烈停下脚步,低声向内禀告。
“庄主,四位姑娘,老奴已都安置妥当了。”
“烈叔,进来说话罢。”龙佐栖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淡淡疲惫。
“是。”龙烈推开镶有兽面铜环的原木色门扉,慢慢走近伫立在暗影中的龙佐栖。
“…烈叔,那四位姑娘,你以为如何?”沉默了一会儿,龙佐栖问。
“老奴以为,这四位姑娘,都大有来头,不可小觑。”龙烈据实报告短短相处观察后所得的结论。
“哦?”龙佐栖倦怠的声音里添多了些许的好奇。能教见惯大风大浪早已经练就一身从容不迫处变不惊功夫的龙烈如此地慎重评价的人,实在并不多。“何以见得?”
“主事冥凰姑娘虽然内息全无,与寻常女子无二,可是呼吸绵长沉静,应是练过上乘内功中的养生心法的。且,此女气度优雅从容,大是不凡。她的丫鬟,内力深厚,决非一般习武者可以比拟。看起来,应该是佛家大乘宗明月功的内家心法,并且指掌间有练剑者才有的茧子。至于传言中的婵娟姑娘,美则美矣,然却有雕饰之感。不过虽然脚步虚浮,却不见凌乱。即使来得狼狈,神色凄惶,但是镇定下来后,倒也平静,不若其他人那么左顾右盼。她的丫鬟,亦身怀上乘内功,只不过是密宗心法,不是中原武学的路数。仅此已足证这四人俱非俗女。”
站在暗影中的龙佐栖静静聆听龙烈的分析。
能教那个人,放下政务,放下春试的攫选,放下江山,一路快马加鞭而来的女子,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烈叔,辛苦你了,早点去休息罢。”
“庄主也早些安置罢。”龙烈领命退下。
留龙佐栖独自在黑暗中。
这一夜,分外的漫长,仿佛永夜无边,却又异常的短暂,只如一刹。
天蒙蒙亮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整座龙踞山庄,开始活了起来。
杂役小厮开始洒扫庭除,粗细使唤丫头俱已就位,准备伺候各自的主子…
厨房里开始热锅汲水布碗置碟,往各房各院分派早点。今日的早点是典型的江南小吃,四色糯米点心碟中央一碗淡淡的豆浆,一旁搁着海米、紫菜末、榨菜末、辣椒油、细盐和小冰糖块,供上头的主子们按各自的喜好往里头添加。倘使有特殊的要求,头一晚已经递了食牒进厨房,另开小灶。
“全都给我利落着点儿,如果出了差错,仔细我活剥了你们的皮!”厨房里的大厨子一边忙碌地备制给主子们的早点,一边不忘大声叮嘱。
山庄里了一群娇客,虽然3不知道她们对于上头的主子们意味着什么,但是龙管家昨儿个夜里可是来吩咐过了,千万不能怠慢了一干娇客。
谁知道她们中的哪一个是不是有一天就一跃飞上枝头,成为人人艳羡尊重的当家祖母了呢?大厨子在心里想。他可是从来没有小瞧过任何一个女子的。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古往今来青史留名的女子,有几个是没有一点才气的?即使是始终没有被庄主扶正的偏房吴氏,也是一个琴棋书画女红易牙样样皆精的女子呢。
“是。”一干学徒小工立刻回道。
另一边,一群着水红色对襟丝质春衫,衬着玉黄色提织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的古香缎百鹧裙和水绿色绣花鞋的丫鬟们已经端着漆盘候立着了。
“老太君要的豆腐皮儿包子、藕粉桂花糖糕、竹露芙蓉蜜,少夫人要的小粽子、鹅油萝卜丝卷和牛奶百花蜜都齐了没有?”管理内院膳食的老妈妈问。
“回郑妈妈,都置齐了。”
“那就赶紧的,趁热送过去。”老妈妈挥手,赶小鸡似的。
偌大一片山庄,人多口杂,个个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郑妈妈,今天好精神啊。”龙烈一身青色万寿缎子长袍缓步踱进了厨房。
郑妈妈立刻躬身。“龙管家您说笑了,这是老奴的本分,理当如此。”
龙烈听了,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
“昨天庄主交代下来的早点已经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郑妈妈连忙点头。龙管家在龙踞山庄已有六十载之数,即使是老太君和庄主也对他尊重有加。她们这些下人就更不敢得罪他老人家了。
龙烈点头。“就交给我罢。”
“是。”郑妈妈即使心里头狐疑不已,也不敢有一丝一豪露在脸上。
龙管家在龙家地位超然,早已不插手段水送膳这样芝麻大小的琐碎杂务,今日怎么会亲自来厨房过问呢?
将两个金漆托盘呈上,郑妈妈恭立在一旁。
龙烈两手稳稳xx地各端一只托盘,轻松德仿佛上头搁的不是金银白玉质地的碗盏,而是轻若鸿毛的柳絮。
待龙烈的身影去的远了,一旁屏息静气的小丫鬟们才吐吐舌头。
“奶油酿酥饼、冰糖桂花糕、枣泥馅面果子、芙蓉甜汤、风鹅脯、鸡汤酿茄子、蟹粉蒸蛋、玉带鲍翅羹还有香粳绿糯新米粥,这些东西庄主从来是碰都不碰一下的,怎么昨儿个会亲自下食牒交代厨房准备呢?”
郑妈妈眼一瞪。
“你们这群小丫头,管好自己的嘴巴,祸从口出阿晓得?上头主子的事体,容得了你们打听么?别在此地瞎三话四,去去去,乖乖地干活去!”
丫头们嘻嘻笑着,一哄而散。
郑妈妈这才低头寻思起来。老太君年事已高,口味向来清淡得很,少夫人是一切以主子的喜好为喜好的。没道理庄主突然就改了口味。难不成——
郑妈妈心头一动。
莫非是少夫人苦心经营想要得到的,已然彻底失去了么?
看来,庄主是已经有了打算了罢?
龙烈自两仪楼回到龙踞阁。
龙佐栖此时已经用完了早点,正在喝茶。
见龙烈进门来,他放下手中的茶盏。
“她们的反应如何?”
“丫鬟出来回说,冥凰姑娘和丫鬟胃口颇好,呈上的东西吃了七七八八。最喜欢那款手撕风鹅脯,直说味道道地、好吃。婵娟姑娘的胃口就略差了,只喝了一碗薄粥,略进了一点蟹粉蒸蛋和鸡汤酿茄子。莲花姑娘胃口一般,每道点心和小菜都吃了,不过都不是很多。”
龙佐栖听了,沉吟良久,才又问道:
“她们之中,可曾有人要求面见主事的吗?”
“这四位姑娘倒是没有,不过其他人却是有的。”龙烈观察他的神色,然而却看不出什么,只是一贯略形疲惫的淡然。
“安之若素么?”龙佐栖倏忽笑了起来。“烈叔,你说,当今世上,能有几个女子,做得到在遭遇巨变、进得龙踞山庄、情况未明之际,尚能食有味寝安枕的?”
“…少之又少。”龙烈想了想,肯定地回答道。
龙踞山庄是什么地方?大明朝世祖皇帝真宗御笔亲封的山庄。在世祖皇帝还不曾打下江山,坐北朝南登基称帝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江南商贾的太老爷为当时仍是卫国公的世祖皇帝提供了大批粮饷,并且在世祖皇帝身染沉疴的时候收治了他。然而历代龙踞山庄的庄主从来都不以此居功自傲,只是安守一方,致力效忠朝廷。
“是吗?”龙佐栖侧头想了想,弹指浅笑。“烈叔,麻烦你去准备一下,我想这几日是时候抽空去见一见这些姑娘了。”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龙烈却轻轻别开眼去,不忍看他的笑颜。
从什么时候起,他一心服侍的主人,失去了发自肺腑的笑容了呢?
第五章 以毒攻毒
然而,龙佐栖还未来得及正式与冥凰等人见面,便已有客人登门。
“庄主,有三位客人递了拜帖求见。”门房派了小厮进了议事厅传话。
龙佐栖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龙踞山庄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每日晌午之前,是议事时间,概不见客。大小事宜,自有外事总管一应解决。
“呈上来罢。”龙佐栖有种预感,来的人,能教门房破例将拜帖呈送上来,决非寻常。
小厮立刻双手将月色玉版宣烫淡金描银龙的拜帖呈上。
看到递进手中的拜帖的第一眼,龙佐栖就知道,此时此刻,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人,还是来了。
他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罢。这几日不再议事,直至我派人通知你们为止。”龙佐栖合上手中落款为“墨慎”的拜帖,微微敛下眼睑,吩咐到。
不议事?山庄各房各院及茶园的管事们听了,面面相觑,没有出声。
“不碍的,有什么事,你们自己酌情处理。实在心里没有数脉的,悉数先悬置一下。”龙佐栖摆摆手。穷苦人家羡慕他们家大业大,坐拥金山银山,然则他们的烦恼,谁又看得见?
有时他情愿自己能同心爱的女子做一对寻常夫妻,为着柴米油盐斤斤计较。
可惜,天不从人愿。
不待所有管事自议事厅里退出去,龙佐栖已从龙踞山庄父子相传了五代的红木太师椅内站了起来,亲身前往龙踞山庄正门,去迎接客人。
龙踞山庄久矣不曾为迎接人客而开启的朱漆金环正门缓缓往两旁滑开,门内门外的人四目相接时,龙佐栖又添多一层意外。
除了他知道的三个人,竟还有不速之客。
一行风尘仆仆的黑衣男子。
为首的,是一个碧眼如森神情冷肆的男人。
龙佐栖微微挑眼,能教佑栖全心敬重的男子,自有他的不凡之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即使立在墨慎左近也依然沉冷到邪肆的男人。
然后,他一揖手。
“未知二爷、爵爷来访,宗稷有失远迎,这厢告罪。”
一身墨衣如沉沉黑夜的墨慎“唰”地展开折扇,徐徐摇动,一手一掀长袍下摆,率先跨进了龙踞山庄高高的门槛之内。他身后两个穿墨紫色长衣的亲随向龙佐栖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龙佐栖无言地浅浅颌首,然后转向即便染着一身风霜也难掩其枭雄本色的男人。“爵爷,里边请。”
“龙庄主客气了,叫我沈幽爵便好。”沈幽爵如森海般深邃的碧眼里流露一丝玩味的笑意。能在龙踞山庄庄主跟前倨傲如山庄主人的客人,颇让他好奇啊。
“沈兄,里边请。”龙佐栖有自己的原则。
沈幽爵听了,勾唇而笑,也不纠正。
龙佐栖,原来是这样一个男人。
对热血男儿,他总是敬重的。
一行人进入山庄,被引至挂有“宾至如归”匾额的云来厅内。
宾主落座,相貌清秀的丫鬟们端上以虎跑泉水冲泡的上好龙井新茶后一一退下。
“二爷,沈兄,请喝茶。”
被声声唤为“二爷”的墨慎执起银口剔花象牙白瓷的茶盏,浅饮了一口,眯眼细细品味,然后勾起一个笑纹。
“好茶。清香味甘,粗细色泽均匀一致,浓而纯正,色绿、香郁、味醇、形美,不愧为天下第一茶。”
“多谢二爷盛赞,实乃龙踞茶园上下之荣幸。”龙佐栖对与他共坐主位的墨慎道。
“宗稷,除去在我继承祖业时你曾上京来见过我一面,这两年来,你我便再不曾见过了罢?”墨慎放下茶盏,笑问。
“是,两年多不见了。”龙佐栖承认。
“何以短短两年,你我之间竟如此生疏客气了呢?”墨慎的狭长凤眼里掠过不知是痛亦或是恼的颜色。
生疏客气?龙佐栖垂睫,岂止“生疏客气”这四个字足以形容?
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一个是退守江湖的臣,他们没有选择。
见他不答,墨慎徐徐无声太息。
终不免,分了君臣,有了上下,再也回不去从前。
“罢了。我此来,也不是为着追究这些。只不过此番南下游玩,闻听杭州府有一间销金窟是绝好的消遣去处。所以想趁着江南春光正好,草长莺飞的时候,前去一看。哪成想,到得销金窟门前,却看见一片残垣断壁的凄凉景色。那千金一掷的销金窟,竟然已被无情的大火焚成一堆瓦砾。好在听说里面的人俱都无恙,被及时救出,安置在你的山庄里,所以我便来了。想见识一下传闻之中名动天下月华如玉的美人们呢。”
墨慎身后的两个随侍听见自己的主子用一副纨绔子弟二世祖败家子的口吻说话,嘴角忍不住隐隐抖动。他们这位爷,即使在最最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的岁月里,也不曾对哪个花街柳巷里的女子特别感兴趣到使用这等期待的语气。事实上,他们的爷从来不是多情男子,女子之于他,由来只是调剂品罢了。如果传了出去,不晓得家里头爷的那几位大小夫人听了,心里要酸成什么样子?
只不过,爷的幸福,爷的幸福,才是他们所要考虑的,不是么?
“这…”龙佐栖略有迟疑。冥凰这样的女子,且不论她是否真的沦落风尘,但住进山庄里,便是客人。冒昧地要求她们面见陌生男子,总是唐突。“可否容我安排一个恰当的时日向二爷引见这几位姑娘?”
墨慎手中的玉骨折扇微微一顿,越笑越冷酷的眼慢慢凝视龙佐栖,未几,他继续摇动折扇,唇边笑纹微泛。
“也好,我也应该休息一下,洗去一路风尘。只是,宗稷,别让我等得太久啊。”
这是不容错认的警告。
龙佐栖知道。
眼前这个看似优雅从容一派闲适的男子,早已经等得失去了耐性。他就象是将要施出致命一击的野兽,积聚了全身的力道,只待全力一击。
而,任何想要与他争夺猎物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墨慎见龙佐栖眼底的了然颜色,畅快地笑了。
笑得,眼若桃花,内里,却似以寒冰为蕊,即使春深风暖,亦决无一丝冰融的迹象,只是彻骨的冷冽。
然后,他长身而去。
“有劳庄主多担待了。”两个亲随抱拳一揖之后,跟了出去。
龙佐栖苦苦地笑。天下,谁又能不耽待呢?
凝了凝微微苦涩的心情,他望向怡然自得端坐着的沈幽爵。
“招呼不周,还望沈兄见谅。未知沈兄前来,所为何事?”
沈幽爵,传奇的另一半呵。
曾经,和无情在江湖中拥有同等的分量和神秘色彩。
可是,无情斯人已杳,沈幽爵却从此入了红尘。
成个世界人都知道,他在疯狂地寻找在月夜飞升的无情。
不晓得墨慎与他,可知道彼此的身份?
即使知道,以这两人的傲气与霸气,想必也是不以为然的罢?
“我此次前来,是想见一位叫莲花的姑娘。她两月之前,中了青衣毒尊下的‘销魂摄魄’之毒。上月十五,远在京城的当朝少傅、左丞相欧阳如霆的夫人月冬谙被人施以同样的毒,每月十五必会发作,令深爱她之人痛苦不堪。本月十五,也就是前日,福建泉州江家本代当家水月公子江洌的新婚夫人亦中了此毒。我知道第一个中毒的,应是销金窟里婵娟姑娘身边的丫鬟莲花,却不曾听说她中毒之后发作的消息,故此前来查实。”
龙佐栖一怔,然后心中暗暗自恼,这样要紧的线索,他怎么会忽略了呢?
“不知庄主可否安排一见?”沈幽爵笑问。
“这是当然。请沈兄少适歇息,我稍后便请莲花姑娘出来与沈兄一见。”
“那便多谢庄主了。”没有人知道,沈幽爵此时黑色劲装下的肌肉绷得有多么紧。他曾经,离得她那么近,只消一伸手,便可以摘下覆在她面上如烟岚般轻软的青纱,一窥那轻纱之下传说中绝世无双的容颜。可是,面对那个他一生之中唯一真正为之心动的女子,他忍下了唐突佳人的冲动,选择了尊重。
他的尊重,令他错过。
然而他不想似师傅,因为一时的错过,乃至一生寂寞独守,最后郁郁而终。
龙佐栖目送沈幽爵的背影,此时已经是半点苦笑也展不开来。
他蓦地希望,这一场惊动朝野的寻找,不过是一场无果的徒劳。
淡泊江湖的无情,直似天人般月华如玉无双的无情,一旦被寻到了下落,被强留在红尘里,被约束被困缚,那样的无情,还会是原来的无情吗?
龙佐栖垂睫自嘲地笑。
是他自私。
倘使注定了无情将要被他以外的男子所拥有,那么他宁可无情永远佚失在莽莽尘世之中,不复可寻。
宁可呵。
回到自己的九渊堂,龙佐栖落寞地坐在外间的圈椅上,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