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雪忙应了一声,“晓得了。我马上去厨房。”
诸素素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面色渐渐肃然起来。
杜恒霜拉住杜恒雪。问道:“为什么要你去厨房?”
杜恒雪笑道:“姐姐,我现在可会做饭了。耀祖说我做得饭菜特别好吃,他只吃我做的饭菜!——姐姐你略等一等,看妹妹给你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说着。兴冲冲要走。
杜恒霜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青儿,问道:“她是谁?”
杜恒雪道:“她就是青儿,是我的陪嫁丫鬟。”
杜恒霜想起来。杜恒雪跟她说过,陪了两个丫鬟。一个是知书,一个就是这个去年才八岁的青儿,不是杜家的家生子,是杜恒雪出嫁的时候现买的。
杜恒霜点点头,对青儿道:“去给你们少夫人打水洗脸换衣,然后再去厨房吧。”
青儿瞪大眼睛道:“奴婢是服侍老夫人的。”
杜恒霜也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地道:“你不是你们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吗?”
青儿笑着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奴婢现在服侍老夫人。”挺了挺胸,一幅十分自豪的样子。
杜恒霜眉间微蹙,她知道,服侍老夫人的丫鬟婆子,本来就比底下的少奶奶和公子小姐都要有脸面,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儿媳妇的陪嫁丫鬟成为老夫人的丫鬟,这个礼该怎么算?
杜恒雪就笑道:“我婆母没有丫鬟服侍,看青儿伶俐可爱,可以说话解闷,我就送给婆母了。”
杜恒霜看了杜恒雪一眼,“是你主动送的?还是别人让你送的?”
“呃……”杜恒雪迟疑起来。毕竟在姐姐面前,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白话。如果她不想说,她就不说,但是要主动骗姐姐,她还从来没有过。
杜恒霜一见杜恒雪迟疑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又是被别人怂恿的,就白了杜恒雪一眼,转而问青儿,“是谁让你去服侍老夫人的?”
青儿觉得这件事是件很长脸的事,也没有想瞒着别人,就大声道:“是少爷说,老夫人看上奴婢,觉得奴婢伶俐聪明会说话,想让奴婢去服侍。”
杜恒雪十分尴尬。这个青儿,这种话怎么能说呢?让别人知道,婆母看上儿媳妇的陪嫁丫鬟,要过去服侍她自个儿,别人还不笑话她婆母?
正要为婆母说几句话,杜恒霜已经笑着点头道:“果然又是一个好丫鬟!我这两年不在家,竟然不知道我们杜家出了这么多好丫鬟!”心里却知道,娘亲方妩娘,这两年大概一半的心思在自己身上,一半的心思在她和许绍生的幼子身上。
杜恒雪本来乖巧,娘亲对她也是多有疏忽。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杜恒霜知道爹娘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这个大女儿身上,对小女儿多有忽视,所以她才加倍疼宠杜恒雪,将杜恒雪从爹娘那里没有享受过的疼宠。都由她这个姐姐加倍偿还。
杜恒雪这辈子除了许家的两个哥哥,还有萧士及这个未来姐夫,就没有跟别的男人打过交道。跟孙耀祖能成这桩婚事,也是阴差阳错吧。
“姐姐,葵婆会带你们去上房。我去做饭了。很快的,姐姐你别急,很快就能做好。”杜恒雪说着,急匆匆转身就走。
杜恒霜一边叹息,一边看着杜恒雪带着青儿快步离去。
诸素素走过来。也跟着叹口气,拍了拍杜恒霜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恒霜定了定神,转头问站在一旁的葵婆,“你是葵婆?在孙家几年了?”
葵婆笑着道:“我是帮佣。不是孙家的下人。”
杜恒霜明白了,就是请的临时雇工。她很惊讶,孙家就算穷到这种地步,杜恒雪也带来大笔嫁妆,总不成连几个粗使婆子都买不起吧?
“您可知道,孙家到底有多少下人?”杜恒霜忍不住问道。
葵婆笑嘻嘻地凑到杜恒霜身边,有些神秘地伸出两个手指头:“只有两个。——您是少夫人的姐姐?亲姐姐是吧?”
杜恒霜点点头。“嫡亲姐姐。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是她唯一的姐姐。”
“那就好了!”葵婆一拍大腿,拉住杜恒霜走到那间唯一没有上锁的后罩房门口,“您过来。我跟您说几句话。”
杜恒霜跟着走过来,盯着葵婆问道:“什么事?”
葵婆就道:“这位夫人,我看您也是有些银子的人,就帮一帮少夫人吧。她可怜啊。寒冬腊月,还要用凉水淘米做饭。柴火略用多一点,老夫人就要说她。她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刚来孙家帮佣,那样娇滴滴的一个漂亮小娘子,您看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杜恒霜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那孙家太太虐待我们雪儿不成?”
葵婆忙摇头,“虐待倒说不上。因那孙家太太听说年轻的时候过过苦日子,所以如今,老是用自己的事说与少夫人听,让她知足惜福。少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老夫人手把手教她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打扫院子。我老婆子是做粗活的,平时也帮少夫人烧烧灶膛,砍砍柴禾,凡是她做不了的活儿,我都偷偷帮她做,少夫人还能歇一歇。只是……只是……”
葵婆支支吾吾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是我家儿媳妇就要生产了,我要回去带小孙子,不想再在外面帮佣了。我一走,粗活儿细活儿就只有少夫人一个人做了。我看她实在可怜,虽然比刚嫁进来的时候有力气多了,可是……可是……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这些活儿真不应该是她做的。少夫人人和气,待人好的不得了。我老婆子的儿媳妇前些日子差一点小产,是少夫人将她的一支金钗偷偷送与我老婆子,我婆子才能拿去当了十两银子,给我儿媳妇请了好郎中医治,她的孩子才保住了。——就为这事儿,害得她挨了老夫人足足两天的骂,说她不会经管东西,好好一根金钗说丢就丢了……”说得十分尴尬。
杜恒霜听得呆住了。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妹妹跟一个粗使婆子这样亲热熟稔!只因这是在这个家,唯一真正关心她,对她好的人!
只听那葵婆又道:“我儿媳妇感念少夫人的恩德,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我好好报答她,我想着,最好的报答,就是让她娘家人知道她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说实话,我老婆子家里也很穷,但是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儿媳妇当下人使唤。特别还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葵婆也是市井之人,对杜恒雪,除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似乎说不出别的话来形容。
不仅杜恒霜听得肝肠寸断,就连诸素素都忍不住红了眼圈,挽起袖子道:“霜儿你不要拉着我,我要去把那老虔婆拉过来抽死!”
杜恒霜回过神来,紧紧拉住诸素素的衣襟厉声道:“你别乱来!且给我忍一忍,我自有计较。——这些事,我不知道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自然一日也不能让我妹妹再过这样的日子!”
葵婆忙道:“夫人一定要说话算话!少夫人是个好人……”
杜恒霜回头问葵婆,“葵婆,不瞒您说。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我疼她比自己更甚。我想知道,这家里除了您,还有两个丫鬟,她们平日里都做什么活儿?”
葵婆对着上房的位置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道:“那两个丫鬟,一个就知道围着少爷转,一个就知道在老夫人面前打旋磨儿。——夫人,您是少夫人的娘家人。怎么能尽给她挑这些忘恩负义的小蹄子陪送过来?”
杜恒霜窒了窒。她实不知道这些事。若是她在这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杜恒雪嫁给这样的人家。——就算嫁了,也要给我立刻合离走人!
诸素素只好为杜恒霜解围,“葵婆,也不是我们夫人的错。我们夫人这两年不在长安。这几天刚刚回来,就马上来看雪儿妹妹了。”
葵婆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原来是这样!我先还以为夫人是敷衍我老婆子的!原来夫人这两年不在长安……”
杜恒霜心神不宁地转过眼眸,透过她面前那间后罩房半开的窗子,杜恒霜看见了里面的陈设,又一次呆住了。
里面一张低矮的床。破旧的床帐上无数个窟窿补丁。跟她在梦中见过的,面黄肌瘦的妹妹躺得那张床一模一样!
杜恒霜再也忍不住,径直推门进去,走到那床帐旁边。抬眼往门口看去。
正好孙许氏在上房久候杜恒霜不至,就让知书过来看看。
知书来到后罩房门口,趴着门框对屋里的人道:“侯夫人,我们老夫人请侯夫人去上房坐一坐。晚食马上就要好了。”
杜恒霜抬头。看见知书的样子,心里一动。招手道:“你过来。”
知书笑着走过来,对杜恒霜福了一福,“侯夫人有何吩咐?”
杜恒霜绕着她走了一圈,道:“你转个身,然后慢慢走出去。”
知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照杜恒霜说的,转了个身,背对着杜恒霜,慢慢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终于和杜恒霜梦境里面那个对杜恒雪匆匆送了一杯茶的丫鬟的背影重叠起来!
杜恒霜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粗重,然后马上沉静下来。
“侯夫人?”知书走到门口,转身回望屋里。
杜恒霜笑了笑,从屋里走了出来,又看了看这间后罩房两旁的那几间屋子。
“这些屋子里面都是什么人住的?”杜恒霜故意问道。
知书笑着道:“只这一间给葵婆住。另外六间被老夫人当了库房了,都收着东西呢。——侯夫人,我们快去上房吧。这里一股味儿,侯夫人哪里受得住?”说着,笑嘻嘻地用手掩了鼻子。
杜恒霜恨不得拿鞭子抽死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只是想着可怜的妹妹,才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让孙家人起疑心,才按捺下来,尽量平静地道:“库房?你们少夫人的陪嫁除了银票,也没有别的东西。怎么会用了六间屋子做库房?”
知书语塞。这六间屋子里面,其实锁着孙家太太从洛阳搬过来的家底。
孙耀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当然不会信守以前的承诺回洛阳。
知书知道得很清楚,杜恒雪已经被孙家太太和少爷彻底拿捏住了,只要他们提要求,少夫人没有不允的。这一年来,孙家人已经习惯予取予求,连带知书也起了轻视之心。——这样一个傻乎乎的笨蛋,不坑她坑谁?
知书又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自己是奴婢贱籍,可是自己的孩儿,一定会比小姐的孩儿活得更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谁就能风光一辈子呢?
“夫人问你话呢?你哑巴了是不是?是不是找个人牙子过来,你就会说话了?”诸素素忍不住打断知书的思绪,冷冷地问道。
诸素素愤怒的眼神看得知书害怕起来,忙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奴婢不知道里面装得什么东西。”
杜恒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知书一眼。
知书只觉得杜恒霜眼神寒气彻骨,觉得腿都麻了,立刻招了,“里面是老夫人从洛阳搬来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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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取舍 (粉红630+)
杜恒霜眯起眼睛笑了笑,慢慢地道:“老夫人从洛阳搬过来的家底?”索性盯着知书一口气问个痛快,“孙家在洛阳的祖产呢?你不要跟我说都卖了!”
知书结结巴巴地道:“侯…侯…侯夫人怎么会知道?”难道她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怎么知道孙家太太真的把洛阳的祖产都卖了?——人家是打算来长安定居的…
杜恒霜缓缓点头,连说三个“好”字,才跟着知书来到上房。
上房里,只有孙耀祖陪着孙许氏在那里说笑,孙家老爷不在这里。
杜恒霜和诸素素走了进来,对着孙许氏微微福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许氏端着一脸笑,欠了欠身说道:“侯夫人请坐。”
杜恒霜反而故意说道:“老夫人过誉了。我夫君虽然是柱国侯,可是我还没有诰命在身,侯夫人这个称呼,实在当不得。”
孙耀祖在一旁道:“姐姐说什么话?姐夫只有姐姐一个嫡妻,这侯夫人不是姐姐,还能是谁?”
杜恒霜笑了笑,“这我可不知道。陛下还未封号,我哪里敢以侯夫人自居?那可是欺君之罪。”
诸素素跟杜恒霜在一起住了两年,已经跟她很熟悉了,听了杜恒霜的话,她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忙跟着故意道:“是啊,我们刚回来,谁知道柱国侯这两年,又招惹了什么女人?——侯夫人这个称呼,实在是为时尚早。孙探花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才刚扳倒一个‘忠烈夫人’,谁知道还有什么夫人在等着我们?”
故意将杜恒霜的处境也说得不堪,免得这对母子以为杜恒雪的靠山来了。对杜恒雪转变了态度,她们想要杜恒雪走人的打算可就不那么容易成功了。
诸素素已经明白杜恒霜的心意。这个孙家,杜恒霜是怎么也不会让杜恒雪继续待下去的。不过为了杜恒雪认清孙家人的真面目,她们暂时需要“示弱”。
不过她们的打算,很快就被不请自来的萧士及给“打破”了。
萧士及大步走了进来,对杜恒霜温言道:“你来看妹妹,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好找。”心里眼里都只有杜恒霜的样子。
杜恒霜和诸素素两人有些心虚地对视了一眼。
孙耀祖眼前一亮,跳起来给萧士及行礼道:“姐夫。您可得老实交待,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夫人?姐姐刚才正担心呢,说姐夫在外面有外室,她有可能做不成侯夫人”
这话说得杜恒霜差点儿肝疼。
诸素素已经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孙耀祖的鼻子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萧大哥在外面有外室?你再说这种胡乱引申的话。信不信我找人敲掉你的牙!”诸素素恨不得大喊一声,“关门!放吴世成!”将这看上去风流倜傥的绣花枕头一拳头捶得稀烂!
萧士及看了看杜恒霜,又看了看诸素素,像是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坐到杜恒霜旁边,“这就不劳妹夫担心了。我刚接到陛下的圣旨。已经封了霜儿做正一品侯夫人。”然后又问道:“雪儿呢?怎么不见她?”
孙耀祖讪讪一笑,又被诸素素一顿抢白,觉得大没意思,一撂袍子坐了下来。对侍立在他旁边的知书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厨房将少夫人叫出来?!”
知书忙应了,转身要走。
杜恒霜唤道:“慢着!”
知书回身福礼,“侯夫人有何吩咐?”
杜恒霜不再兜圈子,森然看着孙许氏道:“孙家太太。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孙许氏刚听说杜恒霜已经是御封的一品侯夫人。不敢再拿大,忙堆起笑脸问道:“侯夫人请指教。”
杜恒霜拿手指指着知书的肚子道:“孙家太太,听说你们孙家是书香世家,四代单传,从来就没有过妾室偏房,是也不是?”
孙耀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知书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求援似地看了孙耀祖一眼。
孙许氏看了看知书,又看了看杜恒霜,慢慢地道:“侯夫人,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恒霜放下指着知书肚子的手,笑了笑,“您甭管我是什么意思。您只说我刚才说的话,是还是不是?”
孙许氏想了想,就道:“是。我们孙家四代单传,书香世家,以前确实从来没有过妾室偏房。”
杜恒霜轻轻拍手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这个丫鬟原来是不是您指给您的公子。”说完沉下脸,看着知书沉声道:“知书,跪下!”
知书膝盖一软,跪在了杜恒霜面前。
孙许氏的唇渐渐抿了起来。
“知书,你背主偷汉,怀上孽种,说,奸夫是谁?”杜恒霜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带一丝火气,可是那些话语却锋利如刀,一刀刀将孙家母子的面具剥离下来。
孙许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侯夫人,我敬您是陛下御封的侯夫人,才容让您三分?可是您别忘了,这是我孙家!您这样大呼小叫,威胁我孙家的人,是什么意思?可成体统?这个礼儿我真是不懂,可要去找我堂哥说道说道!”孙许氏嘴里的“堂哥”,便是杜恒霜和杜恒雪的继父许绍。孙许氏是许家远房旁支的嫡女,跟许绍其实已经出了五服,只是都姓许,在一个宗里而已。
杜恒霜轻笑:“我倒不知,这所姓杜的宅子,什么时候姓了孙?咱们要不要把房契拿出来瞧一瞧?——我劝老夫人莫要生气。生气了会说错话,说错话了会丢人。丢人了,这面子也就没人给了”暗示孙许氏,不要给脸不要脸。
可是孙许氏要强了一辈子,在孙家,她说一不二,就连她夫君孙正平这辈子都对她唯唯诺诺。她又命好,生了个会念书的好儿子,在孙家宗族里,她的话都极有份量。
而杜恒霜,因为杜恒雪的关系,孙许氏完全没有把杜恒霜放在眼里。
妹妹懦弱成那个样子,姐姐也强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这个姐姐,能蠢到被人骗到田庄住了一年多,然后差一点被人夺了正室之位,她真的觉得,杜恒霜没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她现在是侯夫人,可是也不能不讲理!
孙许氏面罩寒霜,故意忽略了杜恒霜说的有关房子的话,指着知书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我孙家的种。请问侯夫人,为何要指桑骂槐,骂我孙家的子孙是野种?”
杜恒霜故作诧异地道:“哟,我可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孙家的种?——我小门小户出身,哪里知道你们书香世家行的大规矩?!”
孙许氏被杜恒霜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恼道:“侯夫人是故意的吧?知书是我媳妇的陪嫁丫鬟,就是我儿子的人。她为我儿子生儿育女,乃是份内之事,如何说是不合规矩?”
杜恒霜面色淡了下来,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出去衙门里,让官府评判评判,儿媳妇的陪嫁,到底是谁的东西!”
孙许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杜恒霜是冲着杜恒雪的陪嫁来的!
不由眯起眼睛,笑着点头:“侯夫人,您家大业大,听说当初出嫁的时候,何止十万两?何止一所宅子?如今为何要盯着您妹妹的一点子陪嫁?——难道连妹妹的这一点点陪嫁您都要抢?说出去真是有损您侯夫人的名声啊”
孙许氏以己度人,觉得杜恒霜是嫉妒她妹妹有十万两银子的陪嫁,故意来找茬的。
萧士及失笑,对着杜恒霜微微摇头道:“你真是的,跟这些糊涂人打什么眉眼官司?有什么说什么不就行了?”然后对着孙许氏淡淡地道:“孙家太太,我夫人给她妹妹准备的添妆,至少是五十万两。您现在居然说她是眼红妹妹的十万两陪嫁。啧啧”不断摇头,似乎很是不解。
听说杜恒雪还有五十万两的添妆,孙耀祖的眼里一下子迸发出无数火星,心情激动不已。
就连孙许氏都呆住了。
五十万两…
她单以为,十万两已经是巨款了,如今居然还有五十万两…
杜恒霜嗔了萧士及一眼,跟他一唱一喝起来,“你少胡说。我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十万两都巴着不放,哪里舍得出五十万两?!”
萧士及还要说话,诸素素在旁边大急,咳嗽道:“好了好了,我饿了,饭怎么还不上?”
孙耀祖站起来道:“我去厨房帮雪儿端菜。”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知书眼睁睁看着孙耀祖跑了出去,一句话都不为她说,不由气苦。而杜恒霜刚才又说要给杜恒雪添妆五十万两,让知书又高兴,又有着隐隐的恐惧…
杜恒霜就对孙许氏道:“孙家太太,这知书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许氏眼神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知书是雪儿的陪嫁丫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叫雪儿一声嫡母,还是让雪儿做决定吧。”知书不过是个丫鬟,就算生出个儿子,也不过是贱籍庶出。拿来给杜恒雪添堵可以,但是跟五十万两添妆银子过不去却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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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脱身 (粉红660、690+)
杜恒雪端着一个大食盘,将一道道菜端了上来。
孙耀祖在后面拎着一个食盒,笑着走了进来,对屋里的人道:“姐姐、姐夫,尝尝雪儿的手艺。她做的菜非常好吃,我只愿意吃她做的菜。”
萧士及诧异,忙站起来帮杜恒雪接过来那个大食盘,手里一沉,摇头道:“雪儿,这种粗活儿,让婆子做就行了。你哪里做得来?”
孙许氏骄傲地笑着道:“侯爷您不知道,我原本觉得,雪儿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而我们孙家是耕读传家的书香世家,媳妇自然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要做一个好的孙家媳妇,光长得漂漂亮亮是没有用的,还要学会做很多事。可是你们雪儿一样都不会,我原是不允这桩婚事的。但是架不住雪儿对我们耀祖一条心,一心要嫁我们耀祖,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等她过门之后,我亲自教她做饭、烧菜、洗衣,还有收拾屋子。如今才一年,您看看,她是不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萧士及愕然半晌,才认真看了杜恒雪一眼,这才发现,这个比妻子还小三岁的妹子,脸上已经有了些许风霜。
萧士及的眼神移到杜恒雪捧着大托盘的双手上,看见那小手的虎口处磨着厚厚的硬茧,一时怔住了,看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对他缓缓点头。
萧士及明白了杜恒霜的意思,缓缓坐下。对杜恒雪道:“雪儿,坐到你姐姐那边去。”
杜恒雪忙道:“姐夫,厨房里还有菜呢。”
萧士及看了知书一眼,“让丫鬟去做。哪有少奶奶干活,丫鬟看着的道理?”
杜恒雪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是婆母说,让我先学会这些东西,以后就让丫鬟做了”可是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她默默地走到杜恒霜身边坐下。
知书赶紧端了大托盘去端菜。
没想到这个托盘这样重,她只得每次少放一些菜。用托盘运了七八次才将杜恒雪做的菜都端过来。
杜恒霜打量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肴,心里酸涩无比。
孙许氏就招呼大家坐下,先举了筷子,“请。”
杜恒霜不知道吃什么好,看着满桌的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杜恒雪就给她夹了一道雪花鱼。“姐姐,尝尝这道菜。”
杜恒霜轻轻吃了一口。她的胃口十分挑剔,在家里的时候,都有专门的厨娘给她整治饭菜,她才能吃一点点。
这一次,杜恒雪做的菜。竟然不比那些千挑万选的厨娘差。
杜恒霜鼻子一酸,含泪对杜恒雪道:“好吃。很好吃。”
杜恒雪双眸灿灿,“真的?真的好吃?”
杜恒霜大力点头,又夹了几筷子别的菜吃了。
萧士及也吃了几口,赞道:“看不出来,雪儿还有做菜的天赋呢。”
杜恒雪很是高兴,又招呼诸素素吃。
诸素素一直想着前两天给杜恒雪诊的脉,有些心神不宁。她跟着过来。就是来找找原因和线索的。
杜恒霜知道诸素素的心事,也是她的心事。就转移杜恒雪的视线,爱怜地揽着她的肩,指着知书问道:“你婆母说了,知书肚子里的孩子,听你处置。你打算怎么办?”
杜恒雪愕然抬头,看了看孙耀祖,又看了看孙许氏,被孙许氏的眼神吓得又低下头。
杜恒霜叹了口气,知道杜恒雪大概是被这家人降住了。想要把她扭转过来,急不得,还要用点计策…
“雪儿,你别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姐姐都为你做主。”杜恒霜抚着杜恒雪的发髻道,手上一顿,看见杜恒雪的发梢有些发黄…
萧士及也温言道:“雪儿别怕,我和你姐姐总是支持你的。”说着扫了知书一眼,“一个奴婢,你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孙许氏和孙耀祖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杜恒雪不敢抬头看看这两人的脸色,鼓足勇气道:“我…我…我想把她送到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最好。
杜恒霜松了口气。还好,妹妹的血性还没有完全被这个老虔婆的淫威抹杀掉…
知书立刻大惊,膝行到杜恒雪身前大哭:“少夫人!少夫人!您不能这样做!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大爷的骨肉!您不能不要大爷的孩子!”
杜恒雪别过头,闷闷地道:“…送到庄子上而已,又不是不让你生。”
孙耀祖抚额,觉得杜恒雪怎么这样缠夹不清?他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孩子?他们夫妇一体,还分什么彼此?送到庄子上,他的第一个孩子,怎能送到庄子上?
“雪儿,你又闹小性子了。这是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你如何能这样忍心对待我们的孩子?”孙耀祖柔声劝哄道。
诸素素在旁听见,忍不住冷嘲热讽道:“这话真是有意思。雪儿,赶明儿咱们去找别的男人生个孩子怎样?孙探花,您会把雪儿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当做您自己的孩子吗?如果您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劝雪儿妹妹接受这丫鬟生的婢生子。”
孙耀祖和孙许氏齐声怒喝道:“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孙许氏道:“你怎么能说这种不守妇道的话?!跟别的男人生孩子,亏你说得出口!”
诸素素翻了翻白眼,嘟哝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什么世道!女人简直没有活头了”
杜恒霜又好气,又好笑,轻描淡写地道:“素素,不用再说了。”然后对杜恒雪以退为进地道:“雪儿。你现在不用做决定。姐姐想求你一件事。”
杜恒雪忙道:“姐姐请说。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姐姐。”
杜恒霜就道:“你知道我们很快就要搬到柱国侯府去了,家里乱糟糟的,到处要收拾,我担心自己一时顾不了两个孩子,就想请你去侯府住一阵子,帮我看着两个孩子。等我把侯府收拾好了,再送你回来,可以吗?”
杜恒雪大力点头。“当然行的。姐姐这么忙,我又没什么事,去帮姐姐看着两个外甥最好。我也很喜欢他们”说着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她很想有自己的孩子…
孙耀祖很是不满,想反驳,可是杜恒雪住到侯府。对他又有好处,一时有些踌躇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孙许氏断然否认,“不行。雪儿是我孙家的媳妇,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外人家里住?这个断断行不通。”
杜恒雪忙道:“婆母,我姐姐真的很需要我帮忙。”然后便哭了起来。哽咽着道:“我姐姐那会子生病不在家的时候,我说要把姐姐的两个孩子接到家里来照料。你们就是不肯,害我内疚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我能帮姐姐做点事情,你们就算不肯,我也要去!”
自从知道陈月娇的事情后,杜恒雪在心里万分后怕。若是陈月娇真的对两个孩子也下手,她可是要愧疚死了,根本就没脸活着见她姐姐。这一次。杜恒霜又没有功夫看孩子,杜恒雪真心觉得。只有她亲自帮忙,姐姐才能放心,她也才能放心,不然谁看那两个孩子,她都会提心吊胆。
“你走了,这个家谁来收拾?谁来做饭?你真的要饿死我们全家吗?”孙许氏满脸失望,“雪儿我真是看错你了。”
杜恒雪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的存在,难道真的只是下人和厨娘的位置?
杜恒霜冷眼看着,知道妹妹已经开始反省,在心里暗暗点头,笑着道:“还是吃了饭再说话吧。我们雪儿做的饭菜,可不是一般人吃得到的。”
萧士及和诸素素两个人都忍得青筋直冒,但是看见杜恒霜老神在在,他们俩不敢造次,只好摸了摸鼻子,继续吃饭。
吃完晚食,杜恒霜便趁热打铁,对孙许氏道:“孙家太太,我没把您当外人,有件事我不得不说。”
“说吧,什么事儿?”孙许氏虽然有些不乐意杜恒雪离开孙家,去给杜恒霜看孩子,但是想到杜恒雪跟柱国侯搞好关系,孙耀祖就能跟毅亲王搭上话,那可比许绍那边还管用,所以也没有狠拦。
杜恒霜就笑着道:“我听说孙家太太将儿媳妇的嫁妆握在自己手里。虽然我是不信的,但是您也知道,架不住三人成虎,这种事情,还是大家说清楚比较好。”
孙许氏就笑道:“这可是没有的事儿。是吧,雪儿?”
雪儿从来不愿在姐姐面前撒谎,闻言只是抿紧了唇,不肯接话。
“是不是,雪儿?”孙许氏提高了声调。
杜恒霜掩袖笑道:“孙家太太,您不知道,我这个妹妹有个习惯,她不想说白话,就只有闭口不言。您家风严谨,怎么能如此逼小辈说些违心的话呢?”
萧士及在旁看了半天,有些不耐烦地道:“天色晚了,孩子们还在家等我们呢。跟这些人罗嗦什么?自己的东西,还要这样曲里拐弯要来要去。来人!”对外猛喝一声。
“在!将军有何吩咐?!”几个亲兵呼啦一声冲了进来,将上房门口挤得满满地。
孙许氏吓白了脸,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轻轻拍了拍萧士及的手背,对孙许氏道:‘孙家太太,我们侯爷是带兵的,是个粗人。您看是您自己拿出来,还是让他们去搜出来?”
孙许氏当然不想让这些军士去搜她的东西,只好慢慢走到内室,取了一个小铁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