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皱着眉头,“如果她有冤屈,去刑部,或者京兆尹府鸣冤就行了,为何要来宫里?”
毅亲王的头垂得更低,“听说,她的冤屈,跟宫里的贵人有关。恐刑部和京兆尹府都不敢处置,她无法,只好请父皇主持公道!”
永昌帝心头大怒,站起来道:“宫里有谁的手这么长?敢害朕国之大将的家眷?不把朕放在眼里是不是?!”说着,怒气冲冲道:“带杜氏进来,朕为她申冤!”
毅亲王大喜,忙行礼退下,将杜恒霜和萧士及带了进来。
杜恒霜一身白衣,跪在永昌帝面前,一字一句地朗声道:“陛下,臣妇状告陈月娇勾结宫里贵人,为夺臣妇正室之位,杀人灭口,蒙骗世人,沽名钓誉,强嫁有妇之夫,廉耻尽丧。——求陛下为臣妇做主,将她处于极刑,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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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伏法 (粉红420+)
永昌帝面沉如水,缓缓抬手道:“萧夫人、萧卿家平身。你细细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恒霜面不改色,将昨日在官鼓街上跟陈月娇对质时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她知道,昨日她在官鼓街上说的话,肯定会从别的渠道传到永昌帝案前。
那么多人听见,她不怕有人会故意歪曲。
而且,钱伯跟她说,已经一把火烧了陈月娇的庄子,让她也尝尝死无对证、百口莫辩是什么滋味儿…
永昌帝听了她的叙述,又惊又怒,愕然对萧士及道:“这位陈月娇为了嫁与萧卿家,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士及苦笑,拱手道:“陛下,微臣若是知道,早就会严加防范了,如何会让她接近我的妻小家人,搅得一团糟?”
“这件事事关重大,杜氏,朕也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永昌帝听完杜恒霜的陈述,对她说道。
杜恒霜再次拜伏在地,道:“求陛下彻查此事,还臣妇一个公道!当日在萧家田庄大火,根本不是天灾,而是有人故意纵火!臣妇拖着病体,曾经带着庄人救火,结果来了一群黑衣人,将我田庄上下人等全数屠杀。臣妇和诸郎中是在臣妇的贴身大丫鬟知画舍命相护之下,才得以逃脱。当时一片混乱,臣妇曾经在地上拾到一块玉佩。”说着,杜恒霜双手将那玉佩呈上,“事关重大,不敢私下揣摩,交由陛下圣裁。”其实这块玉佩是昨天钱伯从陈月娇派出去报信的婆子身上搜来的。那婆子当然被他们软禁了…
旁边伺候的内侍忙将杜恒霜手上的玉佩转呈给永昌帝。
永昌帝一看就黑了脸。
那是他的皇子、皇女一出生就会赐予的嗣玉佩,会伴着他们长大,然后传给他们的嫡长子。
“来人!给朕去太子、平乐公主和千金公主那里。让他们将各自的嗣玉佩呈上来!”永昌帝怒道,然后看向立在当地的毅亲王,“义之,你的嗣玉佩呢?”
毅亲王忙将贴身的嗣玉佩取出来,双手呈上,道:“父皇,儿臣还未有嫡长子,所以这嗣玉佩还是日日陪伴着儿臣。”
永昌帝拿起毅亲王的嗣玉佩瞧了瞧,松了一口气。道:“嗯,听说你王妃有孕了,她身子弱,你要好生照应她,早日给你诞下嫡长子。”说着。将毅亲王的嗣玉佩还给他。
杜恒霜一脸沉静地跪在那里。
很快三个内侍回来了。
太子和平乐公主都能叫出他们的嗣玉佩,唯独千金公主,说早些日子丢了嗣玉佩,正在寻,希望父皇宽限几日,等她寻到再送来。
永昌帝心里一沉,再看手中杜恒霜呈上来的嗣玉佩。只觉得刺眼。
如果只跟千金公主有关,也算好了,最多是姑娘家争风吃醋,左不过是看上了萧士及这个人。所以要铲除杜恒霜。
可是他不信这件事是千金公主那个草包做得出来的。他虽然疼她,但是对她有多少本事也是心知肚明的。——千金公主真没这么多心机。
再说,她若是看上萧士及,那陈月娇就是个幌子而已。
再换个角度想。难道千金公主也知道萧士及没死?!这可是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知道的事情。
千金公主背后是万贵妃。而万家,近年来那手也伸得太长了…
永昌帝脑子里一刹那间转了十七八个主意,便又传了刑部和京兆尹的衙差,一起去陈月娇的田庄搜罗证据。
到了下午,那些人回来复命,说陈月娇的庄子前几日确实发生大火,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倒是跟杜恒霜的话正好对得上。
永昌帝还是有疑虑,他总觉得,没有活口,就是个很大的缺陷。不管对哪一方,都有些不妥。
“先将陈月娇收监,明日再审!”永昌帝心烦意乱,挥手让宫里的人退下。
一群如狼似虎的禁军奉皇命来到永宁坊,寻了永宁坊的里正带路,来到萧家二房宅子处,不由分说冲进去,喝问道:“陛下有旨,捉拿重犯陈月娇!”
永宁坊的里正忙指着站在龙香叶身边,目瞪口呆的陈月娇道:“那边那个穿大红遍地金衫子的女人,便是陈月娇。”
“拿下!”禁军头领一声令下,几个禁军冲上去,先将陈月娇头上的首饰拔得干干净净,扔得地上踩了几脚,尽皆踩扁,然后将她大红遍地金的外衫撕了下来,脱了她的鞋袜,只让她穿着月白色中衣,光着脚,给她脖子处上了木制大枷。
陈月娇惊惶失措,大叫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我犯了什么罪?”
禁军头领一边让手下将陈月娇押走,一边大声道:“你谋害柱国侯原配发妻,骗婚夺产,东窗事发,已经被死里逃生的柱国侯原配发妻告了御状!——有什么话,你去宫里跟陛下说吧!”说着,将一个麻胡桃塞到陈月娇嘴里,谨防她喊出什么不该喊的话,让别人知道,他们这群禁军可是大大的失职…
金姨妈在旁边看见,唬得一下子口吐白沫,扑到地上晕了过去。
龙香叶见了,也唬得心肝儿颤,扶着大丫鬟的手瑟瑟发抖。
萧泰及和龙淑芝在旁边见了,也都吓白了脸。两人对视一眼,便悄悄扶着龙香叶往后堂去了。
金姨妈的女儿既然获罪,萧家二房也不敢收留她,将她直接送回她自己的宅子去了。
金姨妈回家不久,就染了不知名的怪病,居然没两天就死了。若不是有来验尸的忤作发现不妥,立刻封了她们家的宅院,将她的尸首就地焚烧,恐怕还会引起大的疫情。此是后话不提。
而陈月娇被一索子索到宫里的大牢,开始还算镇定,一直等着面圣的那一天,而且她还暗示狱卒,她有“宫里的贵人”做靠山,迟早会有人来救她。她说这番话,当然是想让人传到太子耳朵里,让太子知道,她也可能将他拉扯进来。太子为了自保,也会想法救她。当然,她还没有一下子就说出“太子”的名头,因为她不想一下子就把手里的底牌亮出来,而且她也谨防太子狗急跳墙,将她灭口就划不来了。
她没想到,太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一点都没在乎她的话。陈月娇不由更加惶恐。
结果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宫里的大牢里面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传到永昌帝的案头。
“她真的说是宫里的贵人?!”永昌帝手里紧紧攥着杜恒霜呈上来的嗣玉佩,面色越来越阴沉。本来还怀疑杜恒霜的话,可是现在陈月娇的话,却明明白白指向千金公主!或者,还有她背后的万贵妃。
若是让萧士及知道,这件事是跟千金公主,也就是万贵妃,万家有关,他这辈子,心里都会有个疙瘩。以后万贵妃要是生了儿子,也难得到他的忠心…
永昌帝思来想去,也不打算去面审陈月娇,只让人毒哑了她,不许她再胡攀乱咬…
反正就算她是个卒子,也不是清白的。——谋害杜恒霜,她肯定有份。毕竟她趁着萧家混乱的时候,抱着牌位成亲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恨自己被蒙骗,还多次夸奖过她。
永昌帝这时又想起来,万贵妃确实很看重陈月娇,还多次邀请她进宫,这次也是万贵妃一直让自己下旨要封赏陈月娇“忠烈无双、纯善过人”的。幸亏自己一时事忙,还没有下诏。不然的话,不禁要让天下人笑话,还寒了萧士及的心,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千金公主和万贵妃是自己的女儿和爱妃,当然动不得,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跟这件事有关。那就只有让陈月娇把所有的事都扛起来了。
“传朕的旨意,千金公主行止跋扈,冲撞朕躬,命慎刑司打千金公主十大板,在宫里禁足一年,不得出宫!”永昌帝虽然打定主意让陈月娇承担所有的罪责,但是千金公主不罚也不行。一个姑娘家,连杀人放火都敢了,以后还有什么她不敢的事?!
一点小小的惩罚是要的。
“来人!给朕把萧卿家和萧夫人宣进来!”永昌帝又吩咐道。
萧士及和杜恒霜来到宫里候命。
永昌帝就道:“朕已查清,确实是陈月娇居心叵测,一手策划了此事。而那玉佩,也是她入宫的时候所盗,多亏萧夫人帮朕找回,朕会重重有赏。——而那陈月娇,朕一定严加惩罚。”说着,永昌帝就让旁边的内侍宣读了对陈月娇的惩处,“就在承天门外,打她一百大板,打死为止。死后挫骨扬灰,将骨灰撒入长安城的大雁塔下,有佛法镇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萧夫人、萧卿家可以在旁边观刑。”永昌帝又道。为了让萧士及满意,他可是煞费苦心。
杜恒霜心知永昌帝是想将跟宫里贵人有关的事含糊过去,眼见永昌帝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明显了。
她从毅亲王那里知道,那块玉佩,叫作嗣玉佩,是永昌帝的子嗣都有的一种玉佩。外表看上去,大家都一样。但是要查也很容易,因为这种玉佩每个孩子一块,谁丢了,大概就是跟谁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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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用意(粉红450+)
“宫里的贵人”肯定不会是毅亲王,那就是太子、平乐公主和千金公主中的某一人。
平乐公主是先皇后嫡女,平日里深居简出,而且跟毅亲王关系良好,应该不会是她。
那么,就只有太子,或者是千金公主。
这两个人,都有可能。
太子曾经对陈月娇似乎青睐有加,并且让太子妃专门向她示好,还送过东西。
不过后来杜恒霜将陈月娇赶出萧家之后,听说太子就不理睬陈月娇了。
而万贵妃,听安子常和毅亲王都说过,自从陈月娇抱着牌位嫁到萧家,陈月娇就成了万贵妃跟前的大红人,跟万贵妃,还有千金公主都有交情。
所以,千金公主也有可能。
也罢,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到底是耍横竖萧士及现在已经回来了,她也不怕有人再出妖蛾子。
杜恒霜也不强求,忙磕头谢道:“陛下圣裁!吾主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得永昌帝龙颜大悦。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离开太极宫,来到承天门的侧门楼上,低声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帮你看着。”他有些不明白,杜恒霜为什么一力坚持要来陈月娇行刑。
毕竟这不是什么好看的场景。女子都胆小,很多人承受不了那种血淋淋的场景。
但是对杜恒霜来说,她不亲眼看着陈月娇死,看着她的重影消失,她的心里总会惴惴不安…
“没事。她害得我这么惨,不亲眼看着她伏法,难消我心头之恨。”杜恒霜淡淡地道,两眼投向了承天门前的那个“T”型广场。
只见在广场前面那扇夔龙皮鼓前面不远的地方。陈月娇一身囚衣,被几个内侍推推搡搡拖了过来。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一个公鸭嗓的内侍尖声叫着。
陈月娇被推倒在地,很快两个内侍举着大板走了过来,冲着陈月娇的后臀和后背狠狠打了下去。
有人在旁边计数。
“一、二、三、四”
杜恒霜一动不动地盯着广场上逐渐变得僵硬的陈月娇,看着她背后的重影渐渐变淡,最后如同太阳底下的水泡一样,消散在天地之间…
杜恒霜双手合什,闭上眼睛。在心底对着菩萨祝祷:祝愿你下辈子投胎转世,好好做人…
陈月娇被板子打死之后,她的尸首便被架在一个泼了桐油的柴禾堆上。
他们看着大火熊熊燃烧,将陈月娇的尸首烧成了灰烬。
几个高僧在旁边敲着木鱼,不断念着法号。然后将大火燃尽之后的灰堆收拾在小瓷坛里,洒到大雁塔下。
陈月娇的娘亲金姨妈暴病去世之后,因无家人亲戚,还是里坊的里长张罗,将她的骨灰也撒到了大雁塔下,也算是跟她女儿同葬在一起。
萧士及带着杜恒霜从宫里离开,回到了杜家大宅。
在宫里的时候。永昌帝也问过他,为何不搬到赐第里面居住。
先前萧士及还能用“妻子过世”为借口,如今也没有借口,只好说很快就要搬进去。
永昌帝就特意道:“你只有一个弟弟。还有亲娘在世,可不能将亲娘和弟弟都扔到一旁,不闻不问。你是家中的嫡长子,也是一家之主。你们萧家人。都靠着你呢。——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暗示萧士及要兄友弟恭,孝顺亲娘。
萧士及在心里苦笑。但是也不能不遵圣命,忙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和二弟虽然已经分家,但是家母在世,不会让二弟跟家母分开,不得尽孝的。”
永昌帝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有,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需要有家人帮衬扶持。你看那些世家大族,有哪一个不是叔伯兄弟聚在一起住?你才刚进爵,以后就知道,想要站得稳,就需要家人的帮助。”
萧士及知道永昌帝说得有理。况且龙香叶在世,他真的不好做得太绝。
罢了,等搬到柱国侯府,也和萧家老宅一样,用院墙隔出一个院子,让二弟他们住吧。
他觑眼看了杜恒霜一眼,见她面含微笑,并无反感之意,才放下心来。
一路上,杜恒霜沉默无语,一个人靠在车板壁上,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士及觉得她是被吓着了,伸出胳膊,轻轻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杜恒霜勉强笑了笑,闭上了双眸。
她不是害怕,她是觉得后怕。
只差一点点,万劫不复的那一个人,就是她。
回到杜宅,杜恒雪和方妩娘都迎了上来,问道:“陛下如何判的?”
她们都知道,杜恒霜在御前告了御状,永昌帝将陈月娇抓入宫里大牢,然后去查证她的罪行。今日将萧士及和杜恒霜宣入宫里,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笑道:“她死了。陛下亲自下令,将她仗毙,尸首火化,洒入了大雁塔下。”应该是一了百了,魂飞魄散了吧?
方妩娘大喜,拍着手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这等不知廉耻、心狠手辣的恶妇,就应该仗毙!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杜恒雪也连连点头,“想抢我姐姐的位置,活该她不得好死!”
杜恒霜心里却是空荡荡的,就如同大仇得报之后,她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
诸素素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出来,笑道:“好了,好了。她这叫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咱们不要再说她了。——平哥儿、安姐儿,你们不是一大早就满屋里寻娘亲和爹爹吗?你们看,他们就在那里。他们早上出去办事,现在才回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满脸紧张,看见杜恒霜和萧士及才稍稍松懈下来。
平哥儿抱着小白狐,来到杜恒霜身边,一脸讨好地道:“娘,平哥儿早上给小白狐喂了吃的,还有喝的,还带它出去玩耍”
杜恒霜忙弯下腰,轻轻抚了抚平哥儿大大的脑袋,温言道:“平哥儿吃了早食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安姐儿也走过来,依恋地看着杜恒霜,一只手指头伸进嘴里唆拉着,含糊不清地道:“娘”
杜恒霜将安姐儿抱了起来,在她面颊上亲了亲,道:“安姐儿乖,咱们一起去吃点心好不好?”
安姐儿羞涩地笑着,点点头,小声道:“哥哥也吃”
“当然,咱们都去吃,外祖母、雪姨,素素姨,还有大姑姑,咱们都去吃。”杜恒霜笑着道,跟方妩娘、杜恒霜、诸素素和萧嫣然一起去花厅吃点心。
她现在情绪很复杂,只有吃能让她平静下来。
美味的食物能安抚紧张的心情。
吃完点心,方妩娘就道:“我得回去了,在这里住了几天,府里头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杜恒霜笑道:“娘回去吧。我在这里住几天,就和侯爷一起搬到承康坊的柱国侯府去。”
方妩娘欢喜道:“那可是大事。需不需要人手?我给你多送几个管事婆子和粗使丫鬟怎么样?都是能搬能抬的好手。”
杜恒霜摇摇头,“柱国侯府里家私陈设都是陛下亲赐,一色儿都是齐全的。我们只要收拾了自己的箱笼,就能进去住了。倒不用搬什么大件儿东西。”
方妩娘也就罢了,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匆匆离去。
杜恒霜就问诸素素,“帮我妹妹诊过脉没有?”
诸素素点点头,对杜恒霜使了个眼色。
杜恒霜这两年跟诸素素住在一起,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此时看见她这个样子,确实是有些问题,心下一惊,但是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转身对杜恒雪道:“你婆母还使人来寻你回去吗?”
杜恒雪对姐姐从来不敢说白话,而且此时孙耀祖去衙门了,不在屋里,所以胆子大了一些,苦着脸道:“姐姐,我”
杜恒雪还没有说完,她的陪嫁大丫鬟知书已经笑着道:“大姑奶奶,您不晓得,老夫人对少夫人不知多关心,每天给少夫人煲汤养身,对少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下人看起来,都为少夫人高兴呢。难得有这样疼媳妇疼得和女儿一样的婆母。”
杜恒霜皱了眉头,一点都不想跟知书敷衍,淡淡地道:“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以前在许家,你还能收敛一些,如今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给我掌嘴!”
诸素素却忙道:“霜儿,罚她去外面站一站就好了,掌嘴却是不必了。她如今也是孙家人,你这样不给孙家太太面子,可让雪儿回去如何做人啊?”
杜恒霜便知道有问题,索性站起身,对诸素素道:“你跟我进来。”
诸素素笑着对杜恒雪和萧嫣然,还有两个孩子点点头,让她们接着吃,自己跟着杜恒霜走进里屋。
杜恒霜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素素收了笑容,凑到杜恒霜耳边道:“知书虽然是姑娘打扮,但是她已经不是姑娘了,她应该是有了身孕。你要掌她的嘴,将孩子掌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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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书真的有了身孕?你真的看准了?几个月了?”杜恒霜倒是精神一振,先前一直有些恹恹的情绪一扫而空。
诸素素撇了撇嘴,对杜恒霜悄声道:“…她不肯让我诊脉。我给雪儿妹妹诊脉的时候,雪儿说知书是她贴身侍女,情同姐妹,让我也帮着诊一诊平安脉,开个方子养身。我开始没多想,反正举手之劳,也不费事。结果你猜怎么着?知书死活不肯让我诊脉,还说什么主仆有别,她不敢跟少夫人称姐道妹,更不敢劳烦我诊脉。你知道我这个人,她越是推脱,我越是好奇,所以就找了个机会,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腕脉。虽然没有仔细切过,但是滑脉的感觉很明显,恐怕至少两个月了。”
杜恒霜一只手搭在炕桌上,手指滴滴答答地敲着桌沿,出了一会儿神,才摇头笑道:“看来,雪儿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这个小妮子,到底太胆小了。自己的丫鬟,卖身契握在自己手里,搓圆捏扁都由她,为何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诸素素坐回炕桌对面的位置,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这孩子不用说,十有八九是你那好妹夫的”
杜恒霜笑了笑,道:“孩子是谁的不重要,关键是看亲家太太是个什么态度。”说着站了起来,轻飘飘地道:“这孩子就算生出来,也是婢生子,不,其实应该算奸生子。因为知书不是孙耀祖的丫鬟,而是雪儿的。”知书是杜恒雪的陪嫁丫鬟,虽然有通房的意思,但是到底没有开脸,她的身份,也就是一个丫鬟而已。而且是妻子的丫鬟,不是男人的丫鬟。
诸素素见了杜恒霜处变不惊的样儿,笑道:“你如今真的是变了。若是以前,你不气炸了肺?爆炭脾气一发,立刻能让人将知书打个臭死。”
杜恒霜想起当年,因关芸莲对自己娘亲口出污言,自己就命人掌她的嘴,不由觉得恍同隔世,在屋子中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回头对诸素素道:“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我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还不能处变不惊,迟早也是被人再一次算计的命。”还有那陈月娇的死。更是顺利到超出她的意料之外。虽然她亲眼看着那重影消散在皇宫里承天门外的天地之间,可是她心里总有一丝隐忧,挥之不去…
诸素素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叹息道:“你也不容易。就别再想那件事了。她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让她偿了命就是了。”
杜恒霜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生不问来世事。这一辈子她偿了命了也就罢了。”
两人来到外间,杜恒霜坐到平哥儿和安姐儿中间,看见他们面前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心里松快一些。笑道:“还想不想吃?”
安姐儿羞涩地笑道:“可以再吃吗?”
“当然可以。不过再吃一碟就够了。晚上还要吃晚食的。”杜恒霜和蔼地道,去叫丫鬟再给上几碟点心。
杜恒雪也笑着道:“姐姐,我也要!”
“都吃,都吃。”杜恒霜莞尔。看着丫鬟上了新的点心,给杜恒雪和平哥儿、安姐儿摆在桌子上。
萧嫣然不想吃了。坐到一旁摇着猫扑蝶的五彩团扇,笑道:“大哥刚刚有事,去衙门了,让我跟大嫂说一声。”
杜恒霜颔首,“多谢嫣然。”然后又问她:“过两天我们就要搬到柱国侯府了,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回去让丫鬟婆子打点好了,将东西交给外院的萧义装车,一起送过去。”
萧嫣然满心欢喜,“大嫂,我们要搬去侯府了?”
“自然要去的。陛下御赐的府邸,不搬是不可能的。那地儿地方大,嫣然你先去看看,想住哪所院子,选好了跟我说一声。”杜恒霜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搬家,再处理别的事情,“另外,还请嫣然回去帮我们给婆母和二弟、二弟妹传个话,让他们也收拾东西,到时候跟我们一起搬到侯府去住。”
萧嫣然有些惊讶。她知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关系不是很好,以前在老宅住着,都是已经分了家的。大哥大嫂要搬到侯府,正是跟二房脱离关系的好时候,如何还要搬到一起住?
杜恒霜看见萧嫣然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微微一笑,解释道:“和咱们在老宅一样,会隔出一间院子,让二弟和二弟妹他们住,也好安婆母的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让别人说你大哥不孝不悌。”
萧嫣然恍然,心下跟着叹气,道:“大嫂”
“我明白,”杜恒霜淡淡地打断萧嫣然的话,“嫣然,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当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端看你自己怎么对待了。”你要觉得痛苦,肯定是天天愁眉不展。如果你不当一回事,就能云淡风轻,专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萧嫣然脸上一红,垂首道:“知道了。”便起身告辞回家报信去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静悄悄吃完点心,坐在杜恒霜身边默不做声。
杜恒霜看见本该吵吵闹闹的两个孩子,却如此安静,如此小心翼翼,心里很是难过。这自然是从懂事开始,就发现亲娘不在身边而养成的习惯。知道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疼宠他们,所以要力求做得最好,看着大人的眼色行事,才能得到一些关爱。
而陈月娇在塑造“乖孩子”的过程中,肯定是“居功至伟”。
杜恒霜虽然懊恼,但是并没有一味沉浸在过去。
“平哥儿、安姐儿,跟知数姐姐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娘有话要跟你们小姨说。”杜恒霜和颜悦色地跟两个孩子打商量。
平哥儿和安姐儿忙点头:“好的,娘,我们这就出去。”
知数过来牵了两个孩子的手,将他们带出去。
小白狐跟在平哥儿后面,摇着狐尾,迈着优雅的狐步跟了出去。
欧养娘就对杜恒霜道:“大少夫人。今儿要回萧家吗?”
杜恒霜点点头,“在这里吃过晚饭就回去。养娘先回去预备着吧。”
欧养娘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仆妇先走了。
中堂之上只剩下杜恒霜、杜恒雪和诸素素。
杜恒霜就对杜恒雪道:“雪儿,跟我进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大门外面,知书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罚站,心里有一丝惶恐。
这两天那诸郎中总是看着她,笑得神神秘秘的,看得她心虚。
此时听见杜恒霜在屋里叫着杜恒雪的名字。要她去东次间里说话,心里更是着急,忍不住走进来道:“少夫人,奴婢伺候您进去。”
杜恒雪皱了眉头道:“知书,你怎么跑进来了?姐姐吩咐你在外面站着。我如何能违拗?”
杜恒霜当没听见,一个人先走进了东次间。
杜恒雪也低着头,跟在杜恒霜后面进了东次间。
知书到底不放心,不知道杜恒雪会不会在杜恒霜面前乱说话,只好硬着头皮跟进来道:“少夫人,老夫人说了,家和万事兴。老夫人不爱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奴婢白嘱咐一句。免得少夫人回去,又惹老夫人不开心”
杜恒雪像是想起来什么,瑟缩了一下,默默地低下头。低声应道:“知道了。”
杜恒霜如何不知道知书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在警告杜恒雪,不要跟杜恒霜说在孙家的情形。
杜恒霜本来没有想到孙老太太头上去,现在听知书一说,再看看杜恒雪的神情。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心里就拿了主意。笑道:“雪儿,你这个丫鬟倒是怪伶俐的,而且忠心为主,确实是个好丫鬟。”
杜恒雪扯了扯嘴角,“姐姐说的是。”
杜恒霜端起盖碗茶,拿茶碗盖刮着茶碗里面的白色茶沫,轻声道:“雪儿,姐姐求你一件事。”
杜恒雪一愣,“姐姐请说。只要雪儿能做到,一定听从。”
杜恒霜就伸出拿着茶碗盖的手,指着知书道:“我喜欢你这个丫鬟,不如将她给我,我另挑好的丫鬟婆子给你使,好不好?”
知书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求援似地看向杜恒雪,“二小姐…奴婢不想离开二小姐。”
杜恒霜皱了皱眉,对着知书挥手道:“你先出去。我这里跟你主子说话呢。”
知书无法,一脸惶恐地离开了东次间。本来还想站在东次间门口,侧耳倾听里面的谈话,杜恒霜的丫鬟婆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笑道:“知书姐姐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孙家人,不是杜家人了?怎么大小姐的吩咐都不听?”
知书无法,只好站到外面的回廊之下,焦急地盼着孙耀祖从衙门里回来。
东次间里,杜恒雪缓缓地道:“姐姐既然喜欢她,我把她给姐姐就是。不过,她的卖身契不在我这里,等我回去回了婆母,再将她的卖身契拿出来送给姐姐。”
杜恒霜听着不对劲,问道:“她的卖身契怎么会在你婆母那里?”
论理,知书是杜家陪嫁的丫鬟,是杜恒雪嫁妆的一部分,怎么会卖身契落在孙家太太手里?
杜恒雪低下头,声若蚊呐地道:“婆母说我年岁小,手脚散漫,不会过日子,所以把我的嫁妆都接过去保管了。”
杜恒霜愕然地瞪大眼睛问道:“娘知道这件事吗?”
杜恒雪摇摇头,“娘不知道。”然后求杜恒霜,“姐姐,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孙家四代单传,只有耀祖一个儿子。以后婆母和公公的东西,也都是耀祖的。我们夫妇一体,我的嫁妆,当然也是耀祖的,握在谁手里不一样呢?”
杜恒霜听得火大,压抑住心头的愤怒,问道:“谁跟你说,你的嫁妆是耀祖的?”说着冷笑道:“这话我听不明白了。谁家媳妇的嫁妆不是自己拿着的?就算你婆母说你年岁小,帮你打理嫁妆,也不能说你的嫁妆就是她儿子的!”
杜恒雪讪笑道:“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东西就是我夫君的,这话也没错的。”
杜恒霜盯着杜恒雪看了一会儿,直言不讳地道:“雪儿,姐姐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样倒贴孙家,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候不要再来找姐姐和娘哭哭啼啼就好。”
这话说得杜恒雪满脸紫涨,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反驳杜恒霜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地。
杜恒霜就扬声道:“让知书进来!”
知书听唤。忙从外面进来,给杜恒霜行礼。
杜恒霜上下打量她,笑道:“好丫鬟,真是个忠心为主的好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