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羽听见自己的娘说,聂姨妈家不是好人家,嫁不得,不由瘪瘪嘴,不甘心地道:“我可是听见娘经常跟大堂姐说聂表哥家多好多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婆家。”
李氏见贺宁羽到底还是天真不知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聂姨妈家对你大堂姐来说,当然是好婆家。你大堂姐跟你不同,大房家底厚实,就算是你大伯娘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你聂姨妈家吃一辈子了。有嫁妆的姑娘,无论嫁到哪一家都不会吃苦。”
又怜惜地摸了摸贺宁羽的头,李氏继续说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爹至今没有功名,人又老实,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嫁妆给你。你若是嫁到你聂姨妈家,就只有一家大小饿死的份儿。你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怎么会让你去吃这种苦?——还是镇国公府那样的勋贵人家适合你。”
贺宁羽一想起简飞扬的样子,就觉得害怕,嘟哝着嘴道:“我还是觉得表哥好……”
李氏拿手指头用力点了贺宁羽的额头一下,嗔怪道:“就知道你表哥。你怎么不想想,跟了你表哥的话,你以后每天都只能粗茶淡饭,布衣素裙。还要自己操持家务,甚至说不定还要你日夜做活,养家活口。你说,你做得来吗?”
拉了拉贺宁羽的织锦缎短襦和青羔皮八幅湘裙,李氏接着道:“你再也穿不起这样的衣裙。你的首饰,可能都要进当铺,补贴家用。——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能过一辈子?”
一席话把贺宁羽说得怔怔地。
“你大堂姐在家娇养,以后出了阁,也是一品国公夫人。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天上的云,你便成了地底的泥。同是贺家的嫡女,她生得样貌不如,性情不如你,聪慧不如你,不过是有几分狗屎运,你就甘心被你大堂姐一辈子比下去?——不仅你被她比下去,就连你的孩子、孙子,也会世世代代被她比下去?”李氏见贺宁羽有些松动的样子,索性再加了一把柴。
贺宁羽终于有些招架不住,怯生生地看向李氏问道:“不会这么惨吧?”
李氏不想贺宁羽继续执迷不悟。她这辈子穷怕了,一定不能让女儿步自己的后尘,嫁给一个没用的男人。
“更惨的我还没有说呢,想不想听?——想听我再说仔细些。”李氏笑着道。
贺宁羽勉强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低头想着心事。
李氏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娘是为了你好,绝对不会害你的。照娘的话去做,过了今日,你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而且你表哥家,也可以过上好日子。——这样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好事,到哪里寻去?”
贺宁羽咬着唇寻思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那我再试试。娘说吧,让我怎么做?”
李氏眉开眼笑地俯身过去,在贺宁羽耳边交待了一篇话。
贺宁羽一边听,一边点头,又有些脸红,问道:“国公爷会信吗?”
李氏胸有成竹地道:“我跟你聂表哥带信过去了。这一次,只要国公爷亲眼见到,必会死心。你大伯父也没脸再把女儿嫁给他。”
贺宁羽偏头想了想,道:“若是国公爷一怒之下,直接退了亲怎么办?”
李氏拿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了,道:“真是小孩子,尽说些胡话。——这简家,欠了我们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国公爷肯定会娶贺家的姑娘。到时候,贺家可嫁的嫡女,就只有你一个。我再让你爹去求求你大伯父,肯定成的。再说,你比贺宁馨不知道漂亮多少倍,国公爷也不是瞎子,肯定会顺水推舟的。”
贺宁羽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不会这样顺畅,可是又想不出反驳娘亲的话。她本就有些耳根软,被劝了几次之后,便应了。又叫了香枝进来,让李氏单独跟香枝说话。
贺宁羽自己去了净房梳洗打扮,不顾春寒陡峭,特意将青羔皮裙脱下,换上轻薄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
辰时中(早上八点),依了李氏昨晚的嘱咐,是聂维应该过来的时辰。可是等到辰时末了,依然不见他的人影。
李氏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派了一个婆子去聂家寻聂维。那婆子回来复命,说表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不见人影。
李氏万般算计,就没想过聂维还是不配合,一时急得上火。
香枝也极为紧张。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在此一举了。看见李氏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又不好对别人说起来,香枝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太太,奴婢有个法子。”
李氏回头看见香枝,右面的眉毛轻轻跳了跳,“说。”
香枝忙走过去,俯身往李氏耳旁,轻轻道:“上次大姑娘依约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边,奴婢有法子,让大姑娘再去一次……”
李氏上下打量了香枝一下,挑着眉毛问:“就算她去了,没人怎么办?——你还能拦着不让她回来?”
香枝笑了笑,道:“奴婢没法拦着,可是老天会拦着也说不定。”
李氏见香枝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道:“你想法子把大姑娘领到后花园的池塘那里,后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人带到了,你立刻就走,切不可让人看见你和大姑娘在一起。”
香枝眼神闪烁,屈膝行礼,应了声“是”。
过了不多会儿,李氏在二门上安插的一个婆子送信过来,说国公爷来了,先去了许夫人的院子,然后去了随云亭,等着大姑娘过去呢。
李氏赶紧去了贺宁羽的屋子,让她速速去随云亭,先拦着国公爷说一会儿话。等香枝过来报信,再带着国公爷一起去后花园的池塘边看好戏。
贺宁羽鼓足勇气,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随云亭那边去了。
简飞扬一个人背对着大路,站在随云亭上,眼望着亭前的花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巍峨的背影渊停岳峙,很是沉稳可靠的样子。
贺宁羽看着简飞扬的背影,想起简家的世代勋贵,一时迷了心窍,让丫鬟婆子等在远处,自己一个人往亭子里走去。
“国公爷,我大姐不会来了。”贺宁羽一脸忐忑地走上随云亭的台阶,对站在亭子里,正背对着她的镇国公简飞扬柔声道。
简飞扬回身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亭子前面的花圃,沉声道:“你走吧。我等得不是你。”
贺宁羽尴尬地停在随云亭的台阶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国公爷您不知道,我大姐这会儿正忙着呢。”贺宁羽想起刚才娘说的话,又犹犹豫豫地说道。
见简飞扬还是无动于衷,背对着她,连转过身看她一眼都不曾,贺宁羽有些不甘心,便又追问道:“国公爷当真不想知道我那大姐在忙什么?”
简飞扬嗤笑一声,看着对面的花圃朗声道:“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贺二小姐就算不是君子,也不要做小人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好不好?”
贺宁羽的脸耍得一下红了,只好撇下脸,不管不顾地道:“国公爷您不知道,只要我聂表哥一来,我大姐就……”
话音未落,简飞扬回身扬手,长剑出鞘,如闪电一样将一柄寒光似水的长剑架在贺宁羽的脖子边上。
“你再乱说话,败坏你大姐的名声,休怪我剑下无情”简飞扬厉声呵斥道。
第八十八章 落花 下
远处站着的丫鬟婆子看见国公爷突然将一柄剑横在二姑娘脖子上,由不得尖声惊叫起来。
贺宁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剑指着脖子过。
简飞扬一吓之下,贺宁羽只觉得魂飞魄散,全身直打哆嗦。
简飞扬还想吓唬她几句,免得她继续四处散布谣言,对贺宁馨不利。只是鼻间突然传来一阵骚臭的味道,像是……
简飞扬迅速回腕收剑,离贺宁羽远了些。两眼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瞥,果然看见贺宁羽轻薄的罗纹裙子上,慢慢有水迹印出来。
随云亭对面小路的不远处,贺宁馨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赶来,正看见贺宁羽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而简飞扬刚刚回剑入鞘,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贺宁馨抬眼看去,见简飞扬长眉入鬓,眼眸极黑,鼻梁极挺,唇线分明,嘴角抿出一条浅浅的纹路。看人的时候,似乎一直要看到你心里去,却又与人隔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略微朝他靠近一些,便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从刀山血海里冲杀过来的煞气。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势的。这种感觉,不是板了脸,竖了眼,就能装出来的。
这股气势,将台阶上站着的贺宁羽吓得瑟瑟发抖。
“香枝,你们小姐在这里呢,快扶了她回房去。春日里风大,你们小姐穿得又薄,小心冻病了。”贺宁馨指了指站在台阶上的贺宁羽,对一直陪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的香枝说道。
香枝本是贺宁羽的大丫鬟,刚才却一个人去了贺宁馨的院子,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给大姑娘。
贺宁馨看不惯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儿,让她有话就说。她却一直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神神秘秘地让贺宁馨去后花园的池塘边,说她不去会后悔一辈子。并且暗示贺宁馨有把柄在她手上,若是不去,一切后果自负。
贺宁馨听见香枝暗示的“把柄”,在原来贺姑娘的记忆里寻了又寻,并未找到什么真正的“把柄”,不由对香枝的虚张声势更加鄙夷,也懒得再搭理香枝。她自己的大丫鬟扶风从夫人那里回来,说国公爷刚刚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夫人让大姑娘去送送国公爷,还道国公爷正在随云亭里等着她。
随云亭是贺家内院靠东面的一个亭子,正对着东南面的花圃。平日里那里人来人往,是个开阔的所在。未婚夫妇在那里见面,不欺暗室不避人,自然无人说闲话。
初春的天气还是寒冷彻骨,贺宁馨不想简飞扬在随云亭里久等,便不再理会香枝,自顾自地带了下人来到随云亭。
香枝现在才明白,大姑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她只要露出丁点有关聂表少爷的风声,大姑娘就跟飞蛾扑火一样奔过来,根本就不用花什么力气。如今她说得口干舌燥,大姑娘连眼角都不抬。眼下更是抬脚就去随云亭了,对后花园的池塘当作没事人一样。
那会儿怎么就没把你淹死——香枝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陪着笑跟在贺宁馨身后,一起来到随云亭。
看见自家二姑娘一幅呆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香枝心里暗恨,忙挤上前来扶了贺宁羽的手,轻声道:“二姑娘,我们回去吧。”
贺宁羽惊怒交加,呆怔了半天,看见是香枝过来扶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二姑娘,您是怎么啦?可别吓唬奴婢?——可是国公爷对您……?”香枝咬咬牙,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去。
香枝素来是个胸怀大志的丫鬟,从卖身为奴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做一辈子奴婢。做大户人家的奴婢,只是她做人上人的踏脚石。她曾经想过勾搭大老爷贺思平,岂料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又转而盯着两位姑娘。
大姑娘的娘许夫人是个精明人,给自己的女儿挑丫鬟,像香枝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丝毫沾不上边。
二太太家底薄,挑丫鬟,没有许夫人那么多讲究。这香枝生得既漂亮,又伶俐,还会说话凑趣儿,又献上计策,让大姑娘贺宁馨看上了自己的外甥聂维。二太太便拿香枝当了心腹,把她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做贴身大丫鬟。
自从镇国公简飞扬到贺府来过之后,香枝更是上了心,一心撺掇着贺宁羽去破坏贺宁馨的名声,好姐妹易嫁。而且她的小算盘,同贺二太太李氏不谋而合,所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谁知贺宁馨自落水被救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滑不溜手,跟条泥鳅似的,香枝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贺宁馨在旁听见香枝居然想栽到简飞扬身上,忙厉声喝止她道:“没规矩快扶你们姑娘回去若是再胡言乱语,给我把后廊上住的陈婆子马上叫过来,直接卖了算了。——这种就知道调三窝四的丫头,留在家里祸乱家宅吗?”
香枝吓得一哆嗦,忙暂时收了要趁乱嫁祸简飞扬的心,拽了贺宁羽就往外走。
香枝扶着贺宁羽往回走的时候,跟着贺宁馨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拿手掩了鼻子,嘟哝道:“哪里来的这股味儿?”
一个眼尖的小丫鬟看见了贺宁羽身上的水迹,忍不住大叫道:“是二姑娘失禁了”
小孩子尿个床,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尿湿了裙子,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贺宁羽新换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十分轻薄窈窕,颜色又淡雅。被水一浸,湿纹十分明显。贺家的下人都看清了贺宁羽裙子上的水痕,还有那股藏也藏不住的骚臭味儿,都又想笑,又不敢在贺宁馨面前造次,个个忍得很辛苦。
贺宁馨不知出了何事,让贺宁羽居然失禁了,只是赶忙打圆场道:“胡说什么呢?赶快送二姑娘回去换衣裳,再煮碗浓浓的姜汤,发发汗就没事了。”又对香枝道:“你是二姑娘的大丫鬟,不跟在主子身边,让主子一个人来到后院受了惊吓,是你的失职。等送你们姑娘回了院子,你去许嬷嬷那里领罚。”贺府里面管教下人,是许夫人带来的陪房许嬷嬷的事儿。
香枝不敢犟嘴,急急忙忙扶了贺宁羽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贺宁羽换了裙子,缓过神来,大发脾气,把屋里的摆设扔了一地。
香枝忙哄她道:“二姑娘别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贺宁羽听了,只觉得一股熊熊怒火燃在心头,起身就冲着香枝的脸抽了她几个耳光,又拎着她的耳朵怒吼道:“你个烂了心肝烂肚肠的娼妇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个没脸的下溅东西,看中了人家国公爷,就打着我的幌子拼命往上凑你自个儿丢你的贱人也就罢了,如今把我也白白填陷进去”
贺宁羽越说越委屈。她心爱聂表哥,自己的亲娘二太太李氏却逼她让给贺宁馨。听了贱人香枝的调唆,自己的亲娘也让她去跟镇国公套近乎。还有这个贱人香枝,明明是她自个儿看上镇国公简飞扬,为了能傍上人家,不惜让自己这个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贴了热面孔往人身上凑。
贺宁羽又不是傻子,她哪里看不出简飞扬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起初也是她自己心志不坚,就算心爱聂表哥,但是也看上镇国公家世代富贵。其实她完全看不上镇国公这个人,简飞扬整个人在她眼里凶神恶煞一般,她看见就害怕。——这镇国公人称“活阎王”,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贺宁羽越想越委屈,又拿了做针线活的皮尺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香枝劈头盖脸一顿抽。一边打,一边哭骂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就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毁了,你说以后让我怎么做人?”
香枝听见贺宁羽一语道破她的私心,吓得魂飞魄散。
贺家规矩不是一般的严,香枝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简飞扬。只能打着主子的招牌,推贺宁羽出去。只是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恨自己怎么不是贺宁馨的丫鬟,偏偏跟了贺家二房这些没能耐的主子。
不说贺二老爷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就说二太太,当年的嫁妆比自己这个做丫鬟的私房还少,不过是趁着以前贺宁馨糊里糊涂巴着她的时候,捞了些好处。现在贺宁馨回过味来,再不搭理他们二房,二房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奴婢可是一心为了二姑娘好啊。”香枝一边躲着二姑娘的抽打,一边委屈地叫道。
“好个屁”贺宁羽拿皮尺指着香枝,又冲着香枝的脸啐了一口,道:“你那点子私心,这屋里的人谁不知道?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你这个贱人当枪使。——也罢,我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要去回了大伯娘,把你卖了去”
香枝哭得死去活来,不肯跟着贺宁羽出去。贺宁羽正在气头上,一个人兴冲冲地要出去找大伯母许夫人。在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听了婆子的禀报,赶过来的二太太李氏。
“你给我站住——你要出了这个院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李氏很是恼怒。女儿出了大丑,不知道在屋里反省,还要出去继续丢脸,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第八十九章 流水 上
贺宁羽见娘动了真怒,不敢再往外走,低头红了脸,跟李氏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氏来到贺宁羽的屋里,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阴侧侧地道:“今儿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又单把香枝拎了出来,道:“香枝,这件事就交给你看着。我若是在外听见有人说闲话,我只唯你是问。至于这屋里的人说了闲话被你听到,由香枝你全权处置。”李氏凌厉的凤眼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面上一一扫过,看得她们一个二个都低下了头。
香枝忙过来给李氏屈膝行礼,笑着应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着这屋里的人。二姑娘的脸面,就是我们奴婢的脸面。大家伙儿晓得轻重的。”说完这话,香枝又看向屋里神情各异的丫鬟婆子,微笑着道:“各位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嚼舌根,悄悄地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担保除了太太和二姑娘,没人会知道是谁说的。”
这却是要贺宁羽屋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监督,鼓励人告黑状了。虽说心思阴狠,却是能起作用的法子。有了这一招,这些人担心自己被告黑状还来不及呢,怎么有功夫去说三道四?
李氏见香枝轻而易举就把她嫁祸的意图转移了,在心底里又忌惮她三分。——这个丫鬟,大概是留不得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此时都警醒起来,看谁都像要去下小话的样子,不和之态已现。
香枝见自己略施小计,就将矛头转移了,心里也十分得意。又想了想,对二太太道:“今儿大姑娘带了一群丫鬟婆子过去,也是人多嘴杂的。太太可要小心了。”
李氏这才知道这事儿不仅仅是他们二房的人看见了,还有大姑娘那边的一群人,不由皱了眉头寻思起来,要如何封了贺宁馨身边人的嘴。
屋里的人一时心思各异,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婆子过来回话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没人,在外面连问了两声,李氏才命她进来。
原来是聂姨妈在外面寻到了聂维,押着他一起过来了。
李氏心情好了些,对屋里人道:“先下去吧。二姑娘今日受了惊,有些不适,让厨房的人把二姑娘今日的饭菜送到二姑娘的屋里来。”又叫了婆子去许夫人那里告假,说二姑娘和李氏都不去正院吃晚饭了。
屋里的人出去了,李氏才带着贺宁羽一起出去,去李氏的院子里见聂姨妈和聂维去了。
李氏的院子比贺宁羽的院子大些,管得也严些,更好说话。
聂姨妈一见李氏带着贺宁羽进来,忙站了起来,嗫嚅道:“妹妹……”
李氏径直走到上首坐下,对聂姨妈和聂维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坐坐?平日里不是请都请不过来?”李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抬起头瞪了聂维一眼。
聂维苦笑,起身给李氏长揖在地,闷声道:“外甥一早出去寻活计,误了小姨的事,还望小姨责罚。”
李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低声呵斥道:“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既是不以为然,就不要再过来啊”
聂维憋得脸上通红。他本不待过来的,是聂姨妈又哭又闹,硬拉着他过来的。他也知道如今他们家指着小姨吃饭,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不得不跟着过来赔罪。
聂姨妈见李氏发脾气,忙惶恐地跟着站起来,走到李氏身边,低眉耷眼地道:“妹妹,我知道你生气。维儿不听话,早该打他几下了。你别气,待我打他几下,给你出气。”说着,聂姨妈往聂维身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聂维高大结实,聂姨妈这几下打,跟挠痒痒没什么两样。
李氏见了心里也烦,可是这母子俩,她也不能看着不管。仔细思量了一番,李氏觉得今儿得把话说清楚。若是聂维还是阳奉阴违,以后别再上门了。——他们等不起了。
“羽儿,你出去跟厨房的人说,让他们准备一桌客饭送过来。就说我们家来亲戚了,要好好招待。”李氏先把贺宁羽支使了出去,才好跟聂姨妈和聂维说话。
贺宁羽同情地看了聂维一眼,并不想出去,便对李氏道:“娘,让回春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不行?”回春是李氏的大丫鬟,此时正在门外等着。
李氏两眼一瞪,怒道:“你去跟回春说一声,然后你就回自己的院子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贺宁羽不敢再说话,给屋里的人屈膝行礼退下了。
等贺宁羽走了,李氏才将聂姨妈和聂维带到里间暖阁,吩咐了一篇话下来。
聂姨妈听了,踌躇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地问道:“真的能行吗?”
李氏柳眉倒竖,道:“我说行就行”又指着聂维,对聂姨妈道:“你只管给我看好你家这个小祖宗,让他好好依计行事就成”
聂维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