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端坐在屏风后头,柳眉倒竖,面沉如水。
这个吴诚,自己的侄子犯了这么多错,不说为侄子请罪,居然打着要强娶的念头,将自己的最得力的丫鬟娶走。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他一个下人也敢随便捏?
这要答应了他,以后那些下人还不都乱了套?
看上那个丫鬟,只要去轻薄一番,就能得偿所愿。体统何在?颜面何在?
杜恒霜虽然心下大怒,面上却越发沉着。再说,知画的婚姻大事,当然要先问过她,万一的万一,她真的跟这个吴用有些关联,自己一口回绝。岂不是害了知画的终身?
想来想去,还是不发一言,坐在屏风后面,看知画的反应。
知画听见吴诚的话,又惊又怒,呆了半晌,才扑通一声对着屏风跪下,大声道:“奴婢不嫁这样没廉耻的男人!”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
知画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的情分。早就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了。
如果她真的看上吴用这个烂人,杜恒霜还真没有法子。
现在知画不愿意,就好说了。
可是现在是在外院,这些话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说?
杜恒霜踌躇良久,终于出声道:“吴用不尽职守。又言语冲撞,打十板子,将他革职,马上将内帐房的帐交接清楚,我另派人来查账。——吴大帐房,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吴诚一听就愣了。
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还从来没有过。
就连萧士及平日里都对他客客气气。
杜恒霜就算是萧士及的妻子,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哪里能真正管得好外院?
吴诚从来就不认为杜恒霜能将这个外院一直管下去。
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吴诚胖胖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定定地看着八扇横槅花开富贵锦绣琉璃屏风,似乎要将那屏风看穿一个洞来。
“大少奶奶,这事是我侄子不对,我吴诚向大少奶奶赔礼了。”吴诚对着屏风。缓缓地长揖下去。
杜恒霜“嗯”了一声,“吴大帐房言重了。是你侄子的错。又不是你的错。做人当要公私分明,这点帐我还是分得清的。吴大帐房是做帐的老手,肯定比我见事明白。还请先退下,等我把这件事处置了再说。”
吴诚听见杜恒霜似乎也没有一口回绝,面子上又好受些,心疼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得只有出气、没有入气的侄子,摇头叹气,“大少奶奶,我吴诚一辈子无妻无子,只心疼这么一个侄儿,请大少奶奶手下留情,饶他这一遭。以后他娶了知画,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一辈子不让他吃酒,大少奶奶您看怎样?”
杜恒霜淡淡地道:“吴大帐房,我说了今天不提别的事,多说无益,还请下去吧。”
说了好几句,吴诚才甩着袖子走了。
这边院子里,十大板子打完,几个人将泼的全身透湿的吴用拖到堂上,让他对着屏风行礼。
吴用忍着剧痛,挣扎着给杜恒霜磕了头,才被人架着下去。
杜恒霜让院子里的人散了,自己才带着知画出去。
一路上,知画如同惊弓之鸟,再没有以前挥洒自如的大丫鬟风范。
杜恒霜也觉得她可怜。
回到正院之后,好好安抚她,又让她下去歇着,不用过来当差。
欧养娘问清始末,琢磨许久,等屋里都没人的时候,悄悄对杜恒霜道:“大少奶奶,您好好想想,兴许这门婚事不错呢?您看,吴诚是外院的总帐房,吴用本人据说也是做帐的好手,一直管着内帐房。大少奶奶您要当家,说白了,就是要把帐握在手里,有了帐房,您才是如虎添翼。”
杜恒霜默然良久,缓缓摇头。
看着妆台上晶莹剔透的梳妆镜里面的娇颜,淡淡地道:“会做帐,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别人稀罕,我不稀罕。要拿知画的终身,跟几本冷冰冰的帐本交换,我是不忍的。”说着,回头看了欧养娘一眼,“养娘,您也是看着知画长大的,如何忍心让她嫁给吴用那种烂人?”
欧养娘并不知外院的详情,只知道吴用冲撞了知画,得罪了大少奶奶,被打了十板子,革职勿用了。
就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啦?你生这么大气,知画也跟泪人似的,躲在屋里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知画就算吃亏,也不算吃很大亏吧?
杜恒霜冷笑着将吴用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他那些嚼蛆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吴大帐房还好意思为他的侄子求娶知画。慢说他并没有沾到便宜,就算他真的沾了知画的便宜,我宁愿把他打死也不会让他去糟蹋知画!”
知画正好过来服侍杜恒霜盥洗,听见这话,快步绕过隔间的什锦槅子,来到杜恒霜的妆台前面。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大少奶奶!多谢大少奶奶!”然后又膝行到欧养娘身边,仰头道:“养娘,知画真的没法嫁给那个……吴帐房。”
欧养娘长叹一声,扶了知画起来,“居然是这样。罢了,不过是一个帐房,去了他们,还有更好的来,就这样吧。”说完又劝杜恒霜。“既然做了,不妨做绝点,直接回了大爷,将姓吴的撵出去吧。”
杜恒霜倒是有些踌躇,担心道:“他叔叔是大爷的左膀右臂。若是将他撵出去,他叔叔的面子往哪里放?”说完摇头,“算了,已经革了他的职,再不要给他派差事,也就完了。”
欧养娘知道杜恒霜心慈,也没有再多说。横竖杜恒霜是主子。吴大帐房再厉害也是下人,还能翻天不成?
又嘱咐杜恒霜:“这事一定要跟大爷说清楚,免得被别人进谗言,伤了彼此和气就不好了。”
杜恒霜点点头。却不知道萧士及已经在门口听到了。
他转身离去,直接去外院帐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亲自过问,哪有人敢说谎?
都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甚至把吴用被抬回吴大帐房屋里之后,在炕上怒骂知画是贱人、婊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萧士及淡淡点头。吩咐道:“来人,去把吴用给我绑起来,送到这里,就在这里给我恨恨地打,打到只有一口气,再撵出去。——记住,不能打出血,撵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有一口气吊着。若是撵出去之前就打死了,你们就自己上吊吧,不用来见我了。”
他的手下齐喝一声,冲到吴大帐房住的偏院里,将吴用从炕上拽下来,一路拖到帐房院子里,当着萧士及的面,打得吴用直剩一口气吊着。
天刚黑的时候,萧家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浑身软绵绵的人被从角门里扔了出去。
吴诚在自己院子里听说自己的侄儿被大爷又命人打了一顿,已经撵出去了,一下子慌了神。
他知道,萧士及不比杜恒霜,这个男人,可是个狠角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
一时忘了为自己的侄儿担心,一路跑着来到帐房的院子,跪在萧士及面前痛哭流涕。
“大爷……大爷……是小的错了,猪油蒙了心,惯的侄儿比祖宗还大。小的知错了,请大爷莫要生气,若是还要责罚,就罚小的。”
萧士及知道吴诚的本事。这黄河以北几个数得着的帐房,吴诚就是其中一个。他也是花了大价钱将他请来的。
吴诚是有本事,不过这本事在上位之人看来,实在不值一提。
恃才生傲最是要不得。
萧士及笑了笑,说道:“吴诚,我知道这事跟你无关。不过你对侄子管教不严,才酿成今日的大错。这样吧,我今日罚了你的侄子,你未免心里有怨恨,我也不说别的,如果你想离去,我可以现在就把身契还给你。”
吴诚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跟着萧士及有两三年了,本来是打着在萧家养老的心思,才过来做总帐房的。他可是知道,之前他几个总帐房,一离开萧家,就不知所终了。若是像他这样被赶出去,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难说,就把头摇得飞快,“不想!小的不想离开!请大爷责罚!”
“那好,我就罚你半年的月钱。”萧士及说着站起来,“你提拔一个内帐房上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就不用费口舌了,一律撵出去。”
处理完外院的事,萧士及才回到内院。
杜恒霜已经卸了妆,坐在床上看书。
床边小立桌上摆着一盏透雕紫檀嵌白玉诗配画宫灯,灯上也是画着一个美人,斜坐在床上,手捧书卷,吟读不倦,和杜恒霜的样子相映成趣,就像灯上的美人一样。
宫灯的白玉灯屏上刻着四句七言绝句:“烟笼寒水月笼纱,闲敲棋子落灯花。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清雅中有股说不出的苍凉味道。
萧士及是第一次见到这盏宫灯,看了一会儿,才问道:“这是你带过来的灯?”
杜恒霜回眸扫了一眼,“嗯,刚在找东西,就箱笼里翻出来了,就拿出来摆摆。”说完看着萧士及微微一笑,“好看吗?”
萧士及笑着斜身坐下,“好看,好得得不得了。”伸手掐了杜恒霜的面颊一把。
杜恒霜嗔道:“人家问你灯呢,你说到哪里去了?”
“灯好看,人也好看。”萧士及笑着看着杜恒霜红了脸,又抚了抚她的面颊,“这你也能红脸。”说完去浴房洗漱。
收拾好了上床,就对杜恒霜一长一短说了他刚才去外院的事儿。
杜恒霜有些惊讶,“你真的把他打死了?”
萧士及挑眉,“你怕了?——没死,还吊着一口气呢。”
大晚上的,把一个只有一口气的人扔到门外,跟打死有什么差别?杜恒霜一边腹诽,一边道:“我怕什么?我是为你担心。那吴诚……”杜恒霜是担心吴诚会因此生异心。
萧士及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不会生异心,但是怨怼肯定是有一点的。这也没法子,谁让他侄子不长眼睛。——下你的面子,就是下我的面子。我若是不收拾他们,你今后如何能在外院立足?”
杜恒霜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对于上位者来说,跟下人没有道理可讲。口舌交锋,针对的是同样地位的人。上位者要整下面的人,根本就不用大费口舌。
“你不担心就行。”杜恒霜道,“反正我是不会将知画嫁给他的。”
两人也没有再说此事,杜恒霜接着说今日去萱荣堂说分家的事儿。
“娘居然答应了?”萧士及很惊讶地坐起来,“娘怎么会这么容易答应?”
“娘没直接说答应,但是也没有反对。不过,”杜恒霜觉得不高兴了,“娘答应了你还不高兴,难道你让我去说分家,就是个幌子?”
萧士及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钻到被子里面,抱着杜恒霜道:“睡觉睡觉,明儿我就去萱荣堂,把这事敲下来。”
杜恒霜咬牙切齿地拧了萧士及一把,“你居然把我当枪使,我算是白疼你了。”
说得萧士及心中一软,抱着杜恒霜细细地吻,吻到她轻喘,脑子一片糊涂的时候,才把她的小衣悄悄褪下,抚上她软玉一样的雪堆。
“几日不见,这一对小乖乖又大了不少。”手里揉得更加起劲。
杜恒霜待要不理他,却又被他揉搓得浑身发热,想着欧养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赶紧生个孩子,就没有再推辞,任他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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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分产 (4K大章 求粉红票←_←)
两人一夜颠鸾倒凤,倒也渐入佳境。
萧士及见杜恒霜不再推拒于他,一颗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他虽然和杜恒霜成亲快两个月了,但是两人欢好的次数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他也烦恼过,甚至悄悄想过法子。
曾经见过有人用春药,对付不肯就范的女人。
萧士及手下一个极精通床帷之事的婆子曾暗示他,可以试一试。
不过是药三分毒,更别说是春药这种专门让男人尽兴的东西,对女人的损害就更大,萧士及是断断不肯的。最多在生孩子之后,他忍一忍,一个月一两次也就算了。
在那之前,就算杜恒霜不愿意,他也是要多碰她几次的,不然生不出孩子,杜恒霜更要被自己的娘亲挑剔了。
而且有人还说,若是一个女人不肯跟男人欢好,就说明她心里没有那个男人,要警惕这种女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合离走人了。
萧士及曾经也惴惴不安过。他知道杜恒霜有过更好的选择,很怕她有一天,就移情别恋,跟别人跑了……
从床上坐起来,萧士及看见杜恒霜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似乎正在做一个香甜的梦,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索性坐在床上,低头一直看着杜恒霜睡觉的样子,怎么瞧也瞧不够。
日上三竿了,知画和欧养娘在月洞门外踱步又踱步,又不敢去叫,也不敢让别人去叫。
“好在大爷今日不用去王府。”知画悄悄说道。
今日是萧士及休沐的日子。他一个月休沐两天,跟同僚们轮换,每个月在家待的日子都不一样。
杜恒霜悠悠醒来,睁眼就看见萧士及含笑的双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眨眨眼睛,整个人清醒过来,看着帘外朦朦胧胧的天光,杜恒霜突然醒悟过来。
“不早了吧?糟了,误了给娘请安了。”杜恒霜一着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探着身子就去床边拿自己的衣裳。
萧士及笑着将横过他长腿的雪软身子亲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急什么,我陪你一起去。然后跟娘一起吃午食吧。”
杜恒霜红了脸,啐了他一口,伸手拉了床边的绳子。
月洞门的铃铛叮咛咛响起来。
知画和欧养娘松了一口气。
知画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服侍,欧养娘在外面命人准备早食。
萧士及先从床幔里走出来,白色中衣敞了一半。一边往浴房里走,一边吩咐道:“去老夫人那里说一声,就说我和大少奶奶有事耽搁了,午时去陪老夫人吃午食,让老夫人千万等一等,我今日有话要跟老夫人说。”
知画想了想,屈膝道:“大爷。还是奴婢亲自走一遭吧。”交待的话太多,又怕小丫鬟不懂事,被人套着乱说话。
萧士及不甚在意,点头道:“也行。不过你走了。谁来伺候你们少奶奶?”
知画笑着叫了知节、知礼进来,叮嘱道:“服侍大少奶奶梳头洗漱,回来换衣裳也别紧着躲懒。”
知节、知礼忙应了,一个去帮杜恒霜收拾床帐。一个去箱笼里面寻衣衫。
杜恒霜看见这两个丫鬟,就想起她们是娘家准备要做通房的。只好微微叹口气,伸着胳膊站在床前,让她们服侍穿衣。
两人吃过早食,也快中午了。
知画从萱荣堂回来,回报道:“老夫人说等着大爷过去。”
萧士及便带着杜恒霜一起去萱荣堂。
来到萱荣堂,萧泰及和关氏都已经等在那里,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勉强。
萧嫣然倒是面色如常,站在龙香叶的另一边,见到萧士及和杜恒霜进来,她先行了礼。
杜恒霜连忙道:“妹妹不用多礼。”又告诉她,“昨儿我娘打发人给我送了几匹宫里赏的时新样子的宫缎和首饰,我让人打理好了,刚才给妹妹房里送去了。”说着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长条形的捧盒,恭恭敬敬给龙香叶奉了上去,“娘,这是媳妇孝敬娘亲的。”
龙香叶命人打开盒子,探头瞧了瞧,见里面是一匹青绿色环藤双线纹蜀锦,还有一匹宝蓝色方胜练雀纹的素广绫,不由满脸堆笑,点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行了,又给我这老婆子做什么?”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那匹素广绫,道:“果然是素广绫。只素广绫虽然料子好,穿着凉快,但是染色最难,总是黑漆漆几个色,一般姑娘家都不愿穿,也只老婆子穿才合适。”
杜恒霜担心龙香叶不快,忙道:“媳妇是见这素广绫难得染成上好的宝蓝色。我娘说,宫里统共也只得了三匹宝蓝色素广绫贡品,都让陛下赐给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体恤许大人精忠国事,就给我娘赏了一匹。我娘说婆母您肤色白皙,最衬这宝蓝色,所以就赶着打发人给我送过来,指名说要媳妇转送给婆母。还说,过几天来看媳妇,会仔细查问媳妇有没有昧下了。若是真的昧下,我娘可是不依的,到时候要请家法。——婆母可不要看着媳妇受罚啊!”
这一番又吹又捧,将龙香叶哄得心花怒放,又见方妩娘这样巴结她,就将平时对方妩娘的恶感去了一小半,再看杜恒霜,也没有那么碍眼了,挥手命自己的丫鬟将东西收起来,“这样倒是不收不行了。你们看,我可不是偏他们杜家的东西,实在是不收不行啊。不收,我这亲亲大儿媳妇,就要受罚了。别人不伤心,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是第一个要心疼死了。”说完捂着胸口做心疼状,屋里的人都应景的跟着哈哈大笑。
萧士及的眉头顿时舒展得很开。
做男人,最希望自己的媳妇和自己的娘亲能和睦相处,不用整事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若是找事儿的人是媳妇还好说,男人一般都压得住。可若是找事儿的人是自己的娘,男人就没法了。不是愚孝。压着媳妇低头,就是躲起来,眼不见为净。再还有少数人,会为了媳妇忤逆娘亲,这样的人,外面的名声都坏了,前程也没了,最后多半还是要在娘亲面前让步,哪怕休妻。也不敢再让娘不高兴。
萧士及想到自己做过的事,在心里微微叹气。
好在他的官儿,不需要好名声。就算那件事闹出来,他也是不怕的。
龙香叶看见萧士及在一旁不说话,便笑着问道:“老大今日这么早就从衙门回来了?”
“今日我休沐。”萧士及忙道。“娘昨日睡得可好?想什么吃的?我去命人弄了来,孝敬娘。”
龙香叶忙道:“我吃的够多了,不用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顿了顿,又道:“入秋了,倒是想些野味吃吃。冬日里吃野味涮锅子是最鲜美的。你小时候,和你弟弟就着一个白菜豆腐锅子,也能吃好几个饼子。”
这是说起来当年他们过过的苦日子。
其实也只有半年而已。
很快杜家就知道了他们的情形。不说方妩娘赠的房子和银两,就说杜恒霜,那时候才六岁,也把自己所有的金首饰都搜刮了来给萧士及。让他拿去换银子,好照顾娘亲和弟弟妹妹。
萧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微笑颔首,“行。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对外面吩咐道:“去外院传话,就说是我说的。去弄些野味回来,今儿我在娘这里吃饭,都送到这里来。还有萧义,让他赶紧把我昨儿让他备的东西送过来。”又对杜恒霜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一幅毫不在意的态度让龙香叶暗暗点头,知道萧士及的热乎期终于过去了。——女人嘛,还不都一样,得到了就跟没事人一样……
杜恒霜却知道萧士及的意思,会意点头,抿嘴笑了笑,又和屋子里的人道恼,才带着丫鬟婆子回自己院子去了。
外院的大帐房吴诚一大早请假出去了,原来他的侄儿吴用昨晚被扔出萧家门外,在外头挣扎了一夜,居然还没有断气。
吴诚顾不得这边,求着萧义半天,才拿了三天的假,出去料理侄儿的伤势去了。
萧义刚料理完吴诚这边的事,准备好萧士及昨天吩咐他要准备的东西,就听见内院有婆子过来传信,忙带着东西过来了。
杜恒霜一回来,就听说诸素素来访,忙道“快请”,连手边的帐本都扔下,亲自迎到垂花门前。
此时萱荣堂里,龙香叶已经遣散了丫鬟和婆子,甚至连关氏都遣走了,只留下他们萧家一家人,包括萧士及、萧泰及和萧嫣然。
“都坐吧,站着干嘛?”龙香叶笑着在上首坐下。
萧士及也坐了下来,萧泰及和萧嫣然才敢坐。
“今日将你们叫来,是有话要说。”龙香叶顿了顿,看向萧士及,眼神闪烁着道:“昨儿你媳妇说,咱们萧家要分家。”
萧泰及昨天在场,倒是不意外,萧嫣然却猛然抬头,一脸惶恐。
萧士及“嗯”了一声,笑着道:“其实是分产不分居,大家还在一块儿住着。娘不用担心见不着二弟和二弟妹。”
龙香叶嗐了一声,低头捧了茶盅,拿着茶碗盖轻刮着碗里面的茶汤,拉长脸问道:“难道还是一定要分?——老大,你娘我还活着啊,你满长安城看看,有谁爹娘健在,一家人就分家的?”
萧士及反而一笑,站起来背着手道:“娘,如果说这话,我可以告诉您,这长安城,倒有一些人家,真的是爹娘健在的时候分了家的,但是也都是分产不分居,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等爹娘不在了,再搬出去各过的。——远的不说,去年陛下封的几个侯爵家里,都是老太爷、老夫人主持分了家,甚至请了宗族的人过来做证。娘,咱们萧家宗族,经历前朝的战乱,如今只剩下二叔一个人了,要不要请他来做证呢?”
一听要请萧瑞生,龙香叶马上萎了,低头轻啜一口茶,连声道:“既然是有先例的,就这么办吧。”说完不甘心,又抬头放下茶碗,对萧士及道:“你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你照应,你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吧?”
这倒是正理。
萧士及是长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养着弟弟妹妹,直到他们成年。萧泰及虽然年底才满十五,但是他已经娶妻,严格来说,应该也算成年。
萧士及倒不是不想养两个弟弟、妹妹,只要他们没有别的歪心思,他不会亏待他们的。
这一次他提分产不分居,也是仔细想过的。
其实还是住在一起,二弟那边真的有什么事,他还能放任不管不成?
唯有萧嫣然一脸土色,眼里的泪珠摇摇欲坠,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萧士及忙道:“嫣然你不用担心,你肯定是跟着大哥大嫂过,直到你出阁嫁人。你的嫁妆, 我已经让你大嫂在筹备了,等有空了,你可以去看看。想要什么,添什么,直接跟你大嫂说,她一向疼你,打算给你准备六十抬嫁妆。若是你能嫁个好人家,一百二十抬嫁妆咱们也是出得起的。”
萧嫣然听了,又感动,又惭愧,忙拿绢子擦眼泪,哽咽着盈盈下拜,“多谢大哥大嫂操持。嫣然没想过要这么多嫁妆,只要能有口饭吃,嫣然就心满意足了。”
萧士及有些愧疚,知道把这个妹妹是吓着了,忙道:“这会子也没你的事了,你去你大嫂那里坐一坐,等我回去再跟你说话。”
萧嫣然忙应了一声,又问龙香叶,“娘……我可不可以去大嫂那里?”
龙香叶虽然木着脸,但是到底萧嫣然是亲生女儿,还是疼的,挥挥手道:“去吧,别淘气,惹你嫂子头疼就不好了。”
萧嫣然屈膝退下,带着丫鬟去杜恒霜的院子。
屋里只剩下萧士及、萧泰及和龙香叶三个人。
萧士及就把萧义刚才亲自送过来的一个红木雕花盒子取出来,递到龙香叶手里,道:“娘,除了上一次送给二弟的两个铺子之外,这里还有三个铺子的契纸,以及江南的两个田庄,收租子送稻米是最合适的。这些算是我补贴二弟的东西。若是娘也不反对,就在这里签个押。”说着,掏出了一张分产书,送到龙香叶跟前。
萧泰及手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里一片茫然。——这个家,真的从此就跟他无关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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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嫌弃 (4K,enigmayanxi和氏璧+)
龙香叶见萧士及又拿出了三个铺子,再加江南鱼米之乡的两个田庄给老二萧泰及,立时满脸欢喜,将装契纸的红木雕花盒子打开,仔细瞧了瞧里面的契纸,点头道:“你疼你弟弟,我自然高兴。你们是亲兄弟,这个世上,有什么人能比你们俩更亲的呢?以后可要记住娘说的话,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相辅相助才好。”
萧士及将手里的分产书放到龙香叶旁边的八仙桌上,“娘,二弟,你们签个押就可以了,咱们每人一份,还多一份拿到官府上档子。”
龙香叶按了按旁边的印泥,打算画押。
萧泰及却突然出声阻止道:“娘,不用签,我不要这些铺子和田庄。”说着,将那红木雕花的盒子又推了回去,诚恳地道:“大哥,你是嫡长子,这个家,本来就大半该你承继。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就像娘说的,咱们是亲兄弟,两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行么?这长安城虽然有分家的,但是大部分人家,都是祖孙好几代都一起生活的。咱们才兄弟俩,又有什么可分的?”
龙香叶愣住了,按了印泥的大拇指停在半空中,将落不落,很是尴尬。
萧士及收了笑容,定定地看了萧泰及一眼,半晌点头道:“不要也行。横竖你手里也有两个铺子,也够吃喝了,最多以后你有了孩子,侄儿侄女的嫁娶,都包在我身上了。——这个分产书,你还是签了吧?”
萧泰及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龙香叶暗暗叹气,横了萧泰及一眼,将那红木雕花的盒子不动声色地又推了回去,道:“你跟你大哥客气什么?快拿去。快拿去!你大哥拔根汗毛,比你的大腿还粗,就别给他省银子了。”一边暗暗使眼色,让萧泰及赶快把东西收起来。
萧泰及没想到自己说得那么委屈,身段放得那样低,大哥还是一意孤行要分家,心里不由积满了怒火。
不过看见大哥眼底深处的防备和警惕,萧泰及又觉得透心凉。
这就是亲兄弟呢。
以前听那些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说大户人家嫡庶争产的闹剧,一家人跟乌眼鸡似的。斗的你死我活,他还庆幸过,自己跟大哥是同母所出,没有这样的糟心事。
原来自己比别人家的庶子都不如。不说分一半的家产,就算自己想拿三成。甚至一成都拿不到。
大哥手里握了多少萧家的家产,萧泰及早打听得一清二楚。
想拿五个铺子,两个田庄就打发他,也不去灵前问问爹的牌位答不答应!
萧泰及低下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眼底的怒火压了下去,再抬起头。脸上已经云淡风轻,伸手拿了红木雕花的盒子,笑着道:“既然大哥盛情,小弟却之不恭了。”
萧士及微微一笑。指了指那分产书。
萧泰及想了想,伸手按了印泥,也在分产书上画了押。
一家三口都画了押,另外写明了萧嫣然的嫁妆由谁出。最少出多少,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清清楚楚。
萧士及仔细看了看各人的画押,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既然分了产,家里的用度也该分割清楚。这个月就算了,两家还是在一起。从下个月十月份开始,咱们两家的用度就正式分开吧。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开销自负。你若是不方便,随时跟你大嫂说。”
分产书一式四份,各人拿一份,萧士及将多余的那份拿着要去官府上档子,临出门的时候想起一事,道:“二弟,二弟妹的那户亲戚,以后就该你们自己帮衬了。如果撑不住了,就说一声。娘和妹妹当然都是跟着我,你只顾好你自己的家就够了。家里的下人奴婢,愿意跟着你的,我把身契送给你。”却没有说,如果那些下人奴婢不想跟着二房怎么办。
萧泰及更加窝火。这样分家,有哪个下人愿意跟着他们家?而且靠着那五个铺子,两个田庄,最多只能请一两个灶上的婆子,以后连养娘和奶娘都请不起。这不是要将他们一家人逼上绝路吗?!
龙香叶没有注意萧泰及的脸色,倒是想起金姨妈。这实在是个知情识趣,会说话的好人,还有她女儿陈月娇,年岁虽小,那也是个妙人。如今跟自己的内侄女龙淑芝最是要好。
萧家财大气粗,养两个闲人,比自己养那只波斯猫还要便宜,做什么一定要赶人家走?不是厚道人家所为。
龙香叶语重心长的劝萧士及,“积善之家才有余庆荫及子孙。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了,谁知道人家以后有什么造化呢?山不转水转,为人莫欺少年穷啊……”
萧士及听得很不是滋味,干干地笑了两声,“娘喜欢她们陪着,留着她们做伴就是了。也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儿,娘看着办就行了。”
龙香叶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听娘的,娘不会害你们哥俩儿的。”
萧士及只好不提这件事,笑着道:“那我走了,娘和二弟歇着吧。”说着,转身大步离去。
萧泰及踱步来到窗前,一手支起细棱格子窗,看见萧士及的背影已经在院门口消失了,才回头对龙香叶委屈地叫了一声,“娘,您怎么就签押了?”
龙香叶自有打算,却不想让萧泰及知道,只是笑着劝他,“别愁眉苦脸的,你娘还没死呢。”
萧泰及着急,“娘,您看,您还活着,大哥……大哥……就这样,爹在天之灵知晓,也必是不会答应的!”
龙香叶想起萧祥生,心里酸的不行,拍了拍萧泰及的肩膀,“你不用说了,还是回去赶紧跟芸莲商议商议,到底要怎么持家。以后跟你大哥分开过,你们的开销要自己打理,也要省着点儿花。你院子里的下人。能减就减,不能减的,我来给你出银子。”
龙香叶自己一个月有五十两银子的月钱。她吃得喝得,包括四时八节的送礼,来往的人情都是公中的,自己的月钱一两银子都没有用过,已经在自己的小库房里小小的存了一座银山。
萧泰及听见娘愿意贴补他,才放了心,笑着道:“还是娘疼我。若不是大哥太霸道。我就要娘跟我过了。”
龙香叶笑道:“娘是心疼你,才不跟你过的,你要明白娘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