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宝典 作者:寒武记

内容介绍:
流光镜里,窥见后世。红罗帐中,困守鸳鸯。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弱水河畔,盘踞虎狼。
既已结同心,野花不堪剪。可叹穿越重生女,不修今生求来世。
本土原配显神通,管教你今生来世都成空!
第一卷 妾发初覆额
第1章 抓周 上
大周昌业元年,是大周德祯皇帝登基的第一年。
经历过先帝连年征讨高句丽的战端,再加上前些年淮河决堤,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患几乎遍及半个大周国土,大周上下很是过了数年艰难困苦的日子。
好在新帝终于继位了。
新帝德祯皇帝其实从五年前,先帝病卧在床的时候,就以皇太子身份监国。那时候,他力排众议,将大周的军队从高句丽撤回,从而结束了数年征伐,却不能将一个小小的高句丽拿下的窘境,开始在国内推行宽政,休养生息。
这五年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衰败的国力一时蒸蒸日上。
去年年底的时候,在病床上拖了五年的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监国的皇太子终于登基了。
全大周的臣民也松了一口气。——换了德祯帝,肯定是不一样了吧?
五月的一天上午,天气晴好,阳光正暖,大周京城长安城外一条宽阔的骡马驿道上,一行十八骑高头大马,在驿道上狂奔不已,溅起一道道烟尘,惹得两旁行人道上的行人慌忙避让不休。
“这是谁家的大马?好生气派!”
路人指着那已经渐渐远去的那群人好奇地问道。
有人见多识广,忙给不知道的人炫耀自己的博识,“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认识那马上的人。那领头的人,是我们长安城两大盐商之一的杜先诚杜员外。去年冬天一场暴雪,将京城内外压塌无数房舍,是这位杜员外和他的同袍萧员外共同起头,在城外设粥棚,活人无数。连圣上都感念他们的善举,特赐他们‘员外’的闲职。不然两个盐商,哪里能称员外啊?!”
“原来是杜员外!那是大善人啊,我们家去年就多亏了他们设的粥棚,不然去年冬天那一场暴雪,真是就活不过去了。”
听说是杜先诚杜员外,很多人都恍然大悟,纷纷举起大拇指赞扬。

“驾!”杜先诚往自己骑的大马上又抽了一鞭子,恨不得插翅飞到家里。
“杜大哥,马上就要到家了,不用把这马抽成这样吧?”杜先诚旁边的一个随从看见他抽马的样子,嘴角直抽抽。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杜大哥是归心似箭!大小姐今天抓周,那可是杜大哥的心头肉啊!”
一群人轰笑起来。朗朗笑声,居然盖过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杜先诚听见随从弟兄们的玩笑,嘴角轻扬,心情放松了许多。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剑眉星目,一表人材,只是眉间带些煞气,一看就是从过军,杀过人的。
杜先诚勒了勒马,回头道:“这一趟跑江南,大家的收获都不小。回去先去坐了席,再各自回家,你们说可好?”
杜先诚这些随从,大部分都是他当年军中的弟兄,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下人看待。
当年先帝征高句丽,能够从军的只能是良家子,都是家世清白,出身良好的一批人。结果数年征战打下来,这批良家子死伤惨重,差一点就动摇了大周的国本。
他们这些人,侥幸从战场上活过来,自然格外珍惜今日的平静生活。
众随从轰然道:“大小姐抓周,我们当然要去的。大哥放心!”
马蹄声响,在一片的卢声中,来到了一个占地广阔的庭院门口。
门口高悬着一个黑底烫金字的牌匾,上书“杜宅”二字。
大门前的场地上,熙熙攘攘,停着数顶轿子和马车。
应该都是来赴宴的人。
今天是杜先诚的嫡长女杜恒霜周岁,惯例是要亲朋好友过来观礼抓周的。
在长安城,抓周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仪式。
所谓三岁看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能通过抓周,预测一生的命运了。
杜先诚一想到自己粉妆玉琢的小女儿,一颗心都要化了,抿唇轻笑,带着众随从绕过大门,从另一边骡马院的大门进去。
“老爷回来了!”骡马院的下人一边帮他们牵马安置,一边去派人去前面报信,“去跟夫人说,老爷回来了!”
杜家是盐商,不缺银子。这所宅院才买下没有几年,里面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是前一任主人留下的,庭院轩敞,幽静清雅,丝毫没有暴发户的感觉。
大小姐杜恒霜抓周的地方,设在后院的花厅上。用四扇长大的山水插屏隔开,前面坐的是男客,后面坐的是女客。
“夫人,老爷回来了。说很快就过来坐席了!”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笑着跑进来回报。
杜先诚的妻子方妩娘是小户千金出身,容颜绝美,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性子泼辣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从来不让杜先诚为家里的事情担心。
“老爷说今日回来给霜儿抓周,就一定会回来的。我信老爷。”方妩娘含笑站了起来,对旁边的几位夫人小姐微微颔首,“大家可以去前厅先坐一坐。我去把霜儿抱出来。”
跟方妩娘交好的龙香叶忙跟着站起来笑道:“你快去吧。我也去跟我们老爷说一声,省得他惦记。”
龙香叶的丈夫,就是杜先诚在军中的同袍,也是生死之交萧祥生。两人从军中退役之后,同时做起了盐商的买卖,五年的功夫,两人从白手起家,到现在家财万贯,也是过命的交情。两人成亲之后,两家自然成了通家之好。
“及哥儿,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妹妹?”方妩娘弯下腰,逗了逗偎在龙香叶身边的一个小男孩。他是龙香叶的嫡长子萧士及,今年才四岁,眉目长得跟他爹爹萧祥生一模一样,可见长大之后,也会和他爹一样,成为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小孩子生得可爱,大人就总爱逗他。
萧士及立时皱了眉头,往龙香叶身后躲了躲。
“咦?不想啊?我们霜儿可是要哭了,士及哥哥看都不想看她”方妩娘故意做出难受的样子,还拿出帕子,装模作样地往脸上按了按。
萧士及只是小孩子,分辨不出大人的真假,见状大惭,忙从龙香叶身后跑出来,拉着方妩娘的裙摆,大声道:“方婶婶莫哭,我去看霜儿,我去看霜儿!”
方妩娘冲着龙香叶眨了眨眼,做了个征询的表情。
龙香叶微笑着点头,“去吧,跟方婶婶去看看霜儿妹妹。”
方妩娘这才牵着萧士及的手,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后堂去了。
花厅里也有别的人家带了姑娘小子过来,但是关系都不能同萧家比,因此也无人捻酸吃醋。关系远近在那里摆着,谁没事去吃这种不相干的飞醋?再则大家都知道,杜先诚和萧祥生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融洽。
就算看在杜先诚和萧祥生份上,方妩娘和龙香叶的关系,也要比旁人要好。
“霜儿醒了没有?”方妩娘轻手轻脚来到后堂给杜恒霜准备的屋子。
杜恒霜的养娘邱氏是一个跟方妩娘差不多年纪的妇人,生得虽然不如方妩娘美貌,但也算是眉清目秀。而且做养娘,最要紧身体健康,人品端方。
邱氏怀里斜抱着一个裹着大红色小襦裙的小胖孩,轻轻哼着小曲,在屋里来来回回兜圈子。
萧士及耳朵尖,从邱氏轻柔的小曲当中,听到有小猫咪一样轻轻哼唧的声音。他不知道别人听见这声音的感觉怎样,可是在他听起来,就觉得熨贴无比,如同一缕丝线一样,颤颤微微从他耳朵里飘进去,然后来到他的心里,一遍又一遍,将他的心缠绕得满满当当。
萧士及忍不住掂起脚,想看看那发出小猫一样声音的小胖孩是什么样子的。
看见主母方妩娘进来,邱氏忙抱着杜恒霜,微微屈膝行礼。
“夫人,大小姐刚刚醒了,不过有些闹觉,正哄着呢。”
方妩娘一脸爱怜地将杜恒霜从养娘怀里接过来,“霜儿是不是想爹爹了?霜儿放心,爹爹回来了。”
杜恒霜还是闭着眼睛哼唧。
萧士及好奇地看着跟一团粉白面团一样的小婴孩,“这就是霜儿妹妹?”
方妩娘点点头,将杜恒霜抱得低一些,给萧士及看,“霜儿,跟士及哥哥打个招呼。”
杜恒霜轻轻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偏头不理。
萧士及看见小婴孩圆胖的鼓出来的小脸,忍不住用手指头戳了戳。
又软又喧,比大白馒头还可爱。
杜恒霜被戳得不舒服,皱起眉头,鼓起嘴,像是要大哭一场的样子。
“霜儿?霜儿在哪里,让我看看霜儿。”杜先诚人未到,宏亮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听见杜先诚的声音,杜恒霜立即睁开眼睛,侧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方妩娘笑着迎上去,“老爷回来的挺快啊。——这是霜儿,来,叫爹爹。”
杜先诚从方妩娘手里接过还在闭着眼睛的小胖孩,“咦,沉了许多。这小丫头,生得可真实沉。”
杜恒霜睁大眼睛,仰头看着杜先诚的眼睛,突然展颜一笑。
“啊,大小姐终于笑了!原来大小姐是想爹爹了!”养娘邱氏笑着上前凑趣。
方妩娘也跟着笑,“这个小丫头,真是会讨好你。我怎么逗她都不笑,你一回来,她就笑了。”
杜先诚在杜恒霜脸上亲了一口,“我的嫡亲闺女,当然见到我就高兴了。”
然后看见站在方妩娘身边的萧士及,“士及,你怎么过来了?你爹你娘呢?”
“杜叔,我爹娘都在前面的花厅,等着看霜儿妹妹抓周。”相比喜欢逗他的方妩娘,萧士及更喜欢拿他当大人对待的杜先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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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抓周 中
“那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杜先诚对萧士及点头示意,转身抱着杜恒霜就要走。
方妩娘忙拽住杜先诚的胳膊,嗔道:“老爷急什么?霜儿刚刚在睡觉呢,还穿着睡觉的衣裳,得让我给她换身衣裳再去。”
这话提醒了杜先诚。他一手托着怀里的小胖孩,腾出另一只手来,从袖袋里掏出一块晶莹无暇,触手微温的羊脂玉牌,递到方妩娘手里,“这是在大昭寺给霜儿求的寄名符,大昭寺的高僧持诵开过光的,你去找根软乎点的绸带,给霜儿系上,带在身边,能保佑她一辈子事事顺遂,遇难呈祥。”
方妩娘眼前一亮,一双水样的秀目几乎要放出光来,照得整张绝色的面庞更加璀璨夺目,“老爷有心了。”说完眼里又有些泪光,轻声道:“我对不起老爷,第一胎只生了个女儿。”
杜先诚本来是兄弟四人,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哥哥,比他年岁大的多,下头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当年先帝征召良家子从军,他们杜家三个大的儿子一起被征召入伍,只留下最小的四弟守着爹娘。谁知他们三人在高句丽的时候,右翊卫大将军王仲文指挥不当,致使他们中了敌人的奸计,几乎全军覆没。杜先诚是在萧祥生的帮助下,被当时负责粮草军械的齐国公齐伯世所救,才避免了被坑杀的厄运。
而那些死去的同袍,却没有他们两人的好运。这些人不仅被高句丽的大将乙支乐文全数屠杀,而且将他们的脑袋都割了下来,码成一座高高的佛塔。
那个由十万大周将士的头颅搭成的佛塔,深深地印在杜先诚和萧祥生心里。虽然退役多年,可是他们一刻都不能忘,那被杀被擒的耻辱,那阴险狡诈的高句丽人。
杜先诚和萧祥生两个人的兄弟,都死在那一役中。
五年前先帝逝去,监国的皇太子登基为德祯帝,第一道圣旨,就是将在辽东征战高句丽的大周军队全数撤回,只派了文官使团去高句丽谈判。
杜先诚和萧祥生两人的祖籍并不在长安,而在长安以东八百多里的洛阳城。
杜、萧两家在洛阳城本来也算旺族,因为儿子多。可是这一趟征战,两家的儿子都死得差不多了。征高句丽的三四个儿子,只活着回来一个。两人留在家中的弟弟,杜先诚的弟弟早就病死了,萧祥生的弟弟还活着。
杜、萧两人的父母,也都在几年前过世,本来兴旺的小康之家,已经一败涂地。
杜先诚的两个哥哥在出征之前,早就有了家室,也生了儿子传宗接代。
杜先诚五年前回到洛阳老家的时候,就是面对的这样一副惨境。爹娘过世,弟弟早夭,两个嫂子守着侄儿、侄女,将家里的田产卖的差不多了,才勉强活了下来。
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杜先诚不仅要思考怎样能够让自己活下来,还要盘算如何让大嫂、二嫂两家人都活下来,而且要活得更好,比爹娘,还有大哥、二哥在世的时候还要好。
萧祥生面对的情况,比杜先诚稍微好一点儿,因为他只有一个嫂子,听说他大哥战死之后,他嫂子就改嫁了。而且他的弟弟还小,爹娘尚在,家里薄有田产。
知道了杜先诚的窘境,萧祥生主动找上门,邀请杜先诚一起去做盐商,本小利大,只要敢闯敢干,是最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巨额财富的行当。
大周那时候实行宽政,朝廷把盐茶行业放开给信誉好的商人经营。
为了安置这些从辽东退役的军士,朝廷更是大开方便之门,给他们经营盐茶更多的优惠。
杜先诚和萧祥生便带了些小小的本钱,一起去京都长安谋生,从给大盐商跑腿开始,仅花了五年时间,就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盐商。
他们可不是私盐贩子,而是在官府上了档子的官营盐商。
也是在长安城,两人分别成家立业,有了今天的好光景。
杜先诚有这样大的身家,本来连那些已经破落的世家贵女都能娶。只不过世家贵女虽然不乏绝色,但是齐大非偶,这些女人跟他出身不同,也看不起市井之人。他并不想掂着脚做长子,去高攀那些跟他不是同一个阶层的女人,然后一辈子看着那女人鄙夷的眼光过日子。
他只想娶个绝色的女子,能泼辣能干,操持家事,和他一样出身市井的女儿家就好。当然也要身家清白,人品好,懂得尊老爱幼。风尘里面的奇女子就算了,娶回家做老婆是万万不可的。
总的来说,他比萧祥生挑剔,所以比他成亲晚,到去年年初才成亲,成亲不久,方妩娘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儿。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方妩娘当然是一样疼,可是一直担心杜先诚不高兴。
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呢?要传宗接代,要跟宗族论财产继承,田地分割,都是要男丁才做数的。
杜先诚却没有丁点不喜。再说本来就是第一胎,先开花,后结果的事儿多了去了,反倒是杜先诚经常安慰方妩娘,劝说她不要着急,两人都还年轻,日后会生下许多孩儿。但是霜儿是他的嫡长女,是第一个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是没人可以取代的。
现在看见杜先诚对待霜儿抓周这样慎重的态度,方妩娘才真正放下心,从杜先诚臂弯里接过女儿,笑道:“你带及哥儿出去待客吧,我给霜儿换身衣裳就出来。”
杜先诚对萧士及笑道:“咱们出去见你爹爹去,好不好?”
萧士及连连点头,跟着杜先诚出门。
刚一到门口,就闻到一阵浓浓的香风。
萧士及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杜叔这是什么味儿?”
杜先诚抬头,看见是他的两个嫂子田氏和孙氏来了,忙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嫂、二嫂。”
他的两个嫂子听说他的大哥、二哥都战死了,并没有和别的妇人一样改嫁,而是留在杜家守节,仅这一项,就让杜先诚对她们肃然起敬。这些年挣得银子,大半部分都给两个嫂子家送去了。直到他成亲之后,才减少了洛阳那边的额度。不过因为他是大盐商,无数的银子流水似地从他手上过,就算减少,一年也有接近一万银子,送到两个嫂嫂家里。
田氏和孙氏一前一后走来,各自用一副喜上眉梢的锦缎帕子捂着嘴,咯咯笑道:“三弟跟三弟妹真是恩爱,这千里迢迢刚回来,连我们都不见,就赶来见三弟妹了。——啧啧,真是今非昔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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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抓周 下
萧士及扬起小脸,悄悄地打量这两个妇人。
田氏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虽然肤色还算白皙,可是眼角处深深的鱼尾纹暴露了她的年纪。身上穿着一袭橙红色半臂,淡草绿带小碎花的高腰裙,挽着绯色纱罗披帛,一只手拿着喜上眉梢锦缎帕子,另一只手里却是一把月白色团扇,头上插着各种金晃晃的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孙氏年纪轻一些,团团的圆脸,粉光脂艳,一袭淡蓝色低胸半臂,袒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脯,咯咯轻笑的时候,胸脯一起一浮的颤动。
杜先诚忙拱手作揖道:“两位嫂嫂说笑了。因今日是霜儿抓周的大日子,我要先去洛阳,就赶不及了,所以就先回了家。本打算等霜儿抓周之后,带霜儿和妩娘一起去洛阳看大嫂和二嫂的,没想到大嫂和二嫂居然亲自赶来了,先诚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田氏朝孙氏斜飞了一个眼风,两人一齐后退半步,避开杜先诚的行礼,“三弟这样说就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霜儿是你的嫡长女,她的抓周礼,我们怎么会不来呢?再说,我们错过了满月礼,如果再错过抓周礼,以后啊,三弟妹是不会让我们登这个门了,是吧,三弟?”
杜先诚忙摆手道:“不会不会!你三弟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顿了顿,又道:“若是她真的这样做,两位嫂嫂要跟我说,我绝对不会让两位嫂嫂受委屈的。”
田氏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往身后招了招,“恒机、恒材,快过来见见你们三叔。你们不是一直念叨,想你们三叔吗?”说着,又轻轻推了杜先诚一把,“三弟,这一年多,你真的很少回洛阳了。那里可是咱们杜家的根本,你可别忘本。”
杜先诚往旁边轻轻让了一步,回头看去。
两个青年男子从后廊上走了出来。
高个的是杜恒机,今年已经十七了,矮一点的就是他弟弟杜恒材,今年十五岁。
孙氏也连忙往后招手,“恒栏、恒娇、恒娥,你们也快过来!”
三个半大的孩子咚咚咚咚地跟在杜恒机和杜恒材后面跑了过来。
杜恒栏是孙氏的大儿子,今年十三岁。杜恒娇和杜恒娥是她的两个女儿,恒娇十岁,恒娥是孙氏的丈夫,也就是杜先诚的二哥去从军的那一年生下来的,今年才七岁。
萧士及瞪着大人一样的杜恒机和杜恒材,忍不住问杜先诚:“杜叔,我娘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三尺童子不进内宅。这两人。”他指了指杜恒机和杜恒材,“他们不止…三尺吧。”
萧士及的娘亲,也就是萧祥生的妻子龙香叶,是一个秀才家的嫡女,从小知书达礼,在小户人家中非常出挑,虽然生得不如方妩娘美貌,但是端庄娴淑,有大家闺秀之风。萧祥生就是看重她的家教,才三媒六聘,娶了她做原配正室。
杜先诚知道萧士及的娘亲很重礼仪,笑着跟他解释,“你娘说的没错。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比如他们,是我的至亲,这些规矩,就不必守。”
“哦。”萧士及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他们的说话,吸引了杜恒娥的注意。她笑嘻嘻地走过来,扳着萧士及的小脸瞧了瞧,回头道:“娘,这个小哥儿生得真俊!”
杜恒娥七岁,萧士及才四岁,身高也比萧士及要高一个头。
萧士及大怒,但是知道是杜先诚的至亲,他也不好发作,只是虎了脸,一把将杜恒娥推开,自己躲到杜先诚身后去了。
杜恒娥被推得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一头扎入孙氏怀里,觉得丢了脸,死死抱住孙氏的高腰裙不肯松手。
田氏拿着团扇掩嘴笑道:“三弟,这是谁家的小哥儿?生得确实俊。”
虽然年纪小,可是五官出奇的俊逸,比小姑娘看上去还要漂亮。
杜先诚收了笑容,淡淡地道:“这是我义兄萧兄的嫡长子。”
田氏和孙氏都知道,杜先诚的义兄,就是他军中以前的同袍萧祥生,也是长安城人称“东萧西杜”的两大盐商之一。
萧祥生的盐行开在长安城的东市,杜先诚的盐行开在长安城的西市,两人联手,控制了大周淮河以北,几乎八成的食盐供应。
“哟,这就是萧大爷的嫡长子啊,我说呢,生得这般眼熟。”孙氏马上反应过来,走到杜先诚身旁,探头往他身后看。
萧士及躲在杜先诚身后,小小的眉头越皱越紧。
萧家,那也是不输给杜家的豪富之家啊。
孙氏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转身拉着自己的女儿杜恒娥过来,对杜先诚道:“三弟,二嫂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不过今日希望你看在你侄女份上,帮二嫂一个忙。”
杜先诚忙道:“二嫂有话尽管说,只要是先诚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孙氏笑着将杜恒娥往杜先诚身后一推,便和萧士及撞在一起。
萧士及越发往旁边躲。
“三弟,你看,你侄女儿和这位萧公子,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麻烦三弟一下,帮我们恒娥订给萧公子为妻,也不枉你二哥为了你,战死沙场的情分。”一边说,孙氏一边拿了帕子拭泪。
杜先诚的脸色沉了下来,对孙氏道:“二嫂,士及不是我的孩儿,我不能做他的主。再说,恒娥比士及大三岁”
田氏在旁边听了,笑着走到孙氏身边,拍着孙氏的肩膀道:“三弟,这你就不明白了,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这样才是锦绣良缘呢。再说了,我们杜家,跟他们萧家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你成全了这门姻缘,不仅活着的你二嫂,还有你死去的二哥,甚至是咱们九泉之下的爹娘,都会念叨你的好呢。”
杜先诚虽然对两个嫂嫂敬重有加,但并不是愚孝无脑之人,只是两个嫂嫂这样热忱,他也不会扫了她们的面子,只好淡淡地道:“士及年岁太小,他爹娘曾经说过,不会给他这么早订亲的。恒娥若是愿意等,可以等个十年八年,等士及可以订亲的时候,再说吧。”
过个十年八年,杜恒娥还不订亲,就成老姑娘了,哪里等得起?——这是变相拒绝了孙氏的提议。
孙氏有些下不来台,脸色一时很难看。
田氏忙赶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日是咱们的恒霜侄女抓周的日子,来,咱们到屋里去见一见三弟妹,还有霜儿。——三弟,你的两个侄儿,就托你照料了。”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杜恒机和杜恒材推给杜先诚去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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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思 上
孙氏见状,忙跟着将自己的大儿子,十三岁的杜恒栏推过去,“三弟,你侄儿也托付给你了。”
这都是自己亲哥哥的孩子,杜先诚待他们如同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微笑着点点头,一手牵着萧士及,一手揽着杜恒栏,带着杜恒机和杜恒材一起去花厅见客。
田氏和孙氏相识一笑,带着孙氏的两个女儿杜恒娇和杜恒娥,进了方妩娘的屋子。
这里也是杜先诚后宅的上房,里面的陈设她们虽然早就见过了,但还是忍不住见一次就泛一次酸。
方妩娘给杜恒霜换了一身大红色短襦半臂,系着一条同色的百褶裙,衬着她白嫩的似乎要滴出水来的双颊,可爱得如同寺庙里的观音童子。
方妩娘抬头看见是田氏和孙氏来了,扫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有贵客上门,你们怎么不通报一声?平素老爷对你们太过宽仁,才纵的你们无法无天,没个正形!”一双秋水般的明眸含着一丝怒气,往这些下人面上扫过去。
田氏矜持地笑了笑,叫了一声,“三弟妹,你别怪她们。是三弟让我们进来的,没让她们通传。”
方妩娘笑着给田氏行礼,“大嫂别多心,我不是说你们不懂规矩。只是这些下人啊,大嫂也知道,总喜欢蹬鼻子上脸。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都不知道是谁呢。知道的,说我们老爷心善宽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家,都快鸠占雀巢了!”索性走过去拉了拉田氏的衣襟,“大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简直是当着和尚骂秃驴,田氏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使劲儿拽了自己的衣袖,才从方妩娘手里挣开,往孙氏那边走过去。
这个方妩娘,看上去弱不禁风,手上的劲儿倒是真不小。
孙氏一见杜恒霜身上的裙子,由不得觑着眼睛凑过去,伸手在她的裙子上仔细飒没,回头对田氏道:“大嫂,你见多识广,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料子的?”
田氏以前的娘家是开绸缎庄的,对绫罗绸缎颇为了解,便凑过来看了看。
“了不得!这是蜀中锦彩纹棱纱罗!一两金子一尺!——啧啧,人家家里,最多是花银子打个银人儿,咱们家,可是花金子打个金人儿啊!”田氏拿团扇捂着嘴,又一次咯咯笑起来。
七岁的杜恒娥正是小姑娘爱美的时节,听说妹妹身上的裙子贵重,也挤过来要看。
方妩娘将杜恒霜抱得高高的,杜恒娥看不到,忙拽着方妩娘的披帛,央求道:“三婶婶,给恒娥瞧一瞧啊。”声音软软糯糯,模样十分可人。
方妩娘虽然跟田氏和孙氏不大对付,但是对几个孩子还是没有恶意的,就把杜恒霜抱低了些,给杜恒娥瞧。
杜恒娥的眼睛只是盯在杜恒霜小小圆胖的身子上裹着的纱罗裙上。
“三婶婶,恒娥也想要这样一条裙子。——三婶婶,好三婶婶,求求你啊”杜恒娥越看那条裙子越喜欢,马上开口央求。
方妩娘摇摇头,对杜恒娥道:“恒娥,不是三婶婶小气,只是我们家已经没有存货了。”然后抬头笑着对孙氏解释道:“二嫂,这料子只有一尺,是老爷从蜀中带回来的,只能给恒霜做一条小裙子穿穿,再多的边角料都没有了。”
杜恒娥听说没有了,哇地一声哭起来。
杜恒霜瞪着一双漆黑乌亮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杜恒娥。
杜恒娇走过来,轻言细语地安慰杜恒娥,“妹妹,三婶婶跟你说笑呢。——三婶婶肯定还有料子,到时候,给咱们姐俩一人做一身,咱们三个人一起走出去,就跟亲姐妹一样。三婶婶,你说是不是?”
方妩娘收了笑容,正色对杜恒娇道:“恒娇,你是大姑娘了,你三婶婶我从来不说偏话。我们家,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料子了。这一尺的料子,还是你三叔在蜀中跟故人有旧,人家千方百计地匀出来给他的。”说着看向田氏,“大嫂,你娘家是开绸缎庄的,自然知道这蜀中锦彩纹棱纱罗本是晋上的,一般人家就算是家财万贯,也拿银子没处买去。”
杜恒娇被方妩娘训得满脸通红,眼泪只在眼眶里打着转,晃悠悠地似掉非掉。
孙氏的眼睛又在方妩娘的卧房溜了一圈,才拉着杜恒娇和杜恒娥安慰她道:“没事没事。你三婶婶这里没有,三叔那里肯定有。就算三叔那里没有,等明年你三叔再去蜀中的时候,让他给你们两人一人扯一身料子回来就是了。”末了,还故意对方妩娘道:“是吧,三弟妹?”
方妩娘没有再滋声。她和杜先诚成亲才一年多,从来都是和和美美,有事两人有商有量,可可是两人唯一吵架的两次,就是跟这位大嫂和二嫂有关。——本来她还以为,杜先诚爹娘都过世了,她没有公婆要伺候,日子会过得很舒坦。可是嫁过来了才知道,她没有婆母,但是有两个寡嫂,简直比得上四个婆母。她们两人的本事,实在是一个顶俩。
幸亏方妩娘也不是软柿子,才没有被她们降服了。
田氏见方妩娘脸色不虞,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就轻声咳嗽一声,扶着方妩娘的胳膊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笑着道:“你二嫂这张嘴,确实不饶人。不过我们三弟妹大人有大量,不用跟我们两个寡妇计较的。”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方妩娘只好勉强笑了笑。
孙氏还要发话,田氏又咳嗽一声,拿眼神止住她。
孙氏会意,笑道:“三弟妹,既然这料子没有了,你可得在别的地方补偿我们,不然我们就算闹到三弟那里,也是不依的。”
方妩娘的脸色唰地一下子阴沉下来。她最恨别人拿她的丈夫来威胁她。
田氏忙打圆场,逗着方妩娘怀里的杜恒霜,赞不绝口,“瞧这小模样,小身板,以后一定长得国色天香,和三弟妹一样漂亮。而且看这腰,真是好生养的。”
方妩娘看了看自己孩子上下一般粗的小圆筒身形,重重地叹口气,问道:“大嫂,你有话就说。”
田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那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娘家侄儿,今年七岁,聪明伶俐得紧,去年就启蒙入了学。塾师说,他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神童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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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思 中
“哦,那恭喜大嫂娘家了,有这样的孩子撑门户,以后说不定也能脱离商户,搏个官身呢。”方妩娘笑盈盈地道,半点都不上套。
田氏就看了孙氏一眼,拿帕子拭了拭嘴角。
孙氏会意,上前坐到方妩娘身边,先夸了一通杜恒霜生得有福气,以后是要做官太太的,然后便言归正传,把话挑明了,“三弟妹啊,不是我说,这生了女儿,最操心就是给她找一个什么样的婆家。我啊,恨不得从我的娇儿、娥儿一落地,就给她们定好未来的夫婿。可惜啊,她们命不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不等孙氏把话说完,方妩娘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有些好笑地拍拍自己怀里正在吹泡泡的杜恒霜,意味深长地道:“二嫂啊,现成的一门好姻缘,你还不赶紧给恒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