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听着不对劲,伏在穆侯耳边道:“那是我继室夫人带来的女儿,她从小订亲,今日跟着齐王二公子来的萧士及,就是她的未婚夫婿。——就在那边。”
穆侯容色稍霁。
原来是订过婚的女子,而且人家的未婚夫就在面前,我倒要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哈哈,那真是不巧了。这位箭术通神的小娘子,已经是名花有主了。喏,人家的未婚夫就在那边站着呢,难道你要去问人家是否割爱?啊,哈哈哈哈”穆侯一阵朗声大笑,说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穆夜歌有些沉不住气,大步走过来问道:“父亲,你在说什么?什么箭术通神,名花有主?”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杜恒霜一眼。
杜恒霜心里一沉。将手里的长弓递给穆侯家的下人,站到萧士及身边,一只手不住地摩挲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安子常装模作样地走了过来,对萧士及拱手道:“萧公子,刚才穆侯问你是否愿意割爱,我也想问一句。我在佛前发下誓言,定要娶个箭术通神的女子。刚才又和穆侯打赌,说今日哪位女子能射的最多的苹果,就是我安子常今生今世的妻子。你看”眼光不住地看向萧士及身旁的杜恒霜。眸中却有一股促狭之意。
杜恒霜刚才就知道着了他的道,可是现在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怒上心头。这人真是不知轻重!什么玩笑都能开,女子的名节也是他能拿来随手就赌的吗?
杜恒霜倒是不觉得安子常真的看上自己。他那种人,自己一堆麻烦事,根本就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所谓娶个箭术通神的女子,不过是堵住穆侯的借口罢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自己牵扯到这中间来。
“怎么样?萧公子,可否割爱?——一直不说话。难道是生气了?”安子常懒洋洋地又问了一句。
“安大哥哥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的,今日却对杜姐姐另眼相看,难道是因为你们住在一个府里,日久生情了?”穆夜来拉着杜恒雪走过来。一幅好奇的样子,看看安子常,又看看杜恒霜。
杜恒霜面上发白,想要辩解。却担心越说越麻烦,反而把一件极小的事说得严重了。惹得萧士及生疑倒是不好,只好紧抿着唇,站在旁边不说话。
萧士及缓缓抬起胳膊,也对着安子常拱了拱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安公子此举是看得起在下的眼光,在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只是别的东西,若是安公子看上了,在下一定双手奉上。可是霜儿不一样,她是我萧家未过门的媳妇。——安公子来迟一步,只能等下辈子,看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到底是年少气盛,这样不给安子常留脸面,许绍暗暗摇头,盘算着要如何安抚一会儿盛怒的安子常。
没想到安子常一点都不生气,大笑着对穆侯道:“确实是晚了。那没办法了,穆侯,不是我不肯娶,实在是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我再强求,未免被人说我仗势欺人。”
话锋一转,安子常又道:“穆侯,你是知道的,我最恨用权势逼人家夫妻分离。当年大周的德祯帝,企图给我安国侯府下旨赐婚,将他家没人要的寡妇公主赐给我爹,逼我娘去死。我一怒之下,宰了那喜欢赐婚的皇帝,还有那看着别人的夫婿就眼馋的无耻公主。——穆侯你不是不知道,凡是逼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穆侯一窒,忙打着哈哈见风使舵:“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既然人家已经订婚了,那就不用考虑了。再说你安元帅位高权重,又人物风流,还怕找不到第二个箭术通神的女子为妻?恐怕今日过后,整个洛阳城的小娘子都要争着去学箭术了。哈哈哈哈”
几句话就把此事圆了过来。
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寻个乐子。
杜恒霜悄悄地看着萧士及,看见他也在笑,但是那笑却没有进到眼睛里。
穆夜来也将萧士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下大定,知道这第一招,算是歪打正着了,而且效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眼珠一转,马上想到了第二个计策。
她要趁热打铁,赶紧让萧士及注意到她的存在。毕竟重活一世,她有着比杜恒霜更大的优势。
穆夜来悄然后退两步,跟自己身边的下人吩咐两声,便离开这片草地。
很快有下人过来收拾箭靶,重新安置桌椅,吃食。
射箭比赛过后,就是歌舞时间了。
一般的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歌舞伎,排练出各种时新的歌舞。而且在大周,从宫里的贵人,到深闺的小娘子,都对跳舞情有独钟。能给亲朋好友歌舞助兴,并不是低贱的行为,而是和针黹诗文一样,算得上德容言功的一部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一世的杜恒霜对跳舞那么抵触,总是明里暗里说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所为。这一骂,可是把宫里的皇后和妃嫔都骂进去了。让萧士及曾经很是不解。
穆夜来精心准备的第二招,就是跳舞,胡旋舞。这是她的拿手好戏,也是最后打动萧士及,让她进门的杀手锏。
穆夜来穿戴好跳胡旋舞的服饰,心情一片大好。
总算,她可以先声夺人了。
在感情上,她最遗憾的,是来到萧士及的身边太晚了。十多年后。她才知道,萧士及最爱看胡旋舞,也最赞女子射箭。
那一年,她苦追萧士及而不得,心情郁闷。在月光下跳起胡旋舞自娱自乐。她本是安西女子,胡旋舞就是从她们那里发展出来的。要说当时在长安,她穆夜来论胡旋舞第二,没人论第一。就是那月光下一曲胡旋,真正让她入了萧士及的心,没过多久,他就纳她入府了…
今天。就让萧士及现在就认识到自己的好吧,不用等到十年之后…
草坪上众人盘腿坐下,互相说着闲话,觥筹交错。等着看穆侯府精心准备的歌舞。
安子常刚才放了狠话,穆侯不敢再纠缠他,安排他跟齐王的二公子齐义之,还有洛阳大司马许绍坐在一起吃喝。
萧士及依然坐在杜恒霜身边。话却比刚才少多了。
杜恒霜惴惴不安,知道这件事。大概终久还是在他心里起了隔阂。想到给她带来无妄之灾的安子常,杜恒霜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安子常几个白眼。
安子常似乎也在默默地打量她这边。看见她的白眼,安子常反倒笑了,举起酒杯,冲着她遥遥一鞠,然后仰头喝下。
杜恒霜气得红了脸。
萧士及虽然没有看着杜恒霜,可是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
刚才的事,没有哪个男人能无动于衷,除非他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女人。
萧士及虽然生气,但是并没有生杜恒霜的气,他只是在气安子常。——什么玩笑不好开,非要扯上这等名节之事。看起来,父亲以前说的话,是不对的。做人想要一家大小和和满满,就必须去追逐权势。有了极大的权势,才能护住自己的家人妻女。
今天在场的那么多小娘子,安子常为何偏偏只是拿杜恒霜开玩笑?不就是柿子拣软的捏,看她没有是父兄的孤女,欺负了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知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还来敢问自己是否割爱,不就是看自己一介白丁,不如他安子常是世袭的安国侯,又是齐王亲封的先锋大元帅!
萧士及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上的酒杯,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需要权势,需要立功,需要在这新旧朝代更迭的时期,为自己的家族谋一份长久的富贵。没有这些,他护不住自己的家人。权贵们一根小指头,就能让他一辈子的努力化为流水。
他的父亲萧祥生就是太傻了。不知道去谋求功名权势,只知道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果当初,他答应齐王的邀约,现在再不济,也是一员副将。怎么会落到最后身死大牢,几乎家破人亡的惨境?
萧士及的心里,立下了跟父亲萧祥生完全不一样的誓言宏愿。
富贵险中求,就算要被人当垫脚石,他也认了!
萧士及心里镇定下来,回头看见杜恒霜忧虑的目光,对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一次,笑意是先从眼睛里面显出来,然后扩展到嘴角。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也回了一个微笑。
一阵紧而频的铜铃声悠扬地传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站在四个赤膊大汉抬着的大鼓上面,旖旎旋转而来。

第56章胡旋
鼓声急促叮咚,扣人心弦。
鼓上的女子蒙着碧绿的面纱,身上的舞衣颜色斑斓,如七色彩虹一样炫目。两只洁白的小臂从半截的袖口里露出来,看得见手腕上戴着十数个细细的金环,环上坠着小铃铛,手臂一抖,铃铛就铿锵作响。脚下穿着一双小羊皮靴子,不时踢踏,击打着鼓面,和鼓点声相映成趣。
胡旋舞的精髓,在一个“旋”字,需要舞者腰肢柔韧,腿脚有力,又要有极好的平衡性能,才能转出最美的胡旋。
大鼓上的这个女子,显然非常精通此技。随着鼓点翻飞,在大鼓上旋转得飞快,身上的七彩舞衣更是如同一片彩虹,在众人眼前旋转不已。
“好!”
一堆堆叫好声轰得响起来。
噼里啪啦的掌声跟着鼓点一起拍起来。
大鼓之上的穆夜来更加得意。她旋转之余,眼波也不断往萧士及那边飞过去,明明白白看得见他眼里赞赏的目光。
咚!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刚才还在急转的舞者突然静止下来,面向女眷这边而立。
真是动若脱兔,静若处子,转腾之间,尽显胡旋本色。
鼓声停歇,那舞者脸上的面纱悄然而落,露出矫矫如春光的一张明媚的小脸,眼波流转,一直向萧士及那边看过去。
萧士及微笑着跟随众人鼓起掌来,目光却看向了杜恒霜。
杜恒霜的面颊倏地红了。
穆夜来得意地看向萧士及,却见他的目光像是凝在杜恒霜身上一样。杜恒霜微侧着脸,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萧士及。两个人浑然天成,身边的喧嚣热闹好像与他们无关一样。
穆夜来的笑容凝在脸上,黯然之色溢以言表。难道这样也不能夺回他的目光?
萧士及却和杜恒霜都是想着同一件事。去年杜恒霜生辰的时候。萧士及专程赶来给她恭祝芳辰。在杜家的大宅后院,无暇的月色底下,杜恒霜红衣黑裙,一曲胡旋急舞,鼓声与旋转齐飞,丽颜共月影一色。看得萧士及目不转睛。当晚入睡之后,萧士及想起杜恒霜在月色下的倾城艳色,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有了人生第一次春梦…
穆侯看见跳舞的舞者正是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大笑起身道:“好!好!好!夜来你的胡旋又进益了!”
一旁有穆侯府的亲戚凑趣,“不是我夸口,我们三小姐的胡旋就算在安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在中原,就更不用说了。她要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胡旋舞本来就是从安西传到中原的,安西的舞娘比中原的舞娘跳得好,这倒也不算说大话。
谁知安子常又嗤笑一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拖长了声音道:“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夸自己倒是无妨,可是当着中原各位舞者大家。说这种话,岂不是让人暗地里笑掉了大牙?”
刚才夸穆夜来的那个人脸上挂不住,阴阳怪气地问安子常:“安公子这么说,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你的意思,似乎是说有人比三小姐跳的还好?我却是不信。哪里有人能比三小姐跳得更好?若是有,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马球!”
安子常对着杜恒霜那边举起酒杯,“我去年确实见过比这更好的胡旋。月光之下。勾魂夺魄,一曲之后。再无胡旋。”
杜恒霜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咬碎银牙。——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萧士及也收敛了笑容,目光森然地看向安子常,重重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搁在桌上。
杜恒雪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早先就不忿有人说穆夜来的胡旋跳得最好,还说她论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就嘟起嘴道:“安公子也没有说错啊。我姐姐的胡旋就跳得比她好。”说完又不好意思,对站在鼓上,笑得一脸僵硬的穆夜来道:“三小姐,你也跳得不错,就是比我姐姐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而已。”
穆夜来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杜恒霜不要脸,没想到她妹妹也是这样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倒要看看,她能撒谎撒到什么地步!
穆夜来从大鼓上跃了下来,来到杜恒霜身前,对她深施一礼,“我痴爱胡旋,还请杜姐姐不吝赐教。”
杜恒霜为难。
“杜姐姐,我都跳了,难道杜姐姐认为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所为,不想和我们这些下贱人为伍?”穆夜来故意又将前世杜恒霜的话说了出来刺激她。
杜恒霜正色道:“舞者并非低贱,三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既然并非低贱,杜姐姐为何不肯为我们一舞呢?”穆夜来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安子常,“安大哥哥,你说的去年看见的胡旋,是哪个舞者?能不能请来和杜姐姐比一比呢?我虽比不过,杜姐姐是一定比得过的。”
安子常张了张嘴,却看见萧士及看他的眼光已经想要杀人了,只好给自己灌了杯酒,先喝了一口,才笑道:“这可难为我了,萍水相逢,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说着,又故意挤兑杜恒霜,“不过,听杜二小姐的话,杜大小姐似乎真的跳的不错呢,不如为我们舞一曲胡旋如何?说不定,比我去年在月光下见到的胡旋舞者还要出色呢。——你说是吧,齐二公子?你们齐王府人才辈出,你见多识广,就不要嘲笑我们这些井底之蛙了。”
齐义之笑吟吟地摇摇头,并不说话,也不开口施压。
萧士及是他的下属,他可以命令萧士及,却最好不要去逼萧士及的家人。就算是做上司,行事做人也要有个限度。那被宰了的德祯帝,不就是以为赐个婚没什么大不了吗?不过他也不想想是在什么情况下赐婚。大周都风雨飘摇到那个地步了,还敢作威作福,不是自己找死吗?
齐义之自认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当然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
正在这时。许家的大少爷许言辉突然出声道:“霜儿妹妹确实跳得好胡旋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必藏着掖着呢?”
许言辉从来就没有给过杜恒霜好脸色。
今天一声“霜儿妹妹”,不仅杜恒霜打了个寒战,就连方妩娘和许绍都觉得不自在。
杜恒霜看向萧士及,求援似地问道:“及哥哥,你想不想我跳?”
如果萧士及不想她跳,打死她也是不会跳的。
萧士及缓缓笑道:“跳,怎么不跳?既然他们这样期待。你就跳一曲,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胡旋!”
杜恒霜定定地看了萧士及一眼,“好。既然及哥哥让我跳,我就跳。”
穆夜来愣愣地看着杜恒霜一步步走出来。扶着两个侍女的手,踏上了大鼓。
就这样穿着简单的红衣黑裙,跟随着响起来的鼓点,舞动了起来。
举手,伸臂,腰肢款摆,在越来越急促的鼓声当中。舞动的旋转越来越快。
袖影飘飘,如回风舞雪,虽然只有单调的红黑两色,不如穆夜来刚才的七彩舞衣耀眼。但是却把众人的目光更紧地集中在她急转的舞步之上。
红色半臂旋转,如朱盘火轮。黑色裙踞飞扬,如骊珠飞星,虹晕流霜。舞到极处。整个人似乎要凌空飞举,踏歌而去。千匝万转不停歇。小脚同时在鼓面上纵横腾挪,踏弦而走。叮咚之声,直如反弹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
旁边击鼓的乐人看得呆了,居然停止了击鼓。
整个花园里,除了杜恒霜在鼓面上踩踏出来的鼓声,没有别的声音,似乎连树上的鸟儿都屏息凝气,看着这一幕直如佛前飞天乐舞重现的胡旋。
安子常微笑着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低头饮了一口酒。
许绍和方妩娘交换了一下不安的目光。
许言邦看得瞪大了眼睛。
许言辉的面色却更加阴沉。
杜恒雪喜笑颜开,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萧士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霜儿,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胡旋。从此以后,你的胡旋,只能为我一人而舞。没有人,再能逼你做任何事…
众人看得如醉如痴,眼看那胡旋越来越烈,有人敲着面前的瓷盘,跟着应和起来。
击鼓的乐人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得呆了,忘了击鼓,便赶紧拾起鼓槌,顺着杜恒霜踏鼓的节奏敲击下去。
鼓声越来越急,杜恒霜的胡旋也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快到大家只看见一道道红黑相间的虚影回旋。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杜恒霜从鼓面上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再连转两个回身,如一只凤鸟一样飘落在地,半跪伏身。
再抬起头,露出一张因急舞而微微喘息的嫣红丽颜,灿然若桃花,端丽如牡丹,艳光四射,竟让人不忍逼视。
萧士及急忙上前,将杜恒霜扶了起来,对着周围人等微微颔首,“让大家见笑了。今日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然后对齐二公子齐义之点了点头,做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手势,顺势带着杜恒霜离开了穆侯府。
穆夜来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萧士及和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假的!假的!这个杜恒霜,是假的!

第57章兵临(浅笑轻纱灵宠缘3+)
穆夜来沉浸在震惊当中。
她记得,上一世真正的那个杜恒霜,厌恶骑射,也不会跳胡旋舞。穆夜来那时候出来跳胡旋,还被杜恒霜讽刺她媵妾之流,只会以色侍人,并多次表示跳舞是娼妓之流的特长,自己是大家闺秀,不屑为之。
穆夜来是从小练胡旋舞的。她知道,这种舞,对腰肢和腿脚的要求太高了。如果不是从小习练,根本就跳不出来那种急旋的舞步。
而上一世,她调查得很清楚,那个萧家主母杜恒霜,根本就不会跳胡旋舞。
如果杜恒霜真的有这样的舞技,当年就不会让自己钻了空子了。她记得,那年月光之下一舞胡旋之后,萧士及对她感慨,说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美的胡旋舞了。
很明显,杜恒霜不会跳胡旋。不然的话,自己的夫君喜欢看,哪怕关着门在闺房里跳也行啊。又不会让别人看见,也能博得夫君的欢心。
况且杜恒霜并不是不想跳。
穆夜来记得,在一次萧家家宴之上,自己舞了一曲胡旋,萧士及当晚就歇在自己的院子里。
杜恒霜的脸色无比落寞,后来偷偷请了个胡旋舞的舞娘回来,想暗地里学着跳。
可是那个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学得会?
胡旋舞需要从小习练,而且要不断练习。不然腿脚一僵,就再也没法跳了。
而刚才那个假的“杜恒霜”露的一手胡旋,绝对是从小苦练的功底。最后那个凌空飞起,连转两个胡旋的动作,不仅需要苦练,而且要天生身姿轻盈。平衡术过得硬,才转得起来。自己练了这么久,还是不敢做这样的动作,因为一试,就会从大鼓上摔下来,非死即伤。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熟悉的那个杜恒霜!
这个骗子!李鬼!自己一定要揭穿她!
穆夜来深吸几口气,赶紧回到自己房里,换了衣裳。过来专门拉着杜恒雪说话。
她看得出来,杜恒霜到底年纪大一些,已经有十四岁,行事说话十分稳重,而且看似有礼。其实对人十分疏离。看来看去,除了萧士及,她只对杜恒雪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跟杜恒霜做朋友不太容易,还是应该从杜恒雪这边着手。
穆夜来坐到杜恒雪身边,有意跟她攀谈起来。
杜恒雪才刚满了十一岁,跟穆夜来年纪差不多,从小被杜恒霜这个姐姐保护得很好。当然不是穆夜来这个有着两世为人经历的人的对手,很快就跟穆夜来谈得十分投契,把她当做知己。
只是杜恒雪虽然单纯,但是还知道轻重。
每当穆夜来把话题绕到萧士及身上的时候。杜恒雪就会装傻。她不喜欢说太多自己姐姐和姐夫的事,而且这个穆侯府的三小姐,眼珠子实在转得太灵活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因萧士及没等秋日宴结束。就把杜恒霜带走了,着实有些失礼。许绍和齐二公子一起向穆侯表示抱歉。
穆侯哪里敢生气,忙陪笑着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应该的,应该的。”就把话岔开了,亲手给许绍和齐二公子斟酒,又有真正的舞伎过来歌舞助兴。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穿着校尉衣裳的大汉汗流浃背地闯了进来,对齐二公子和安子常一起回报:“主公有密令。”
齐义之和安子常连忙起身,对穆侯点一点头,不再多话,带着那校尉很快离开穆侯府。
许绍见势不妙,也赶紧带着许家人告辞离去。
别的宾客看见大司马、齐二公子和安子常都匆匆离去,知道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在别人家里再做逗留,纷纷告辞而去。
穆侯的大小姐穆夜歌很是生气,跺着脚问穆侯:“父侯!您到底说定了没有啊?”还在问她的婚事的事。
穆侯心里忧虑,没好气地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你那点子小心事!赶快给我回房待着,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再说!”
穆夜歌还想再问,穆夜来却已经想到,是齐王要开始最后一击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虽然他们穆侯府的秋日宴没有及早中止,但是在秋日宴结束后没几天,就传来安子常大破河东郡,消灭最后一支忠于大周的军队的消息,为齐王大军攻破长安,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时安子常和齐义之带着那个校尉来到齐义之在洛阳的府邸问话。
“父王密令何在?”齐义之脸色肃然,不缓不急地问道。
那校尉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封抱着油皮的信,双手呈上。
齐义之一目十行地读完信,倒抽一口气,惊讶地道:“阴世章居然杀了我三弟?!我大哥呢?他不是带着三弟一起去河东郡劝降的?”
阴世章是河东郡大周军队的主帅,对大周忠心耿耿。齐王齐伯世派了好几个人去劝降,他都置之不理。最后一次,齐王世子齐仁之亲自出马,以此表达齐伯世最大的诚意。
齐义之嘴里的“三弟”,其实是庶弟,是齐王妾室万氏所出的儿子,齐礼之,今年才十四岁。是齐王说,他们应该兄弟同心,不分嫡庶,所以齐家的嫡庶兄弟是一起排行的。
齐仁之去河东郡劝降,当时齐王府都认为阴世章这一次一定会就坡下驴,顺水推舟地应了,到时候,齐王世子这份响当当的大功,是跑不了的。
齐王世子儒雅过人,手下都是文人墨客居多,不像齐王二公子齐义之,尚武,手下都是猛将强兵。
而乱世当中,军功当然比文治要来得强大。
因此齐王世子齐仁之,也是把劝降阴世章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来做的。
只是没想到,他临走的时候,齐王突然说,让他带着三弟齐礼之一起去,兄弟俩好有个照应。
齐仁之虽然不愿意,但是他以孝为先,从来不敢忤逆齐伯世的话,只好应了,带着齐礼之一起去河东郡劝降。
“…信上说,劝降失败,我大哥连夜离开了河东郡,却把三弟遗忘在客馆。阴世章追过来,发现我大哥已经走了,就把三弟抓起来。为了表达他忠于大周的决心,他砍了我三弟的脑袋,挂在河东郡的城墙之上。”齐义之的脸色平静,刚才的惊讶之色似乎只是一闪而过。
安子常笑了笑,没有点破其中的龌龊,看向那校尉:“齐王有什么话吩咐我?”
那校尉拿出另外一封密信,和半块虎苻,“王爷有令,着安元帅立时点兵,即日启程,兵发河东郡,为我三公子报仇雪恨!”
安子常郑重接过虎苻,“我这就去点兵。”然后对齐义之行礼道:“二公子,我先退下了。”
齐义之拍拍他的肩膀,“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一仗,就全看你的了。”
安子常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齐义之反复看着齐王的密信,在心里长叹一声,回身给自己娘亲的牌位点了一柱香,郑重拜了几拜,就吩咐道:“去把萧公子给我叫过来,就说有急事,让他不要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
萧士及拉着杜恒霜先回了杜家的宅院。
也是杜家在洛阳的老宅。杜先诚他们那一辈三兄弟,每人分了一个院子。
后来方妩娘带着两个女儿回到洛阳的时候,一直就住在这里,直到后来她改嫁给许绍。但是这个院子依然留下了,钱伯给他们看着,杜恒霜和杜恒雪每年都会回来住几天,特别是在杜恒霜生辰的时候。
回到自己家里,杜恒霜自在多了,亲自给萧士及现开炉子炖茶。
萧士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杜恒霜忙来忙去,唇角不由露出笑容。
可是当杜恒霜转身看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又淡然下来。
杜恒霜很是不安,默默地烹好茶,用小托盘给他送上来,还加了两块现热的胡饼。
萧士及接过托盘,手指尖和杜恒霜的手指尖碰在一起,杜恒霜葱管一样的手指一刹那间竟然柔若无骨。
萧士及一时不忍放手,一直保持着托盘的姿势,静静地感受着从对面指尖传来的温热、颤抖和悸动。
“及哥哥”杜恒霜轻轻叫了一声,手指尖颤抖得更加厉害。
萧士及接过托盘放下,看见杜恒霜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忐忑的样子,心情又好了起来。
嫣红的面颊,晶亮的黑眸,如花瓣一样丰满的红唇微微翘起,唇部上缘还有几点浅浅的汗珠,在摇曳的灯火下若隐若现。
萧士及鬼使神差地拉过杜恒霜,低头吻上那几点湿湿的水珠。虽然没有落在她的唇上,但是隔得那么近,他的唇息都呼在她的齿缝之间,熏然欲醉。
杜恒霜浑身僵硬,屏住了呼吸,手足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罗裙,死死捏住。
两个人虽然订婚这么久,但是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今天,他们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萧士及原本只想吻干她唇边上缘的汗珠就作罢。
可是抱住杜恒霜在怀里,原来女人的身子是这样香,这样软,十七岁的青年血气方刚,一时克制不住自己,萧士及一下子把她压倒在身后的榻上,重重地往她唇上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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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慈心
杜恒霜一阵慌乱,想把萧士及推开,可是他的身子那样沉,那样重,压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他的气息也是那样灼热,紧紧地含住她的唇,吸得她生疼,却一声也不敢啃,只得默默承受他越来越紧的拥抱。
萧士及狂乱地吻着杜恒霜,没有章法,更没有架式,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吸到嘴里,放到心里,每时每刻都跟她在一起。
咚咚咚咚。
一阵着急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来。
萧士及大口大口喘着气,抱着杜恒霜坐了起来。
杜恒霜面色潮红,发髻被他压得乱糟糟的,幸亏身上的半臂和罗裙都是完好无损,还没那么尴尬。
萧士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低声道:“霜儿,别怪我。我实在忍不住”
杜恒霜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及哥哥,我不会怪你的。”
说是不怪,可是脑袋都抬不起来。
萧士及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大概是吓着她了,回头道:“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打开房门,见是钱伯带着一个校尉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连忙问道:“是二公子那边的事吗?”
那校尉点点头,“有急事。二公子让萧公子赶紧回去,要立即动身,往长安那边去。”
萧士及一惊,“出了什么事?”再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匆匆忙忙回头道:“霜儿,我有公事,先走了。过年再来看你。”说着就跟那校尉离开了杜家,回到齐二公子住的府邸。
钱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杜恒霜垂头坐在那里。问道:“大小姐,要回许家吗?”
杜家这里人太少,她又没有带着丫鬟婆子过来,一个人住在这里,很是不方便。
杜恒霜重新绾了发髻,坐上车,被钱伯送回了司马府。
看见杜恒霜回来,方妩娘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叮嘱她道:“这些天外面不太平。就不要出去走动了。许家有洛阳城的守军护卫,到底安全些。”
杜恒霜心乱如麻地点点头,“让钱伯他们也住到许家吧。外面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看见齐二公子出现在穆侯府,刚才萧士及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有安子常曾经露出的只言片语。都让杜恒霜意识到,快要出大事了。
本来就是风雨飘摇的大周,很快就要土崩瓦解了吗?
一个朝代的结束,同时也是一个朝代的开始。
无数的人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候。
萧士及匆匆来到齐二公子的府邸,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齐义之沉声道:“河东郡的阴世章不肯归降,还杀了我三弟祭旗。”
萧士及是知道齐王世子带着三公子一起去的河东郡,忙问道:“那世子呢?”世子便是齐王的大儿子齐仁之。
齐义之道:“他连夜离开河东郡。只是不知道我三弟不在队伍里。后来晓得把三弟拉下了,就赶紧回头去寻,结果看见三弟的头颅,已经悬挂在河东郡的城门之上。”
萧士及默然半晌。他知道齐义之的三弟齐礼之。是庶出,是齐王现在唯一的妾室万氏所出,今年才十四岁。而齐王世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到底为什么三公子要跟着世子去河东郡劝降?”萧士及总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劝降这种事,一直是危险很大的。说不定就被敌方一刀砍了。
齐义之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想明白了又能怎样?你还是赶紧回长安吧。安子常已经出发,我父王的大军正往长安赶去。我要去跟父王汇合。长安之战,就看你的了!”说着,重重地拍了拍萧士及的肩膀。
萧士及郑重拱手道:“二公子放心,萧某一定不负所托!”
萧士及和齐义之同时离开洛阳,萧士及骑快马抄小路往长安赶,齐义之却慢一步追上齐王的大部队,要做齐王攻打长安的先锋。
可是到了齐王的大军里面,齐义之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原来齐王带着亲随,悄悄离开大军,回太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