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萧士及这人心思内敛,陈月娇不管是杜蘅,还是陈月娇,就算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还是有些摸不清萧士及心里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活了两世,萧士及在她面前依然只是一个隔着山,隔着水的背影,能让她远远地看着,却总以为在接近他的时候,淌了一脚的浑水,洗都洗不干净。
杜恒霜当然没有陈月娇的纠结难受,在她眼里,萧士及是再清楚明朗不过的一个人,只看着萧士及轮廓优美的侧脸微微地笑,微微摇头道:“二弟说哪里话?你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萧士及果然将铺子的转让契纸又推了回去,微笑着拍了拍萧泰及的肩膀,“听见你大嫂的话没有?二弟实在是想多了。娘还在,说什么分家啊,也不怕娘她老人家寒心?再说。我是长子,奉养娘亲是应有之意。你是幼子,住在哥哥家里,谁敢给你脸子瞧?就连你嫂子,我也可以担保,是拿你当亲弟弟一样待。忘了小时候,咱家的家财被人吞了,穷的揭不开锅,你饿得直哭。是你嫂子带着下人和银钱,救了我们一命。”
杜恒霜那时候还小,可是已经颇有豪气,带着杜家的下人赶到萧家临时租住的地方,还命杜家的下人将上门来占便宜的二叔萧瑞生打得起不来床。
当时萧家只有妇孺。如果没有杜家帮衬,年纪小的萧泰及和萧嫣然都不一定活得下来。
萧泰及忙道:“我记得的。当时大嫂带了下人过来,给我们做了一顿好吃的,我这么些年,也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东西。”说完嘻嘻笑着凑到杜恒霜身边,摆出亲兄弟的架式央求道:“嫂子进门了,再给我们做一次那时候的菜吧。让我再尝尝那滋味儿。”
萧士及走过来,往杜恒霜和萧泰及中间一站,揽住萧泰及的肩膀道:“你若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住一辈子都行。我的侄儿侄女也都跟我们住在一起。这才亲香。至于这两个铺子,你也不用多礼。你成亲,哥哥送的礼也太简薄了,你嫂子知道后。还嗔着我不大方,怠慢了二弟和二弟妹。这一趟。趁着家里的铺子改名字的时候,你嫂子让我把这两个铺子送给你和二弟妹,以后就算你们搬了出去,有这两个铺子,也是衣食不愁的。”
“还有三妹,当然是由我这个做大哥的发嫁,一应嫁妆陪房,都不用娘和二弟操心。”萧士及又转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站在龙香叶身后的萧嫣然说话。
萧嫣然是龙香叶和萧祥生最小的女儿,素来怕大哥萧士及,跟二哥萧泰及关系最好。现在听见二哥和大哥相争,她倒也机敏,知道帮谁都是错,只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萧士及这番话说出来,龙香叶和关芸莲还在品咂其中的意思,萧泰及和陈月娇却已经黄了脸。
难怪萧士及不承认要分家,因为在他看来,根本无家可分!
整个萧家,都是他萧士及的!还分什么家!
这样说话,简直比同意分家还要狠毒。
按萧士及的说法,萧泰及一家人,是住在“哥哥家里”,不是住在萧家,活脱脱就是寄人篱下打秋风的穷亲戚。他们愿意住,萧士及也养得起他们。可是萧士及若是想他们走,那就是净身出户,一根草杆儿也不能带走。
不仅如此,萧士及还装模作样当着众人的面,用两个铺子堵住了萧泰及的嘴。
和萧家庞大的家财比起来,这两个铺子,简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萧泰及这几年一直在跟萧家的大掌柜厮混,对萧家的铺子有多少财力,摸的一清二楚。
两个铺子就想打发自己,这个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
萧泰及在袖筒子里握了握拳头,又轻轻松开,将冒到嗓子眼儿的气又压了下去。
爹去世的时候,自己还小,一早也知道长兄弱弟,在争产上很是吃亏。他也打好了吃亏的主意,不能分一半,分三成也是好的。到底大哥年纪大,又是嫡长子,多分大哥一些他也是肯的。
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不声不响,孝顺可亲的大哥,居然打着独霸家财的主意。如今大哥又娶了杜恒霜,有了许家这样一个大靠山,自然更是要将自己这一房赶得一干二净。
萧泰及到底年轻,没有萧士及在外面历练出来的老辣,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露了出来,马上一低头,拿着铺子的转让契纸来到龙香叶身边,将契纸奉上,笑着道:“娘,儿子跟着娘,用不着这些。这两个铺子,还是给娘收着吧。儿子帮娘照看照看就行了。”
龙香叶越发觉得小儿子贴心,将契纸又推了回去,笑道:“你大哥的一份心意,你就收着吧。以后和你大哥一起,齐心协力,咱们萧家就红红火火了,不比别人家差的。——我们萧家就你们两兄弟。分什么家?你放心,就算我不在了,我也把话撂在这儿,咱们萧家,永不分家!”
真是气壮山河,宛如当年前朝皇帝大笔一挥,谕旨“永不加赋”一样掷地有声。
毅郡王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许绍也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声“失礼”,走出中堂,站在廊庑底下,看着八月天的院子出神。
方妩娘眉毛高高地立了起来。诧异道:“龙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龙香叶刚刚气吞长虹,很有些余气未消,还能撑得住,庄严问道:“方妹妹,我哪里乱说话了?我的话,句句有出处。字字有来历,请问你我哪里乱说话了?”
方妩娘手里的鲛纱帕子轻甩,荡起一阵月白色的涟漪,觑着眼笑道:“龙姐姐。请问你那句话,出处在哪里?”
龙香叶知道方妩娘问的是“永不分家”这句话,遂笑道:“方妹妹,你不读书识字。自然是不懂。——天地君亲师,是人伦五常。是为人子孙都要遵守的规矩。对于士及、泰及、嫣然,还有霜儿、莲儿来说,我就是她们的‘亲’,我说的话,就是伦常,就是规矩。他们要认我这个娘亲,自然是要遵守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说“永不分家”,自然就是跟圣旨一样,她的儿孙都要遵守,否则就是不孝,就是不配为人子孙。
方妩娘越发好笑,斜着身子越过身旁的八仙桌,笑着问道:“王爷,您说龙姐姐这话,有理还是没理?”
毅郡王讪笑,打着哈哈喝一口茶,“这是士及的家务事,本王倒是不便说话。”一边说着不便说话,一边眉毛乱抖,显见的很是不以为然。
慕容兰舟莞尔,端庄笑道:“这话却是有些越格儿。”
龙香叶脸色一窒,恭敬问道:“慕容大小姐有何见教?”
慕容兰舟一只玉手搁在红木桌面上,葱管似的手指尖的桌上一磕一磕,发出金玉一般的叮咛声,“萧老夫人,陛下不久才颁过圣旨,言明家中长辈过身,有二子以上者必须析产别居。”这就是说,在龙香叶死后,萧士及和萧泰及两兄弟就是不想分家,也要分家,否则就是跟朝廷的律例对着干。
萧士及忙笑道:“娘的身子康健,不用想那么远的事情。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事情?——二弟,人说长兄如父,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必不会不管你的。你大可放心。”
方妩娘心下大定,站起身道:“士及是个孝顺的孩子,龙姐姐,你有福了,儿子女儿都孝顺,要惜福啊,不然天天乱折腾,就有福气也被你折腾没了,这又是何苦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士及小时候,你那样疼他,如今怎么不肯再为他想一想呢?”
这话说得龙香叶有些愧疚,她觑了萧士及一眼,见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想起小时候他在自己怀里的辰光,心里一软,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还有这个规矩,这我倒是不知。也罢,横竖我活一日,你们兄弟俩就好好地一起过日子,等我两腿一蹬去了,随你们怎么闹。——士及是大哥,必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弟弟妹妹。萧家这一份家财,平分给你们两个小的是不可能的,还不如我现在做主,老大得一半,剩下的平分做两份,一份给泰哥儿,一份给嫣然吧。今天王爷也在,不如做个见证?”
毅郡王窒了窒,笑着道:“这是你们萧家的家务事,我倒是不会掺和。天色不早了,王府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说着,托起慕容兰舟的手,对萧士及回首道:“你刚刚大婚,我给你一旬的婚假,可够了吧?”
一旬就是十五天,萧士及大喜,忙躬身颔首道:“多谢王爷恩典,我把家里安置好了,就去王府当差。”
毅郡王满意地点点头,“你好好安置,今年明年王府的事情都多,你早些忙完家里的事,也好早些到王府里帮忙。”
今年年底太子大婚,明年三月毅郡王大婚,而宫里,永昌帝幸了好几个新进的贵女,也要册封。有些贵女是毅郡王这一派送进去的,宫里宫外的联络都是萧士及经手,他要不在,很多事情就断了线。
萧士及自然知道轻重,忙道:“十天尽够了。十天之后我就回王府。”
送走毅郡王和慕容兰舟,萧士及就趁着许绍和方妩娘还没有走的功夫,连忙道:“今儿还有一件事,就是刚才说的铺子改名的事儿。”
萧泰及和陈月娇都竖起耳朵,连龙香叶也愣愣地看着萧士及。
“我如今是官身,不好再做买卖。祭田庄子这些在我名下倒是无妨,可是做买卖的铺子再挂着我的名儿就真不合适。之前王爷已经对我说起过几次,现在拖不下去了,我就都改成了霜儿的名字。她现在是我们萧家的宗妇,这些铺子挂她的名字,既不影响我做官,也不影响萧家宗祠的利益,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泰及听了这话,扶着龙香叶胳膊的手一紧,让龙香叶疼得一哆嗦,立着眼睛瞪了萧泰及一眼。
这是萧家和杜家的事,许绍不好插嘴,笑着后退一步,让方妩娘跟萧士及说话。
方妩娘果然拍着巴掌叫好,大大的眼睛弯成一弯上弦月,极力嘱咐杜恒霜,“要小心经营,不懂就问大掌柜。若是有自己开脱不了的地方,就来京兆尹府托托人情,别硬着头皮自己一个人扛,听见没有?”
许绍全身的紧绷都松懈下来,为方妩娘背书,“你娘说得对。霜儿你就是太见外了,从来也没有求过我什么事。这一次,士及的铺子都在你名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一定要好生照看,遇到有人找茬儿,就报我京兆尹府的名头。”
龙香叶听着不顺气,耷拉着眼皮道:“我们萧家有王府照看,不用劳烦京兆尹府上了。”
许绍却是知道毅郡王这个招牌是不可能拿出来用的,看着萧士及但笑不语。
萧士及倒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眼望着杜恒霜,那笑意从眼底浮现,满满地都要溢了出来,“反正由霜儿总管,由她做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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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歪缠 (含粉红300+)
萧士及既然这样说,方妩娘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笑盈盈地走过去,拉着龙香叶的手一阵恭维,又叫了下人把她给龙香叶准备的厚礼送上,才让龙香叶露出点儿笑颜。
和许绍一起回去的路上,方妩娘说道:“这门亲事总算是结下了。早先我实在是不愿意的,若不是霜儿一力坚持,八年前我就跟他们退婚了。”
许绍倒是不知道这回事,耐心地问了问,点头夸杜恒霜,“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确实是个好姑娘。”
方妩娘哼了一声,想起许绍有意无意地防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跟他两个儿子接近。虽然自己也没有想过要跟许家的两个儿子结亲,可是自己看不上他们是一回事,被他们主动嫌弃却是另一回事。在父母心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要打要骂也只能自己动口动手,若是被别人说了一点半点,那就是结了仇家。
许绍知道方妩娘心里恪应,将她往怀里一带,往她耳朵眼儿里吹了一口气,低笑道:“你也别气。我是有私心的。若是成全了那两小子,我们俩就不能在一起了。我可是不愿的。所以宁愿让他们俩恨我,我也是不能放开你的。”低下头在方妩娘面颊上亲了亲。
方妩娘从来没有听过许绍说出这种话,三十多岁的人第一次从许绍嘴里听见这样情意缠绵的话,也有些害臊,哑着嗓子道:“这我可没看出来。老爷一向把许家看得比天还大,哪里是为了我?”
许绍也没有想到方妩娘看着不像个心机深沉的,却能一眼看出来他的用心,有些讪讪地放开她,在车里坐直了身子,笑着道:“我们一把年纪了。说这种话,回去让雪儿知道了又要笑话了。”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岔开,“士及今日这样做,你可以高枕无忧了。他把整幅身家托付给霜儿,你也不用担心她婆母给她脸子瞧了。”
出了嫁的小媳妇愿意管家,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那份对银钱的支配权。不当家,吃穿用度都要看人脸色,就跟没有陪嫁一样,不是挖空了心思去算计别人的财产。就是过得抠抠馊馊,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如今萧家虽然不让杜恒霜管内院,可是萧士及将外院,和萧家所有的铺子都托付给她,这样一比。只管内院就落了下乘。
方妩娘是在许家当家的,自然知道内院每月的用度,都是从外院帐房支进来的。外院不给银子,她们这些当家奶奶不是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要拿私房贴补。
不是每个当家都能从中浑水摸鱼的,也有当个家,就把自己的嫁妆赔得一干二净的傻媳妇。
杜恒霜能够把持外院。就扼住了内院的咽喉。孙猴子再能蹦达,也逃不过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方妩娘是真心愉悦,笑着点头道:“霜儿身上的担子不轻呢。杜家、萧家,两边的生意居然着落在她一人身上了。”想起来就轻轻推了推许绍。“老爷可要说话算数,以后有人为难霜儿的铺子,老爷可以要为她出头。”
大齐的商人和大周一样,真的做成大生意了。是一定要有官家后台的。商人要么捧起自己家的后人去念书做官,要么把自己家的女儿嫁到官家做妾做二房。总之是一定要有官家背景,才能保证自家的生意能做得下去。
若是巴不上官家的边儿,生意做得太大,就是一头待宰的肥鹅,那些有后台的商家为了竞争,转眼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所有的金子银子都是过眼云烟,根本守不住。
方妩娘对这一点体会更加深刻。当年若不是许绍出面帮她,她们杜家的生意早就被夺得毛都不剩了。
萧家就是如此。萧祥生一死,龙香叶一个女人独木难支,一边被外面的官家明抢,一边被内里的家贼暗偷,萧士及那时候又小,根本就斗不过这些豺狼虎豹,家业才凋零下去。
想到这里,方妩娘又体会龙香叶的不易,对她的不满也少了许多。
“只要她看在士及是她亲生儿子的份上,对我们霜儿不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就谢天谢地了。”方妩娘感慨说道,和许绍回了京兆尹府,就开始忙着给杜恒雪挑夫婿了。
方妩娘和许绍走回,萧家就只剩下自己人。
龙香叶看在大儿子新婚的份上,虽然对他苛待幼弟不满,也没有再为难于他,对萧泰及暗暗使了个眼色,才吩咐关芸莲,“好好当家,这后院你先管起来。等你大嫂得闲了,你再多向你大嫂讨教讨教,有事要来回我,不可自专。”又吩咐杜恒霜,“你是我们萧家人了,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你既做了我们萧家媳妇,就要为萧家着想,照顾自己男人的身子,不可狐媚歪缠。你是大妇,每个月初一、十五,士及去你房里,别的时候,让他好好歇着。若是累坏了他,我们一家大小喝西北风去。”说完就扶着自己大丫鬟的手,头也不回地回自己内室去了。
杜恒霜被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低下头,简直有些无地自容,暗忖萧士及又没有小妾通房,说什么自己是“大妇”,还要规定行房的日子,老太太简直把她自己当太后娘娘了…
陈月娇听得心头大畅,刹那间脑子里闪过七八个主意,走到杜恒霜身前行了大礼,做出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道:“大少奶奶生得花容玉貌,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儿,难怪萧大哥爱重大少奶奶。”
杜恒霜看了她一眼,记得她是陈月娇,是关芸莲的远房亲戚,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生得倒是美貌,就是一双眼睛不像十二岁姑娘的眼睛,黑沉沉的,大大的瞳仁后面映照着人影儿,有些鬼影瞳瞳的感觉。看人一眼,就像装满了话,欲说还休。
杜恒霜自己的妹妹杜恒雪就是她这个年纪。跟她一比,就跟个小傻子一样,不由暗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若是自己妹妹有这份机灵劲儿,自己和娘亲也能少操些心。
“陈小姐谬赞了。和金姨妈住的可好?有什么缺的,就跟你表姐说,都是亲戚,不用客气。”杜恒霜在银钱上是个散漫的人,也有她爹杜先诚几分侠义心肠,对于救助两个穷亲戚并不在意。说话间已经带出了当家奶奶的气度。
再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结善缘才有福报。陈月娇是姑娘家,最多将来陪一幅嫁妆,将她妥妥当当嫁出去就是了。
至于金姨妈。要养老,肯定是跟着出嫁的姑娘去的。再不济也是二房给她养老,杜恒霜倒是没有想过要给金姨妈养老送终。不是她舍不得银钱,而是如果金姨妈由萧家大房养老送终,就是妥妥的下萧家二房还有陈月娇的面子,让人嚼舌根的缺德事儿。
陈月娇忙谢过杜恒霜,眨着大眼睛俏皮地一笑:“那大少奶奶我们不打扰你了。我和表姐去看看萧伯母。”说完拽了拽关芸莲的胳膊。笑着拉她往龙香叶的屋里去了。
金姨妈对杜恒霜抿嘴一笑,也跟着进去。
萧士及有些不好意思,对一言不发,呆呆站在那里的萧泰及点点头。就去拉杜恒霜的手,要带她回房。
杜恒霜到底是新媳妇,脸皮薄。刚才跟陈月娇说话的时候,还能隐忍不发。现在看见萧士及,想起刚才被龙香叶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狐媚歪缠”。气性上来,一头拍开萧士及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回他们新房的院子里去了。
萧士及大步追了上去。
萧泰及背着手站在中堂的大门旁边,眯着眼看着萧士及和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快到正午的阳光从院子里斜斜的照进朝南的中堂,将萧泰及的身子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照在阳光下。
杜恒霜身上还痛着,心里又憋着气,这一路快走,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就觉得腰酸背痛,径直到里头屋里南窗下面的长榻上靠着去了。
斜倚着蓝底红牡丹的锁子锦靠枕,望着窗外四角的天空出神。
欧养娘和知画后脚跟着进来,忙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给少奶奶和大少爷上碗酸梅汤,要井水镇的,不能用冰。”
杜恒霜从小被欧养娘精心调理身子,三伏天都不肯直接用冰,怕凉了身子,以后对生育有损。最多也只拿小银锤敲些细冰末子下来,洒在专门做的解暑甜品上,取其凉意即可。
萧士及背着手走进来,看见杜恒霜斜倚在长榻上的背影,肩平背直,到腰上又塌下一块,越发显得腰细臀丰。
想起昨夜的旖旎,萧士及不知觉咽了一口口水,抬脚走过去,坐在杜恒霜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低声问她:“站了一上午,是不是饿了?想什么吃的?说了我好让小厨房的人去做。我给你送的那个善做淮扬菜的厨娘怎样?家里又找了一个,一会儿让她们一起给你做几个菜尝尝?”
杜恒霜却在恼着萧士及。刚才在中堂之上,被龙香叶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杜恒霜没有特别着恼。她知道龙香叶看她不顺眼,或者说,没有婆母真正看媳妇顺眼的,她早有心理准备。她恼的是萧士及。婆母说她“狐媚歪缠”,萧士及居然一句话都不为她说,任她在众人面前受折辱。
萧士及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杜恒霜回头抓过他的手,使劲儿掐了下去,掐得萧士及的虎口上起了一道月牙一样的红痕。
萧士及面不改色地任她掐,索性将她抱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笑道:“生气了?气性这么大,以后怎么得了。”
杜恒霜越发着恼,用力捶着萧士及的胸膛,嗔道:“我狐媚歪缠,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你可离我远点儿”
萧士及才明白杜恒霜在气这句话,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狐媚歪缠怎么了?我就喜欢你狐媚歪缠的样儿…来,缠给我看看”一边说,一边已经摸到杜恒霜的胸前轻轻捋了一把。
杜恒霜满脸绯红,啪地一声打掉萧士及的手,柳眉倒竖,低斥道:“那可对不住了。我不是狐媚女子,你喜欢错人了。”
“怎么会错?你狐媚,我就喜欢狐媚。你端庄,我就喜欢端庄。总之你是什么样儿,我都喜欢。”萧士及反手握住杜恒霜掐他的那只手,托起送到嘴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亲了过去。
有些濡湿的双唇温热软乎,亲在手指头上酥酥麻麻。
杜恒霜想夺过手,却被萧士及一把抱住,低头吻了上去,随手挥下长榻旁边搭着的帐幔,自己片腿跟着上了榻。
知画端着两碗酸梅汤进来,正好看见萧士及拉下帐幔,忙后退一步出来,将月洞门的帘子放下来,又带上房门,守在门前。
欧养娘见状,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了,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这是在新婚里头,也还说得过去。若是过几日还这样,我们少奶奶可抬不起头了。”
知画有些不以为然,笑着道:“养娘这话说偏了。我们少奶奶是明媒正娶,跟大少爷夫妻相和,有什么不妥?”
“你是不知。论规矩,大白日里头,爷们儿是不能进内院的,更别说大白天的紧锁房门,别人一看就知道在做什么。——白日宣淫,说出去都会说是少奶奶的错。你忘了,今日老夫人还在中堂上警告我们少奶奶,让她别狐媚歪缠的。大少爷转身就忘了这话,这不是给人递话柄吗?”欧养娘跟知画嘀嘀咕咕。
屋子里头锦幔的那一头,杜恒霜正在极力抗拒萧士及,“不要…还没好呢…疼死了”
“我就看看,看看你那里好了没有。”
一只手臂将杜恒霜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将她的罗裙掀了起来,盖在她头上。
杜恒霜唔唔两声,身下一凉,知道已经被萧士及看了去,更加羞愤,恼道:“再弄我就翻脸了!”
只见杜恒霜的私处高高坟起,红肿一片,萧士及再大的绮思都退了,忙帮她穿好裙子,将她搂在怀里,一脸愧疚道:“对不住,是我的错。我出去给你开点药去。”说完掀开帘子就要下榻,却听见外面屋里传来弟妹关芸莲的声音。
“我和表妹受了娘的嘱托,过来看看大嫂,有什么不方便的?大白日里头,锁门做什么?”
第100章 防贼 (5K,含粉红300+)
关芸莲的声音有些尖细。虽然内室和外屋中间隔着一明一暗两个梢间,还是悠悠荡荡地传了进来。
萧士及先前心急,只将内室月洞门的帘子放了下来,外面只有知画抢着把通往里屋梢间的小门给关上了,不然声音听得还要更清楚。
杜恒霜听见这声音,还没等她动弹,萧士及已经面色变青,一把将长榻前面的帐幔帘子掀开,跻上鞋就要出去。
杜恒霜忙拉住萧士及,“我出去看看。你一个大伯哥,跟弟妹歪缠什么?”心里对那句“狐媚歪缠”还堵着气,非拿出来颠十来个儿不可。
从帘子里探头出来,穿上绣鞋,又对镜照了照。
幸亏萧士及还有分寸,虽然把她的裙子扯了,但是头发还是一丝不乱,不用再梳妆了,只头上的赤金累丝嵌红蓝宝羊脂玉瓜头簪斜斜地歪在一旁。
萧士及也从长榻上下来,抿着唇,走到杜恒霜身后,轻轻抬起胳膊,给她把簪子插好。
杜恒霜从妆奁匣子的镜子里看见萧士及拧成川字的眉头,知道他心里怒极,但是这么多年在外面奔波的隐忍,已经让他无法放纵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了,心里又是一软,回身握了握他的手,轻言细语地道:“别生气了,我去看看。不值什么的,跟个夯人生气,白瞎了自己的身子。”
萧士及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走去帮她把门帘掀开,看着杜恒霜娉娉婷婷地走出去。自己回到内室,将长榻前的幔子收了起来,又展了展长榻上的芙蓉褥子。将头靠上两个锁子锦靠枕拍拍松,斜身躺下歪了歪,又觉得心情烦躁,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堵在胸口,便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不时长吁短叹。
杜恒霜从梢间走出来,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
知画听出来是杜恒霜出来了,迟疑一瞬,问道:“…少奶奶?”
杜恒霜在门那边笑道:“这是怎么啦?这么热闹?”
知画将门打开。又一手掀起帘子,看着杜恒霜从里面走出来。
欧养娘和另一个大丫鬟知数正拉住关芸莲,不让她往屋里闯。
早先预备的两个准备做通房的丫鬟知节和知礼缩头缩脑躲在墙角,一脸的娇娇怯怯,闪烁的眼神如受惊的小白兔。
杜恒霜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面上并未带出来,笑盈盈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练摔角呢?”
机灵的小丫鬟上前,扶着杜恒霜在一旁坐下。
陈月娇缩在关芸莲身后,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往杜恒霜那边扫过去。
见她端凝大方地坐下,随口吩咐底下的丫鬟婆子,将屋里的下人霎时间打理得干干净净。底下人恭恭敬敬,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不由心中更加警醒。
杜恒霜真是不容小觑,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足足有陈月娇上一辈子几十年才历练出来的气势。
关芸莲看见杜恒霜没事人一样出来,心里暗骂她“不要脸”,面上一派委屈,说道:“大嫂。你看你的丫鬟婆子,通不把我当主子。对我拉拉扯扯,真是成何体统。”
杜恒霜恼她不知轻重,不敲打她一顿,还不知道出去要怎么编排她,但是又是妯娌,自己才进门第一天,若是真的闹起来,也落人口实。——新媳妇进门,怎么着也得老实三天的…
杜恒霜捧着玫瑰盅盖碗茶的茶盖在杯沿上磕了磕,笑道:“弟妹这话说偏了。她们一个是我的养娘,一个是我的大丫鬟,最是知礼守仪,怎会跟您过不去?不过您是贵客,她们一心向着我,怠慢了贵客,还望二弟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说着捧茶喝了一口,再放在桌上。
欧养娘和知数放了手,一左一右走到杜恒霜身后站定。
关芸莲甩了甩胳膊,探身往通往内室的梢间望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大嫂,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也看的事儿,装什么一问三不知啊?”
“这话我不懂。”杜恒霜淡淡地道,一只手转着自己手腕上一弯碧绿的翡翠镯子。
“不懂?不懂你大白日里头锁什么门啊?!”关芸莲脸上兴奋得起了红光,一双丹凤吊梢眼瞪了起来。
杜恒霜轻笑,“大白日里头为什么锁门?——当然是防贼啊!我和大爷在屋里盘点我的嫁妆,还有萧家的铺子,帐本堆了一地,不锁着门,被贼偷了去怎么办?”
关芸莲被噎了一下,撇了撇嘴,不甘心地道:“深宅大院,哪里有贼?”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杜恒霜肃了脸,一双眼睛如有寒光,往关芸莲那边望过去。
关芸莲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拧着帕子,讪讪地道:“大嫂这话说的,岂不是说我们是贼?”
“二弟妹怎会如此多心?我说萧家的家奴而已,你怎么会往自己身上套呢?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坏我的名声?——这个趟儿,我可是不接的。”杜恒霜指了指下首的第一张椅子,“坐。”
关芸莲没有就座,忍了怒气道:“大嫂,不是我们故意要打扰您和大哥恩爱,而是娘吩咐我,说大嫂刚进门,让我好生照料大嫂,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要打听清楚了,我才好去吩咐厨房,给您预备着。”
杜恒霜笑了笑,“二弟妹有心了。按规矩,这三天我们自己吃,等三日回门之后,再跟大家一起吃饭。我不敢坏了规矩。”
关芸莲还想再劝,陈月娇见杜恒霜油盐不进,知道再多说也是自取其辱,忙上前拽了拽关芸莲的衣襟,脆声道:“表姐,咱们话带到了,还是回去吧。伯母那边想是气已经消了。”不动声色又给龙香叶上了眼药。
萧士及在屋里听见,长叹一声。不再踱步,坐回长榻,两手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等着杜恒霜,心里有些气不顺,暗道这二弟妹以前看着还挺能干,打理家事井井有条,现在看起来,怎么这样不知进退?自己都说得那么明显了。将整个家都托付给霜儿了,她还有胆子过来寻衅。转而又一想,莫不是自己说得太隐讳,她们没有听明白?
又觉得头疼。他在外面这些年,相与的都是人精子。说一句话,后头藏着五六句话,全是见眉知眼。那些不能见眉知眼的,尸骨都填了长安城外的大沟壑了…
萧士及一时想明白了,一时又觉得不可思议,听见杜恒霜在外面说“防贼”,又忍不住莞尔。——霜儿的嘴皮子真利索。是个能当家的好媳妇。
咧开嘴笑了一会儿,萧士及在屋里给杜恒霜造势,装做不耐烦地道:“说完了没有?这里的帐还没有对完呢。我只有十天休沐,若是对不完。我可不管了,都扔给你一个人挣命去。”
杜恒霜含笑起身,对关芸莲和陈月娇颔首道:“我这里忙着呢,改日去找二弟妹说话。今日得罪了。——送客。”说完转身就走。穿过梢间,拐个弯进到里屋。又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关芸莲没办法,只好带着陈月娇告辞而去,在路上就想好了一篇话,要去龙香叶那边添油加醋去。
陈月娇冷笑道:“表姐,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儿。如今你又没了娘家,萧家的家财都握到大少奶奶手里,你还跟她对着干,小心她脸一酸,就把你们阖家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