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惊得跳起来,来不及问大都督何时回来的,又如何生了病,只是一个箭步进了暖阁,对侧躺在长榻上的齐意欣屈身福礼道:“三小姐,宋大夫进来诊脉了。”
刚给齐意欣盖上袷纱被,宋大夫已经拎着药箱大步走了进来,问道:“三小姐什么时候醒的?”
上官铭和宋大夫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见状赶紧起身问了好,便道:“刚醒,还没敢动呢。”
宋大夫知道上官铭是学医的,西医、中医都有涉猎,又同齐意欣是未婚夫妻关系,上官夫人回去的时候,便让上官铭留下,专门照看齐意欣。
上官铭当然求之不得,住在暖阁外面的隔间里,除了每天睡两个时辰的觉,别的时候,都在精心照顾齐意欣。
宋大夫便让上官铭让开,自己坐到齐意欣侧躺着的长榻上,先给诊脉,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从外洋带回来的听诊器,给齐意欣听诊,还翻看她的眼皮,瞧了瞧她的眼睛,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
“你觉得怎样?有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宋大夫一边听诊,一边问。
齐意欣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微眩晕的感觉,到没有别的感受,便道:“只有点头晕,并不恶心,也不想吐。”
宋大夫放了心,道:“还好,恢复得很快。你可以起身了。不过要慢一些,不能起得太急。走路的时候,最好要让人搀扶。——你后脑的伤势看着比较严重,现在看起来都是外伤而已,没有伤到内里,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齐意欣听了宋大夫的话,不由腹诽:人都被打死了,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宋大夫见齐意欣面色奇异,挑了挑眉毛,问她有什么问题。
齐意欣忙笑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是想起来去……沐浴。”本来想说洗澡,可是想起这里的人都文绉绉地说“沐浴”,到了嘴边便改了口。
宋大夫点点头,道:“暂时用温水擦洗一下就行,不要泡到浴桶里面。如果实在想泡,记得用温水,不能用热水。”
交待完齐意欣的事项,宋大夫又留了两包药下来,让丫鬟给齐意欣煎了吃,便拎着药箱,匆匆地走了。
上官铭都没有来得及跟宋大夫说话,赶紧跟着送到门口。回来摸着脑袋自言自语地道:“宋大夫怎么了?今天生病的人很多吗?像是要赶着去给别人看诊一样……”
眉尖给蒙顶和碧螺使了个眼色,蒙顶和碧螺便来到长榻边上,问齐意欣:“三小姐要不要现在去净房?想不想什么吃的?”
齐意欣方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嘴里更是一股中药味儿,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似乎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呃,都有些什么吃的?”齐意欣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
眉尖和碧螺将齐意欣小心地扶着坐了起来。
上官铭见状,便走到外面的隔间,将暖阁的门帘也放了下来,对屋里头的人道:“你们好生服侍三小姐,我去厨房吩咐三小姐爱吃的东西。”说着,又叫了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守着门,自己去跟小厨房要吃的去了。
第21章 如梦初醒 下
齐意欣在两个丫鬟眉尖和碧螺的搀扶下,慢慢从长榻上起身,坐了起来。
蒙顶赶紧拿了个杏黄色细棉布绣缠枝莲的大迎枕过来,放在齐意欣背后。
齐意欣知道自己的头晕,大概是有些脑震荡的后遗症,只有行动缓慢一些,将养一些时日,就能复原,应该不严重。
靠在那大迎枕上,齐意欣定了定神,往暖阁里又扫了一眼。
她睡得这个长榻,是在南窗底下。长榻对面是两张宽宽的紫黑色的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摆着造型古朴的茶几。暖阁西面是一排齐屋顶的多宝格,里面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地摆着一些瓶胆剑琴,还有一些插枝花卉,看着都是新鲜的花儿,不过也许是做得逼真的绒花。多宝格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拱门,垂着藕荷色的轻纱门帘,遮住了里面的内室。
齐意欣默默地看了一眼,便将眼光放到暖阁的东面,也就是通往外面隔间的月洞门这里。月洞门旁边有一个半人高的黄釉粉彩蕉叶美人觚,里面插着一丛丛囊球状金黄色的菊花,十分趣致。
看着齐意欣盯着那美人觚出神,眉尖笑着问:“三小姐,可是喜欢这美人觚?”
齐意欣转过头,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丫鬟一眼。她和几天前她看见过的那个叫“翠纹”的丫鬟穿得差不多,都是身上套着比甲,腰间扎着汗巾,下面是宽宽的阔腿裤。只是翠纹身上的颜色更艳丽些。
齐意欣记得,翠纹身上的比甲,是桃红色。腰间的汗巾,是宝蓝色。下面的阔腿裤,镶着一道又一道富丽堂皇的澜边,让人一见只觉得五光十色,移不开眼睛。
这位丫鬟身上的比甲却是鸭蛋青,腰间的汗巾是淡牙色,下面的阔腿裤更是青灰色。颜色十分淡雅,站在那里的时候,很是沉静安祥,如一抹淡淡的影子。
也许这样的做派,才是真正的丫鬟做派吧。
齐意欣不动声色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小心翼翼笑着问:“我后脑受了伤,有些事情暂时记不起来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这位姐姐不要见怪。”
眉尖吓了一跳,忙摆着手道:“三小姐不用解释,我们听宋大夫都说了的。”顿了顿,眉尖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有些不安地道:“三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能遇到二少,被救了下来,一定是有后福之人。还望三小姐安心养病,不要多想才是。”
齐意欣点点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不晕了,心里一喜,神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便笑嘻嘻地问这三个丫鬟:“那你们就再跟我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三个丫鬟也心里一松,笑着过来给齐意欣依次屈膝行礼,自我介绍。
“奴婢眉尖。”便是刚才跟她说话的丫鬟。
“奴婢蒙顶。”站在眉尖旁边,身上的比甲是浅粉绿的。
“奴婢碧螺。”站在蒙顶旁边,身上的比甲是松花色的。
汗巾和裤子,都是同一颜色,倒是好分辨。
齐意欣笑着点头道:“多谢三位姐姐精心照料。等意欣病好了,再重重答谢。”
三个丫鬟忙道不敢,又问齐意欣,要不要去沐浴。
齐意欣慢慢地动了动腿,又动了动胳膊,都行动自如,并无障碍,心里又松了口气。
眉尖见齐意欣像是要起身的样子,忙过来要搀扶她。
齐意欣笑着伸出一只手,阻止眉尖道:“先别过来。我试试看能不能自己穿鞋。”
眉尖笑着后退一步,蹲下身,跪在长榻边上,将小踏板上的两只粉黛色缂丝织金绣花拖鞋举了起来,仰头对齐意欣道:“这双拖鞋,是夫人以前就给三小姐预备的。三小姐来顾府小住的时候,夫人给三小姐备得衣裳鞋袜,都是齐全的。”
齐意欣低头看了看,将腿慢慢地从长榻上挪下来,看见自己的脚上,还穿着一双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忍不住笑道:“这么热的天,还给我穿这么厚的袜子,一会儿沐浴的时候,你们可别嫌我熏得慌!”
站在一旁的蒙顶和碧螺对视一眼,都抿嘴笑。三小姐受了一次伤,反比以前开朗许多了,说话更是风趣。
“你把拖鞋放下,我自己穿。”齐意欣不好意思直接把脚套到眉尖双手捧着的拖鞋里面。
眉尖微笑,将拖鞋放到小踏板上。
齐意欣穿上拖鞋,缓缓地站起来,又从小踏板上走了下来。
蒙顶和碧螺忙上前扶着齐意欣,往净房里去了。
因宋大夫说,不能浸浴。
蒙顶和碧螺就拿大铜盆打了温水过来,帮齐意欣擦身。
齐意欣脱了身上的中衣,对着净房里面的大大的穿衣镜,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肌肤如凝脂一样,特别细嫩,衬得她身上被绑架、逃跑的时候弄出的淤伤青紫就更加触目惊心。而刚才蒙顶和碧螺扶着她的左右胳膊处,甚至出现了两处细细的红痕。
齐意欣伸手在自己的左胳膊上轻轻按了按,果不出所料,胳膊上已经出现了一处红印子。
所谓吹弹得破的肌肤,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齐意欣一边慨叹着,一边坐在了浴桶旁边的一个竹凳上,在蒙顶的示意下,伸开双臂,让蒙顶和碧螺一前一后,帮她擦拭身子。
蒙顶拿着细软的棉布,帮齐意欣擦拭着前面的身子。齐意欣的胸乳饱满如莲蓬,鼓鼓涨涨,略碰一碰,便动荡不休,还有些疼。
“三小姐这两年没有来我们顾家,居然就成大姑娘了。”蒙顶忍不住赞道。
每一次齐意欣来顾家小住,都是蒙顶和碧螺服侍她起居的,自然对齐意欣的身体很是熟悉。
齐意欣有些尴尬。可是想着入乡随俗,这是她们的工作,自己就权当在SPA做身体按摩了,便只是笑着道:“我的年岁不小了。”
碧螺在后面帮齐意欣擦背,闻言探过头看了一眼齐意欣的前胸,笑道:“姑娘才十五呢。就……就……生得这样,以后怎么得了?”
齐意欣方才意识到她们在说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好吧,其实并不比自己前世的大,不过这个身子才十五岁,就发育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了。
眉尖在外面听见蒙顶和碧螺的话,轻轻咳嗽了两声。
蒙顶和碧螺赶紧闭了嘴,仔细给齐意欣擦身。
齐意欣跟她们闲聊起来:“眉尖、蒙顶、碧螺,好像都是绿茶的名字吧?”
蒙顶掩袖笑:“三小姐说得对!——可不都是绿茶的名字。所以夫人那里专门管我们的一等大丫鬟,便是叫绿茶!”
齐意欣跟着笑,觉得这顾夫人范氏,真是个风雅之人。
上官铭从小厨房要了两样齐意欣爱吃的菜过来,看见眉尖在外面候着,皱了眉头问她:“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小厨房里乱糟糟的,说是大都督回来了?”
第22章 羞愧重生 上
齐意欣歇的暖阁,是顾宅的正院,顾范氏的上房里的屋子,也是顾范氏当家理事的院子。
因齐意欣的伤势严重,顾范氏担心人来人往吵着她,这两天便带着下人去知客院见管事媳妇,听她们回话。
眉尖刚才就是去了知客院寻顾夫人去的。不过被人告知大都督回来了,听说病了,在外院大都督的武备院里。夫人已经带着人赶着过去了。
眉尖无法,又不敢耽误齐意欣的病情,就央求知客院里留下的管事媳妇,帮着去外院的武备院,给顾夫人传话去。
那人也知道齐意欣地位不一般,便赶着去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知客院,让眉尖赶紧回暖阁去收拾收拾,宋大夫赶着过来诊了脉,就要回去给大都督瞧病,说是大都督病了。
现在听见上官铭问起来,眉尖只好半遮半掩地道:“奴婢也是在夫人那里的嬷嬷听见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婢忙着三小姐这边,不知道那边的详情。”
上官铭皱着眉头,刚要问话,门口传来轰得一声。
眉尖和上官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正是顾远东一脚将大门踹开,闯了进来。
看见眉尖和上官铭站在外屋说话,顾远东眉头跳了跳,问上官铭:“听说妹妹醒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铭赶紧道:“意欣在净房沐浴呢。”
顾远东便转头问眉尖:“谁在净房伺候?”
眉尖赶紧屈身行礼道:“蒙顶和碧螺在里面。”又添了一句:“宋大夫说,三小姐无大碍了,慢慢将养就行了。”
顾远东紧绷的唇角才慢慢地松弛下来,手里按着腰上的手枪套,默默地站在屋中央,看着通往隔间的小门不说话。
顾范氏也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对顾远东嗔道:“你就不能仔细些?走到哪里,踹到哪里。我这里的门都不够换的。”
顾远东回头对着顾范氏展颜一笑,看得顾范氏身旁的丫鬟婆子都低了头,心里俱是怦怦地跳个不停。
“娘,您要不进去看看?跟妹妹说句话,我再送娘去爹那里。”顾远东笑着过来搀扶顾范氏的胳膊,想让她进屋去。
顾范氏斜了顾远东一眼,“还用你说?不然我过来做什么?”说着,眉尖赶紧过来撂了帘子,让顾范氏进去了。
顾范氏的大丫鬟绿茶也跟在后头进了屋子。
屋里面静悄悄地,许是隔音做得好,几乎没有声音传到外面。
外屋的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顾范氏才笑着出来,对顾远东道:“没事了。三丫头算是大好了,我就先过去了。”见顾远东没有走的意思,便对顾远东道:“你若是进去,轻省些,别粗手粗脚地,吓着三丫头就不好了。”知道顾远东心里憋屈,担心他脾气上来,惊到齐意欣。
顾远东笑了笑,回头往帘子那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上官铭,便上前跟上了顾范氏的步伐,道:“我还是去爹那里吧。——明天再来看妹妹。”
顾范氏点点头,道:“使得。你妹妹这里已无大碍……”说着,又对上官铭交待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齐意欣从净房洗漱出来,觉得有些饿,便吃了些上官铭给她送来的饭菜。
桌上摆着一碗胭脂香米粥,和一碟子素炒菜心、凉拌酸豆角,清爽又开胃,齐意欣食指大动,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将桌上的两碟子菜吃得干干净净。
看见齐意欣意犹未尽的样子,上官铭笑着道:“看你吃得这样开心,我都想吃了。”说着,又吩咐一个伺候的婆子道:“去小厨房要两碗肉燕过来。”
齐意欣眼前一亮,忙道:“可不可以给我一碗?!”
眉尖上前将齐意欣吃完的碗碟放回食篮里。
上官铭笑着对齐意欣道:“已经给你要了一碗了。”原来两碗中有一碗是给齐意欣的。
齐意欣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上官铭,等着肉燕送上来,惹得屋里人都挤眉弄眼地笑。
这一晚上,齐意欣洗了澡,又吃了一顿饱饭。漱完口上床后,齐意欣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此时大洋彼岸的一间公寓洋房内,一位傍晚时分在公寓顶楼游泳池溺水的姑娘,终于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似乎有些不适应的样子,赶紧拿手臂挡住了双眼。
“素宁姐,你醒了?!”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惊喜地叫起来。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拿着听诊器过来,给赵素宁听诊,又拨开她的眼睛,还查了查她的舌苔。见一切无恙,那位大夫便收起了听诊器,对赵素宁道:“顶楼的救生员擅离职守,已经被公寓的管理层开除了。还好你无事,若是你出了事,公寓肯定是要告那救生员的。”
赵素宁愣愣地看着那位大夫收拾了药箱出去,又给她轻轻带上了门,转头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姑娘,不由大吃一惊:这不是连云?自己已经有七八年没有见过她了,怎么会在这里?
赵素宁转头看了看,这明明是七八年前,自己在外洋留学时住过的公寓,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太阳穴,似乎那一声猛烈的枪响还在耳边,太阳穴里一瞬的剧痛依然清晰……
连云发现赵素宁呆呆地看着自己,忙伸出手在赵素宁面前晃了晃,道:“还魂了!还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素宁像个游魂一样从床上爬起来,脚步飘飘,来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面,不是那个年华老去,浓妆艳抹,靠在男人身下屈意承欢,才能勉强活下去的赵素宁,而是依然年轻貌美,身份高贵,待字闺中,有一个人人羡慕的未婚夫的赵素宁!
这明明是她八年前的模样!
“今天,是几号?什么年头?——初几?”
赵素宁突然觉得特别紧张,心都要快跳出嗓子眼了。
是不是上天看她上一世行差踏错,痛悔不已地自我了断,所以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重生到八年前,回到一切错误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之前?!
第23章 羞愧重生 中
连云看见赵素宁充满希翼地看着她,心里不由嘀咕了一下:至于吗?连日子都忘了……
“素宁姐,你看这边的日历。”连云将桌上的台历递了过去。
赵素宁捧着台历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不断地问连云:“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连云今天照顾了赵素宁一整天,非但没有落到点好,反而被人质疑真假,也有些气性上来了,嘟着嘴道:“……我要骗你,也整个高难点儿的。骗你今天的日期,我是脑子进水了吧?”
赵素宁泪流满面地放下台历,拉着连云的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连云吓了一大跳,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赵素宁的后背拍了拍,笨拙地安慰她:“素宁姐……不哭啊……咱不哭……”
赵素宁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觉得这些年的委屈和积郁一扫而空,抬起头来,两眼红肿得看着连云道:“我要回东阳。你回不回去?”
连云见赵素宁听风就是雨的,脾性大变的样子,拉着她问:“怎么素宁姐改主意了?——毕业典礼之后,喵姐邀素宁姐一起回去,素宁姐还婉拒了的。”
赵素宁猛然想起来,自己未婚夫的嫡姐顾远西,小名叫阿喵的那个,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自己虽然厌烦顾远东,和喵姐却相处得极好……
想到这里,赵素宁眼前一亮,冲到自己床边的床头柜前,打开柜子,掏出自己的钱包,塞到连云手里,道:“快!快帮我买一张回东阳的头等舱的船票,要最早的那一班船!”
连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赵素宁的额头,“素宁姐,你没发烧吧?”刚落了水,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就要坐船长途旅行,这可是要病上加病啊!
赵素宁却一刻也等不得。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今天才是庚子年七月十七。上一世,顾远东最疼爱的异姓妹子齐意欣,是庚子年七月十五日外出上香的时候,被绑匪所劫,香消玉陨了的。顾远东悲痛欲绝,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灭了王老二一伙一百多人,还将他们的家人朋友邻居都拉了出来连坐,要给齐意欣陪葬。若不是顾夫人出面制止,顾远东在东阳是要杀得血流成河……
再过两天,七月十九,赵家就要来人逼自己回去跟顾远东成亲去了。
想起顾远东静默如山的样子,赵素宁又想哭,又想笑。
这样好的男人,自己上辈子怎么就瞎了眼,非要说他是屠夫,还要跟他退婚?!
他是屠夫关自己什么事?!——反正他杀的又不是我!
想到最后那一幕,他站在自己面前,看见自己那幅样子,一脸的惊愕莫名,自己实在无颜以对,将头奋力往他枪口撞去……
左边的太阳穴,似乎还有火辣辣的灼痛感。只是这种椎心的痛,并不长,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就醒来了。
真好,可以把不堪的往事当成一场噩梦,睡一觉醒来,便可以重新开始。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赵素宁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一个微笑,看着连云道:“连云,跟我一起回去吧。”
赵素宁记得,这个连云,嫁了个外洋人,却没有两年就被抛弃了,后来她也不知所终……
连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赵素宁着实奇怪,担心她是溺水伤到脑子了,一个人回不了东阳。反正她们的课业也结束了,再待在这里也是混日子而已,便道:“行,我陪你回去。你歇会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明天最早的一班船票。”
赵素宁记得连云家不是很富裕,还要出去给人帮工支付生活费用,便体贴地道:“买两张头等舱,我要和你住一起。”
连云不想接受赵素宁的施舍,笑了笑,道:“回家的船票,我还买得起。”说着,拿了赵素宁的钱包,转身出了门。
等连云出去了,赵素宁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肌肤细嫩,但是有些苍白,应该是溺水所致。
上一世,自己溺水之后,在床上养了两天,就被赵家来的人押回去了。
想到赵家的那些人,赵素宁轻哼了一声。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行差踏错。
这一次,她要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付出代价!
还是嫡亲姐妹呢,居然能心思狠毒到这种地步!
赵素宁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玫瑰粉,往自己两颊扫了扫,气色立刻好了起来。
看着镜子里笑颜如花的人儿,赵素宁的自信又多了几分。
她不需要再跟家族对抗,她也不需要接受嫡亲妹妹“好意”的施舍和帮助。
这一次,她要强势回归,做赵家的女王,光芒万丈!
连云匆匆忙忙地买了船票回来,看见赵素宁已经将满头的大波浪卷发绾了起来,绾成一个慵妆髻。鬓边插了一支翠玉珊瑚持芝婴步摇,耳边戴了两粒大大的独珠耳环。
“连云回来了?船票买到了没有?”赵素宁回过头来,看着连云粲然一笑。
连云点点头,将船票和钱包都放到赵素宁的梳妆台上,“明天早上九点开船。我们一起回去。”
赵素宁重重地点头,拿起一件湖色缎绣织金梅朵鹅黄镶边氅衣,在身前比了比,问连云:“这件怎么样?颜色是不是够素净?”
连云微皱了眉头,问赵素宁:“素宁姐不是一向喜欢鲜艳的颜色?”
比如大红、玫瑰色、宝蓝色,或者葱绿柳黄,都是她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