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夫人的脸色反而淡了下来,沉默不语地帮着一起洗牌,又码好了,开始第二圈。
裴舒芬察言观色,总觉得简老夫人的样子怪怪的。
想起上次在安郡王府上,好象听这简老夫人跟她女儿说贺家二房女儿“淫奔”什么的……
裴舒芳心里一动,故意对张伯爵夫人问道:“张夫人,贺家大房的女儿还没嫁,二房的小女儿倒嫁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故事没有?”
张伯爵夫人眉头轻蹙,很快又展颜笑道:“人家嫁给自己姨妈的儿子,是亲上加亲,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说?”
简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宁远侯夫人一眼,笑着道:“有没有故事,你得去问问那娶了贺家二房女儿的聂家姨妈才知道。我们都是外人,哪里晓得人家的家事?”
裴舒芬听见这话有些意思了,便开始不断跟简老夫人搭话。
简老夫人虽然称呼上有个“老”字,也是因为他们家只有她一个老封君,其实并不显老。若是简老夫人的婆母还活着,简老夫人年纪再大,也称不了“老夫人”三个字。而且简老夫人保养得只如三十上下之人,肤色白腻,两眼水汪汪的,让裴舒芬觉得十分投缘。
四个人几圈麻将搓下来,交情拉近了许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个人算了输赢,却是简老夫人是大赢家,宁远侯夫人裴舒芬输的最多,就相约下一次由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做东,请各位去宁远侯府搓麻将去。
承平伯夫人也在吃饭的时候,借机让自己的嫡次女过来给众人行礼打招呼。
简老夫人冷眼看去,见那女孩儿生得白净圆润,一幅好生养的样子,在心底里微微点头,觉着若是没有别的人选,拿这女孩儿做个后备也不错,便脱了自己手上的一幅白玉镯子,给了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做见面礼。
承平伯夫人以为自己女儿入了简老夫人的眼,十分高兴,赶紧让女儿谢了简老夫人。
几个人吃了饭,宾主尽欢而散。
裴舒芬回到宁远侯府,想起简老夫人席间对她未来的大儿媳贺宁馨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心情觉得特别舒畅。
晚上楚华谨过来她这里云雨的时候,裴舒芬心情好,使了许多花样出来。楚华谨觉得意犹未尽,当晚便歇在了裴舒芬这里,没有去方姨娘那里过夜。
裴舒芬晓得了楚华谨的偏好,从此在外事内事上都做得滴水不漏。
楚华谨慢慢地将一些公事上的烦难事也跟裴舒芬说起来,有时候从她那里讨个主意,虽然十个有九个不能用,但是偶尔也有一两个出奇制胜,很是得力。
这一天楚华谨气冲冲地从兵部回到府里,气得在外书房砸了好几个茶盅。
裴舒芬听说了此事,忙过来问究竟。
楚华谨恨恨地道:“简飞扬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圣上都没有反对,要他逞什么能?!”
原来楚华谨好几个上书兵事的折子都被简飞扬驳了回去,让楚华谨怒不可遏,觉得简飞扬根本是看他不顺眼,故意为难他。
裴舒芬安慰道:“侯爷别急。这简飞扬现在位高权重,侯爷只能徐徐图之,千万别树敌太多。”
楚华谨喝了几口茶水,略微平静下来,对裴舒芬笑道:“你说得对。我不能被他气得自乱阵脚。”
裴舒芬走到楚华谨身后,一边握了小拳头给他捶着背,一边柔声道:“侯爷发脾气是应该的,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气呢?——只是生气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得想个法子,将这简飞扬争取过来。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又说,如果不能战胜你的敌人,就将敌人拉入你的阵营。”
楚华谨越听越有趣,回头握了裴舒芬的手,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歪理,倒是蛮有趣的。”
裴舒芬嫣然一笑,道:“山人自有来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显得过于张狂外露,分寸拿捏得十分之好。
楚华谨笑着转过头,靠在椅背上,闭了眼让裴舒芬替他按摩头部,又道:“简飞扬这人油盐不进,也不知道他到底看重什么,我们也好投其所好。”
裴舒芬想起简飞扬还未娶亲,又想起自己跟简老夫人有了几分交情,心里又是一动,对楚华谨道:“侯爷别担心,妾身倒是有了一计。”
楚华谨闭着眼睛问道:“你又有什么馊主意?”却是十分亲昵的口气。
裴舒芬抿着嘴笑:“等妾身有了八九分把握再说吧。”话到此处,却想起楚中玉国色天香的面容。——不能送你进安郡王府,也不能送你进宫,那送你去镇国公府总是轻而易举的吧?这么漂亮的庶女养在家里,不充分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魔高? 中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最近往承平伯府上去了好几次,帮奉恩将军的嫡次子求娶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奉恩将军是宁远侯楚华谨外放西北时候笼络的部下,奉恩将军最近也回京述职,跟宁远侯府走动亲密。
承平伯夫人一看奉恩将军的嫡次子已经中了举人,比之镇国公的弟弟还有出息些,又有些心动。
过了几天,奉恩将军又谋了外任,这一次,居然是外放江南。这可是兵部里的上上签。众人都说奉恩将军走得是宁远侯的路子,在兵部有人,才能得此肥差。
于是宁远侯府又开始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着意结交简飞扬,倒是同他的关系好了许多。在兵部里的差事也更顺畅了,他举荐的人也都一个不拉,都谋到了好差事,越发兴头起来。
奉恩将军感激宁远侯为他出得力,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几桌酒,请了几个陪客,同宁远侯楚华谨来了一番不醉不归。
承平伯夫人听说奉恩将军又谋了江南的肥缺,马上就要赴任去了,有些心急,赶紧来寻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让她别急,又去探听了奉恩将军夫人的意思。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个爽快人,答应马上下聘,过大礼,一个月之后成亲。这样奉恩将军作为父亲,可以等嫡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再走。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不能离京,将军的嫡长子走得是武将一途,跟着奉恩将军去江南。嫡次子在京城准备秋试,承平伯夫人的女儿就算嫁了,也是一直在京城里待着,倒是确确实实的一门好亲。
这门亲事做成之后,承平伯夫人着实感激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不仅按照大媒的礼包了一个八百八十八两的大红包给她,还将上好的酒馔和尺头送了许多给宁远侯府。
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收到了承平伯夫人的喜帖,才知道人家的女儿已经要嫁人了,实在气不过,对着二儿子简飞振哭了一场。
简飞振啼笑皆非,只好着意安抚简老夫人,道:“娘别太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是有更好的在后面呢。”
这话说完不久,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便给镇国公府简老夫人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兼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老夫人刚从乡下回京城不久,急需打入京城贵妇的圈子里,而宁远侯夫人如今已经俨然成了京城勋贵夫人里面的头一号,人缘好,又能干,还古道热肠,愿意跟她结交的人越来越多。
这样的人,突然递帖子要上门赔罪,简老夫人有再大的气性,也气顺了许多,便约了跟她见面的时间,等着她上门。
裴舒芬来到镇国公府,当然先对简老夫人一番赔罪,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又许诺要帮着简老夫人物色更好的高门贵女做媳妇。
简老夫人本来对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是拿她做个后备而已。现在见宁远侯夫人这样放下架子,折节下交,简老夫人心里也好受了些,便对宁远侯夫人推心置腹地道:“我的大儿能干得很,不用我操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二儿子。”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对裴舒芬哽咽着道:“裴夫人,你不晓得,我们家当初夺了爵,在乡下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我的老二,他大哥出门从军,家里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他一个孩子,又要照顾我们一家大小,又要忙着自己念书习字,才耽误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我是真心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来吃得苦。”
裴舒芬拿了帕子过去帮简老夫人拭泪,同情地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老夫人分忧。——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保证还老夫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媳妇就是了。”
简老夫人得了宁远侯夫人的许诺,抓住裴舒芬的手道:“裴夫人既然说了这话,我是个实在人,就当真了啊。”
裴舒芬笑着道:“我说话向来算数,老夫人就等着听好信吧。”
宁远侯夫人走得时候,简老夫人一直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宁远侯府的御赐马车从街边渐渐远去,简老夫人微微一笑,便扶了丫鬟的手,回屋里去了。
高门大户里的众位夫人们最近都忙得很,或者忙着给女儿准备行头,打点路子,好进宫参选。或者忙着给女儿相看夫婿,打理嫁妆,准备嫁女儿。
一时京城里的喜铺和海货铺子都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因为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喜爱用海货做嫁妆压箱,越是精奇罕见的物事,越是抢手。
桐露他们家的铺子虽然不大,却有名气,总有些外面大的海货铺子都不一定有的好东西。另外这铺子里的东家是个实在人,做生意从来不短斤缺两,价格又公道,因此生意更是好上加好。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店里忙碌。
桐露和罗开潮两个人一个忙着清点存货,一个忙着出去找路子进货,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桐叶来到桐露家的时候,正是桐露和罗开潮两口子最忙碌的时候。她经过大夫的复诊,终于确定病症全消,不会有传染的危险了,才得了桐露和罗开潮的许可,坐车来到城里。
桐露命人在自己宅子的倒座房里给桐叶腾了间房出来,打算在她出嫁以前,先在那里住一阵子。
桐叶却道自己身无分文,就算要出嫁,也没有嫁妆,寻不到好人家。她见桐露家的铺子最近缺人手,便主动提出要去桐露家的铺子里住着,帮她做一段时日的零工,攒些银子,好备嫁妆。
桐露见桐叶在新夫人那里吃了个大亏,居然学了个乖,也啧啧称奇,答应帮她去跟他们家老爷说一声试试。
罗开潮却不置可否,晚上回到房里,对桐露问道:“我们铺子小,平日里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加一个打杂的,尽够了。如今虽然忙,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我已经寻了短工去帮忙。——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家,能做些什么?”这位桐叶姑娘,十指纤纤,说话行事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有派头。这样的人,能去自己的小海货铺子里打杂?
罗开潮并不是养在家里后宅,只会调脂弄粉,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桐叶和桐露不是一路人,这在罗开潮第一次见到桐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桐露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拿牛角梳通头发,一边照着镜子,闻言头也不回地对罗开潮道:“她愿意出去住到铺子上去,你还不乐意?——难道你宁愿她住在我们家里?”
罗开潮见桐露误会了,忙笑着道:“你说哪里去了?——要依我的,早几两银子打发她出去了,哪能好吃好住留在这里,还请大夫治病呢!”
桐露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晌,回头看着罗开潮道:“当日我从宁远侯府出来寻你,你是不是也想过几两银子把我打发算了?”
罗开潮见桐露钻了牛角尖,心里叫苦不迭,忙过来打躬作揖,“姑奶奶”、“好人”地叫了几百声,桐露才似嗔似喜地放过他,又叮嘱他道:“桐叶到底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如今落了难,我们也不能太过凉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图她以后报答我们,至少与人结善缘,总比与人结怨要好些。”
罗开潮坐到桐露身边,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道:“我不知道我家娘子原来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专门普渡众生来了。”
桐露哭笑不得,从罗开潮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道:“我们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广儿了,今儿回来得早,我们过去看看他吧。”
罗开潮忙给桐露披上大氅,扶着她的肩,两人一起去广儿的屋里瞧了瞧。
第二日,罗开潮应了带桐叶去铺子里帮忙,带着她一起去了海货铺子。
来到铺子里,桐叶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罗开潮也不怜香惜玉,道:“我这个铺子小,如今也不缺人。不过你既然是我娘子的旧识,我给你面子,让你过来帮工。和别的伙计一样,我一月算你一两银子,吃住都由铺子包了,你看如何?”
一两银子一个月,算是很高的月饷了。
桐叶笑得眉眼弯弯,道:“多谢罗大爷。大爷随便吩咐,奴婢什么都会干。”
罗开潮咳嗽一声,道:“你不是我家买的人,不用对我自称‘奴婢’了。”
桐叶更是欣喜,忙道:“那就谢过大爷了。”说着挽起了袖子,要走到柜台后面去。
“唉,你去那里做什么?”罗开潮叫住桐叶。
桐叶诧异地左右看了看,道:“大爷难道不是让我帮着收银钱吗?”点收银钱,是桐叶唯一会干的事情,也是桐叶给桐露暗示过,想在她铺子里做得活计。桐叶还以为桐露已经跟罗开潮说好了……
罗开潮笑道:“我自有掌柜的负责收银,你还是去后院做厨娘吧。——我们这里的厨娘刚好病了,要回去休养一阵子。你就暂且顶了她的缺吧。”
桐叶看了看罗开潮,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抿了抿唇,屈膝行了礼道:“那我下去了。”说着,转身跟着铺子里管洒扫的一个婆子进了后院。
罗开潮眼看着桐叶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二门上,一直微笑着的脸才沉了下来,转身一撩袍子,进了铺子旁边的一所宅子。
“罗四,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盯着在后院厨房的那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给我盯好了,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儿!”罗开潮冷冰冰地对屋里一个其貌不扬的十来岁的小少年吩咐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高? 下
那少年笑嘻嘻地唱了个诺,道:“罗爷,你就放心吧。有我罗四眼盯着的人,就算她能上天入地,也逃不过我的四只眼!”这孩子也是罗家的远房偏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十分灵活机灵,但是跟罗开潮小时候一样,也是一捧书本就头疼,最后学了些识字数理,便出来跟着罗开潮了。
罗开潮的冷脸终于裂开了一丝细缝,伸手拍了那少年的头一巴掌,道:“让你看着就看着,哪有那么多废话?!”
那名叫罗四眼的少年挨了这一巴掌,并不难过,伸手摸了摸头,将头上的毡帽正正好,压低了声音对罗开潮道:“罗爷,道上的秦疯子过来了,要寻罗爷叙叙旧。”
罗开潮背着手,眼看着窗棂外的天空,心里粗粗算了一下,他也有六七年没有听到过秦疯子的消息了。
“最近风声紧,他能进得来城里吗?”罗开潮皱着眉头问道。这秦疯子,是大齐朝全国五道三十六府里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几乎每一个主要城池的城墙上,都挂有他的画像。只是这人善于伪装易容,天下那么多通缉他的画像,居然没有两张是生得一模一样的。可想而知,要抓他是不容易的。
可是京城里却不一样,京城是缇骑的老窝。同缇骑比,他们这些在道上混饭吃的人,给人家缇骑提鞋都不配。他们会的,缇骑都会。他们不会的,缇骑也会。而且缇骑有朝廷撑腰,比他们更有手段些。
所以秦疯子哪里都敢去,京城却是从来都不敢去的。
听到秦疯子想来京城跟他叙旧的消息,罗开潮着实有些惊讶。
罗四眼却笑嘻嘻地道:“罗爷说哪里话?那秦疯子就算现下重新投胎再做一次人,他也不敢来京城。——他到了京郊的庄子上了,等着罗爷过去呢。”
这就罢了,罗开潮点点头,道:“做好你自己的差事,我去安排安排。过几天等这里的生意消停些,我就去见他。——你托人传个话过去,让他别轻举妄动。”
罗四眼收了笑容,又唱了个诺,便出去前面寻自己的爷爷奶奶交待事项去了。
罗开潮在空无一人的屋里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道:“看在桐露面子上,给你个机会。若是真的有猫腻,可别怪我……”说完,也离开这间宅子,回到自己的铺子里。
这所宅子里,明面上住着两位花甲老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孙子,便是罗四眼,又将一半的院子租赁给隔壁海货铺子的人居住,收取租金度日。任谁也不晓得,这宅子里的人,其实都是罗开潮的人。
那在前院堂屋里坐着的老头子听完罗四眼转述的话,抽了几口旱烟,又把烟锅在桌上磕了几下,点点头,道:“让开潮放心,老头子这双眼睛什么时候走过神?——给他看着呢。”
罗四眼笑着过来帮爷爷装了一袋烟,哼着小曲去隔壁铺子上寻罗开潮复命去了。
“老婆子,就把我们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那姑娘住吧。”老头子寻思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放心。
给罗开潮看着这些人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们早就驾轻就熟。
老婆子喝了碗新煮的茶面子,正靠在椅子上歇息,闻言道:“老规矩,和刘婆住一个屋子吧。刘婆这人嘴碎,又爱鬼鬼祟祟躲在后面看人。——跟她住一起,就算真是个狐狸精,也要被气得现原形!”
说完这话,老两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一番。
老头子又抽了几口旱烟,举着烟锅对老婆子道:“这女子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老婆子起身去外屋张望了一眼,道:“快要吃午食了,怎么隔壁的火还没有升起来?”
大齐朝的一般人都是一天吃两顿正餐,早饭和晚饭,午食各家随意。而商家里面,铺子生意好的时候,都会给掌柜和伙计供应一顿正式的午饭。——吃饱了才能干活不是?好的生意人都不会在吃食上克扣自己的伙计。
老头子眯着眼笑:“难怪开潮让四眼出动去看着那女人。——来者不善啊!”
老婆子回身走到堂上,坐到老头子身边,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嘟哝了几句:“你就不能少抽点儿?”
老头子当没听见,又抽了几口旱烟,像是想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道:“只望我们小四儿大了以后,和他开潮哥一样,也能开个铺子,娶个正经的媳妇,为我们老罗家开枝散叶。”
老婆子想得开,对老头子劝道:“我们如今有吃有喝,有瓦遮头,开潮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小四儿跟着他肯定有出息的。就是我们宗房里的大族,现在真是……啧啧,大富大贵了。”说得正是罗家的嫡宗,如今大齐朝排名第一的皇商罗家。
老头子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屋外灰白的天空,又叹了一口气:“当年最大的三大皇商世家在隆庆朝‘地龙翻身’一案里被掀了个底朝天,家里的男人都被喀嚓了,家里的女人都或卖,或改嫁了。家里的银子、地,也都被朝廷抽了一干二净。——他们倒下了,我们罗家才出了头。可是你以为这个出头鸟是好当的?当年那三家皇商为何如树倒猢狲散一样,呼啦啦一夜之间就被人连锅端了?”
“你又知道?”老婆子撇撇嘴,不以为然。
老头子笑了:“我还真知道一些。当年我也曾经去过罗家老家主的议事厅,将旁支先分出去,就是那时候开始的,不过是为了再有这种大祸,给罗家留个根苗的意思。还有罗家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以为同那三家一样,死心眼一条道走到黑,或者一条道走到白就能行啊?——当然得黑白通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婆子听明白了一些意思,恍然大悟道:“难怪咱们如今罗家的家主开了族学,逼着每个罗家子弟六岁就要去念书,一直要到十二岁。若是实在不成,才准出来做别的。——原来是要个做官的是自家人才好办事。”
“看来你还不是那么笨吗!”老头子呵呵笑,“给族里多培养几个读书的苗子,是好事。可惜到现在,只有罗家嫡宗的老大读了出来,如今也做官了,还要娶三朝首辅的女儿为妻。——我们罗家在白道上,也算是站稳了。”
老婆子瘪了瘪嘴,想说话,又忍住了。
老头子见这个平日里炮仗一样的老婆子居然消了声,十分好笑,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不就是人家裴家的女儿不是嫡出吗?你也不想想,我们罗家再是皇商又怎样?人家裴家,可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父子两状元,一门四进士。就算是庶女,也是我们罗家高攀了。——凤生凤,龙生龙,老鼠生得儿子会打洞。有了裴家的女儿做罗家主母,我估摸着,我们罗家的下一辈,也是个会念书的苗子。”一边说,一边笑得更开心。
老婆子也知道罗家嫡宗日子好过,他们这些旁支才能水涨船高,遂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样,跟着道:“老家主当年立的好规矩。咱们罗家在别的道上,早就成了气候了。现在白道上也慢慢入了门,自然更稳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