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也忙着在萧家翻修房舍。里里外外粉刷一新。为了让杜恒霜住的舒服,甚至在他准备的新房里铺设了地龙,内室自带的一间净房更是用了一整块浅白玉石挖了一个小小的沐浴池子。
净房旁边就是一间火房,里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婆子照看着烧热水。烧开的热水可以顺着竹筒流到隔壁的净房玉石池子里,冬日里沐浴最是方便。
年过完了,萧士及的新房改造工程终于结束了。
龙香叶听下人说新房的院子竣工了,也来了几分兴趣,笑着扶着萧泰及和萧嫣然的手,来到新房的院子参观参观。
进门就是一个八角凉亭。立在院子中央。凉亭里面,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四方夹缬插屏,就跟一般人家一进门的照壁一样,将院子里面的风光挡得严严实实,却又不显得臃肿陈旧。正是内院里面的好心思好设计。
龙香叶看着这个大的能造凉亭也不嫌拥挤的院子,脸色淡了下来。
她住的熙和院,本来才是萧家大宅的正房。可是跟萧士及准备的这个新房院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丫鬟婆子住的屋子。
龙香叶扶着萧泰及的手,绕过凉亭,往里面走进去,就当没看见院子里四墙根底下种着的那些名品牡丹。和四时应景花卉。
来到台阶跟前,一左一右种着的两棵西府海棠,竟然在正月里就开了花,繁丝吐艳。看得龙香叶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大冬天的开什么花!事若反常必有妖,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新房屋里,倒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陈设。
龙香叶觉得心里又舒服了一些。
不过萧泰及在旁边笑道:“这里是要等着摆嫂嫂的嫁妆了。”
龙香叶猛然想起来,这里的大户人家嫁女。连家具都是娘家陪送的。杜家肯定派人来量了尺寸,照尺寸打家具去了。
他们萧家豪富,杜家也不是穷人。
这些年,他们有洛阳大司马的护持,杜家的生意说不定比萧家做得更大。
而且杜家只有两个女儿,这份家财,当然都要陪送出去了。
想到这里,龙香叶心里乱成一团,匆匆忙忙将新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特别在那间别致的净房处停留了一会儿。
从萧士及的新房院子回来,龙香叶又病倒在床上了。
杜恒霜在许家听说,又不好意思亲自上门,只得一天三次打发自己的丫鬟过来请安。
龙香叶病倒之后,诸素素又成了萧家的常客。她觉得龙香叶这一次病得蹊跷,琢磨了好久,才明白龙香叶的心思,只在心里频频冷笑。
既然龙香叶想装病,诸素素也没有揭穿她,倒是让她想到一步好棋,就也忍着不说话,用温药调养龙香叶的身体,只等到了快六月的时候,诸素素才对萧士及道:“萧大哥,伯母这一次的病,恐怕不大好了。”
萧士及这一阵子帮毅郡王去外地办了件事,有三个月不在长安,因惦记着杜恒霜六月的及笄礼,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结果回来看见龙香叶又病在床上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看见龙香叶消瘦苍白的样子,萧士及很是难过。
“不是没办法。你要知道,伯母的病,现在药石罔灵,就要剑走偏锋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诸素素一脸忧色地道。
“什么办法?你说,我一定照做!”萧士及斩钉截铁地道。
诸素素道:“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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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冲喜
大齐民间有风俗,如果有人重病,或者父母长辈重病,可以用仓促娶亲的法子,来冲淡一下“衰运”。在大齐人看来,生病和倒霉一样,都是霉运缠身,所以需要喜庆来中和一下。
但是虽然对病人好,对冲喜的新娘可就不好了,名声不好听不说,进门之后会被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看不起。所以一般只有实在过不下去的穷人家,才会卖女儿冲喜。不管怎么说,冲喜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娘子,总比给人做妾,甚至卖到教坊要强一些。
只是杜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同意让杜恒霜冲喜?
就连萧士及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儿。他下意识不想杜恒霜面对这样的局面,甚至都不想告诉她…
“冲喜?”萧士及愕然,“有那么严重吗?不成,我得去求毅郡王,让他帮着通融一下,请个御医过来再瞧一瞧。”
诸素素很是不满,伸手捋了捋额头的秀发,嗔道:“萧大哥是信不过我的医术了?”
萧士及正色道:“人命关天。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如果我娘已经严重到要冲喜的地步,还是多请几个郎中瞧一瞧方是妥当。”
诸素素咬了咬下唇,一排雪白的编贝小齿在下唇上咬出几个纤巧的牙印,良久才笑着摇摇头,“萧大哥真是精明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什么意思?”萧士及一双鹰隼般的利眼眯了起来,有些不善地盯着诸素素。
“萧大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伯母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诸素素叹着气,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什么心病?我就要娶妻了,娘应该高兴才对啊?”萧士及皱着眉头。不明白诸素素的意思。
诸素素四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有话你就说。这里是我的书房,别人不会进来的。”萧士及淡淡地道。
“那我就直说了。萧大哥你为了娶妻,在家里打墙动土,将新房翻修的比熙和院还要好,可曾想过伯母的感受?——她是在担心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诸素素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萧士及默然。龙香叶确实有过这个意思,但是真的那么严重吗?
萧士及有些不自在地在红木官椅上挪动了一下,“如果只是心病,倒也好办。”
诸素素跟着叹气。“开始是心病,到现在已经不是心病了。你不知道人如果抑郁太久,身子也会垮,还会有轻生的念头吗?”
现代医学上的“抑郁症”,说了萧士及也不会明白。诸素素只是不断摇头叹息。感叹这做婆婆的要折腾媳妇,真是古今皆然。
幸亏自己没有再打萧士及的主意,不然买一送一得到龙香叶这个婆母,她真是要短命好几年。她虽然势利,但是也识实务,更加惜命,犯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杜恒霜。诸素素发现自己现在对她是同情多于嫉妒。毕竟有这么一尊白莲花般的菩萨在家里等着她拜,再好的感情都会被磨灭吧…
萧士及没有再说话,送走诸素素之后,也接连请了几个御医进府。发现龙香叶确实病得比较厉害,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到了这个地步,萧士及不信也得信了。
“娘,你病得这样厉害。不如给你冲冲喜吧?”萧士及很是艰难地在龙香叶的病床前说出这句话。
龙香叶凝视着萧士及越发刀削斧凿般的侧脸轮廓,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了。我是不成了,你要有心,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妹妹吧。以后记得把我跟你爹合葬。我这一辈子,想来想去,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在你爹身边的日子”
说得萧士及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龙香叶面前,低下头,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宽阔的肩头似乎都被压得垮了几分。
“娘,你放心,我不会…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这些年,我是有些忽略娘和弟妹,但是我…我…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龙香叶微笑着抚了抚萧士及的面颊,“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内疚,也不用冲喜。霜儿出身大家,让她冲喜,实在太委屈她了,你心里会一辈子有个疙瘩。为这件事伤了我们母子之情,实在是不值得。霜儿是好女孩,你要跟她好好过日子,以后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不用冲什么喜。我这个老婆子活到现在,也够本了。”
萧士及更加难受,头垂得更低。娘还不到四十岁,就说出这样丧气的话,还不是因为自己平日太忽视家人了?
萧泰及在门外听见,冲了进来,跪在龙香叶床头,大声道:“娘!让芸莲冲喜吧!我不在乎名声好不好听,只要娘能身体好起来,让我和芸莲做什么都行!”
萧士及偏头看了萧泰及一眼,冷声道:“你瞎掺和什么?”
萧泰及侧对着萧士及,诚心诚意地道:“大哥,我说真的。大嫂家和我们家世交,如今她又是京兆尹府上的大小姐,让她冲喜,就算她愿意,她娘也是绝对不会愿意的,你何必让大嫂难做呢?芸莲就不一样了,我今日去过他们家,他们都同意了,只是表示太过仓促,一时嫁妆没有准备齐全。我就自作主张,说不用嫁妆了,我们萧家豪富,也不差他们家几百两银子的嫁妆。”
萧泰及才刚满了十五岁,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办成了这件事。
萧士及突然觉得他是忽略家人太久了。不知不觉间,连以前只会让他抱着背着的弟弟也有自己的主意,会独挡一面了。
“让弟妹冲喜,她的家人真的不在乎吗?”县丞也是九品官,蚊子虽小也是肉啊。又不是穷的快要饿死了,才卖女儿?
“她娘当然有些不愿意,但是她姨妈和表妹都极力赞成。说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还说我们萧家是厚道人,一定不会亏待芸莲的。”萧泰及第一次办成一件事,说话间已经有些顾盼之意。
他不爱念书,不想进学,更不想做官。小时候,龙香叶也送他进过学堂,他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识得几个字以后,就再也不想去了。从小最爱的是数银子、打算盘和看帐本。当然,这些本事,他都是私下里钻到萧家的铺子里。跟着掌柜们学的,不仅萧士及不知道,就连龙香叶也不太清楚。只因他是小儿子,又从小没爹,当年连饭都吃不饱,龙香叶觉得亏待了他,因此很是骄宠他。就算他不进学,也舍不得说他一个字。
“后来关县丞出来了,一锤定音,说可以马上发嫁。只要能让娘的身子能好起来。”萧泰及抓住龙香叶的手,一脸的孺慕。
这个老二不管怎么说,都比老大贴心多了。
龙香叶叹了口气,“多谢亲家了。泰哥儿。你有个好岳家,以后芸莲进了门。你可不能对她不好。我们家以后谁敢轻慢她,我第一个不依。”说话间,已经将冲喜的事定了下来。
萧士及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确实,萧泰及没有说错。冲喜的事,就算杜恒霜愿意,方妩娘绝对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就算方妩娘愿意,萧士及自个儿也是不愿意的。他不知道为何,就是一想到会委屈自己心里爱之重之的霜儿,就如万爪挠心一样,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
在他心里,跟杜恒霜的亲事,是他盼了十四年的心事,不允许有一点点的纰漏和缺憾留下来。
他要给霜儿世间最好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先让弟弟先娶妻吧。
萧士及无限愧疚,站起来道:“弟妹家如此通情达理,我们当然不能亏待他们。——来人,给我取一万两银子的银票给关家送过去,就说,是我们给弟妹补贴的嫁妆。”萧家的聘礼早就送过去了,二十抬聘礼,价值一千两银子,当然比不上给杜恒霜的一百二十抬聘礼,价值两万两银子。
不过杜恒霜是嫁得是嫡长子,以后又是宗妇,下面的妯娌也是没法给她相提并论的。
龙香叶觉得心里气顺了许多,挣扎着坐起来,吩咐道:“将我的首饰盒拿过来,把我那套金镶玉海蓝珍珠的头面也一起送过去,给芸莲这孩子添箱。”
萧家有的是银子,办起事来迅速快捷。三天之后,萧家就办了一场喜事,吹吹打打将关芸莲娶了进来。
萧士及既然心中愧疚,就越发要补偿娘亲和弟弟,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新房院子让给弟弟成亲。
恰好成亲那天,是杜恒霜及笈的日子。
萧士及匆匆看了杜恒霜插簪,就赶回家出席弟弟的婚礼。
大齐的婚礼遵行古制,都是在黄昏举行,所以萧士及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去。
杜恒霜看着萧士及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疑惑,默默地站在回廊下出神。
诸素素今天在许家待了一整天,看见杜恒霜喜不自禁的样子,暗暗摇头,忍不住晚走一步,留下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宾客都已散去,杜恒霜在回自己院子的抄手游廊处碰到了诸素素。
看着杜恒霜大红镶着玄色襕边的及笈礼服,诸素素半是羡慕,半是调侃地道:“杜大小姐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看着,比昨日更加美貌。”
杜恒霜见诸素素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及笄礼当然是喜事,我精神好一点,有什么错吗?”
“没错,你当然没错。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谁知你只是长了幅聪明面孔,其实也是一幅糊涂心肠。我真是高看你了。”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的神情倒是不像作伪。
杜恒霜马上想起萧士及今天坐立不安的样子,眸光一沉,对诸素素道:“诸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话,请直说。”
诸素素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也不想在外面久待,便言简意赅地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冲喜?你知不知道,冲喜虽然名声不好听,可是能得实惠。我这人一般不管闲事的,但是看在萧大哥一向待我不薄的份上,我第一次起意要帮你,你居然还能拒绝,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杜恒霜诧异,“什么冲喜?你在说什么?”然后马上发应过来。“是不是伯母的病?”一时间急得团团转,也再顾不得礼数,忙着要叫丫鬟过来,跟她去萧家瞧一瞧。
诸素素也吃了一惊,“你不知道?这件事你不知道?”
杜恒霜没功夫再跟她打哑谜。没好气地道:“你不用说了,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诸素素忙伸手拉住她,低声道:“已经晚了。今儿晚上已经举行昏礼了。”
杜恒霜猛地回头,怒视着诸素素,“你说谁举行昏礼?”一颗心怦怦地跳,生怕是萧士及。
诸素素明白了杜恒霜的恐惧,笑着点头道:”你还知道怕?——是萧泰及。萧大哥的弟弟娶妻冲喜。”说完诸素素也明白过来。萧士及根本就没有跟杜恒霜说过这件事!
“唉,萧大哥对你真是没得说,希望你以后配得上萧大哥的一番苦心。”诸素素摇着头,转身就走。
这一次是杜恒霜抓住了诸素素的衣袖。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诸素素回头看着杜恒霜,见她刚才还粉嫩泛着红晕的双颊已经变得一片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对她也有着几分同情,慢悠悠地道:“杜大小姐。我一向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人,可是这一次,连我也看不下去了。”说着,就将龙香叶的“病”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本来想着,用个‘冲喜’的由头,让你婆母出出气,你虽然面子上不好看,可是萧大哥不免会觉得对你愧疚,以后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这个好处。而在你婆母那边,她会时时想着你进门的时候没脸,心里也会痛快一些,不会再对你生出别的怨气,可惜,大好机会,你白白拱手让人了。”
示弱是一门学问,在最好的时刻恰如其分的示弱,其实是很占便宜的一件事。
杜恒霜失去了这个机会,关芸莲却把握了这个机会。
诸素素本来以为萧士及一定会跟杜恒霜提起此事,而最后冲喜的却不是杜恒霜,一定是杜恒霜自己不愿意。
谁曾想萧士及根本提都没有跟杜恒霜提过。
“这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事?”杜恒霜深吸一口气,开始琢磨解救之法。
“三天前我提起的,然后关家马上同意了,今天花轿进门,这会子应该已经在拜堂成亲了。——杜大小姐,该说我都已经说了,我现在要赶去萧家吃喜酒了。告辞!”说着,对杜恒霜拱了拱手,带着一个丫鬟离开了京兆尹的府邸。
“快一点,马上要迟了。”诸素素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有些后悔刚才跟杜恒霜说了太多话。
赶车的车夫不敢违拗,“驾”的一声,一鞭子抽在马上。那马得得儿的跑起来。
黄昏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都在赶着回家。
为了节省时间,诸素素命车夫抄近路往萧家赶。
可是在马车刚拐到一条小路上的时候,一个人歪歪倒倒的走了过来,啪地一声扑倒在地上,不知是被马车撞到,还是自己倒下去的。
“吁!”车夫猛地一拉缰绳,强行让马停了下来。
诸素素在车里被撞得东倒西歪,气得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啦?撞客着了?!”
那车夫哭丧着脸,指着车下不远处躺着的一个人道:“大小姐,好像…好像撞到人了。”
诸素素一阵气闷,忙下车查看,一边嘀咕,“果然是好人做不得,做好人天都欺负你”一边说,一边还是蹲下来,跟那人仔细检查。
把了一会儿脉,诸素素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我们的车撞的。这人是饿的。”说着,扔下那人的手,自己上了车,对车夫道:“走吧,跟我们没有关系。”
那车夫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事不醒的那个人,还有不远处几只往这边探头探脑的野狗。迟疑着道:“大小姐,还是救救他吧”
诸素素烦躁地敲着车窗道:“救什么救!又不是我们的车撞的!做人真是不能做好人!真是忒吃亏了!”一边催着车夫快走。
车夫无奈,赶着车慢悠悠往前走。
到底走了没几步,诸素素又烦躁地叫道:“回去!回去!”
那车夫咧嘴笑了,忙赶着车掉头,来到那晕倒的人身边,正好来得及将那几只眼冒绿光的野狗赶走。
车夫和丫鬟一起将那人从地上抬上车,放到车里的横榻上歪着。
“哼,还挺高的个子。挺大的一个男人,有手有脚,怎么就能把自己饿成这样?”诸素素不屑地道,却还是催着车夫赶紧将车赶回家,让厨娘煮了细粥和肉羹给他喝。
尤倩娘看见诸素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晕迷不醒的男人。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你一向不把病人带回家的,今儿是怎么破例了?还带回来一个乞丐?”
诸素素撇了撇嘴,没有接话,也在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发好心了。要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击和历练,她除了想嫁个金龟婿的愿望没有变,别的愿望都已经没有了。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那些穿越女拣到的乞丐实际上都是王爷将军甚至皇子皇孙什么的,不过轮到自己,她很确信,她拣到的乞丐就是乞丐。不会有别的结果。——在这里这么多年,她已经放弃了很多穿越女的绮梦,变得越来越务实了…
“萧家的冲喜,你不去了?”尤倩娘知道诸素素今天要跑两个场子。一个是许家杜恒霜的及笄礼,一个是萧家萧泰及的昏礼。
诸素素打了呵欠。“不去了,我洗个澡,就去睡觉去。明天还要去萧家看看伯母的病怎样了,有没有起色”
结果不出诸素素所料,萧泰及成亲第二天,龙香叶的病就好了,都不用人搀扶,精神抖擞地从房里出来,坐在中堂接受萧泰及和关芸莲的跪拜奉茶。
“好孩子,娘的身子多亏了你。你放心,你吃了这个大亏,娘一定会补偿你。你如今刚嫁过来,本不应该让你如此操劳,可是我大病初愈,精神头还一时照顾不到,你就能者多劳,先帮我管管家吧。”说着,就将萧家内院的对牌取了出来,交到关芸莲手里。
关芸莲是新嫁娘,昨晚又被新房院子的豪奢惊得一晚上没有睡好,知道自己是高嫁了,一直忐忑不安,生怕不为龙香叶所喜。现在看见龙香叶对她关爱又加,忙又看向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萧士及,见这位六品大官的大伯也一脸和气,心里又惊又喜,忙推辞道:“娘,我刚嫁过来,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懂,娘把这个家交给我,我怕弄得一团糟呢。”
龙香叶笑眯眯地道:“我们家没有多少人,好照应。我把我身边的赵妈妈给你,她是管了一辈子家的,在旁边帮衬你还是可以的。”
“既如此,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妈妈,以后请多多指教。”关芸莲又对赵妈妈裣衽一礼。
赵妈妈忙让开,笑道:“二夫人太过誉了,我只是给二夫人打个下手而已。”
萧泰及本来没有功名,关芸莲是不能称“夫人”的。
不过萧士及心里过意不去,就给萧泰及走门路,弄了个九品员外郎的官身,关芸莲也就能称“夫人”了。
龙香叶倒是没有继续阻止。闲官不要紧,不要和萧士及一样真的做官就行。龙香叶是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
他们萧家只有这兄弟两人,可是现在大齐初定,官场上波诡云谲,今日出将入相,明日被抄家下狱,女眷发卖的情况比比皆是。
龙香叶知道以他们的家世,有萧士及一个人在外支撑做官就行了,萧泰及还是留着在家里承继家业最好。
“老二啊”龙香叶正要发话,就听见方妩娘人未到,声先闻,“我带了御医来了,给我们亲家看看诊。——有病要治,药不能停,光冲喜有什么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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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揭穿 (含粉红60+)
今天本是萧泰及关芸莲夫妻俩敬茶认亲的日子。
萧家的亲戚不多,萧士及的爹萧祥生本有个弟弟萧瑞生,也就是萧士及和萧泰及兄弟俩的叔叔,算是至亲,但是当年萧家落败的时候,萧瑞生不仅没有想着关照嫂子一家孤儿寡母,反而带着人过来企图浑水摸鱼,谋取他大哥萧祥生留下的家财。当初还是幸亏杜恒霜带着杜家的下人赶到,将萧瑞生打出了萧家。
过了这么些年,萧瑞生不敢再打嫂子一家的主意,而萧士及得势之后,又对萧瑞生完全不理睬,萧瑞生没办法,只好在萧泰及身上下功夫,希望能够笼络住这萧家兄弟俩,重新认回自己这个叔叔。
谁知道萧泰及也是滑不溜手,好处照拿,好话是从来不说的,萧瑞生这么些年来送的东西,居然是填了无底洞,也就不再上门了。
所以今日萧家的中堂之上,其实只有龙香叶这个婆母,和萧士及这个大伯子。
龙香叶坐在上首,萧士及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萧嫣然坐在萧士及的下首。
萧泰及和关芸莲跪在地上,正给龙香叶敬茶。
听见了方妩娘的声音,龙香叶的眉头轻皱,察觉到萧士及的眼光看了过来,马上又转为含笑的样子,扶着旁边大丫鬟梅香的手起身,等着方妩娘进来。
关芸莲虽然知道有方妩娘这么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方妩娘,听见这样爽脆又略带一点放肆的声音,心里很有些不安,怯生生地往萧泰及身边靠了靠。
萧泰及忙道:“娘,我们”向龙香叶表示自己和媳妇还跪着呢。
“起来吧。你们方婶婶来了,还不赶快行礼。”龙香叶温文尔雅地抬了抬手,示意萧泰及和关芸莲站起来。
萧士及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冲喜的事,为了不让杜恒霜和方妩娘难做,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可是看方妩娘这个架式,像是来者不善的。
萧士及站到了龙香叶身边,伸出一只手,搀住了龙香叶的胳膊。
龙香叶轻轻拍了拍萧士及的手。让他别担心。
转眼间,方妩娘已经带着两个穿着深青罗袍,腰悬瑜石带钩的老者进了中堂,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小童,每人身上背着一个药箱。
萧士及眉色一动。这两个老者穿着太医署太医的装束。大齐的太医品级并不高。最高也只是八品官,这深青色官袍、瑜石带钩的腰带,正是八品官的配置。
“见过两位太医大人!”萧士及急步从龙香叶身边走了过来,拱手给对方行礼,又向方妩娘问好,“有劳方婶婶给我娘请太医。”
萧士及也托人请过太医来给龙香叶瞧病,但是他人微言轻。请到的太医级别不够,只能算是在太医署打下手的人,并没有方妩娘带来的这两个太医级别高。
方妩娘看着龙香叶,啧啧两声。“想不到冲喜的效果这么好,看龙姐姐这个样子,真不像是昨天就快要咽气的人。”
萧士及皱了皱眉头。就算别人说的是实话,可是这样大咧咧地说自己的亲娘快“咽气”。萧士及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龙香叶却好像没有听出来。含笑点头道:“都托了我二媳妇的福。她是个有大福之人,一进门,就带携着我的病都好了。”说着就对关芸莲招手,“来,见过你方婶婶。她也是我们萧家的亲家,她的女儿,以后就是你的大嫂,你不可怠慢。”话语虽然严厉,语气却是亲切无比,立刻就跟方妩娘分了亲疏。
方妩娘心里那口气堵得慌,却还是不得不跟龙香叶虚与委蛇,继续笑道:“不敢当。我今日来,是专程带了两位太医署最能干的太医过来,给龙姐姐诊一诊脉,看看这病到底怎样了。”说着走上前,挽住了龙香叶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龙姐姐,你知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从来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昨日还病得七死八活,今日就跟没事人一样,实在是太过蹊跷了。我担心,是回光返照,还是让太医给诊一诊吧。”
龙香叶被方妩娘“回光返照”四个字噎得快要吐血,脸上的温文尔雅都快挂不住了,僵笑一声,“方妹妹就爱说笑,哪里有这样说话的?明明是在咒人嘛!”
方妩娘故作惊讶,拍了拍自己的嘴,“啊?说我咒人?难道是我说错了?原来龙姐姐昨日并没有生病?唉,既然没有生病,又冲什么喜啊?——难道是”说着,方妩娘将目光转向站在龙香叶另一边的新嫁娘关芸莲,故意在她的小腹处停留了许久,然后轻声笑道,“…是不是双喜临门啊?”
她的样子太过明显,关芸莲臊得满脸通红,只好把头垂得更低。
这是在说关芸莲不守妇道,说不定跟萧泰及没有成亲就整出私孩子了,所以匆匆过门,还要挂个“冲喜”的幌子。
关芸莲心头大急,伸手拽了拽萧泰及的衣袖,让他帮着说两句话,萧泰及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并不接话。
龙香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拂袖不悦道:“许夫人,请您自重。我的二儿媳,出身良家,家风严谨。家无再嫁之女,族无犯罪之男。又能急人所急,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为我老婆子冲喜祈福,你这样说她,实在是太不厚道!”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既反驳方妩娘的暗示,又暗讽方妩娘是再嫁之妇,她才是不守妇道的人。
方妩娘也沉下脸来,冷笑道:“再嫁怎么啦?连陛下都鼓励守寡之妇再嫁,你难道比陛下还要厉害么?还有,我好心带着太医来给你诊脉,你百般推脱,却是为何?难道你的病,是假的?!”
龙香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抚着额头,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
荷蕊忙扶住龙香叶,轻声道:“老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就正好让太医给诊诊脉。”方妩娘手一挥,“瞿太医,请吧。”
左面的那个老者上前一步。龙香叶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对萧士及道:“士及,你就让这个女人这样欺侮你娘?”
萧士及冷眼看了半天,心里也升起一丝疑惑,慢吞吞地道:“娘。这两位太医我也认得的。在太医署是数一数二的好脉息,就让他们帮着瞧一瞧吧。上一次,我想请他们都请不来呢。”
龙香叶死活不肯把手伸出来,让瞿太医诊脉,只是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要不就悬丝诊脉,我是不会让别的男子碰我的。”
瞿太医惊讶地抬起头,忍着笑问道:“悬丝诊脉?如今大齐谁还有这样的神技?老朽不才。一定要拜他为师,学得这门神技。”
其实太医署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悬丝诊脉”,不过是有些人故意搞出来的噱头。诊脉本来就很艰难。如果不能亲自搭脉诊断,还要搞什么悬丝诊脉,不是骗人就是诓人。要能诊出病,那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
而且大齐的医术讲究“望闻问切”。没有切脉,光靠望、闻、和问。能做出正确诊断的郎中也不少。
他们两人进来也有一会儿了,就算龙香叶不让他们诊脉,可是听龙香叶说话,看她的脸色,还有行动的步伐,早就心里有数。
这妇人若是真的昨天病得“快死过去了”,他们可以把切脉的五个手指头都剁了!
萧士及想起那天他请来的两个太医,就是因为龙香叶死活不肯让他们亲自切脉,所以也是玩的“悬丝诊脉”这一招,之后把龙香叶的病情说得严重无比,萧士及才同意冲喜的。
萧士及背着手,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
龙香叶忙用袖子遮着脸,连声道:“我是丧夫之人,寡居在家,不见外男”
左右推脱,就是不肯让两个太医诊脉。
方妩娘见萧士及也不说话,就正色对他道:“及哥儿,不是我为难你娘,实话跟你说,我很担心你娘的病情。我怕她为了不让你们难过,故意隐瞒病情。”
萧士及这才有些动容,垂了手问道:“这是为何?”
杜恒霜清冷中带着一丝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及哥哥,你别怪我娘,我来跟你说。”
萧士及转过头,看见杜恒霜带着丫鬟知画从容走进了萧家的中堂。
青绿如意锁边的半臂,鹅黄方胜束腰长裙,双臂挽着烟笼紫双林绢披帛,亭亭玉立地站在青石方砖之上,如同含苞待放的姚黄魏紫名品牡丹一样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