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了芜子汤,自然不再闹了,赵二太太擦了擦泪,谢过赵大太太,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赵大老爷来到外院,赶紧命人将自己的心腹幕僚叫了过来,将此事掐头去尾,对他们说了一遍。
这些人不由面面相觑,问赵大老爷:“怎会如此?大老爷觉得是谁做得?是不是要敲诈银两?”
赵大老爷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总之我们家大业大,眼红我们的人多了。二老爷也是,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小心些,让这些捞偏门的钻了空子,白白地丢了个手指头。”
赵大老爷的幕僚看着那根手指头上戴着一只四四方方的赤金龙纹戒,戒面上刻着一个篆体的“赵”字,正是赵家大掌柜的信物之一。
“大老爷,不如我们去求顾家,让大都督出面,帮我们摆平这件事?”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提了个主意,正中赵大老爷下怀。
“好!好主意!——赶快给我备上大礼,我去跟三弟说说,明儿一大早和三弟一起顾家,求我们顾家的外甥老爷帮这个忙!”赵大老爷像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十分高兴。
赵三老爷的院子里,此时却是灯火辉煌,一派莺歌燕舞之声。
赵老太爷也没睡,跟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一起,在院子里喝酒听戏,十分欢畅。
看见赵大老爷一脸严肃地进来,赵老太爷打着酒嗝儿问:“老大,出什么事了?”
赵大老爷一掀青竹布长衫衣摆,单膝给赵老太爷跪下,眼中含泪,将赵二老爷的一截手指头递了上去,对赵老太爷道:“爹,二弟被人绑架了,儿子想明日同三弟一起,去东阳城求大都督,让他帮着将人救出来!”
赵老太爷看见那截手指头,吃了一惊,酒都醒了,伸手将那截手指头拿了过来,眯着眼瞧了瞧,点头道:“是咱们赵家的龙纹戒。”说着,就将戒指从那截手指头上脱了下来,随手递给自己的小儿子,道:“老三,以后还是你做我们赵家的大掌柜吧。”
赵三老爷迟疑了一下,推脱道:“爹,不好吧?二哥还被关着呢。”
赵老太爷笑眯眯地看了赵三老爷一眼,道:“还是老三孝顺,知道兄友弟恭啊。——来,拿去!这个家是我的,我说给谁就给谁,你怕什么?”言毕,轻轻地扫了赵大老爷一眼。
赵大老爷依然是刚才一幅难过的样子,脸色丝毫未变。
赵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起身道:“天不早了。我要去睡了。”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了赵老太爷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赵老太爷的宠妾笑着取过赵老太爷的拐杖,对自己的儿子赵三老爷嘱咐了几句,便跟着赵老太爷一径去了。
赵三老爷这才回转头来,笑嘻嘻地对赵大老爷道:“大哥放心,明儿我们一起去顾家,求少都督将二哥救出来。”
第14章 负荆请罪 中
顾远东在东阳城的一座三层小楼里等到天亮,才等到顾平打着呵欠,从齐家回来了。
“怎样?是为谁走私的军火?”顾远东沉声问道。
顾平坐到顾远东对面,举起面前的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才苦笑着道:“还能有谁?——赵家的三老爷呗,用十根大黄鱼贿赂了齐家二老爷,帮他带了一船私货。还一直将船停在远海,一直等到二少你去练兵了,才偷偷停船靠岸卸货。”
“那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了。”顾远东看着顾平递上来的军火清单,一样样数过去。
顾平点点头,等着顾远东下命令。
顾远东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一树开得正盛的凌霄花,慢悠悠地道:“真是小瞧了赵家的大老爷。——看来,我们要做他手里的刀,帮他铲除他的心腹之患了。”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想跟我玩,就要由我来订游戏规则!”
顾远东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的宝蓝色缂丝织锦直綴脱了下来,换上顾家军的军服,脚上一双上好的长筒马靴,腰带上别了几把手枪,单手挎了轻机枪,对顾平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是赵家的人上门求情,就说我们不在,你不能做主,将他们软禁起来。——我和我爹不回来,你就不放人。谁求情都不行,包括我奶奶。”
顾平吃了一惊,站起来走到顾远东身边,着急地道:“二少,我跟你一起去!”
顾远东摇摇头,伸手搭在顾平肩上,叮嘱他:“我们都走了,家里没人,我担心娘和妹妹。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顾平忙道:“二少留下,我代二少去接应大都督!”
顾远东脸色一肃,正色道:“好了,这是命令!——你留下,将赵家的人软禁起来,同时看着我们家的人,不要让人随意进出。若是情况有变,立时将东阳城实行军事管制。谁敢不从,格杀勿论!”
顾平见顾远东下了命令,不敢再争,啪地一声行了个军礼,目送着顾远东出了门,看着他去军营里调兵去了。
顾远东带着五百名最好的狙击手,轻骑简装离开了东阳城。
从东阳城到三门峡,徒步要走三天三夜,骑马的话,只要一天一夜。顾远东带着人骑着快马,只一个白天就赶到了三门峡。
三门峡是个长条型的山坳,两面环山,十分陡峭。
顾远东有些奇怪,以他爹带的兵力,这股悍匪就算装备再为精良,也不会是他爹的对手。唯一不足的是,他们被包饺子一样堵在山谷中央,进退两难。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顾为康的手下才不敢冒险带着他强行突围,便让两个亲卫先行逃出,去给顾远东报信。——可是以顾为康的为人,不是受得了这样窝囊气的人。
此时已到黄昏时分,顾远东知道他爹已经被堵在这里好几天了,再也拖延不得,一路上干掉好几个悍匪放出来的探子,不让他们回去报信,以免悍匪有所准备。
眼看峡口远远在望,顾远东下令手下下马,躬身前行,来到峡口,那股悍匪的身影已经隐隐在前。
那里一片乱哄哄的情形,又有袅袅的炊烟升起,似乎正在埋锅做饭。
看来是打着困死大都督顾为康的主意。
顾远东又好气又好笑。自家老头子英雄一世,却被几个蟊贼堵在这里,真是阴沟里翻船。
“重机枪对阵,狙击手点射。第一轮进攻结束的时候,剩下的人跟着我冲进去。”顾远东简单地下了命令。
对付几个匪徒,用不着多想。实力决定一切。
顾家的兵士将带来的五架重机枪架好。每架重机枪后面有两个人,一人扶枪射击,一人负责装弹。
一切准备就绪,重机枪突突的枪声突然在静寂的峡口响起。
顾远东向来行动神速,最喜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手忙脚乱。加上他先前又一路干掉了悍匪的探子,对面正埋锅做饭的悍匪没有收到探子的消息,自然促不及防,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死伤惨重。
峡口里面大都督顾为康的护卫听见峡口外的枪声,又看见前面堵住他们的悍匪在那里狼狈逃窜,都是大喜,过来对病得昏昏沉沉的顾为康道:“大都督,二少来接应大都督了!我们这就带大都督出去!”说着,数十人将大都督顾为康护在中间,前面兵士开路,后面留了一队兵士对付峡口另一边的悍匪,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
峡口前面的那股悍匪已经被顾远东打得溃不成军,拉开一个缺口。
顾远东听见对面传来三声信号枪的枪声,知道是爹那边的兵士开始突围了,便一挥手,亲自带着自己的护卫,手持轻机枪,边跑边射,往前冲去。
峡口前面的这群悍匪被两头夹击,纷纷丢了武器想要逃跑,却哪里逃得出去,被从峡口里面冲出来憋了一肚子火的顾为康的手下一个个都送上了西天。
顾远东看见了被亲卫背在背上,似乎人事不省的顾为康,吓了一跳,冲过来扶住顾为康,问他身边的护卫:“我爹怎么会这样?”
那护卫急着道:“二少,有话回去说,先带大都督回东阳城请大夫要紧。”
顾远东点点头,想自己亲自背着顾为康。
顾为康的护卫忙道:“二少要指挥手下,还是小人背吧。”
顾远东看了看周围的情形,道:“无事,我的人会将这里清扫干净。——还是让我来吧。”还是不放心将病重的顾为康托付给别人。
那护卫不想再耽搁,便点点头将顾为康放了下来,对顾远东道:“二少受累了。”
顾远东背上顾为康,正要往回跑,一个人冲上前来,对着顾远东嚎啕大哭:“外甥啊,你可来了!”正是顾远东的奶奶顾赵氏娘家嫡亲的侄儿,顾为康的表哥,顾远东的表叔赵师爷。
看见赵师爷满身脏乱,一脸狼藉,顾远东正要发话,顾为康的护卫上前一步,挡在赵师爷面前,低声斥道:“赵师爷,若不是你,我们大都督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还请赵师爷让一让,我们好赶紧带大都督回东阳城。”
赵师爷嚎哭着不肯让路,居然吵醒了顾远东背上昏昏沉沉的顾为康。
顾为康没有多说,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赵师爷开了一枪,直接将他爆头,打死在三门峡口。
第15章 负荆请罪 下
看见大都督终于一枪结果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师爷,顾为康的手下都喜形于色。
顾远东却在心里叹息着摇摇头,明知道这个赵师爷留着比杀了好,可是爹还是一枪结果了他,明显是要顾全赵家的脸面,不让他奶奶顾赵氏难做。
顾为康虽然病着,到底是军旅之人,身子比一般人还是要强壮些,嘶哑着声音吩咐:“带赵师爷回去,就说,赵师爷殉职,给他的家眷一笔抚恤金。”说完这话,顾为康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顾远东将顾为康背好,对顾为康的手下道:“听你们大都督的,我带着大都督先回去了。”说着,背着顾为康,在数百护卫簇拥下,来到自己带来的战马跟前,上了马,一路狂奔,往东阳城奔去。
……
再说早上顾远东带着人刚走,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就坐着车来到东阳城里的顾宅,求见大都督顾为康。
赵三老爷嘀咕道:“装模作样……谁不知道大都督去京城开会去了……我看求见少都督是正经……”
赵大老爷没理他,堆着笑给顾宅的门子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亲切地道:“给小哥儿吃茶。”又问:“我们今儿是来看我大姐的,另外有些事,求见大都督。”
那门子得了顾平的叮嘱,假意为难了一会儿,等着赵大老爷又塞了一块银子,才换了笑脸,道:“赵大老爷等着,让小的去通传一声。”说着,在赵大老爷面前关了门,径直去外院给顾平报信去了。
赵三老爷看着换了幅脸色的赵大老爷,轻哼一声:“还攀亲戚呢,也不看看人家都什么嘴脸。真把你当亲戚,就不会将你挡在门外了。”
赵大老爷木着脸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顾宅大门旁边漆着青漆的黑沉木小门吱呀一声打开,那门子在门内招手道:“进来吧。”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赶紧侧着身子,从角门进去。
来到顾宅里面,那门子唤了个小厮过来,领着他们去外院的客院。
赵大老爷不是第一次来顾宅,见状忙上前拉着那领路的小厮道:“小哥儿,我们要去见顾老夫人。”不敢再说是他“姐姐”。
那小厮甩脱了赵大老爷的手,不虞地道:“好好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我们老夫人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顾副将在外院等你们呢。”说着,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对视一眼,只好跟着往前走。
来到顾宅外院的客院,顾平穿着一身军服,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上首下方左面的第一个位置上,微笑着看着躬着腰走进来的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
“见过顾副将。”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恭恭敬敬地给顾平行礼。
顾平看着穿着纺绸长衫的这两个人,突然厉喝一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人抓起来!”
赵大老爷吓了一跳。
赵三老爷更是嚷嚷起来:“顾平,你什么意思?!——我们上门求情,可不是让你们这样随意糟践的!”
顾平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手下鱼贯而入,拿着枪托将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抵在地上跪了,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扔在赵三老爷和赵三老爷面前,道:“看看这个,你们认不认识?!”
赵大老爷莫名其妙地从地上取了册子看了看,摇摇头,道:“还请顾副将明示。这个跟我们赵家,真的没有关系。”
顾平扔在地上的,正是赵三老爷走私军火的清单。
赵三老爷也捡过来看了看,一瞧之下,身上冷汗直冒:怎么回事?这批军火,不是十天前才上岸,自己命人藏在庄子上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还没有开封呢……
顾平走过去,拿着手枪先抵住了赵三老爷的额头,蹲下身,拍了拍他有些肥胖的脸,问道:“赵三老爷知不知道呢?”
赵三老爷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不知道……”
顾平见赵三老爷还嘴硬,又回到座位上,将从齐二老爷那里搜来的十根大黄鱼扔到赵三老爷面前,冷笑道:“现在呢?赵三老爷看见这这些金条,是不是很眼熟啊?”
赵三老爷吓得一哆嗦,偷眼看了看赵大老爷,正好看见赵大老爷惊怒交加的眼神:“三弟!——顾副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军火……?”
顾副将接口道:“正是!——赵三老爷,你好大的胆子!不仅敢偷运军火,还敢跟悍匪勾结,用这些军火来谋害我们大都督!”
赵三老爷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狂叫起来:“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托人买了些军火,是大哥,是大哥让我买的……”将赵大老爷供了出来。
赵大老爷又惊又怒,指着赵三老爷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过军火!”又回头看着顾平,急急忙忙地解释:“顾副将!此事若是真同老朽有关,老朽也不会有点儿事就到顾宅求救了。”抹了一把眼泪,又哽咽着道:“顾副将,可怜我二弟不知惹了谁,被人绑架了,还跺了他的手指头,我们上门,就是要求大都督帮着将我二弟救出来啊!我们怎么会吃饱了撑得,去谋害大都督!”
赵三老爷也狂叫:“那军火还在庄子上没动过呢,怎么可能到悍匪手里!”
顾平起身道:“这事好办。来人!”叫了几个人进来,吩咐他们去赵三老爷说得那个庄子上去查看。
赵大老爷和赵三老爷跪在地上,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等到那几个护卫回来,对顾平道:“报告顾副将!——那庄子上的仓库里面,已经没有军火了。据看庄子的人说,赵三老爷前几日让人拿着他的信物,将军火都给西山的张大侉子送去了。”
张大侉子正是拦截大都督顾为康的那股悍匪的头目。
顾平听了,拿枪指着赵三老爷道:“你还要如何狡辩?!”
赵大老爷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寒着脸对顾平道:“顾副将,老朽一定跟顾家一个交待!”说着,从绑腿里面抽出一把刀,往赵三老爷后心扎进去。
第16章 同船共渡 上
赵大老爷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行动并不迅速。他抽刀出来的动作,顾平身边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却也都看见了顾平的眼色,便没人上前阻止,眼看赵大老爷将手里的刀插进了赵三老爷的后心。
赵三老爷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狂叫起来。
赵三老爷是赵老太爷的老生子,今年才过而立之年,跟赵大老爷最小的儿子差不多年岁。
赵大老爷面目惨白,扔了刀,跪在顾平面前,道:“老朽今日清理门户,给顾家一个交待!”
赵大老爷的刀上,不知涂有什么东西。
赵三老爷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便口吐黑血,一动不动了。
顾平和自己的护卫在旁边站着,看着赵大老爷手刃了赵三老爷。
“此事与我们赵家绝无关系。都是这个狼心狗肺的逆贼,吃里扒外,惹出天大的祸事!——还望顾副将明查!”赵大老爷又给顾平磕了个响头。
顾平笑了笑,按照顾远东交待的话,对赵大老爷道:“此事是真是假,等大都督和少都督回来,就真相大白了。今日还要委屈赵大老爷一下,暂且在我们府里住下。——至于赵三老爷,赵大老爷想如何处置?”指了指地上赵三老爷的尸身。
赵大老爷惨然道:“他虽做下天大的错事,可是人死了,也偿了命了,还望顾副将开恩,将他送回我们赵家庄安葬。”
顾平拿手掩了掩鼻子,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的。——还是赵大老爷自行处置吧。——来人,将赵三老爷送回外面赵家的车里去。再拿了水进来擦地,请高僧过来诵经超度!”
赵大老爷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躬身道:“老朽出去跟赶车的人说一声。”
顾平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护卫领着赵大老爷出去,在后面不阴不阳地刺了赵大老爷一句:“赵大老爷,以后要清理门户,请回自己家清理。——在人家家里杀人,似乎有扯虎皮拉大旗的嫌疑!”
赵大老爷听着后颈一凉,不敢再多想,赶忙出去交待了几句,便回到顾家的外院客房里,乖乖地等着去了。
……
东阳城有最大的港口。和外洋来往的大船,多半从东阳的港口上下,所以东阳城的繁华热闹,比京城还盛。
此时从外洋回来的一艘巨大的客船里,正是午饭时分。
这艘船有五层船舱,最好最贵的头等舱,在最高的一层。下面几层则船票价格根据楼层依次递减。
江东十六郡大都督顾为康的嫡长女顾远西,正趴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一幅油画册子出神。
一个身穿青衣白裤,头盘圆髻,仆妇一样的人走进来,对顾远西道:“大小姐,您的同学来看您了。”
顾远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身上的洋装往下挪了挪,露出胸口一大片蜜色的肌肤,对那仆妇道:“让她们进来吧。”
顾远西今年二十六岁了,八年前出外洋留学,学校换了一个又一个,学位拿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肯离开学校这个环境。
顾远西的几个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蜂拥进来,对顾远西道:“喵姐,要吃午饭了,想坐在哪里?——我们去给喵姐占位置!”
顾远西小名阿喵,对学校的人也很少说自己的真名,都是告知小名。因为她年岁大,在外洋时间长,这些后去的学弟学妹,都尊称她一声“喵姐”。
顾远西很喜欢这个称呼,久而久之,人人都叫她“喵姐”,几乎无人知道她的来头。
看见这些姑娘叽叽喳喳的样子,顾远西笑了笑,从床上起身,走到镜子前整了整头发。她在外洋烫了一头的大波浪,还不知道回到东阳,家里的爹娘和弟弟,要如何大惊小怪呢……
顾远西对着镜子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顾远西和顾远东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顾远西生得像她爹顾为康,妩媚中带有几分英气。顾远东生得像顾范氏,生得太好了,将女孩子都比了下去。小时候,顾远东没少被人逗来逗去,将他激得脾气火爆了许多。
想起范家那个喜欢摸着她的头,说她像猫一样的男人,顾远西有一丝的怔忡,梳头的手势都慢了下来。
“我不是顾远西,我是阿喵。”顾远西对着镜子,在心里暗暗地道,“顾远西八年前就死了,现在只有阿喵,没有顾远西。”
“喵姐,我们先去占位置啊。——我跟你说,这船在京城停靠的时候,上来两个人,住在喵姐你隔壁。喵姐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阿喵笑嘻嘻地从镜子前面转过身子,道:“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咱们去吃饭!”说着,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姑娘出了舱门,往船上的餐厅里去了。
这艘船是外洋的客船,船上的规矩也都是外洋的。比如头等舱的餐厅里面,去吃饭要换了正装,不然不让你进去。
阿喵和自己的朋友进了餐厅,一眼就看见两个眼生的人,大概就是这些人口里说得两个从京城上船的人。
这两个人坐在一张餐桌旁边,正低声说话。
右面的女子,生得娇小玲珑,雪白如凝脂一样的肌肤,目似点漆,笑起来的时候,如出云破月,艳光四射,令人不可逼视。
左面的男子,生得高大英武,特别是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双眉斜飞入鬓,倒有几分范家男人的影子。
阿喵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这两人身旁,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我是顾远西,江东东阳人,你们可以叫我阿喵。请问两位是……?”
一边说,阿喵一边瞟了右面的女子一眼,见她穿着一身暗金丝钮牡丹花纹锦衣,头上绾着弯月髻,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亭亭玉立,一尘不染。
八年前,我也是同她一样穿着打扮的。阿喵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眼神放在那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