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大怒,上前拎着那人的衣襟,将他高高提起,随手一挥,就将他远远地扔出去。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的眼睛!”
满身杀气的萧士及终于挡住了那些觊觎的眼睛。
杜恒霜拽了拽他的衣袖,“别这样儿,让人笑话。看那边,雪儿和素素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萧士及转头看去,却见堂上的差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手,柳夫人正一边骂。一边揪着孙许氏的头发发疯一样地撕打,将孙许氏的头发大把大把揪下来,有些甚至还沾着一块块带血的头皮。
孙许氏头上被揪得乱七八糟,许多地方甚至露出光秃秃的头皮,疼得她如杀猪一般的叫。只恨她的双手戴着枷,无法自由活动,不能跟柳夫人对打。
许绍皱着眉头,等柳夫人发泄够了,才将惊堂木一拍。怒道:“咆哮公堂,像什么样子?!——给本官拖下去!”
那两个差婆才又上前,将柳夫人拖到一旁站着。
柳夫人回头看着躺在门板上的柳彩云,只觉得心如刀绞,“儿”一声。“肉”一声,抖衣而颤。
杜恒雪和诸素素对堂上的喧哗充耳不闻,两人半跪在柳彩云身边,专心致志地拿着从药箱里面取出来的银针,用烧酒擦拭过以后,又在点燃的油灯上反复炙烤。
等银针被烤得发红,杜恒雪和诸素素才将银针一根根插到柳彩云头上、脸上和胸口。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女儿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糟蹋她的尸身吗?”柳夫人看得又惊又怒,冲着杜恒雪和诸素素大叫起来。
杜恒雪头也不抬,一边将炙烤得发红的银针往柳彩云脸上的人中穴上扎进去,一边沉声问诸素素:“人中、涌泉、檀中、鸠尾、天枕。还要哪些穴位?”
诸素素拿手往柳彩云鼻子间探了探,皱眉道:“要下猛药试试。”说着,索性将一盏点燃的油灯捧在手里,来到柳彩云的脚底。脱了她的鞋袜,用油灯上的灯火直接炙烤柳彩云足底的涌泉穴。
涌泉穴是人身上的大穴之一。最是受不得刺激。
诸素素和杜恒雪一边将烤得红通通的银针扎入柳彩云身上最关键的穴道,一边用灯火炙烤柳彩云的涌泉穴。数管齐下,只要柳彩云还有一线生机,她就能活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地上躺着一动不动、脸上插满银针的柳彩云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她咳嗽得那样剧烈,吐出一口口黑血。
“诈尸了!”
“诈尸了!”
堂下许多观望的闲人看见刚才一个死得透透的女尸,居然动了起来,而且咳嗽得吐出黑血,都吓得纷纷后退,争先恐后往门外跑去。
转眼间就只剩下几个人还站在堂下观望,显得特别突兀。
许绍抬头,这才看见海西王和柱国侯萧士及都来了,忙以目示意。
海西王微微摇头,让他不要做声。
许绍点点头,看向杜恒雪和诸素素那边,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是不是要向大家解释一下?”
孙耀祖看见柳彩云居然又活过来了,顿时呆若木鸡,心里一阵阵失望排山倒海而来,牙齿咬的咯蹦响,恨不得扑上去将柳彩云再掐死算了。
知书看见柳彩云活过来,心里又惊又怕,忍不住手脚并用,往一边躲起来。
孙许氏被柳夫人打得晕头转向,正靠在墙边喘气。此时看见柳彩云又活过来了,忍不住恨恨地“呸”了一口。
孙正平松了一口气,盘算着既然柳彩云没有死,京兆尹大人应该就不会治他们的罪了。
杜恒雪站起来,对许绍朗声问道:“许大人,我和师父倾力相救,已经将柳彩云救活过来。——大人,刚才知书和孙耀祖都说是我指使他们毒死柳彩云的,现在可以洗刷他们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了吧?”
许绍点点头,“自然是他们诬告。——不过,你到底是如何判断柳彩云还未死的?”
在许绍看来,如果已经死得透了,自然是救不活的。如果能救活,那肯定是没死。

第357章 问罪 (Abazhuoma和氏璧+)
诸素素听了许绍的话,在心里暗道,你这话大致是不错的,但是也有一种情况,是死得透透的,再换个“芯子”活过来…
当然,对于柳彩云的情况,诸素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她行医多年,又有丰富的“个人”经验,自信还是看得出来到底是换了芯子,还是没换芯子。
柳彩云刚才不是真死,而是假死。
杜恒雪跟大家解释,“…那一锅汤药里面,有杜鹃花和相思子。这两样东西确实有剧毒。但是毒这个东西,很是奇妙。用的量少,可以是治病的良药。用得量大,才能见血封喉。我刚才听知书说,柳彩云只是唇上沾了一点药汤,按理说,不应该死得这么急,这么快。”
“哦?”许绍来了兴趣,“那些最毒的毒药,比如鹤顶红,都说是一滴致命,见血封喉啊?”
杜恒雪笑了笑,“我没试过鹤顶红的效果,但是从药理上来说,再毒的毒药,都需要下到一定的份量,才能致死。同样,有些毒性不大的东西,如果日积月累的吃,也是能中毒死亡的。”
萧士及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他当年帮毅亲王打理那些黑道上的事儿的时候,可是用过鹤顶红,确实不是传说中的“一滴致命”…
许绍听了,看了看知书,又问道:“她说的话,你不是不信吗?”
杜恒雪两手一摊,“许大人,我其实也只是猜测,赌一把而已。如果知书没有说实话,那说明就是她毒死了柳彩云。但若是她说了实话,那柳彩云就是有一线生机的。”
“可是刚才忤作和诸郎中都验得柳彩云是死了啊?”许绍又一次问道。同时扫了那忤作一眼。
那忤作吓得满脸发白,哆嗦着双腿,在堂前扑通一声跪下。
杜恒雪忙道:“忤作大人不用下跪,这不是你的错。”说着,走到条案前面,将她刚才放在那里的装着杜鹃花的调羹举起来,“我刚才说过,杜鹃花既毒,又有强大的麻痹作用。服用了含有杜鹃花瓣的药汤。也会呼吸停止、脉搏断绝、心脏停住跳动,看上去就跟死了一样。我和师父刚才做的事,就是用针灸和炙烤的方式,提前解除杜鹃花的麻痹作用。人中、涌泉、檀中和鸠尾是人身上的大穴道,用银针扎穴和灯火炙烤这些穴道。对人的身子有很强的刺激作用,能够解除杜鹃花造成的麻痹作用。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吃得不多,只是一点点,所以我们的措施能够立杆见影,马上将她救活。”
杜恒雪一边说。一边和诸素素一起,给柳彩云将嘴边的黑血都擦拭干净,又给她喝绿豆水解余毒。
柳彩云眼前一片花白,根本看不清是耍喉咙里如同烟熏火燎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
刚才那些以为柳彩云“诈尸”而跑出去的人见堂上并无异状,又一个个跑回来了。
此时听见杜恒雪将柳彩云“诈尸”的原因娓娓道来,都忍不住在堂下猛叫一声“好!”。声震屋宇。
杜恒雪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站到诸素素身边。
诸素素笑了笑,拱手对许绍道:“许大人,此事已经水落石出。——知书谋害柳彩云,罪证确凿。请大人不要因为她没有最终毒到柳彩云就网开一面。”
许绍点点头,“诸郎中所言极是。知书以奴害主,罪加一等。来人!——将知书拖入死牢,待本官禀告陛下之后就问斩!”
知书一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朝着杜恒雪的方向快步爬过来,哭喊着道:“二小姐!二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诸素素上前一脚踹倒知书,在她脸上啐了一口,道:“你还年轻,你不想死,你就能去杀人,让别人去死?!你什么人啊这是!——在你眼里,就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等同猪狗是不是!”
知书见杜恒雪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惋惜,可是就是没有同情和软弱。
知书知道自己是死罪难逃了,便又冲杜恒雪磕头道:“二小姐!二小姐!求求您!我是不行了,求二小姐收留我的女儿好么?她是无辜的!她还小啊,孙家那些人不是人,她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啊!”
杜恒雪的眼里露出不忍之色,张了张嘴。
诸素素大声咳嗽一声,堵住了杜恒雪没有说出口的话,转身对许绍行礼问道:“许大人,请问知书问了死罪,她的女儿该怎么办呢?”
按理应该是由孙家人抚养。
诸素素又道:“孙家没人了,许大人是如何安置那些犯人留下的孩子的?”
孙耀祖见知书问了死罪,正自欣喜,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却听诸素素说孙家没人了,立即怒道:“你说什么话?什么叫孙家没人了?我是她爹,我还活着呢!”
“你别急啊,很快就到你了。”诸素素冷冷地道。这一次,她一定要治得他死得透透的,再不能出来蹦达恶心人。
“关我什么事?”孙耀祖很是不满,转头向许绍要求给他解开枷锁,“大人,如今真相大白,大人是不是应该将我们家的人放了?”
许绍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那一股无形的压力,看得孙耀祖终于低下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件事,不可能是知书一人所为。”诸素素又道,指着那一锅汤药,“这里的药,不是寻常所见的药。知书这个人是婢女出身,我不认为她知道这个害人的巧方儿。”说完拱了拱手:“请大人明察。”
许绍嘴角翘了翘,淡淡地道:“这是自然。”分别将孙家的下人叫来问话。
这些下人都是杜先诚的人,借了人牙子的手,故意卖到孙家去的,自然早有准备,此时七嘴八舌,居然就将孙耀祖当日的去向说了个不离十,最后连药铺老板都找来了。
那药铺老板听说他卖的药差一点惹出人命,急得满头大汗,在堂上不断给许绍磕头,指着孙耀祖道:“那药是他执意要买的。我说这两样东西用多了会出人命的,这个人说没关系,他要入药,做许多的药丸治病,所以需要多买点儿。小的实不知道他真的拿去害人啊!”
如杜恒雪刚才所说,相思子和杜鹃花,其实也都是药材。就连砒霜,本来也是药材。比如少量的砒霜能够增白,许多大齐女性都服用少量砒霜来美白肌肤。
许绍看向孙耀祖,“你还有什么话说?”
知书大叫道:“是他!是他指使我去下毒的!跟二小姐无关!——大人,奴婢已经是要死的人,求大人高抬贵手,将奴婢的女儿判给我们家二小姐吧。她心地良善,定不会苛待奴婢的女儿!”
诸素素嗤笑一声,“还打如意算盘呢?啧啧,县主,你这个当年的贴身丫鬟真是千伶百俐,一点儿亏都不吃。难怪你老是吃亏,便宜都被她占了。”
杜恒雪看见知书满怀期许的目光,笑了笑,摇头道:“不成的。我不可能收养你的女儿。你让她自求多福吧。”
知书亲耳听到杜恒雪拒绝,眼神才逐渐黯淡下去,瘫软在地上,如同一团烂泥。
两个差婆上前将她拖了下去,嘀咕道:“现在知道怕了?先还拿毒药杀人呢…这种人不死谁死?切,老婆子我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差,就数你这个犯人最是罪有应得!嘿嘿,老婆子学了十八般大刑,可要在你身上试试了”
知书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被拖下去。
许绍就宣布对孙耀祖的判决,“孙耀祖谋杀妻子罪名成立,免官去职,同样关入死牢,待本官禀告陛下之后问斩!”说着,发下押签,“带走!”
“我的儿啊!”孙许氏这才狂叫一声,要扑过来。
柳夫人见自己的女儿活过来,孙耀祖和知书都被问了死罪,心里才好受些,过去跟柳彩云说话。
柳彩云听见柳夫人的声音,转过头四处乱看,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挥舞,“娘…娘,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柳夫人握住了柳彩云的手,又问诸素素,“请问诸郎中,我儿的女儿痨”
诸素素跟柳家并不对付,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你女儿没有‘女儿痨’,你不要乱咒她。”
“没有?!”柳夫人又惊又喜,只觉得要欢喜得晕过去了,“真的没有?可是她瘦成这个样子”
杜恒雪走过来给柳彩云诊脉,过了半晌,对柳夫人道:“她没有‘女儿痨’,但是她有‘血山崩’,这病也不轻。”
“血山崩?!”柳夫人吓了一大跳,“好端端地,怎会得了这种病?”这是那些难产的妇人产后失调,导致大出血的病,自己的女儿生了儿子半年多了,怎会现在得“血山崩”?!
杜恒雪看向孙许氏,一字一句地道:“这,就要问这位老夫人了。——这位老夫人是‘妇科圣手’,专会让女子染上各种妇人病。”
※※※
第三更,为a11月30日打赏的和氏璧加更。
第358章 惩罚
孙许氏听见杜恒雪的话,顿时扑地大叫“冤枉”,声称自己好心好意照顾媳妇,根本就不懂什么医啊药的。
结果孙家一个在厨房做事的厨娘出来指证,说孙许氏总是一个人在厨房给柳彩云煎药,还不让她们下人看着。这个厨娘担心整出事来,让她们下人背黑锅,所以偷偷盯着孙许氏,发现她总是照着一个药方给柳彩云煎药,抓的药也都是按照那个药方来的。这个厨娘随之拿出孙许氏用来照着煎药的药方,给许绍查看。
许绍命人拿给孙许氏看,问道:“孙许氏,这是不是你的方子?”
孙许氏当然不承认,摇头摇得如同拨郎鼓,“不是……不是……大人明鉴,我们小户人家,哪有这样的方子?”
许绍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看得孙许氏战战兢兢,却还是咬牙不肯认。
诸素素在旁出主意,“大人,不若这样。大人就按方抓药,然后煎给孙许氏吃。若是她吃上半年,还是安然无恙,这件事就跟她无关。若是她吃上一段日子,就得了跟柳彩云一样的‘血山崩’,那柳彩云的病,肯定就是孙许氏所为。——大人您看这个法子如何?”
许绍挑了挑眉梢,眼里已经带了点笑意,却转头问柳夫人,“柳夫人,你看这个提议如何?”
孙许氏一听,大惊失色,连声叫道:“不要啊!大人!不要啊……老身年老多病……”
诸素素打断她的话,“年老多病正好用药补一补。你不是用这个药给你媳妇补身吗?话说回来,你给你前后两个媳妇都用补药补身,我看,不如这两贴药你都吃一吃,早上吃你给你以前的儿媳妇补身的药。晚上吃你给柳彩云补身的药,如何?”
孙许氏面如土色,只知道这两贴药如果都给她吃,她这条老命很快就断送了,摇头不止,泪流满面,就是不肯。
柳夫人深恨孙许氏将自己的女儿挫磨成这个样子,本来觉得让孙许氏只是吃吃这些药,还是太便宜她了。现在看见孙许氏执意不肯吃,柳夫人反倒回过劲儿来,对许绍道:“许大人,我看这个法子不错。请许大人将这孙许氏打入大牢,日日用这两贴药给她吃吧。若是吃了没事。算她造化。若是她也得了同样的病,才是报应不爽!”
柳夫人是柳彩云的女儿,算是苦主,她都同意了,许绍当然没有不允的,就提笔写下判书,判柳彩云和孙耀祖义绝。柳彩云生的孩子跟她姓柳,不给孙家传宗接代。孙许氏有谋害嫌疑,在女牢关押半年。半年之内,若是得了和柳彩云一样的病。就投入死牢。若是半年之内安然无恙,就可以无罪释放。
孙许氏一听,觉得还不如赌一把。她也是粗通药理,知道同样的药方。对不同的人,不一定起到同样的作用。
诸素素却哪里能让她得逞。慢悠悠走过来,给孙许氏把了把脉,又仔细瞧了瞧她的气色,心里有了底,回头将那药方的剂量稍微改了改。
孙许氏被投入女牢,早晚各吃一碗她自家方子煎的药,不到一个月就得了和柳彩云一模一样的“血山崩”,再加上她年纪大了,不像柳彩云年轻身体底子好,没有熬过两个月,就血流干了死在牢里,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京兆尹的大堂上,孙家只剩下孙正平一个主子,跪在地上如同打摆子一样全身哆嗦。
许绍便道:“你虽未作恶,但是你看着你的儿子、妻子作恶而不阻挡,袖手旁观,有推波助澜之嫌。当他们盛时,你享受了他们带来的好处。如今他们败了,你也当和他们共患难才对。——来人,将孙正平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回返中原!”
孙正平见自己还能逃得一死,已是喜出望外,给许绍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便被人押着往岭南去了。
岭南在大齐人看来是蛮荒之地,除了犯人流放,就是在中原犯了大案子的强盗,去往岭南避难。孙正平年岁已大,又没有存身立命的本事,在岭南也只能苟且偷生。
孙家的大人都判了,剩下的只有知书的女儿。
许绍就问诸素素,“诸郎中,请问柳彩云的‘血山崩’,还能治好吗?”
血山崩这种妇科病,除了需要很多珍贵大补的药材,就是需要病人的身体底子好,能够抗过来治愈的过程。
诸素素也不敢打保票,只得含蓄地道:“这很难说,成不成,在五五之数。——若是柳彩云能配合治疗,可能有六成把握。”
居然还有六成把握!
柳夫人一听,急忙来给诸素素行礼,着急地道:“请诸郎中帮我女儿治病。”
诸素素笑了笑,看了杜恒雪一眼。
杜恒雪抿了抿唇,以目光示意让诸素素自便,不用理会她。
诸素素是担心杜恒雪不快,这时见她并无不满,就点头允了,不过加了一句,“让我治病,诊金可是很贵的。你们还是先交定金吧。”
“没问题!没问题!”柳夫人满口应允,只要能治好她女儿的病,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都拿出来。
诸素素点点头,“那好,你明儿去我的医馆交定金,然后将你女儿送来我的医馆住诊。”
柳夫人有些不愿意,“诸郎中,你不能到我家去吗?我女儿病得这样厉害,她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诸素素当然不肯去柳家。她现在学乖了。豪门世家的内院水太深,一不小心,她就被淹死在里面。所以她现在给这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瞧病,都让她们到医馆来。她可以另开单独的贵宾室接待她们,保证绝对不会有人窥探她们的**。如果病情严重,她自己准备有几个防卫严密的小院子,跟后世医院的住院部一样,让这些贵人入住。在她自己的地盘,无论是煎药还是做吃的,她都能严格把握,从而杜绝了她给人背黑锅的可能。
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起了坏心想害人的时候,一般都有个郎中当替罪羊。就算不做替罪羊,被拉下水也是很可能的。
诸素素现在除了柱国侯府和毅亲王府,别的地方,她从来不上门应诊。
她的名气已经打出来了,慕名而来的病人很多,她也不愁没有银子挣,这也是她能进一步扩大自己医馆的原因。
见柳夫人有这个顾虑,诸素素也能体谅,也早想好对策,就道:“柳夫人莫急。如果愿意,你大可以和你女儿一起住到我医馆的贵人房,一应陈设布置,不比你们家里差。而吃药养病的条件,更是比你自己家要好百倍,并且不用担心会有人给你煎错药的情况出现……”其实是在暗示柳夫人,在她的医馆专门养病,可以躲过他们柳家后院那些杀人不见血的刀。
柳夫人一辈子都在后宅打滚,家里的通房小妾姨娘二房也有不少,一听就明白了诸素素的意思,立刻改口同意,“如果诸郎中那里有专门给我们住的院子,我自然是要跟来照顾我女儿的。”
诸素素连连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就是价钱要再贵一些。”
柳夫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没关系。明日一早,我就带我女儿来你的医馆。”
诸素素笑着拱手,“我们医馆倒履相迎。”
杜恒雪这时才道:“回去拿上好的人参给你女儿熬一碗浓浓的参汤,让她吊吊气血。”
柳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应了一声,便对许绍道:“许大人,我能不能带我女儿回去了?”
许绍想了想,道:“孙家现在只剩知书生的女儿,柳彩云曾经是孙家的主母,还是把这孩子带回去养吧。”
柳彩云不是很愿意。知书差点害死她,她还给知书养孩子?当她是傻了吧?
杜恒雪当然也是不愿的。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堂上,满脸惊恐地看着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被人带走了。
一个差婆上前道:“大人,若是无人愿意将她带走,她就只有跟着知书去死牢里待着。”等知书问斩之后,这小孩子就会被卖掉。
桂竹在旁边踌躇许久,才上前道:“大人,奴婢愿意留在孙家照料这个孩子。”
许绍看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奴婢是孙耀祖的通房丫鬟,也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桂竹满脸通红地道。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柳彩云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自己在孙家这一阵子也算是得罪她了。现在柳彩云生病,不会把自己怎样,一旦她病好了,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再说自己的卖身契捏在柳家手里,就算要再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还不如一个人带着孙家的孩子,还能靠着孙家剩下的财产渡日,也不用回柳家受柳彩云的气……
果然许绍听了,点头道:“如此正好。孙家已经没有了旁人,只剩下这个小女童。你既然愿意带着她,就把孙家剩下的家财给你照料,待这小女童长大成人,你再将这家财给她做陪嫁吧。
※※※
下午两点二更,晚上尽量三更。
……
第359章 顿悟 (粉红30+)
桂竹听了,忙跪下给许绍磕头应是,又对柳夫人道:“夫人,奴婢就不能回柳家服侍姑奶奶了。”
柳夫人明白今儿多亏了桂竹回柳家报信,不然她女儿的一条命说不定就送在外头了,就道:“你有这份心,我也成全你。我回去之后,让人把你的卖身契送回来,你从此不再是我们柳家的下人,跟我们柳家再无瓜葛,你可愿意?”
桂竹压抑住心头的激动,愣愣地看着柳夫人。
“怎么?你不愿意?”柳夫人反问道。
桂竹忙道:“不是……”
堂上的京兆尹许绍打断她们的话,道:“桂竹的卖身契确实应该还回来,但是她为孙家抚养女儿,没有卖身契似乎也不太合适。这样吧,柳夫人,你把桂竹的卖身契送到我这里来。等孙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我再把卖身契还给桂竹,并且消去她的奴籍。——你看如何?”
柳夫人看了桂竹一眼,果然从她脸上看到来不及掩饰的浓浓的失望和震惊,不由掩袖嗤笑一声,对许绍道:“许大人果然好主意。我回去就马上让人把桂竹的卖身契给许大人送过来。”
许绍看向桂竹,微笑着问道:“桂竹,你可愿意?”
到这个时候,她再说“不愿意”也晚了。
桂竹只好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将大小姐抚养长大。”
许绍“嗯”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孙家的大小姐长不到出嫁的时候就夭折了,你的卖身契就拿不回去了,到时候,会有人牙子来将你卖出去。你可愿意?”
桂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无踪,她垂下头。给许绍磕了头,“奴婢遵命。”
“行了,带着孙家的小女娃回去吧。”许绍挥了挥手。
桂竹站起来,将知书生的小女童抱了起来。
孙耀祖和知书都已经问罪,等着问斩。
孙许氏被下了女牢,就算无事,也要在牢里关上半年。
孙正平被流放岭南。
柳彩云跟着孙耀祖义绝,带着她生的孩子回了柳家。
而桂竹,她想想自己。只能跟这个小女孩相依为命了。
柳夫人叫住桂竹,“你回去好好守着门。回头我让人去把我女儿的嫁妆抬回去。”
桂竹默默点头。
幸亏孙家住的屋子是在孙耀祖名下,以后会转到她怀里的这个小女孩名下。
看着桂竹抱着孩子远去的身影,杜恒霜和杜恒雪都很是感慨。
杜恒雪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终于是过去了。它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让自己痛到想哭。
杜恒霜却是想着那个小女孩惊惶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那,她有股眩晕的感觉,她的脑海里出现一幅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影像。在她不知名的记忆深处,同样飘过一双惊惶失措的眸子,一个小小的人儿,站在陈月娇身边。拉着她的手,半是孺慕,半是讨好的看着她……
那个小女孩是谁?好像也是她女儿,但是绝对不是安姐儿。跟安姐儿长得完全不一样……
“霜儿?霜儿?”萧士及一回头,看见杜恒霜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去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她在看什么?
“霜儿!”萧士及轻轻抓住杜恒霜的手捏了捏。
杜恒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那双惊惶失措的眸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萧士及关切的眼神。
“哦,没事。刚才有些感慨……想到了我们的女儿。”杜恒霜定了定神,含笑说道。
萧士及一笑,“安姐儿好好的,你别瞎想。”他明白杜恒霜的感受,是看见了知书和孙耀祖的女儿有感而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老。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萧士及伸手揽住杜恒霜的肩膀,“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杜恒霜“嗯”了一声,对海西王杜先诚微微点头,便跟着萧士及转身走了。
坐在回柱国侯府的大车里,杜恒霜默默想着这一次孙家遭报应的情形。杜先诚设的局,瞒着杜恒雪,却没有瞒着杜恒霜。所以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其中做了哪些安排,才将孙家一网打尽,给自己的妹妹彻底报了仇。
果然等着老天收拾恶人是不可能的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杜恒霜握了握拳头。她是时候要好好学学了。不仅要稳重坚强,而且要胆大心细。
杜先诚用自己的法子教会她。对于恶人的姑息,就是对好人的谋杀。还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彻底击垮对方。最后,为了能够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放软身段是必要的,不是可耻的。
萧士及坐在杜恒霜身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怅然到坚定,但是那股凛冽之气却淡了许多,不再像刀锋那样锐不可当,而是多了几分温润从容之气。
……
杜先诚在堂下眯了眼打量许绍半天,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孙家没了主人,孙家的下人纷纷求去。
桂竹也知道自己用不了这么多的下人,便让他们自己赎身。
没想到这些下人还有些银子,一个个都给自己赎了身,离开了孙家。
这些下人当然都是杜先诚的棋子。他布了这些日子的棋,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铲除孙家。虽然最后还是留下一个小女孩,但是也无关紧要。他没有想过要将孙家赶尽杀绝。他只想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让害人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从来不信老天。
要收拾这些害人精,只能靠自己。
杜恒雪跟诸素素在一起,先回医馆。
“这一次可是大主顾。咱们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诸素素言笑盈盈,坐在车里。心情很好。
杜恒雪笑了笑,又有些担心,“‘血山崩’不是小症候,素素姐能治好吗?”
诸素素摊了摊手,“我说了,五五之数。最多也只有六成把握。具体要如何治疗,”诸素素顿了顿,正色道:“雪儿,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寻找合适的方子?”
中医治病。讲究的是量身订造。每个病人的情况不一样,可以说,就算是同样的病,每个病人的药方都是不一样的,总有些差别。不是剂量的差别,就是用药君臣佐使的差别。
诸素素知道杜恒雪的天赋极高,若是她能投入进来,能摸索到合适的方子的可能性就大许多。
杜恒雪咬咬牙,“如果素素姐信得过我,我助素素姐一臂之力!”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我不信你,还能信谁?”诸素素大笑着拍了拍杜恒雪的肩膀。
杜恒雪莞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跟诸素素说说笑笑,很快就来到医馆门口。
医馆看门的婆子迎上来,对诸素素和杜恒雪笑着行礼道:“诸郎中。杜二小姐。”又对医馆大门边上蹲着的一个人撇了撇嘴,“诸郎中,吴小哥在这里等诸郎中呢,等了大半天了。”
诸素素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猞猁皮袄的高大人影从墙边站了起来。再一愣怔,那人已经快步来到她面前。欢喜地道:“素素!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大半天了。”
正是有两个月没有见过的吴世成。
诸素素沉下脸来,冷冷地道:“素素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我跟你很熟吗?!”
吴世成早习惯诸素素这个样儿,笑嘻嘻地道:“素素,别玩了。咱们回家去吧。”
轻轻巧巧一句话,似乎两个月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就能回到从前两个人的日子。
诸素素瞪着吴世成,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杜恒雪站在旁边,看见一向伶牙俐齿的诸素素居然愣愣地看着吴世成不说话,还以为她心软了,便在旁边笑着道:“吴小哥儿,你这两个月都住在哪里?”
诸素素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在柱国侯府,和杜恒雪一起住在百草堂。她的医馆,也是过了正月十五才开门的。
诸素素因为之前大病一场,又因为吴世成的事儿心力交瘁,着实沉寂过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