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啪的一声将他的手推开,“该去家宴了,你还羯羯嗷嗷的。等下迟了,娘不会说你,却不会对我有好脸色。”
萧士及笑着起身,“怎么会呢?是我耽误了娘子的功夫,我会跟娘说清楚的。”言罢带着她一起去往中堂。
中堂的院子里,一连十多个黄澄澄的楠木贴金花鸟宫灯高挂在院墙四围,照的中堂院子亮如白昼。
中堂里面,儿臂粗的通明牛油巨烛映着朱红色喜鹊登枝紫檀槅子,庄雅肃穆。
他们俩进来的时候,萧家别的人都到齐了。
龙香叶坐在上首,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大少奶奶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老婆子都要饿死了。”
当着萧家所有人的面,杜恒霜没料到龙香叶还真说了,脸一下子就红了,忙快步低头上来行礼道歉。
萧士及抿了抿唇,跟在杜恒霜后面给龙香叶行礼,笑着道:“娘这是在怪儿子了?”
龙香叶嗐了一声,对萧士及招了招手,“你事务繁忙,娘是尽知的,怎会怪你?”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来迟了,一定是杜恒霜的错,是她扯后腿了。
萧士及上前一步,扶着龙香叶坐下,陪笑道:“今儿是儿子有事耽搁了,霜儿为了等我,才迟了一步的。”
龙香叶点点头,“正是呢。娶个儿媳妇回来,只要伺候好我儿子就行了,我这老婆子面前怠慢一点,我不会怪你。”
大齐人娶妻,都号称首先是为了侍奉父母长辈,然后才是传宗接代。
龙香叶明明就在说杜恒霜眼里只有她男人,没有父母,是为大不孝。
杜恒霜只好认错,“今日是我来迟了,请婆母责罚。”
龙香叶不理会身边大儿子骤然冷下来的面庞,笑着道:“当然要罚。——就罚你今天陪我吃饭,给我奉菜吧。”
居然这样轻松?
做人媳妇,侍奉翁姑,本来就要端茶送水。婆母吃饭的时候,按理媳妇就要在旁奉菜,根本就是应有的责任,不算是责罚。
杜恒霜又惊又喜,觉得龙香叶也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嘛,笑着对萧士及眼眸轻闪,就对龙香叶道:“娘这是偏着我了。”说着走上前来,对萧士及道:“我来侍奉娘吧。”
萧士及顿了顿,还是点点头,走到自己和杜恒霜的条案前孤零零地坐下。
龙香叶满脸笑容,对屋里的人道:“今儿人齐全,我的两个儿子都娶了妻,以后你们要夫妇一体,勤俭持家,不可妄生事端,吵得家反宅乱的。”说完又对萧士及和萧泰及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俩要好好扶持,方是兴旺之家。”
萧士及和萧泰及齐声应喏。
龙香叶先举筷子,大家才吃起来。
杜恒霜躬腰站在一旁给龙香叶奉菜。
平日里这活儿都是龙香叶的大丫鬟梅香做的。
今日杜恒霜站了梅香的位置,梅香只好躲到中堂一侧的梢间里去了。
“这个光明虾炙是婆母爱吃的,看这火候还不错。”杜恒霜一理一理给龙香叶奉菜。
龙香叶今日吃的挑剔,每样菜吃两口就不要了,还要杜恒霜把她吃剩下的菜当场吃掉,美其名曰是“赏”给她的。
大户人家长辈给小辈赐饭赏菜本是常事,但很少有把自己真正吃过的剩菜给小辈的。
杜恒霜一向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况且龙香叶爱吃的菜,都是她平日里不吃的,可是长者赐,不可辞,只好捏着鼻子往下咽。
轮到最后一道通花软牛肠,杜恒霜实在吃不下了。她躬腰站在龙香叶身边,被那股浓厚的羊油的膻味恶心得腹内翻涌,今日又吃了不少她平日里不吃的大油大肉,一时掌不住,胃里翻腾,张口就吐,恰好从上到下,一股酸臭的秽物吐了龙香叶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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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还击 (含enigmayanxi和氏璧+)
龙香叶正眯眯地笑,满桌上挑着合适的菜肴,要再给杜恒霜吃。
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在席上弥漫开来。
龙香叶被头上突然滴滴答答流下来的秽物唬得站了起来,再抬眼一看,居然是杜恒霜吐在自己头上,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对着正那手帕子捂嘴的杜恒霜扇了过去。
杜恒霜刚刚实在是没忍住,才吐在龙香叶头上。她也知道,虽然自己不是有意的,可是吐在长辈头上,确实不象话,本想赶紧跪下道歉,然后亲自扶龙香叶进去梳洗。可是龙香叶不容分说,一个巴掌扇过来,彻底冷了杜恒霜的心。
她低低地唔了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双目紧闭倒在地上。
欧养娘和知画是站得离杜恒霜最近的。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迅速,知画来不及和欧养娘交换眼色,马上跪了下来,膝行到龙香叶身边,号啕大哭,“求求老夫人,饶了我们少奶奶一命吧。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们不敢有怨言,求您大发慈悲,不要再挫磨我们少奶奶了。她身子刚好,经不起老夫人的巴掌。若是老夫人要出气,就打奴婢吧!”说着,在地上磕头,磕得怦怦响。
欧养娘抿了抿唇,快步赶上来,要扶起杜恒霜。
谁知萧士及比她更快,已经飞身来到跟前,半跪下来,托住杜恒霜的身子,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
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是好歹还是有一口气吊着。
“来人,去请诸郎中!——要快!”最后“要快”两个字。萧士及是吼出来的。声若炸雷,听得中堂上众人耳畔响起嗡嗡的回声。
龙香叶这时候已经被满头的秽物淋得睁不开眼,又听见萧士及气急败坏的声音,以为是要给自己请郎中,忙伸着胳膊道:“及儿!及儿,你快过来,为娘看不见了。”
又想到今儿刚上身的衣衫,心里更是又气又急,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道:“真是反了天了。及儿,你媳妇这样对你娘,你不好好教训她,以后别叫我是你娘!”
今日是杜恒霜嫁进来的第一次家宴,龙香叶本来贸足了劲儿。要跟杜恒霜争一争脸面,特意挑了金棕色夹缬花广绫罗裙,沉香色仙鹤纹织金蜀锦半臂。这两样衣衫的料子,都是当年毅郡王赏给萧士及的内造衣料。质量当然是千好万好,当然有一样不好,就是不能下水洗,一洗。光泽和柔韧度就没有了。所以这些料子做得衣衫,一般只能穿一两次,就或者送人,或者放箱笼里收起来了。
她被杜恒霜吐得满头满脸都是。身上也滴滴答答到处都是恶心的秽物,不用说,她这身衣衫算是毁了,她心疼得肝都颤了。心里不由得对方妩娘更气,嘀嘀咕咕道:“贱人养的女儿果然也是小贱人”
龙香叶的丫鬟婆子从梢间一拥而出。挤到龙香叶身边,给她擦头的擦头,擦脸的擦脸,大丫鬟梅香更是抖着声音劝道:“老夫人,我们回院子换身衣衫吧。”
擦干净了脸上的秽物,龙香叶的眼睛才睁开,却看见自己的儿子抱着杜恒霜,半跪在自己跟前不远的地方。
而杜恒霜一脸惨白,嘴角还有血色,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难道自己那一巴掌把她打晕了?
龙香叶缩了缩脖子,马上明白过来刚才萧士及要人去请诸素素的话,不是为她,而是为他媳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不过看杜恒霜被她打得气息奄奄,心头又有些害怕,只好瞪了瞪眼,扶着丫鬟的手,绕过杜恒霜和萧士及,就要回自己院子换洗。
杜恒霜睁开眼睛。
龙香叶骂骂咧咧的话,她都听见了,刚才她也是一时着急,又被龙香叶一巴掌打得气短神虚,气急攻心才晕过去,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她一晕,没想到居然让龙香叶得寸进尺,骂起自己娘亲来了。
杜恒霜心灰了大半,挣扎着从萧士及怀里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刚刚走过她身边的龙香叶,她颤抖着声音道:“婆母,我做了错事,您可以骂我,但是别骂我娘。”
龙香叶的脚步顿了顿,满脸含笑地转过头,轻蔑地道:“我什么时候骂你娘了?”眼珠往席上一溜,“你们有谁听见我骂她娘了?——我说贱人的女儿是小贱人,这话跟她娘有关系吗?”说完哈哈大笑,心头十分畅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非要哭着喊着说自己的娘是贱人”
杜恒霜何曾受过这种气,她再有度量,再能忍耐,此时也觉得忍到了尽头,她沉住气,右手捂在胸口,望着坐在龙香叶身旁的萧嫣然含笑道:“既然不是说我和我娘,那就是说嫣然妹妹和她娘亲了。——婆母,嫣然妹妹可是个好姑娘,当不得‘小贱人’三个字。您也消消气,别骂自个儿骂得那么狠,我这个外人听了都心疼。”
龙香叶是萧嫣然的娘亲,也当得起“贱人的女儿是小贱人”这个身份。
龙香叶本就没有方妩娘口齿伶俐,方妩娘又是个得理不让人的,经常把龙香叶挤兑得想吐血。
如今杜恒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几句话就把龙香叶绕进去了。
龙香叶看着杜恒霜神似方妩娘的绝色面庞,十几年的恨意一下子涌上心头,恨恨地道:“你别胡搅蛮缠,这件事关嫣儿什么事?”
杜恒霜冷笑回头,看着席上愣愣的众人道:“既然说的不是我和我娘,也不是婆母和小姑,那就是说的二弟妹和她娘亲?又或者说的是金姨妈和陈表妹?——婆母,您倒是说句话,这‘贱人养的女儿也是小贱人’这句话,到底说的谁吧。”
龙香叶恨不得把这句话当成鞭子,径直甩到杜恒霜脸上,冲她大叫“就是你那个贱人娘”才好。
可是大儿子萧士及在一旁的眼神越来越阴冷。她也有些害怕。惹恼了这个大儿子,她还真怕他就对他们撒手不管,任由他媳妇挫磨他们母子三人了,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道:“可怜我一辈子没养个好儿子,看着他娘受辱,也不帮衬帮衬。——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要去祠堂哭老爷去”说着大哭着往中堂外面走去。
关氏心里一动,知道这是个讨好龙香叶的好机会,趁龙香叶走过自己身边。忙站起来,顾不得龙香叶一身酸臭,扶着她的胳膊道:“娘,媳妇不孝,让娘受委屈了。”说着又朝杜恒霜那边看了一眼。故意大声道,“有些人就不要故意胡搅蛮缠了。谁是小贱人,谁是贱人的女儿,这席上谁不知道?别装没事人一样,把屎帽子往别人头上扣”
杜恒霜扬了扬眉。龙香叶打了她,她不能还手,因为对方是长辈。
而关氏不过是二房的媳妇。既不尊,又不长,凭什么也能侮辱自己的娘亲?
杜恒霜沉下脸,轻叱道:“二少奶奶不敬长辈。给我掌嘴!”
席上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敢上前动手。
知画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关氏身边,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过去。
关氏捂着脸尖叫一声。怒道:“真是反了!一个下人胚子也敢打主子!——来人,给我把这个敢以下犯上的小贱人拖出去打死!”
关氏平日里当家,中堂之上的下人肯定都听她的。不过昨日萧士及整治了几个“不敬大房”的婆子,今日又是大少奶奶杜恒霜下令打的,于情于理,知画都不算是“以下犯上”。
中堂上的婆子丫鬟都低了头,恨不得找个洞赶紧钻进去,不要被这大房二房斗法殃及池鱼才好。
“够了!”萧士及额头的青筋直跳,满脸阴沉的可怕,浑身怒气勃发,可是看着龙香叶梗着脖子,一身狼狈的样子,又无话可说,手里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垂在身旁,“娘,您回去收拾收拾吧。”
龙香叶也十分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酸臭,轻哼一声,扶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一径去了。
龙香叶和杜恒霜之间的事,杜恒霜吃了亏,萧士及无可奈何。龙香叶辱及杜恒霜的娘亲,杜恒霜刚才还击,他也无话可说,只好硬着头皮和稀泥,将一腔怒气都发作到二房头上,对萧泰及怒道:“二弟,你媳妇刚才出言不逊,你要多管教管教。”
萧泰及从席上站起来,对萧士及长揖在地,慢条斯理地道:“大哥、大嫂,今儿是关氏犯舌,你们别气,我帮你们教训她。”说着,回手一个大耳光,打得关氏往后几个趔趄,撞到身后的长几边上,后腰狠狠地磕了一下,才摔倒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这一巴掌着实硬气,径直把关氏打得晕了过去。
陈月娇在心里暗骂关氏不长眼睛,带累自己,却又不能在这时候不管她,忙从席上下来,和金姨妈一起,将关氏从地上扶着坐起来。
金姨妈在关氏人中上狠掐,才把她掐醒。
关氏脸上刚才一边被知画打过,挂着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另一边却是被萧泰及打过,肿的不是一般的高。
“姨妈您要给我做主啊”关氏抱着金姨妈的脖子哭得哽咽难言。
陈月娇拧着眉头,恨不得径直把关氏拎回房去,别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目光从关氏颤抖的双肩移过,陈月娇一边想着说辞,一边跟着想把关氏扶起来。
关氏侧了侧身子,突然捂着肚子道:“不好,肚子坠得慌”
一股鲜血从她刚才坐的地方流了出来,在淡色木板铺就的地面上,分外显眼。
陈月娇陡然明白过来,心头大喜,忙装作害怕的样子道:“表姐流血了”拿手指着那摊血尖声惊叫。
中堂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关氏屁股后头的鲜血印子。
杜恒霜眸光微沉,看了屋里的下人一眼,问道:“谁去请郎中了?”
一个婆子低头过来,“回大少奶奶的话,王喜家的已经去了。”
“去搬个藤屉子春凳过来,把二弟妹放上去。抬回她屋里。等会儿诸郎中来了,先让她去二弟妹房里。”杜恒霜吩咐完,也不看萧士及,自己带着知画和欧养娘往外走。
萧泰及看见妻子身下的血,一时也慌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拉着萧士及的手道:“大哥,是你让我打她的”
萧士及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萧泰及手里抽出来,淡淡地道:“我让你管教你媳妇。没有叫你打你媳妇。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收场吧。”说着,也追着杜恒霜而去。
说话间,两个婆子已经抬了藤屉子春凳过来,将关氏放了上去。抬回她和萧泰及的院子去了。
少顷诸素素赶到,先去了二房的院子。
关氏身下的血越流越多,等诸素素赶到的时候,她已经疼得满身冒冷汗。
“怎么会这样?”诸素素皱着眉头给关氏把脉,“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换洗了?有身孕了都不知道?”
关氏和萧泰及一听都愣了。他们都是头婚,年岁又轻,关氏进门才两月。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
“什么?我有孩子了?”关氏大惊,拽着诸素素袖子哀求,“诸郎中,您可要看仔细了。”
诸素素没好气地挣脱自己的袖子。提了笔给她开方子,“已经没了。你们还年轻,也没有大碍,养好身子。再怀一个就是了。”又训斥她:“有身孕了也不知道保养,下次还这样。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
关氏眼看自己一个嫡长子就没了,气得浑身乱颤,冲萧泰及大吼道:“你做得好事?!连儿子都不放过,你好狠心啊”
萧泰及也是万分后悔。早知道关氏有了身孕,他就不打那一巴掌了。为了讨好大哥,他还下了十分的力。
陈月娇在旁满脸惋惜,低低地叹气,摇头道:“唉,大少奶奶也是太咄咄逼人了。若不是她命人打表姐,表姐的胎也不会”
一句话提醒了关氏和萧泰及。
关氏咬牙切齿,从床上掀开被子,“我要去找娘。——这种毒妇,休了她才好!”
萧泰及心里一动,跟着扶起她,垂泪道:“别的我也不争,可是这一次,是为了我们萧家的子嗣,一定要求娘做主。”
诸素素听见跟杜恒霜有关,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问道:“这话我听不明白,怎么会跟大少奶奶有关?”
陈月娇飞快地觑了诸素素一眼。
这一世,确实有许多事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比如这个诸素素,她就完全不记得,上一世萧家常来常往的门客里面,有诸素素这个人。
陈月娇想了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怯生生地提醒关氏和萧泰及,“这是萧家的家事,表姐和表姐夫还是给大少奶奶留些脸面吧。”
诸素素是惯会说这些架桥拨火的话的,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见自己的台词居然还能被别人抢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啪地一声将自己的药箱大力阖上,对着陈月娇冷笑道:“看你个子不高,心眼儿倒是不小。既然是萧家的家事,要你在旁边掺和?是你郎中,还是我是郎中?外人,谁是外人?大家都是外人,就你是内人。可惜你生得太矮,你蹦得再高也只能踢中别人的膝盖。——我劝你省省吧,再在旁边煽风点火,我回了大爷,将你们母女俩赶出去。你吃大房的,喝大房的,还在这里算计人家。谁有你这种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完背起药箱,对着瞠目结舌的萧泰及和关氏一拱手,“别说我没关照你,你刚刚小产,这时候出去再大闹一场,身心俱疲,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要孩子了!”
关氏吓了一跳,忙又坐回床上,拽着诸素素衣衫不让她走,哀求道:“诸郎中,诸郎中,求求你帮帮我!”
诸素素虽然心窄嘴贱,但是作为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还是有的。至少她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用医术害过人,而且她也知道这个时代,女人的生育能力有多重要。她作为女郎中,平日里看女科和妇人产育科最多,对这方面也有些心得体会。
见关氏不再急着去龙香叶跟前大闹,诸素素才点头坐在她床边,正色问道:“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斟酌给你开方子养身。”说完看了眼神闪烁的陈月娇一眼,意有所指地道:“你要老老实实跟我说,一个字都不能撒谎。你要撒谎,就是拿你自己的生育做筏子,以后没得子嗣,就不要怪别人,怪你自己信错了人。”
陈月娇忡然变色,忙后退两步,往门边蹭过去,想趁热打铁,去龙香叶那边给杜恒霜上点儿眼药。
这边关氏被诸素素吓到了,老老实实说起事情的始末。
诸素素一边听,一边盯着门边的动静,正好看见陈月娇在对萧泰及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诸素素噗哧一声笑道:“哟,你们表姐夫和表小姨子眉来眼去地做什么啊?”
关氏别过头,正好看见陈月娇在对萧泰及眨眼,而萧泰及在会意点头,心头疑云大起,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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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投桃
陈月娇暗恨诸素素胡说八道,却也知道这个女人得罪不起,忙陪笑着又走进来,对关氏体贴地解释道:“表姐,我是想去老夫人那里报个信。出了这么大事,不能把老夫人瞒在鼓里。表姐当然要听诸郎中的话,好好将养身体,给表姐夫再生个大胖小子。表姐夫也要照料表姐。咱们这一房都走不开身,可不就得我亲自去走一趟,免得让别人抢了先,在老夫人那里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好。”
关氏又觉得陈月娇说得有理,不知不觉把一双眼睛移到萧泰及身上。
萧泰及比杜恒霜还要小半岁,到年底才满十五,虽然生得和萧士及一样容颜俊逸,但少年人还未长成,身子到底单薄一些。站在关氏床前,半边脸都隐藏在床帐的阴影里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表妹说得有理。”萧泰及出声道,“不如让她去老夫人那里报个信吧。咱们新婚不久,你就怀了身孕,确实是好事,只是怨我,一时脑子发热,听了别人的挑唆,无故打了一巴掌,才”说完叹了一口气,垂下头。
诸素素笑着咳嗽两声,抓住陈月娇话里的漏洞,轻描淡写地道:“陈小娘子是二少奶奶的表妹,也是二房的人。既然你们这一房人都走不开身,我就勉为其难,去老夫人那里帮你们说一声吧。我是郎中,老夫人不听别人的,也会听我的。——你们放心,一定原原本本,不添油加醋告诉老夫人知晓。”
陈月娇眨了眨眼,长睫连闪,映得一双眸子如繁星般璀璨。虽然才十二岁,已经清丽无双。灵秀动人。
萧泰及微微一笑,对陈月娇道:“你来照顾你表姐,我跟诸郎中一起去,也好说得清楚明白。”
既然萧泰及都发了话,陈月娇没办法,只好应了,拿着诸素素开的药方,先命婆子去抓药,然后自己把关氏的大丫鬟叫过来。让她去厨房给关氏要些补身子的汤水过来。
萧泰及就跟诸素素一起去龙香叶住的正院。
一路上,萧泰及几次问诸素素,到底是不是他一巴掌把孩子打下来了。虽然极力镇定,诸素素也看得出来他神色中少许的怔忡和后悔。
“原因都有吧。还是到了老夫人那里再说。”诸素素说着,在羊肠石子甬路上拐了个弯。来到龙香叶住的正院。
这是萧家大宅里面最大的院子,一进垂花门,就看见院墙边上的抄手游廊挂着一溜荷叶细绢宫灯,盈盈的灯光恰到好处,能照见路,又不过份刺眼。
正中是穿堂,立着一个一人高红木透雕富贵满堂夹缬大插屏。转过插屏。是一明两暗三间小廊厅,本来是给管事婆子和外院管事等候回话用的。
小廊厅后头就是高大气派带卷棚的五间上房,两侧还有穿山游廊相连的东西厢房,各有三间。游廊里隔几步就挂着一个雕金镶玉的鸟笼。笼子的鸟都将头埋在翅膀里,不远处荷叶宫灯的光线已经照不到这边。深蓝色的夜幕里,它们已经睡着了,偶尔发出叽咕的声音。给这夜色更添几分静谧。
这里的房屋皆高大阔朗,用青黑砖垒顶。粉白墙面,紫檀木透雕的卷云纹槅子,蒙着一层细密的霞影纱。
诸素素知道,这个院子,本来是萧家主母住的地方,按理杜恒霜进了门,龙香叶就该搬出去了。不过看龙香叶的作态,以后还有的饥荒打。
上房门口湘妃软丝竹帘委地,一股淡淡的佳楠香味从屋里传出来,飘散在八月盛夏的夜空里。
诸素素嗅了嗅,对萧泰及笑道:“萧大哥越发能干了,连上好的佳楠香都能给伯母弄来,这份孝心实属难得。”
萧泰及忙点头道:“我大哥当然是孝顺的。”说完没有再说别的。
诸素素抿嘴一笑,跟萧泰及来到龙香叶的上房门口。
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鬟早看见他们进了院子,已经进去通传了。
龙香叶正在自己的浴房里洗头沐浴,还特意让下人去寻柚子叶煮水,给她净身,要洗掉一身的晦气。
诸素素和萧泰及进来没多会儿,龙香叶就收拾好出来了。
刚刚沐浴过,换了衣裳,一身的清爽,就连一头黑釉一样的头发也擦的干干净净。
先前在中堂发生的事情,关氏已经一五一十,跟诸素素说得清清楚楚。
诸素素自然知道杜恒霜吐了龙香叶一头一脸,心里对这个绵里藏针的古代女子倒也佩服。
“老夫人今儿可好?”诸素素先站起来给龙香叶行了一礼。
龙香叶耷拉下脸,扶着大丫鬟梅香的手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托福,还没被人气死。”
诸素素捂着嘴轻笑,“老夫人真会说笑。”笑完放下手,不等萧泰及开口,就抢先道:“老夫人,我今日来,是跟您说件事儿。”
龙香叶嗤笑一声,满心以为是来说杜恒霜的伤势。——以为杜恒霜是要装病么?那是她龙香叶玩剩下的。想在班门前弄斧,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我知道她病了,就在屋里将养着呗。——我那一巴掌,倒是要打出个病西施了。”龙香叶端起茶盅笑啜一口茶,又命下人给她端一盘点心过来。今儿在席间她只顾着为难杜恒霜,自己倒是没吃多少,现下洗洗涮涮,她倒是饿了。
诸素素愣了愣,才明白龙香叶说得是杜恒霜,忙道:“伯母误会了,我还没去大少奶奶那边。”
“哦?诸郎中居然还记着我这个老婆子?先来看我来了?”龙香叶有些惊喜,忍不住又问道:“是老大让你先来看我的?”
饶是诸素素能说会道,也被难了一下,寻思龙香叶被杜恒霜吐了一头一脸,肯定忙梳洗,中堂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压根儿都不知道,又佩服萧士及三两下就把萧家后院整肃了,等闲话还没那么快传到龙须香叶耳边。自己刚才压着陈月娇不许她过来饶舌,倒是作对了,心里得意,想着一会儿要去杜恒霜和萧士及那里说话,就长话短说,对龙香叶笑道:“老夫人说哪里话。老夫人在素素心里,永远是排在最前面的。——我今儿来。是跟老夫人说二少奶奶的事。”
“她又怎么啦?”听说是关芸莲,龙香叶皱了皱眉头。
金姨妈在里屋听见,忙抱着龙香叶换下来的脏衣裳出来,对龙香叶笑着道:“老夫人,这些衣裳弄脏了。洗一水就没用了,请老夫人示下,到底要怎么着。”
龙香叶看见这套被毁掉的衣裳,就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这样不孝的媳妇,娶来作甚?!——竟是要活生生把我气死才罢休!”
诸素素听了,暗道你要是能早些翘辫子。大家也少些口舌是非,只可惜越是天天喊死的人越是死不了,撇了撇嘴,紧着添油加醋道:“老夫人真是不容易啊。大儿媳不顺心。二儿媳又不争气。——她刚刚小产了。”
“谁?谁小产了?”龙香叶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想着若是杜恒霜小产,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把她休弃了。方妩娘八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诸素素笑容可鞠地道:“是您的宝贝二儿媳关氏。”
“啊?!怎么回事?好好的我们家芸莲怎会小产?”金姨妈一听,魂飞魄散。抖得衣裳都抱不住了。
龙香叶窒了窒,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也赶忙问道:“怎会是芸莲那孩子?”
诸素素摊了摊手,“当然是二少奶奶了,怎么会是大少奶奶呢?她才进门三天,怎会有孕?——二少奶奶进门两个多月,倒是正是时候。只可惜自己不注意,今儿在中堂又被二爷打了一巴掌,就小产了。”
“什么?!”龙香叶提高声调,转头看向萧泰及,“好好的,你打你媳妇做什么?你媳妇哪里不好了,你要这样挫磨她?”
萧泰及满面羞惭地给龙香叶跪了下来,“是大哥让我管教她的。我就”头压得低低的,看得龙香叶又心疼起来,一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好了,别怪罪自己”
萧泰及接着又道:“其实也不怪大哥,是大嫂先命她的贴身丫鬟掌芸莲的嘴。我担心大哥被大嫂埋怨,才亲自上前打了芸莲一个耳光,谁知她已经有了身孕。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这等小事就动手”
龙香叶听见萧泰及的话,才明白了始末,觉得杜恒霜命人打关芸莲,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因为自己扇了她一耳光,她不好还手,就把气撒在别人头上,一时气得瑟瑟发抖,拍着桌子大叫,“真是反了!真是个丧门星,刚进门就带累我们萧家子孙折了一个,以后再让这个毒妇在家里,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萧家子孙,给我把老大叫过来,我要他开祠堂休妻!”
诸素素瞠目结舌,没想到龙香叶比她想的还要能折腾,忙上前给龙香叶顺气,安慰她道:“老夫人消消气,消消气。这事儿其实跟大少奶奶没关系。她的丫鬟能有多少力,就能把胎儿打下来?——其实不瞒老夫人,这个孩子,就算没有这些变故,也是怀不住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勉强留下来,生个不齐全的孩子,以后父母操心一辈子,还不如不生。”
“你胡说!若不是他们一个二个打我家芸莲,这孩子怎会怀不住?!——请老夫人给我家芸莲做主,可怜她刚进门,就掉了头胎,以后还不知怀不怀得上!”金姨妈哭着扑过来,向龙香叶求情。
诸素素只好化繁就简,将后世优生优育的话学了一遍,“老夫人,您听我说。说实话,这事儿吧,最大的责任,其实在您身上。”
龙香叶本来还在安慰金姨妈,一听诸素素说是她的错,立刻炸了锅,将金姨妈一把推开,冲到诸素素跟前大声道:“诸郎中,红口白牙说瞎话,小心下拔舌地狱!”
诸素素指着萧泰及道:“老夫人,您自己看,二爷还不到十五,脸色发青,身体瘦弱。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自己身子还没长全,还是个孩子呢,您就让他成了亲。不仅成了亲,房里还三个四个如狼似虎的通房,夜夜不落空。像他这样,精水稀薄,怎么可能让女人怀上健康正常的孩子?”
龙香叶和金姨妈一起被诸素素的话臊得满脸通红,都掩袖挡着脸啐道:“诸郎中越发没成算,这些话也好当着我们的面说。”
她们俩是寡妇,萧泰及是龙香叶的儿子,金姨妈的外甥女婿。当着她们的面讨论萧泰及的精水质量问题,就算萧泰及是个花丛中的老手,也不禁脸红。可是诸素素说得煞有其事,他也有些担心她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