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聂维和贺宁羽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差一点,他们俩就成了凶手和帮闲,害了一条性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我大堂姐如何能掉到池塘里去?——我可不信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贺宁羽忍不住又问道。害她一直以为是表哥做得,还担心害怕了好久,亏得大堂姐没事。
聂维听说贺宁馨那日居然掉到池塘里去了,也皱了眉头沉思起来。
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见前面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说起话来,都有些惴惴不安。她们晓得知道二太太最不愿二姑娘同表少爷来往,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二太太追究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在后面看着不是事儿,犹豫了半天,还是缓步向贺宁羽和聂维这边走了过来。
聂维正好面对着那个方向,看见香枝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聂维忙轻声对贺宁羽道:“你的丫鬟过来了,我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贺宁羽也不回头,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塞到聂维手里,道:“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存的私房钱,我爹娘通不晓得。你拿回去,跟姨妈吃一顿好的,姨妈最近瘦多了。再去店里买些好料子,做身衣裳吧。”
聂维紧紧地握住荷包,点点头,低声道:“我走了,你要多个心眼儿,多看着些你这个丫鬟。——我总觉得她太伶俐了。”
贺宁羽笑着对他眨眨眼,大声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姨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聂维见贺宁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心情骤然开朗起来,也大声回道:“代我向小姨道个别。”说完这话,转身快步向二门那边的角门走去。
香枝快走几步,追上贺宁羽,又垫着脚往聂维的方向看过去,关切地问道:“姑娘给了表少爷什么东西?”
贺宁羽一见到香枝的杏眼桃腮就心烦,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别人东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香枝没提防贺宁羽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只听嗤啦一声,她新上身的细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条口子。
香枝抬头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二门上似乎进来了旁人,脸上立刻从好事的八婆样儿,变了楚楚可怜,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
贺宁羽见香枝突然变了脸,好似背后有人的样子,猛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大房的一个婆子,目不斜视地从二门上进来,往这边走过来。
贺宁羽一见到简飞扬就有些不自在。今日又刚跟表哥分手,她没有心思跟简飞扬套近乎,几步走到香枝跟前,轻轻踢了她一脚,低声呵斥道:“快起来坐在地上很好看吗?——给我滚回去”
香枝赶紧用袖子掩着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贺宁羽身后。
通往内院的小道上,贺宁羽正好站在路中间,挡住了简飞扬一行人往前行的路。
那领着简飞扬进来的婆子赶紧对贺宁羽屈膝行礼,陪着笑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出去吗?”
贺宁羽面对着往二门上去的方向,那婆子不好直说叫她让路,只好迂回着暗示一下。
简飞扬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贺宁羽飞快地瞥了简飞扬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搭话。
香枝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细若蚊蝇地提醒道:“二姑娘,二太太吩咐过……”
“见过国公爷。”贺宁羽终于不情不愿地行礼退到一旁。
那领路的婆子赶紧回身对简飞扬陪笑道:“国公爷,这边请。”
简飞扬昂首大步从贺宁羽一行人身边走过。
站在贺宁羽身后的香枝急得不行:这样大好的时机,二姑娘又要错过了。
香枝到底不甘心,在贺宁羽身后突然曼声问道:“敢问国公爷,这么晚了,来我们家内院可有要事?”
简飞扬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全身的毫毛都倒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烟地往许夫人的正院那里去了。
前面领路的婆子落后几步,阴着脸回过头来,下死眼剜了贺宁羽这边好几眼。
贺宁羽被那婆子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回身又扇了香枝一个耳光,低斥道:“你要想死,滚远些死——别带累了我”
说完这话,贺宁羽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羽回来了,亲自过来看她。见她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一脸不耐的样子。
李氏叹了口气,坐在贺宁羽的床沿,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谁给我们家姑娘气受了?”
贺宁羽恨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香枝那个贱婢?”
李氏听说是香枝,心里一怔,忙道:“香枝不过是个丫鬟,跟她生气,犯不着。来,我今儿让小厨房做了雪蛤燕窝粥当宵夜,一会儿让人服侍你吃一碗。”又哄了她几句,贺宁羽才心情好受些。
贺宁羽安置好了,二太太李氏才出了贺宁羽的院子,又命人把香枝叫过来问话。
香枝的俏脸肿得变了形,跪在二太太李氏面前,哭成了泪人。
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香枝,拖长声音道:“好了,这些腔调在我面前都够使了。快擦了泪,我有话问你。”
香枝忙止了泪,又拿帕子拭了拭,才对李氏有些抽抽噎噎地道:“二太太请问。”
李氏坐在自己屋里面暖阁的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手炉出了一回神,才敷衍着先问了一句:“你的脸是怎么啦?”
香枝想起这事就一阵委屈,又不好向二太太告她亲生女儿的状,只好低了头,道:“奴婢不小心,在门柱上磕了的。”
李氏本来心情郁闷,听了这话,噗哧一声笑了,道:“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算了,你还能把两边脸都磕了,也真是奇才。”
香枝尴尬地跟着笑了一回,才道:“奴婢刚才跟着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国公爷了。”
李氏果然来了兴趣,忙坐直了身子,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才低声问道:“这么晚了,可晓得国公爷到我们家做什么?”
香枝跪着的身子微微前倾,抬头看着李氏小声道:“奴婢想问来着,可是二姑娘一直挡在那里,奴婢不好说话。”
李氏眉头微蹙,横了香枝一眼,嗔道:“二姑娘那里,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紧她吗?”
香枝盘算了一番,觉得有些事,不说不行了,便大着胆子对李氏道:“这话论理不该奴婢说,可是二姑娘真是要让二太太好好管一管了。今儿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两个人在离二门不远的树底下说了好一会子话。表少爷走得时候,二姑娘还依依不舍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香枝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却是李氏忍不住也扇了她一下。
“你个贱蹄子,再满嘴胡噤,撕了你的嘴——什么依依不舍的,这话能拿来说我们二姑娘?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是”李氏指着香枝厉声骂道。
香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疼痛难忍,只好匆匆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李氏见香枝低了头,一幅温顺的样子,沉声警告她道:“我让你跟着二姑娘,随时提点她,可不是让你爬到她头上,做起主子来的——当初你跟我说,有法子让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到镇国公府,我看你有几分见识,才抬举了你。你可别不知好歹二姑娘要是有个不妥,我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想另攀了高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香枝的头越垂越低,心里很是不平:明明是二太太痴心妄想,企图让二姑娘贺宁羽代替大姑娘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自己不过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顺水推舟而已,怎么都怪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香枝又有些害怕。不管怎么说,二太太和二姑娘是主子,自己还是奴婢。只有到了那一天……,香枝暗暗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坚持下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不会一辈子给人做奴婢的
李氏滔滔不绝地训了香枝半日,才停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香枝叮嘱道:“回去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事立刻来报。”
香枝柔顺地应了,又给二太太磕了头,才回到二姑娘的院子里。
那边简飞扬跟着大房的婆子来到许夫人的院子里,先跟贺大人说会儿话,又亲自拿出一封粉绿烫金的请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许夫人,道:“伯母,这是安郡王府今年三月三花会的帖子,还请伯母带着贺大小姐一起过去赏个脸。”
安郡王府的花会是京城的一景。每年由安郡王妃出面主持,到会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和贵妇。不仅有倾城名花,还有倾国美人。不消说,自然是京城里所有大家贵女,还有高门仕子最向往的场合。
安郡王府的请柬每到这个时候,黑市里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一份,自然是有价无市,因为没有谁会舍得把这样的请柬拿来换银子。——就算有人鬼迷了心窍,想拿去卖。可是安郡王府的请柬,怕是有命卖,没命花,统统都会被缇骑拘到诏狱里住上几天。
前两年简飞扬也亲自送过帖子,只是那时贺宁馨心不在他身上,总是装病拖延,从来没有去过。
许夫人接过帖子看了看,有些内疚地道:“你有心了,每年都送。今年恐怕她又去不了了。”
简飞扬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不一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看向许夫人,有话要说的样子。
许夫人不待简飞扬开口,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对他解释道:“你别多心。这次是我不让她去的。她闯了祸了,要禁足一月。”
简飞扬心里一喜,复一沉。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贺宁馨那样乖巧的样子,怎么会做出闯祸禁足这样严重的事,到底还是问道:“伯母,贺大小姐到底怎么啦?”
第八十六章 落花 上
许夫人看向贺思平,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简飞扬到底是贺宁馨的未婚夫婿,谁知道他是怎么想得?若是也认为贺宁馨多管闲事多口舌,反而对两人以后不利。
贺思平坐在一旁凝目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将今日贺宁馨在宁远侯府里做得事情说出来。在贺思平看来,越是两人以后要做夫妻,就越是要坦诚。两个人既然要做夫妻,那么婚前不仅要了解对方的长处,更要对对方的短处心里有数。这样才能有个正确的判断,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能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至于那种婚前捂盖子,婚后见真章的做法,贺思平很是不齿。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儿能得到她夫婿真心的对待,不仅能欣赏她好的一面,也要能接受、包容她不好的一面。——如果只能就长,不能问短,贺思平拼着一世英名扫地,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己的名声,和女儿的一辈子比起来,贺思平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简飞扬听贺思平说完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出头的始末,愕然了一阵子,忍俊不禁道:“宁馨真是得了伯父的真传,这股子仗义执言,不平事天下人管得的气概,真是让人叹服”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将“贺大小姐”改作了“宁馨”,亲密之处,又多了几分。
许夫人听了高兴,跟着笑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掺和。堂上那么多人,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出来说那些话,真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了。今日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以后也要禁足一个月,抄一百本《心经》,也能磨磨她的性子。”又担心简飞扬嫌弃贺宁馨不贞静和顺,赶紧为贺宁馨说话:“馨儿平日里不这样的,这次也是那宁远侯府的人做得太出格了,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简飞扬见许夫人脸上有些红,知道她肯定是不赞成贺宁馨的做法,不过是担心自己咯应。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就算宁馨惹了更大的篓子,我也会给她担着。再说今日之事,宁馨一点错都没有。请恕小侄冒昧,伯母对宁馨,实在管得太严了些。”简飞扬听见贺宁馨今日所行之事,想起当日简家就是多亏了贺思平的仗义执言,才免了抄家灭族之祸,不由对贺宁馨更增好感。
许夫人还未曾接话,贺思平已经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贤婿深得吾心啊”居然就改口叫了“贤婿”。
许夫人见贺思平有些忘形了,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飞扬在这里,你就不要为老不修了。”又对简飞扬有些歉意地道:“ 你伯父就是这个性子。”
简飞扬嘴角微微上翘,对许夫人和贺思平躬身先行了一礼,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伯父、伯母,当日若不是伯父在金殿之上不顾个人安危,为吾父吾族仗义执言,飞扬早已经是黄泉冤魂。别说如今的官位亨通,就连坟头,估计都找不到。而宁馨今日所为,正是伯父言传身教得好。——小侄能得宁馨为妻,实是三生有幸。伯母还是不要给宁馨禁足了。”
贺思平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客气,道:“你若能娶到我女儿,确实是三生有幸”又高高兴兴地对简飞扬道:“放心,不会禁足的。到时候,让她跟你一起去安郡王府上的花会”
许夫人本来微笑着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听了简飞扬的话,许夫人的微笑却渐渐褪了下去。
“飞扬,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省得你家里人担心。”许夫人淡淡地道。
简飞扬没有见到贺宁馨,到底有些不甘心,遂试探地问道:“既如此,小侄可否明日再过来探望宁馨?”
许夫人想了想,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明**若是无事,就过来坐坐。”
简飞扬笑着拱手谢过,告别出去了。
贺思平携着简飞扬的手,一路送他到二门上,又叮嘱道:“过几日,是你伯母的生辰。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坐坐,一起吃顿饭吧。”许夫人的生辰是二月底,不过不是整寿。贺思平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不会借着夫人生辰的名义四处收礼敛财,只打算家里的亲戚和几处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就是了。
简飞扬自两年多前带着简家回返京城,安顿好一家大小,马上拜访了贺家,敲定好亲事。后来听说贺宁馨“病”了,更是同意将婚事推迟,又特意去大觉寺给贺宁馨点了长明灯,以示诚心。
因为前两年贺宁馨拧着性子不想嫁,贺思平和许夫人对简飞扬一直有些歉疚之心。幸亏贺宁馨落了一次水,倒是想明白过来了,贺思平当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介意让简飞扬多来贺家几次。
简飞扬听说是许夫人的寿辰,忙道:“一定来。”又问贺思平道:“可否让家母一起过来给伯母贺寿?”
简飞扬的爹简士弘十几年前在金殿撞柱而死,简飞扬的娘据说就一病不起,多年来在乡间更是深居简出。再说就算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活着的时候,简老夫人都很少出来应酬。京城的高门大户,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样子。
简飞扬主动说起自己的娘亲,贺思平当然求之不得。他和夫人一直很想见一见简飞扬的娘亲,看看自己女儿未来的婆母到底如何。只是简老夫人一向不见外客,年节时分只让管家婆子过来送礼,并没有亲自上门过。贺家又是女家,不好上赶着主动去镇国公府。因此两家的长辈,自老镇国公简士弘身死之后,还没有见过面。
简家回京之后,简飞扬同贺宁馨的文定之礼,都是简飞扬亲自操持的。从换庚贴,到过大礼,一应总总,不假他人之手。
许夫人晓得简飞扬这十几年历练出来了,已经是简家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虽然简老夫人一直避而不见,让许夫人有些懊恼,只是简飞扬实在够诚恳,也能主事,许夫人也就暂时放下了。
“如果老夫人有空,过来坐坐,喝杯茶,吃顿饭也是好的。”贺思平满口应承。
简飞扬笑了一下,也是时候让娘到贺家来走一趟了。
简飞扬走后,贺家二门上看门的一个婆子立刻闪身去了二太太李氏的院子。
“什么?大老爷邀了国公爷和简老夫人来大夫人的寿筵?”李氏唰地一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
这一阵子,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越来越远离李氏。别说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现在就算是想跟她好好说句话,她都爱搭不理的,十分敷衍。——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谋划就更难成功了。
李氏下了决心: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早些解决掉贺宁馨这个绊脚石。
思来想去,李氏连夜让人给聂家送信,嘱咐聂维明日再来贺家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贺家的二太太李氏去厨房安排了早饭,便去了自己女儿贺宁羽的屋里。
贺宁羽自从昨天见了表哥之后,一直闷闷地,斜倚在卧房南面靠墙的暖炕上,看着窗外的歪脖柳树发呆。
此时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柳树上连芽苞都没有,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李氏进屋来,看见女儿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也坐到暖炕上,低声安慰了几句,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香枝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一步三回头地往二太太和二姑娘那里看过去,却无人理会她,只好甩了门帘出去,呆呆地站在外屋想心事。
李氏虽然没有回头,可是眼角的余光早看清了香枝的举动,只在心里不断冷笑。
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李氏才低声问贺宁羽:“你最近是怎么啦?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贺宁羽低垂了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脸上很是担心的样子,贺宁羽吞吞吐吐地道:“我没事。就是昨儿表哥来了,说姨妈又瘦了许多,我很担心他们……”说完,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样子。
李氏心里一沉,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头的怒气,对贺宁羽耐心地劝道:“羽儿,你心地良善,能为别人着想,自然是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凡事要量力而行。若是没那么大头,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子。”
贺宁羽抬起头,看着李氏的眼睛道:“姨妈家不是外人。从小姨妈就喜欢我……”
李氏厉声打断她的话,道:“喜欢你又怎样?难道喜欢能当饭吃,当衣裳穿,当首饰戴?”
贺宁羽翻了翻白眼,极为鄙夷的样子,道:“你就知道吃饭穿衣图享受。如今我们吃穿不愁,做什么一直要看大房的脸色?——你在大堂姐那里,这些年搜刮的也够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不疼自己亲生的女儿,把那个糊涂虫当个宝,不就是看在她有银子的份上?”
贺宁羽的话如一把刀一样插入李氏的心口。
李氏实在掌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好拿了帕子捂了嘴,将哭声都盖在帕子里。
贺宁羽见自己把娘说哭了,也慌了神,急忙给李氏跪下了,着急地劝道:“娘……娘……都是我不好……乱说话,惹娘伤心了……”说着,贺宁羽也哭了出来。
第八十七章 落花 中
二太太李氏同贺宁羽抱头痛哭一场,才都觉得好受些。两个人在屋里,也没有叫人进来服侍,自己去净房舀了盆冷水,重新匀面整妆。
贺宁羽赶紧把自己从大堂姐贺宁馨那里弄来的玫瑰胭脂膏子拿出来,给李氏两颊上了点胭脂。李氏略显苍白的脸上立刻红润鲜活起来。
李氏照了照镜子,看见自己韶华不再,也心生感慨,对贺宁羽推心置腹地道:“羽儿,你知道娘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笼络住你大堂姐贺宁馨?”
贺宁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李氏和贺宁羽并肩坐在暖炕上,伸手揽了贺宁羽在怀里,低声对她道:“你大伯娘是个精明人。贺家这般家财,一多半都被她搬回娘家,做了自己的私房。你奶奶是个糊涂的,只知道念着你大伯娘的好,并不敢拿出婆母的款来说她几句,只让你大伯娘一手遮天。”
“你爹又没有个进项,你母亲我也没有什么嫁妆。我们这个家,如今哪里是靠着大房?——我们是靠着你大伯娘呢。你大伯娘就是精明太过了,老天才给她一个傻女儿。我不笼络着她,你哪里来这些织锦缎的衣裳穿?还有这些赤金点翠的簪子戴?”
贺宁羽伸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看了又看,到底舍不得扔,又慢慢插了回去。
李氏帮她把簪子在发髻上寻了个好位置,端端正正插好,又道:“娘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你到底年轻,不知道世事艰难。我们做女子的,本来就命苦。若是娘家无权无势,又没有银子,日子实在不好过。你外祖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你的几个姨妈,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比你大伯娘不知好看多少倍,可是就因为你外祖家家底薄,到几个姑娘出嫁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嫁妆,也没有嫁到好人家。你聂姨妈当日算是嫁得最好的,若是你姨父没有早死,我把你给了你姨妈家做媳妇,也不是不行。可是如今你聂姨妈家没了顶梁柱,你表哥又是个不成器的,这样的人家,是万万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