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淑娴再接再厉,只当没听到王夫人这话,咬牙向张家太太们道:“说起侄子,二嫂你家彬哥儿可启蒙了?请的是哪位先生?”
“说到启蒙,我家珠哥儿今年也要开始启蒙了,我就想着,到时候只学了我娘家教养孩子的法子,将他培养成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儿。”不等张家二太太开口,王夫人直接抢过话头,不单如此,她还暗暗挑衅的瞪了那拉淑娴一眼。
那拉淑娴面无表情的回看了王夫人一眼,终于死心了。
闹到这地步,那拉淑娴已经大略的猜到了王夫人的心态,无非就是觉得老王家并不比张家差,当然这也的确是事实,可你就算要挑衅,也找个好时候罢?那拉淑娴默默的侧过脸,这叫甚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哪怕前世她经历过残酷的宫斗,遇到像王夫人这种蠢货,还是打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无力感。
有同样感觉的除了那拉淑娴外,自然还有张家三位太太。
张家大太太拿手拍了拍那拉淑娴的手背,安慰道:“不碍事儿的,回头我会帮你解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夫人跟那拉淑娴不对付,自不会因着王夫人的失礼怪罪到她头上。一旁的张家二太太抿嘴笑着,伸手捅了捅张家三太太,状似无意的说道:“三弟妹可是挂念着栋哥儿?说来也是委屈,要是进京路上不曾遇到那些个没眼力劲儿的莽夫,我家彬哥儿和你家栋哥儿就不会受惊了,唉。”
莫名其妙,这场原本为贾政寻名师的宴请,就变成了各聊各的。那拉淑娴没法责怪娘家嫂嫂,只得将一切都算在了王夫人头上,并且头一次觉得,有些蠢货比令贵妃那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包衣奴才更气人。
不过,气人归气人,这种蠢货要收拾起来倒也不难。
待亲自送娘家人出了二门,那拉淑娴憋着一肚子气来到了荣庆堂里。贾母早已等在了正厅里,不过王夫人并不在,想来应当是回荣禧堂了。
“淑娴,你娘家嫂子们是如何说的?你娘倒是同我说,张家同很多当代名家都有来往,我看这事儿准成。”贾母只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她开头那句也是随口问问的,实则早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让张家为贾政寻名师一事,定不会出差错的。
那拉淑娴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贾母登时心头一紧,颦眉道:“淑娴,怎的了?难不成……”
“嫂子们说,家里人好几年不曾回京了,待将宅子收拾好,安顿妥当了,再提请先生一事。”那拉淑娴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愁容,欲言又止的道,“这先前还说的好好的,同我最要好的大嫂曾偷偷的告诉我,说大哥已经写好了帖子,只等投过去了,偏……”
“有甚么问题你倒是说呀!”贾母急得不得了,忙不迭的催促着。
“说起来也是凑巧,算是咱们府上运气不好罢。我听嫂子们说,进京路上遇到了一伙没眼色的莽夫,起了点儿口角,也累得两个小哥儿受了惊。原已经忘却了,偏弟妹一个劲儿的猛夸王家出悍将,还扯到了边疆战役,甚么一场交锋下来尸横遍野……”那拉淑娴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极为勉强的道,“老太太,这事儿我真没辙儿了,我娘家嫂子们离开前,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
贾母此刻的脸色是黝黑黝黑的。
半响,贾母才摆了摆手,示意那拉淑娴先退下罢。
那拉淑娴也不矫情,直接告退回了东院。也是回到了东院里,才听说贾赦有些喝多了,忙急急的去看他。谁知到了内室却看到贾赦一脸精神奕奕的喝着茶,哪儿有半分酒醉的模样?当下,那拉淑娴奇道:“也没不让老爷您喝酒,怎的装醉?还是方才醉了,这会子又醒了?”
“当然是装醉,老爷我可是千杯不醉!”贾赦嘚瑟的显摆着一个人将一桌人撂倒的经历。这今个儿张家全家都来拜访了,贾赦却是将所有张家男丁并贾政全部喝倒,可等他发觉整桌就自己一个人清醒时,当下暗叫不妙,赶紧也跟着装醉,免得回头平白被贾母骂一顿。不过,装醉这事儿他却没打算瞒着那拉淑娴,只笑道,“不怪我,是你爹和你哥哥们酒量太差。”
“老爷您还记得今个儿宴请所为何事吗?”那拉淑娴无奈的问道。
“记得,不过那有甚么关系?他贾政都喝倒了,光我记得有甚么用?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吗?左右你娘家原就不会拒绝,你把事儿跟你娘家嫂子们说上一遍,这事儿不就成了?”贾赦满不在乎的说道,忽的抬头一看,却看到那拉淑娴一脸的苦相,登时迟疑了,“出甚么事儿?”
俩口子原就不该有所隐瞒,那拉淑娴是决定除了穿越一事绝不说外,旁的事儿都跟贾赦商议着来,尤其是今个儿这事儿压根就瞒不住,索性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贾赦的反应很简单,双手胡乱的拍着小几,仰着头放声大笑了足足两刻钟,才渐渐平息下来:“哈哈哈哈哈哈,贾政那个蠢货也有今个儿!他以为他自个儿很能耐,却不知他媳妇儿更能耐!好,干得好,太好了,回头就叫他媳妇儿回娘家让王子腾帮忙给贾政寻个当代名家!哈哈哈!”
那拉淑娴斜眼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才提醒道:“老爷,咱们原先的想法是,给政二老爷寻几个名师,逼着他日日进学,好让老太太早日知晓政二老爷有多么的‘博学多才’。可如今,该如何是好?”说实话,要不是知晓王夫人愚蠢透顶,那拉淑娴还真怀疑对方是不是知晓了她的目的,故意来搞破坏的。
“急甚么?这事儿原就不该由咱们来急,你放心罢,我保证等贾政酒醒以后,会急得去上吊!”
贾政会不会急得去上吊尚不得而知,只这会儿,贾母却是又气又急,因着听下人说贾政酒醉未醒,而王夫人则在旁伺候时,立刻命人将王夫人唤到荣庆堂里。等王夫人来了,贾母却并不曾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张嘴便是一通责骂。
“王氏!你平日里同赦儿媳妇儿不对付也就罢了,你们原就是妯娌,我也没的要求你们跟亲姐妹似的要好,可今个儿是甚么日子?咱们府上好不容易将张家人请了过来,为的还不是能给政儿寻几位名师?你看看你,你做了甚么?没法子帮衬政儿,我不怪你,左右当初说亲之前我就知晓你娘家是一门武将。可就算帮不上忙,你也不能拖后腿瞎搅合罢?事关政儿的前程,你你你……你既然这般能耐,回头你就去求你娘家人帮忙,给政儿将闲鹤先生他们请来!!”
王夫人傻眼了,几次想说些甚么,却插不了话,等好不容易贾母止了话头,她忙忙的辩解道:“母亲息怒,我并不曾给张家人没脸,也不曾给咱们荣国府丢脸。今个儿我同张家太太们聊得极好,并不曾有任何不愉快。”
贾母冷哼一声:“聊得很好?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聊了甚么?”
“这……”王夫人迟疑了一瞬,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娘家被比下去,这才吹捧了几句,可亲近人家宴请之时,互相吹捧乃是寻常事儿,原就没甚么大不了的。这般想着,王夫人终于有了底气,自信满满的将事儿缓缓道来。当然,说的事儿跟真实发生的事儿自然是有差异的,其差异主要在于,王夫人单方面的描绘了一副和乐融融的美好画面,对于交谈的话题,她倒是不曾有隐瞒,顶多略修饰了一番而已。
“你,给我出去!”
被紧急唤来,又被怒斥离去,王夫人面皮上一阵阵发烫,尤其贾母斥责她时,并不曾屏退左右,更是让她觉得无比难堪。思来想去,她只觉得责任在于那拉淑娴,定是张家原就不想帮忙,又好面子,这才借题发作。这般想着,王夫人索性回了荣禧堂,候在贾政跟前,只等着贾政酒醒后,第一时间告诉他张家的险恶用心。
次日一早,贾政怒气冲冲的来东院寻贾赦。
“大哥!我自问并不曾得罪于你,你又何苦这般作践我?先前,是母亲托大嫂寻娘家人帮忙请名师,并非我执意要求。若是大嫂不愿意,或者大哥你心存顾忌,完全可以拒绝此事,我必不会怪你一句。可为何,你偏要先给我希望,又故意找茬回了这事儿,你这不是作践人又是甚么?太过分了!”
贾赦木然的望着贾政,片刻后,想正堂里唤了一声:“淑娴,今个儿我同你一道儿去老太太那儿。”
那拉淑娴早已听得了外头的动静,一面答应着一面往院子里来,见了贾政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落后一步跟在了贾赦身畔。
见状,贾赦挑衅的看了贾政一眼,冷笑道:“二弟,我不知你是打哪儿听到的消息,左右咱们一道儿去老太太跟前,把这事儿好生分说分说,看看究竟理在何处,如何?”


[正文 16|第016章]

“赦儿,政儿,你们这是有事儿?”
荣庆堂内,贾母看着前后脚进来的两个儿子,心头掠过一阵狐疑。按说这儿子给当娘的请安实属寻常,可事实上也就只有两位太太才会每日前来请安,两位老爷则是每隔三五日才过来一趟。当然,若是贾母有请,他们自会立刻赶往荣庆堂。
今个儿却明显有些反常,不说俩儿子都来了,还是一齐过来的……
忽的,贾母神色一动,用眼角扫了一眼略有些坐立不安的王夫人,淡淡的说道:“政儿,你先说说有甚么事儿。”这次,倒不是贾母偏心小儿子,而是想听听某些人在暗中挑拨教唆了甚么话!
可惜的是,贾母的用心并不被贾政所理解,他只当自己站在了理这一边,当即便上前两步,朗声道:“回母亲的话,实在是大哥的作为太伤我的心了。先前,听闻他愿意帮忙牵线搭桥为我延请名师之时,我是真心感激他,甚至还觉得这些年冤枉了他,也愿意为之前的行为向大哥道歉。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哥竟是怀着这等恶毒的心思!他若是从一开始就不曾帮忙,我绝不会怪罪于他,眼瞧着这事儿即将成功,他却偏偏……”
“偏偏甚么?政儿你说,我听着!”
贾政原是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控诉贾赦的罪行,却不提防贾母忽的出言厉声呵斥,登时话音一顿,不解的抬头望去:“母亲?”
“说啊!怎么不说了?告诉我,赦儿偏偏如何了?这些个话你又是打哪儿听到的?你说!”贾母面色铁青的望着下方的贾政,满脸的怒其不争。待见贾政被自己的言语所惊到,贾母只冷哼一声,道,“赦儿、淑娴,你们先坐下。政儿,你也去坐着。王氏!!”
王夫人霍然起身,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却仍咬牙强撑道:“母亲,何事唤我?”
“你说呢?”贾母森然一笑,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昨个儿我是怎么说的?你既觉得王家这般能耐,不如我今个儿就让政儿送你回娘家,你让你那能耐的娘家父兄帮政儿将当代名家请过来,如何?没本事不算甚么,左右你也替政儿生儿育女了,就算是个绣花枕头烂草包,我也不会拿你怎样。可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些甚么?向亲家展示你的愚昧无知,这是巴不得人人都知晓你王家没家教?尤其我昨个儿才说了你,结果你非但不曾反思,竟还回去教唆挑拨,你这是存心想要离间他们兄弟的情分罢?”
“不,不是这样的……”王夫人冷汗涟涟,不由得双膝着地,浑身战栗不已。
“我说话你插甚么嘴?王家好家教!”贾母怒火中烧,方才她打断贾政的话时并不觉得有甚么问题,可这会儿轮到她自己时,却是直接惹得贾母盛怒不已,“王家教不好你,那我来教你!来人,将王氏送到荣禧堂,禁足一月,重新学规矩!”
“母亲!不,我没有错,是大嫂冤枉了我!”王夫人吓懵了,也许乍一听禁足是没甚么大不了的,可她身为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又生养了两个儿女,这个时候禁足重新学规矩,不是打脸又是甚么?对于王夫人这种极为爱惜颜面的人来说,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惜,比起王夫人这个当家太太,显然贾母在荣国府的威信更重,尤其这里还是荣庆堂。不等王夫人叫嚣出个结果来,便上来几个婆子联手将她强行搀扶出了正厅。一旁的贾政都看傻眼了,可因着是贾母下令,饶是他心头仍有些不解,却也不可能当众质疑贾母。至于贾赦俩口子,则是纯坐着看戏,半点儿不打算插手。
没多久,荣庆堂内再度恢复了平静。
这时,贾母又开口了,却是仍唤了贾政:“政儿,王氏用心险恶,我不知她在你耳边说了甚么,我只告诉你,她昨个儿在张家几位太太跟前极为失礼,当面叫嚣她王家有多能耐,明里暗里的都是讽刺文人雅士不如武将。哼,虽说咱们荣国府也是武将出身,可我却明白,乱世和太平盛世之间的区别。老太爷临终的殷切期盼我从不敢忘,既然赦儿没心思走仕途,那咱们荣国府的将来就落到政儿你身上了。你那个媳妇儿实在是不堪,若单单只是妯娌之间的口角,略教训两句也就罢了,可她如今分明就是想毁了你的前程!”
贾母气得胸口一阵翻腾,身畔的珍珠忙上前给贾母顺气,又一叠声的劝着:“老太太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骨不是让老爷太太们心疼吗?”
“我能不气吗?她王氏今个儿可以挑拨赦儿和政儿的兄弟情分,明个儿是不是就要挑拨我和政儿的母子情分了?她如今不过才嫁进门几年,就这般气焰嚣张,假以时日,这偌大的荣国府里还有我的位置吗?我怕总有一日,她会嫌弃我老太婆不中用,逼着我的儿子、孙儿将我赶出去,她好独霸了祖上的基业啊!!”
“老太太,老太太不会的,真的不会的,二老爷最是孝顺不过了,您别这样。”珍珠急得几乎要落泪了,见劝告贾母无效,忙向贾政跪倒狠狠的磕头,“二老爷,珍珠求您了,您就说句话罢。老太太已经不年轻了,这般气下去可怎生是好?您是顶顶孝顺的人,绝不会偏听偏信的,对罢?”
“不用求他,不用!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我的命好苦,我……”贾母瘫软在了椅子上,唬得珍珠忙跳起来再度为她顺气。
贾政冷汗都下来了,直接起身跪向贾母:“母亲,您这般说法真是折煞儿子了,儿子怎会为了区区王氏而不理会母亲呢?儿子的孝心天地可证呢!”
“就是就是,二弟最是孝顺了,她王氏算甚么。”贾赦凉凉的道。
那拉淑娴暗暗戳了贾赦一下,示意他收敛点儿。哪怕已经看出贾母是在跟珍珠做戏,既然当事人没察觉到,他们又何苦将事儿捅破呢?关键是,如今的情形明显就是有利于他们的。
“母亲母亲!”贾政才不想理会只知晓说风凉话的贾赦,也许王夫人的确不是甚么好货,可同样的,贾赦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母亲都气成这样了,不说帮着劝劝,还火上加油!不过,贾政也明白,这事儿错不在贾赦,毕竟是王夫人先挑事儿的,一想到曾经的名师、前程触手可及,却被王夫人这般破坏掉,还惹得贾母动怒,兼让贾赦看了笑话,贾政心头的怒火是一阵接着一阵,险些按捺不住了。
被贾政一叠声唤着的贾母此刻也是有苦难言,她昨个儿想了一夜,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再让那拉淑娴出手,求着张家人帮忙。因此,贾母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在那拉淑娴面前狠狠的教训一顿王夫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夫人竟会恶人先告状,贾政居然还相信了。更可怕的是,贾政竟是去寻贾赦俩口子的麻烦了。
这可怎么收场?
万幸的是,贾母还是有些急智的,在贾政控诉的同时,她也终于想到了法子,及时截断了贾政的话头,将所有一切的责任都归咎到了王夫人身上。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利,偏偏她那傻儿子真以为她要被气死了,而贾赦俩口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一旁看戏!
都不是甚么好东西!!
贾母这会儿才是真的着急了,心爱的次子太老实,偏生媳妇儿却是个不老实的。最最气人的长子太狡诈,偏他媳妇儿又是个老实的。贾母方才没被王夫人气到,这会儿倒是真有些气到了。偏生贾政延请名师一事,必须通过张家,便是有再多的气,她也只能硬生生的憋着。
那拉淑娴宛然一笑。
戏都唱到这里了,再旁观下去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既如此倒不如由她上前推一把。当下,那拉淑娴上前一步,柔声道:“母亲,您快别生气了。这弟妹的事儿,我是帮不上忙的,可若是二弟延请名师一事,我倒是可以再去试试。不如等过上几日,让老爷陪我回一趟娘家?以往我未出阁时,爹娘哥哥们最疼我了,我去他们跟前服个软说两句好话,想来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
“淑娴……”贾母满脸感动的看过来,心道,这家教真当重要得很,关键时候老大媳妇儿就是能撑得住,知晓甚么是大义,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思及王夫人,贾母胸口再度翻腾,只强撑着道,“淑娴你是个好的,回头我开了库房,挑几样上好的孤本古籍给你送去。虽说是回娘家,可咱们也不能太寒碜了。”
“都听母亲的。”那拉淑娴淡笑着道。
一旁的贾赦不屑的努了努嘴,贾母的心思他看得分明,只是碍于那是他亲娘懒得开口罢了,至于媳妇儿,却是太心软了,左右是王氏鼓捣出来的,合该让贾政倒霉。不过,腹诽归腹诽,贾赦也不会拆了自家媳妇儿的台,当下只表示会陪着媳妇儿回娘家的,随后便开口告退。
贾政又是羞愧又是感动,还兼担心贾母的身子骨,他又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贾母只一眼就看得分明,只摆了摆手,无奈的道:“政儿你也退下罢,我无事的,只记住别让王氏来烦我。”
听得这话,贾政连连点头称是,又拿袖子掩面退了出去,急急地往外头追去,终于在荣庆堂外的垂花门前,追到了贾赦:“大哥请留步。”
“政二老爷还想作甚?不是都答应了会帮你说话,还不满足?”贾赦极为不耐烦的瞪着贾政,嘲讽的道,“就算我不通学问也知晓做学问的人最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喜欢把话掰开来揉碎了细细琢磨。你媳妇儿蠢笨不堪,当着我媳妇儿娘家人的面大肆吹捧武将贬低文人,如今还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帮你说好话,真当我欠你的?”
“大哥……”贾政原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尤其贾赦这话极为在理,一时间贾政面上只一阵青一阵白的,半响都没挤出一句囫囵话来。
贾赦讥笑道:“延请名师这事儿,既是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我看二弟别为这事儿烦恼了,还是多花些心思教导一下你媳妇儿罢。要是被外人知晓了,还道你连媳妇儿都管不好,将来上峰敢对你委以重任?啧啧,回头张家给你请了名师,再让你媳妇儿送上两匣金子,直接把人都给得罪光,那才叫一个妙呢!”
不等贾政再度开口,贾赦便已拉着那拉淑娴走远了。只留下贾政一人立在垂花门前,面上一阵扭曲,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憋屈,亦或是前所未有的羞耻。
却说贾政此人最好颜面,最喜附庸风雅与文人吟诗作对谈古论今。也因着打小就有贾赦这个不靠谱的长兄做比较,可以说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帆风顺的,更是从未在贾赦跟前出过糗。可今个儿,他却不单单是出了糗,还被贾赦如今不留颜面的狠狠奚落了一顿,偏挑事儿的还是他本人,所有的道理都在贾赦那一边……
蓦地,贾政猛一转身,目光狠戾的望着不远处的荣禧堂。


[正文 17|第017章]

据说,那一日荣禧堂东面耳房里发出了极大的喧哗吵闹声。
据说,之后贾政扬长而去,丫鬟婆子们却在穿堂里跪了一整夜。
据说,自那以后,贾政便宿在了前院书房里,对外宣称要好生研读诗书。
……
再多的据说都跟大房夫妻俩无关了,也许贾赦有事儿没事儿还会乐呵一阵子,那拉淑娴则再度忙碌起来,却是为了回娘家,以及赴各处宴请。这回娘家倒也罢了,左右除了叙旧之外,依然只是为了给贾政寻名师一事,这些事儿甭管是那拉淑娴还是张家人心里都有数,倒是别家的宴请略有些麻烦。
张家因原先那位老太太过世而丁忧三年,方才返京不久,人情往来虽不至于全然落下,可要回到从来难免也有些麻烦。好在张家人丁兴旺,张家老太太和三位太太的娘家都在京城,一时间皆忙着同各家各户联络感情,还不忘拉拔一下外嫁的姑太太那拉淑娴。
荣国府这边同样是三年,且比张家更晚出孝。不过相对而言,荣国府倒没有张家那般忙碌,毕竟真算起来,姻亲只有史家、张家和王家,近亲更是只有宁国府这一门。
“老爷,今个儿母亲又旧话重提,问咱们何时回娘家。”一日,请安回来,那拉淑娴见贾赦难得的没一大清早就消失不见,忙笑着道。
“哼,又是为了贾政那蠢货!”贾赦冷哼一声,旋即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甭管是为了谁,那拉淑娴算起来已经三年多不曾回过娘家了,于情于理也应当回去一趟。他原本对此并不算热忱,却是因为每次张家父子四人都会拉着他讲一大堆听着就头疼的大道理,久而久之,他本能的选择了敬而远之。不过,这一次他不愿意陪着去却是因着不想给贾政当垫脚石,可想也知晓,这事儿拖不了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