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湖色的氅衣,倒是从来没有见她穿过。
赵素宁不自在地笑了笑。她自己最爱的,还是那一身大红遍地金五彩牡丹凤凰纹的长褂子,再配一条海棠红的百褶裙,包管艳观群芳。
可是她听自己的妹子说过,顾远东喜欢清雅大度的姑娘。还说顾远东经常给他妹子齐意欣送各种淡雅的衣裙首饰……
那也是个可怜人。
赵素宁想到齐意欣,摇了摇头。她甚至比自己还可怜。自己好歹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却是无辜被人害死地。
第24章 羞愧重生 下
连云见赵素宁还是怔怔地拿着那件湖色氅衣不说话,更是担心她,忙取了药过来,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赵素宁道:“素宁姐,吃药吧。”
赵素宁压下心底的异样,放下手里的氅衣,接过药,仰脖儿就吃了下去。
“素宁姐早些歇着吧。若是素宁姐不嫌弃,我帮素宁姐收拾行李。”连云看了看赵素宁杂乱的屋子,不知道如果自己撒手不管的话,赵素宁会不会将屋里的东西都扔了,就拎个小箱子上船。
赵素宁如今看了屋里这些东西,已经毫不在意,满不在乎地道:“就将我衣柜里的衣裳收拾到箱子里就行了。别的东西,都是在这里置办的,带回去也不能用,就扔在这里算了。”
连云看着赵素宁跻了拖鞋,往床上躺着去了,轻轻叹了口气,过来帮着赵素宁将衣柜里的衣裳一件件拿出来,重新折好,又放到她的箱子里。
本来以赵家的豪富,赵素宁出外洋留学,怎么也应该有丫鬟婆子随身伺候的。只是她是跟家里作对,反对家里人从小给她定的娃娃亲,自己拿了银子,离家出走的,所以并没有下人跟着服侍。
连云家境殷实,并非大富大贵,只能负担她的学费。至于生活费,也只能够她一半的使用,另一半,要出去给人帮工赚取。
赵素宁花钱大手大脚的,平日里对连云也很照顾。连云投桃报李,当仁不让地帮赵素宁也做了不少事情。
收拾完赵素宁的箱子,连云瞧了瞧侧躺在床上,背朝外的赵素宁,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便轻轻走过去,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赵素宁还是一动不动。
连云便熄了灯,走出赵素宁的屋子,又回手带上了门。
等连云走了,赵素宁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床铺里面的帐子出神。
一天的激动平静下来,赵素宁又有些遗憾。
上苍为何让她在七月十五之后重生,而不是七月十五之前?
若是在七月十五之前,她或许还能救得了齐意欣……
赵素宁自问不是个自私冷血的人,想到齐意欣的无辜惨死,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她都极为痛心。
如果有机会,自己肯定是会出手救齐意欣的!
毕竟顾远东有多疼这个妹妹,整个东阳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自己八年前,因为看不惯他在京城的大肆杀戮,愤然离家出走,还闹着要退婚,让顾远东一定很丢面子吧?
不过到现在他也没有退婚,不管是因为赵家,还是因为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至少顾远东是听了他们的话。不然,以他的本事,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有退婚。
会不会,其实他心里头,也是舍不得自己的?
赵素宁想起前世和顾远东短暂的会面和相处,又有些不确定。
他永远是那样沉默,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赵素宁努力地回想顾远东的模样,却只能想起黑暗里燃起的一支烟,和他不动如山的背影。
赵素宁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一次回去,肯定要做不少水磨功夫,才能挽回顾远东的心。做小伏低是不用说了,总得把顾远东的男人面子圆回来。不然别人会看不起他的。
未婚妻闹着要退婚,可是最后还是跟她成了亲。——是个男人都不能忍,特别是顾远东那样骄傲的男人。
这样一想,赵素宁越发不确定起来。
如果自己能救得了齐意欣就好了。
如果自己能救得了齐意欣,顾远东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会原谅自己以前那些让他丢面子的行为!
赵素宁辗转反侧。重生的喜悦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忧虑。
算了,反正齐意欣已经死了。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仔细考虑,回去之后,如何应对自己的亲妹子呢。
这个世上最大的打击,从来都是来自跟你最亲近的人。
赵素宁拿定了主意,觉得心头陡然轻松了许多,一阵睡意袭来,便畅然入睡了。
第二天,赵素宁一大早起来,草草梳洗之后,便同连云一起,上了回东阳的大船。
而此时赵家庄上,已经乱成一团。
两天前,也就是七月十六的上午,赵家的三老爷,赵家老太爷最疼的老生子,被家里的车拖了回来,说是得罪了顾家,以死谢罪了。
赵老太爷八十多的人了,乍一看见老儿子死不瞑目的尸体,立时唬得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就只有出得气多,入得气少。
赵老太爷的宠妾只顾着在自己儿子的尸身边嚎哭不已,赵老太爷那里无人照看,一口痰噎在喉咙里,无人帮他清理,到半夜的时候便撒手去了。
赵家老太爷一去,赵家的大房立时便成了赵家真正的当家人。
赵家大房的大老爷正在顾家负荆请罪,还没有回来。赵家的大夫人知书识礼,很有担待,见状立刻使人去顾家报丧,又给亲戚朋友四处报丧,还让庄子上都挂了白,搭了棚子,要大办丧事。
大夫人的大儿子赵大少正跪在大夫人面前听训。
“你赶快找几个妥当人,去外洋将素宁接回来。一去这么多年,你也不说管一管,就任得她在外面任性妄为!”赵大夫人声色俱厉,训斥自己的大儿子。
赵素宁是赵家大房的嫡长孙女,便是赵大夫人的嫡亲孙女。
“奶奶,顾家这一次真的的是生气了。奶奶,您说,阿姐的婚事,会不会有变……?”赵素宁的嫡亲妹子赵素英一直跟着赵大夫人长大的,跟赵大夫人十分亲热。
赵大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跪在自己膝下,给自己捶腿的赵素英的头,怜惜地道:“你姐姐要有你一成听话,我也不用这样操心了。”
赵素英羞涩地笑了笑:“奶奶谬赞了。我哪里比得上阿姐!”
赵大少忙道:“娘放心,儿子这就派人去外洋将素宁接回来。——只是顾家那边,还要娘多费心了。”
这门亲是当年好不容易才结下的,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搅黄了。也因为此,他们赵家对赵素宁忍让三分,生怕她有个好歹,顾家就要借机退婚了。
赵家报丧的消息来到顾家的时候,顾远东他们还没有回来,顾平在外院就将他们拦住了,不让报到内院。
还是一天一夜之后,顾远东带着大都督顾为康回来了,顾平才跟顾远东说。
“死得还真快!——真是一石二鸟。赵大老爷这么会借刀杀人,我们可不能白白地做了这把刀,定要让他出点血才行……”顾远东拍了拍书桌上赵家产业的清单,将一支枪放到上面,意味深长地对顾平笑了笑。
第25章 半数身家
顾平看了看顾远东面前桌上的产业清单,又看了看顾远东微扬的唇角,眼眸深处却一片冰冷,一点笑意都没有的神色,心里一沉,知道赵大老爷这次玩得大发了,可是将顾远东这个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给惹恼了。
顾平沉吟了一阵子,字斟句酌地劝顾远东:“……二少,人死如灯灭,多大的债也都还了。再说,大都督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大热天的,若是让老夫人有个好歹,别说二少心里过意不去,大都督如今刚回来,还病着,也受不住啊。”
顾远东双手撑在桌上,微微抬了头,看住了顾平,一言不发。
顾平在顾远东沉静的注视下,额头上逐渐冷汗淋漓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二少,我是为你好。想想大都督……”
顾远东的爹,大都督顾为康有多孝顺,整个东阳城的人也都知道。甚至顾远东小时候的那门娃娃亲,也是在顾老夫人顾赵氏一力坚持,差点要撒泼打滚,跳井撞墙的情形下,顾远东的娘顾范氏才万般无奈之下,应下来的。
顾赵氏要做什么事,还从来没有做不成的。好在顾赵氏这辈子,也只要求过两件比较出格的事。一件是让自己的儿子纳自己的内侄女,也就是自己的亲哥哥赵师爷的嫡亲女儿赵眉好为二房。第二件就是逼着顾为康和顾范氏,将赵家长房的嫡长孙女赵素宁定给了顾远东。
所以顾赵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婆母和祖母。
这样的顾老夫人顾赵氏,在旁人看来,当然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顾远东想起祖母顾老夫人的为人处事,撑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往桌上砸了一下,道:“……依你,只要赵家一半的家财!”
顾平脸上的表情扭曲地十分辛苦,可是看见顾远东要拔枪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破财免灾,赵大老爷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惹得顾远东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会带着卫队去将整个赵家都收拾了,回头再给顾老夫人请罪便是了……
顾平拿着赵家的财产清单,去了赵大老爷被软禁的客院。他也不客套,进门就道:“赵大老爷使得好计谋,如今你们赵三老爷被你杀了,你爹赵老太爷被你气死了,如今的赵家,可就落到你一个人手里了!”
赵大老爷像是非常惊讶的样子,闻言立时双手捂脸,嚎哭起来,跪在了地上,要回去他爹的灵前尽孝去。
顾平冷冷地站在那里,看着赵大老爷的样子,淡淡地道:“大老爷要哭,记得回去哭。这里是我顾家的院子,你在这里如丧考妣,让人见了,还以为我顾家死了人,实在不吉利!”
赵大老爷赶紧止了哭,站起来问顾平:“顾副将,可不可以让我先回去给我爹办丧事?等丧事办完,再回来领罪?”
顾平坐了下来,将那份财产清单拍到桌子上,对赵大老爷道:“赵大老爷别急,写完授权书,我们就放赵大老爷回去。——若是赵大老爷不肯,我们也没办法,既然担了虚名,就只有请赵大老爷去跟三老爷做伴去了……”
赵大老爷抹着眼泪问顾平:“副将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写,我写!”
顾平便扬手叫人拿过来笔墨纸砚,放在赵大老爷旁边的桌子上,对他道:“将你们赵家一半的家财,赠与我们顾家。——写!”
赵大老爷只怔忡了一瞬,便低头奋笔疾书起来,很快就写好了转让授权书,又按了手印,恭恭敬敬地拿过来呈给顾平,还诚恳地道:“只要二少消气,哪怕是我们赵家的全部家财呢。——都拿去也是应该的。”
顾平见赵大老爷如此当机立断,懂得断臂求生,倒是对他又警醒起来。
一个连万贯家财都可以说舍就舍的人,不是英雄,也是枭雄。——以前倒真的是小看了这位赵大老爷。
顾平心里对顾远东又钦佩了几分。顾远东一早就看赵家的大老爷不顺眼,几次跟大都督建议,要防着赵家。可是大都督看在自己老娘份上,一直对赵家网开一面,将赵家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这一次,赵家居然算计到大都督顾为康头上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顾平又觉得有些疑惑。以赵家的实力,还远远不到跟顾家分庭抗礼的地步,也就能跟以前的商业霸主齐家一较高下而已。他们做什么要吃饱了撑得去对付自己的后台,大都督顾为康?完了还自己送上门,给顾家软禁?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些别的原因?
是否他们赵家和顾家,只是做了鹬蚌,后面还有一个戴着蓑笠的渔翁没有露面?
不过想到赵大老爷趁机将赵三老爷弄死在顾家,而且顺便收拾了赵三老爷在赵家最大的后台,赵老太爷,从而将赵家完全握在他自己手里,顾平又觉得就算赵家这一次,是被人陷害了,他们也不冤。
顾家被人当了枪使,当然要收取一些使用费。
顾平拿着赵大老爷亲自画押的转让授权书,去顾远东的外院帐房里,让他手下几个精于管帐的能人去核算去,要将赵家的一半家财过户了,再放赵大老爷出去。
顾远东在自己的外书房等了一会儿,等到顾平派人过来回话,知道一切办妥了,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要去爹的院子,看看大都督顾为康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沉沉暮色里,却看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穿着一身海棠色缎绣缠枝佛手花人字襟长褂子的女子,飘飘曳曳地走进他外院的军机院。背着光,顾远东看不清她的面庞。
顾远东皱了眉头。他的军机院,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进来的。
“卫兵!”顾远东厉喝一声,正要命人将那女子拖出去,那女子却笑了一声,声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慵懒:“弟弟,你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第26章 新仇旧恨 上
顾远东愕然,眯着眼睛,迎着夕阳的一丝余晖看了看,嘴角缓缓翘起,“阿喵,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算了?”一点都没有对姐姐的恭敬。
这个女子正是刚刚从外洋回来的阿喵,顾远东的嫡亲姐姐顾远西。
阿喵从小到大,跟这个弟弟斗嘴斗惯了的,闻言只是撇了撇嘴,道:“没大没小。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我问你,你跟爹一起回来的。爹到底是怎么啦?”
顾远东脸色沉了下来,缓步走下外书房的台阶,来到院子里,站到阿喵面前。
顾远东生得很高大,阿喵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高一个头,在顾远东面前,却只到他肩膀的位置。
顾远东低头看了看阿喵的脸色,见她没有同以前一样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点点头,道:“跟我来。爹见了你,一定很高兴。”顾远东虽然是儿子,可是在他爹顾为康心里,还是更疼自己的嫡长女顾远西。
顾远东大步往大都督顾为康的武备院走去。
阿喵跟在后头,小跑着一路来到武备院。
顾远东对着门口的卫兵打了个招呼,便跨进了门槛。
阿喵在门口却被拦住了。
阿喵就往里面叫了一声。
顾远东头也不回,吩咐了一声:“让大小姐进来。”
守着武备院大门口的卫兵吓了一跳,赶紧给阿喵行了礼,让她进去了。
来到顾为康的书房内室,宋大夫已经从齐意欣那边回来,在给顾为康诊脉。
顾为康满脸潮红,额头上敷着冰袋,一只手拉着坐在他床边的顾范氏的手不放。
看着顾远东走进来,后面还跟着阿喵,顾范氏不由嗔怪道:“你姐姐刚回来,做什么带她到这里,快回去歇着吧。等明儿再来瞧你爹也不迟。”
顾远东没有说话,往旁边略让了让。
阿喵从后面走上来,看见顾为康的样子,一下子跪在他床前,抓着他的胳膊,轻声叫起来:“爹……爹……是阿喵回来了。爹?”
顾为康的眼睛缓缓地睁开,转过头,往床边看了看,微笑起来,吃力地道:“回来了就好……”
这几句话像是用尽了他的力气,顾为康很快又晕迷过去。
宋大夫诊完脉,对阿喵熟视无睹,站起来对顾范氏道:“伯母,伯父暂时没有别的问题。刚刚的药已经喝下去了,等出了汗,高热降下来就没事了。”顿了顿,宋大夫又道:“闲杂人等,最好不要待在这里,以免伯父气上加气。”
阿喵方才看见那大夫是谁,闻言气得跳起来,对宋大夫道:“小五子,你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
宋大夫整了整衣襟,将药箱拎起来,翻了个白眼:“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作对?”说着,扬长而去。
阿喵目瞪口呆地看着宋大夫出去的背影,对顾远东道:“小五子真是反了天了。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顾远东笑了笑,道:“你还是仔细你自己的皮吧。”说着,推了阿喵出去,到外面的回廊上站着去了。
阿喵不高兴,对顾远东道:“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就不能让我和爹娘多待一会儿?”
顾远东淡淡地道:“你从小就这样,总喜欢夹在爹娘之间。当年要不是你胡闹,那女人怎么能进门?”
阿喵一下子泄了气,嘴唇翕合了半天,才忿忿地道:“那时我才五岁,什么都不懂!——你不能都推在我身上!”
“你现在不是五岁了。不过我看你比五岁的时候也强不了多少!——幸亏……算了,你回去歇着吧。妹妹在娘的暖阁里养病,你别冲过去吓着她。”顾远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她后脑受了重击,脑子还稀里糊涂的。”
阿喵知道顾远东口里的“妹妹”只有一个人,便是齐家三小姐齐意欣,闻言又是一惊,问顾远东:“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出了事?——爹到底是生病了,还是……”
顾远东正要开口,武备院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哀哀地哭泣声,从渐渐黑沉下来的夜空里飘进来,特别的惊心动魄。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要去见大都督,我要问他,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好好的,跟大都督出去开了个会,怎么就在回来的路上死了?——谁这样大胆……”是大都督顾为康的二房小赵姨娘赵眉好柔媚入骨的声音。
顾远东和阿喵同时皱了眉头。
“阿喵,你去打发她。我累了,去那边的厢房里睡一会儿。”顾远东揉了揉额头。他刚刚带了大都督顾为康回来,听说齐意欣醒了,又马不停蹄地去内院看她。从内院出来,又去处理赵家大老爷的事。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阿喵有些心疼地看着顾远东眼圈下的青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说着,扬了扬眉,“正好我一肚子气没处发,她可撞到枪口上了。我带着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去。”
顾远东回头看见阿喵昂着头,大步往武备院门口走去,微微笑了笑,便拐到武备院后面的小角门里,闪身出去,往内院看齐意欣去了。
阿喵来到武备院门口,看见小赵姨娘穿着一身靓蓝滚边白缎梅花暗纹琵琶褙子,系着娟纱金丝兰花长裙,亭亭玉立,身段娇柔,面庞雪白,泪眼盈盈地拉着武备院门口的卫兵求情。
那卫兵满脸通红,十分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阿喵咳嗽一声,责备地道:“小赵姨娘,您好歹是我爹的二房,这样站在门外跟卫兵拉拉扯扯,您不要脸,我爹可要脸的。”
小赵姨娘吓了一跳,抬眼看见一个身量高挑,身穿海棠色缎绣缠枝佛手花人字襟长褂子的女子站在门口。院门口的玻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她脸上,跟大都督顾为康十分神似。
“你是……?”小赵姨娘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门口的阿喵。
“小赵姨娘贵人多忘事。算了,不记得我不要紧,记得你是我顾家的小妾就行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你前面带路吧。”阿喵的下巴抬了抬,示意小赵姨娘给她带路。
第27章 新仇旧恨 中
小赵姨娘被阿喵一副颐指气势的样子吓住了,再定睛一看,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过阿喵离开东阳的时候,已经有十八九岁,样貌身形已经长成。如今只是气质上稍有变化,小赵姨娘略一思忖,便恍然大悟地含笑道:“原来是大小姐回来了,瞧我这眼神。”说着,脸上还带着泪痕,娇娇怯怯地给阿喵行了礼。
阿喵是嫡长女,小赵姨娘虽然是她爹的二房,可也只是妾室,半奴半主而已。阿喵便受了半礼,就避到一旁,对小赵姨娘道:“前面带路吧。”
小赵姨娘瑟缩了一下。入夜的东阳,有了一丝凉意。一阵晚风吹来,将小赵姨娘鬓边垂下了一缕发丝吹得在她秀美的脸颊边飘动了起来。身上薄薄的缎子褙子也在夜风中被吹得摇曳起来,整个人有种弱不禁风,似乎随时要乘风而去的不真实感。
那守在门边的卫兵的脸上越来越红,虽然他眼睛看在别处,似乎也无法对小赵姨娘这样楚楚的风姿视而不见。
阿喵心里不屑,又哼了一声,对小赵姨娘呵斥道:“还不走?——我们顾家的女人,个个行得正,坐得直,断没有你这样烟视媚行的不堪样子!”
小赵姨娘似乎再也受不住阿喵的重话,哇地一声大声哭了起来,对着院子里叫道:“大都督!大都督!——夫人,求你让大都督出来见眉好一面,眉好给你跪下!眉好给你磕头!眉好只是为了给爹讨个公道,以后绝对不来武备院见大都督……”说着,双腿一软,在顾宅外院的武备院门口跪下,咚咚地磕起响头来。
小赵姨娘看起来虽然柔弱,嗓音却极有穿透力。
这外院的院子,本来屋宅就不深。小赵姨娘在门口叫得声音略大一点,顾范氏在屋里就听得一清二楚。
阿喵见小赵姨娘居然如此不顾体统,在外面言里言外指责自己的娘亲霸着爹,不让她见她的男人,心头火起。
想起这么多年,她娘亲因为这个丝箩一样的女人受得苦,暗地里流得泪,还有自己多年的愧疚和悔恨,阿喵沉着脸走上前,出手就扇了小赵姨娘两个耳光,又将自己手上的帕子递给左面的卫兵,道:“堵住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