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真爱说笑,哪里就是庄户人家了?给咱们府上办事的庄头,只怕屋里伺候的人就不下几十个。那珍珠,也是打小金娇玉贵的养大的,且是花钱雇了人专门教她说话做事。就连赖嬷嬷那头,若非她爹使了银子,那老货能这般好心受累的亲自带她?更不提之后珍珠每次都能拿第一茬的新鲜蔬果哄老太太,又拿外头的脂粉哄那帮子目光短浅的小丫鬟们,要不是有她爹在后头撑着,她一个拿月钱的小丫鬟,能在几年之后就窜上去吗?老太太跟前可从来不缺机灵嘴甜的人。”
诚然,珍珠的确有几分能耐,可也不能说她就是独一份的,这蠢笨的玻璃暂且不提,单说如今拨到了荣禧堂的琥珀,便是跟珍珠不分上下的能耐人。只是,这就是这么个能耐人,在贾母跟前却没甚存在感,且处处以珍珠马首是瞻。
这里头要没鬼,才叫怪了。
“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国公府下人里头,就足以唱一出不输于内务府的大戏。”那拉淑娴不由的感概连连,忽的又笑道,“这珍珠被称呼为赵姨娘了,那咱们屋里那位呢?”
“主子说琥珀?可老爷说了,那是他特地要过来带喘气的摆件。”容嬷嬷略有些不忿的道,“左右不过是个家生子,主子何苦给她这个面子?再说了,甚么姨娘不姨娘呢,这能被称为姨娘的可是正经立下纳妾文书的良家女子。对了,老太太还在病中呢,咱们可不能这么干。”
那拉淑娴轻飘飘的瞧了容嬷嬷一眼:“这会儿嬷嬷倒是记得老太太还在病中了?”
“老奴一直都记着呢。对了,还有一事,是正经事儿!”
的确是正经事儿,眼瞅着正月就快过去了,事实上按着传统习俗,只要过了元宵节,这个年就已经算是过去了。可因着贾母“病重”,整个荣国府就不曾好好过正月,闭门谢客也就罢了,左右该收的年礼早在年前就已经都收妥当了,略减少了一些艳丽衣裳也无妨,关键是贾政的官职。
依着惯例,元宵佳节并不仅仅代表着年节已过,更象征着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三省六部自然也恢复了往常的作息。然而,没有任何征兆表明,贾政能官复原职。
“等再过几日,嬷嬷你去张家一趟,最好能将我嫂子请来。对了,先前我不是让你将养生方子誊写出来吗?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怎的一点儿动静都无?”那拉淑娴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担心娘家二嫂和三嫂,这俩身子骨都不错,且都已经有了嫡长子,之所以在这几年都不曾生养,也是因着家里的老祖母没了的缘故。唯独娘家大嫂却是因着生长女小铃铛时坏了身子骨,如今小铃铛都十二三岁了,肚子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养生方子肯定没问题,只是老奴并不通医理,更不曾为张家大太太诊脉过。方子究竟能起几分作用,这个真心很难说。”
容嬷嬷言下之意,若张家大太太仅仅是伤到了身子骨,那调养一番倒是没问题,可万一是伤到了根本,那别说养生方子了,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没辙儿呢。
那拉淑娴沉默了半响,才道:“那先这样罢,嬷嬷去一趟张家,把我嫂子们请来。甭管是年后小聚,还是借口探视老太太,怎样都成。”
“主子是为了二老爷那事儿?”
“既是,也不是。”
贾政不过只是个区区五品工部员外郎,这个官职搁在清贫书生眼中,绝对是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高官。可惜,别说那拉淑娴了,就算是荣国府本身也颇为看不上。然而,这看不上是一回事儿,连这官儿都保不住,那才叫丢人丢大发了。所以,贾政必须官复原职,不是为了他本人的颜面,而是出于整个荣国府考虑。至于会不会因此牵连到皇储一事上,那拉淑娴只能表示,想太多。
区区一个五品官,就算舔着脸凑到了太子跟前,只怕太子也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至于为何特地邀请张家几位太太,却是那拉淑娴故意做给荣国府其他主子看的。这偷摸着将全部麻烦都料理妥当,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她既然做了,就要摆在明面上,让诸人都好好看看,看到她的功绩也看到她的辛劳。
而之所以再拖几日,也是为了让贾政着急上火。
很快,正月就过去了,十二也从一个早产体弱的小婴儿,变成了大一号的小婴儿,且因着他能吃能喝能睡能拉,两个来月的时间里,他胖了足足两倍还多。这刚出生时,他也就比成人的两个巴掌略长一截,论份量堪堪够四斤。可如今,却已经是将近十斤的大胖小子了。
因着嫌弃十二长得太丑,琏哥儿就算每日早晚都来给那拉淑娴请安,却并不怎么往十二跟前凑。也因此,偶然之间猛地看到白胖了一大圈的十二时,琏哥儿直接就懵圈了。
“娘把那个丑丑的弟弟扔掉了?”琏哥儿左瞧右看的,愣是没察觉到眼前这个白胖的小孩,就是他先前无比嫌弃的丑八怪。
偏那拉淑娴故意逗他:“琏儿不乐意?先前,不是你说的弟弟太丑不喜欢。这不,娘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就给你换了个略好看些的弟弟。”
其实,两个多月的婴儿真心算不上好看,只不过肉多了,把脸都撑开了,如今的十二勉强算是可爱,离好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这不同旁人相比,单说打小就模样俊俏的琏哥儿,从容貌上来说,比十二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娘把琏儿的弟弟扔掉了。”琏哥儿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抬眼傻傻的看着那拉淑娴,间或瞄了几眼暖炕上假寐的十二,一个没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
十二:…………这蠢货!!
咳咳,的确略有些蠢。
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的将哭闹不休的琏哥儿抱了起来,也没安慰他,只笑道:“哟,琏儿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是哪个惹了咱们琏二爷?来,让娘瞧瞧,这眼泪珠子可真多哟,琏儿竟是比你二叔家的元姐儿还能哭。”
琏哥儿哭声一顿,元姐儿大名唤元春,是比他小了半岁多的堂妹。
“娘坏!是娘把琏儿的弟弟扔掉了!呜呜呜,琏儿要弟弟,就算是丑丑的弟弟,那也是琏儿的弟弟!要弟弟!”
“闹甚么?”里头正闹腾着,贾赦从外头进来,刚掀开帘子就瞧见琏哥儿扑在那拉淑娴怀里又哭又闹又叫的,当下便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又侧过头去瞧躺在暖炕上的十二,“琏儿你又怎的了?我瞧着,你倒是比你弟弟都能哭,还能有个哥哥样儿吗?”
亲娘说自己不如堂妹,亲爹说自己不如弟弟。琏哥儿觉得,他需要好好静静。
“咯咯咯……”许是因着年岁略大了,十二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听到的消息也愈发多了,只是因着需要大量时间回忆上辈子看过的历史和各方评论,故而他经常性的假寐思考。可正是因为他在假寐,这才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来,爹的心肝宝贝琮儿,爹来香一个!”贾赦听着笑声,当下便伸手将十二搂在了怀里,还用刚喝了酒的嘴碰了一下十二的小脸蛋儿。
十二只觉得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虽说他上辈子酒量还凑合,可这辈子真心不行呢,当即便两眼一翻,被熏得晕了过去。
“又睡着了?难不成方才是他在梦里笑出声儿来了?”因着十二乖巧出了名,贾赦完全没往旁的方面去想,只笑着将十二放回了暖炕上,还特地往里头推了推,这才坐到了那拉淑娴身边,拿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戳着琏哥儿脑门,半是调侃半是教训的道,“瞧瞧你这个熊样儿!多大的人了,还是个哥儿呢,整日里不是哭就是嚎,你想作甚?哼,这般爱哭鼻子,当初怎就没投生成姐儿呢?还正好给元姐儿做个伴。”
眼见琏哥儿瘪了瘪嘴又要哭,贾赦低呵一声:“不准哭!”
“老爷您这是作甚?琏儿再大,这过了年也就四岁大,还是个孩子呢,何苦这般吓唬他?再说,老爷您也不问问琏儿为何要哭。”
“还能为何?是跟琮儿置气罢?哼,我小时候就这样,一看到贾政那混蛋,就恨不得上去把他一顿胖揍。凭甚么我就只能养在祖父母跟前,他就能在父母跟前承欢膝下?论长相,他还没我好看呢,论嘴巴利索,他也照样不如我。说白了,就占了个年岁小的优势,再不然也就是他多读了几本破书。”
那拉淑娴瞥了贾赦一眼,笑着调侃道:“好浓的醋味儿,这是哪个手脚不利索的,把醋坛子给打翻了?去去,到嬷嬷跟前领罚去!”
在屋里伺候的葡萄、石榴当下就捂着嘴笑开了,就连跟着琏哥儿进来的奶娘和丫鬟也都侧过脸去,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模样。
唯独贾赦,第一时间压根就没明白过来,只狐疑的道:“甚么坛子?咱们这儿摆了坛子吗?小厨房那头不是只烧水煎药吗?”
荣国府有自个儿的大厨房,其他院落里甭管是主子、下人的饭食一应从大厨房里过。至于几个主院子里倒是都配了小厨房,可一般情况下,小厨房也就烧个茶煎个药,偶尔热一下饭菜之类的。像生鲜食材或者调味品之类的,却是皆无的。
所以贾赦这话倒也没错,只是引得屋里诸人彻底忍不住,各个都笑了出来。
“等等,淑娴你在取笑我?”好在贾赦也不傻,虽最初没能明白过来,略转了转念头,倒是砸吧出味道来了,当下一个瞪眼,没好气的道,“行呢,涨本事儿了,竟是嘲笑起老爷我来了!”
“嘲笑?我方才说了甚么不曾?”那拉淑娴勾嘴笑着反问道,一副吃定了对方的模样。
不想,贾赦虽被弄得无奈了,仆妇们也不敢帮腔,可屋里还有个半懂不懂的琏哥儿。却见琏哥儿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仰着头看着那拉淑娴,认真的道:“娘方才说话了,娘说哪个手脚不利索,把醋坛子打翻了。”
“哈哈哈哈,好儿子哟!”贾赦一把捞过了琏哥儿,一时兴起还把琏哥儿往上抛了两下,惊得琏哥儿瞬间放声大哭,把方才被熏晕过去的十二再度闹醒了。
从十二的角度看去,先是看到亲娘的背,再是看到贾赦和琏哥儿这对一看就不靠谱的父子俩再玩抛高高,最后才发现不知道甚么时候,自己竟被弄到了暖炕最里头的角落里。
十二:……本阿哥不生气,本阿哥只想快快长大。
“对了,嬷嬷不是去了张家吗?”贾赦许是闹够了,许是多少还存了点儿良知,没打算真的把琏哥儿吓死,很快就把琏哥儿放到了地上。又想起方才的话题,这才忽的提了一句。
那拉淑娴想了想,点头道:“确是如此,嬷嬷昨个儿去的,我让她帮我递个话儿。”
“为了二弟那事儿?”贾赦一猜就中,又或者是那拉淑娴早已摆出了这副姿态。
“是的。”那拉淑娴也不隐瞒,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虽说有王家那头帮衬着,可多个人多份力。再说了,好像因着史家那事儿,武将世家们多少有些紧张了。”
保龄侯府的事情,终于彻底绷不住了。事实上,自打元宵佳节一过,就有消息传来,说是保龄侯爷触怒了龙颜,长青帝下令将史家满门都入狱细查。当然,这个消息只能说是半真半假,保龄侯爷犯事是真的,全家入狱却是夸张了。只是这种消息一传出来,像王家这种原就跟史家关系密切的武将家,肯定要夹紧尾巴做人了。不过,说是气氛紧张,其实也没太大关系,毕竟王家和史家只是故交,又不是同谋。
“王家那头不会有事的,有王湛那老狐狸在,王家起码还能再能耐个二十年。就算没了王湛,不是还有王子腾吗?无妨。倒是史家,我原还不相信淑娴你的话,如今看来,史家麻烦大了。”
到底是自己的外祖家,哪怕如今当家的是舅舅,贾赦还是挺在意的。只是荣国府式微,他就算是想帮衬,都无从下手。甚至于,他连保龄侯爷到底犯了甚么事儿都不清楚,只依稀知晓跟吃空饷有关,又或者就像先前那拉淑娴猜测的那般,保龄侯爷真的插手皇储一事了。
前者还有救,后者基本上就没戏了。毕竟,隐晦的站在太子身边是一码事,要是真的明确插手皇储一事了,那就是存心嫌命太长了。
“有个法子可以救史家、保爵位。”那拉淑娴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是满满的戏虐。
贾赦眉心一跳,本能的意识到那拉淑娴接下来绝不是甚么好话,可因着担心舅舅,或者是不想失去这门好亲戚,他还是强撑着问了出来。
结果,那拉淑娴却直勾勾的看向他,只说了一句:“老太太不愧是侯府千金,她想出来的法子才是上上之策。”
老太太想的法子?贾赦初时一愣,旋即面色煞白。贾母能想出甚么好法子来?无非就是去年使阴招,险些害得那拉淑娴一尸两命。可这个法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是真心不错的,毕竟甭管是谁,对于有重丧的人家都是报以同情心的,尤其长青帝还是个酷爱颜面讲究宽厚仁慈的帝王。
只要保龄侯爷一死,整个侯府便会安然无恙。
忽的,窗外传来些许声音,石榴急急的跑了出去,贾赦再度心头一紧,甚至都要以为是保龄侯府来报丧了,却忽的听石榴清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嬷嬷回来了!”
片刻后,石榴又道:“张家太太们来了?好好,嬷嬷先去,我这就回屋伺候太太换身待客衣裳。嗯,好的,也带上琏哥儿。”
[正文 85|第085章]
听到外头石榴的话后,贾赦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哪怕他明知晓对于如今的保龄侯府来说,只有老侯爷没了,才算是真正的完美脱身,可谁让他是个俗世中人呢?当下,略放下了心的贾赦只低头望向还在抹眼泪的琏哥儿:“臭小子快别哭了,你外祖父家里来人了。”顿了顿,贾赦又向一旁的奶娘丫鬟吩咐着,赶紧给琏哥儿收拾收拾,旁的倒是无妨,可千万给洗把脸,要不然回头万一传到了张家人耳中,指不定招来甚么埋怨呢。
那拉淑娴很是无奈的听着贾赦对仆妇们的吩咐,又不好当中落他的面子,只得眼看着琏哥儿被奶娘等人带走,这才摇头叹息着:“老爷,来的是我娘家嫂子们,您用不着这般忧心。”
“那可说不准,万一你娘家嫂子瞧见了琏儿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回去同你哥哥们一学,然后你哥哥们再转告给你那凶神恶煞的老爹听……我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贾赦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虽说张家满门书生,绝不会像王家人那般动不动就杀上门来,可有时候读书人更难以对付,至少面对张家人的说教,他连反驳都寻不到词儿来。
“行行,老爷您怎么说都行。”那拉淑娴回头瞧了瞧被推到暖炕最边上犄角旮旯里的十二,正巧对上了十二生无可恋的神情,登时笑出了声儿,“好不容易我娘家人过来一趟,索性也让她们瞧瞧小哥儿。上回见面还是满月呢,只瞧了一眼就给抱走了。”
十二是早产儿,虽说洗三、满月都办的很是隆重,可他本人却仅仅是略微露了一下脸,就立刻被抱回去精心养着了。没法子,实在是担心他年幼体弱,万一有个甚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也因此,就连那拉淑娴的娘家人,也不过远远的瞧了一眼,都没能好生看着。
贾赦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要求,只略顿了一下后,他便道:“那这样好了,老太太在病中,本该让你和弟妹侍疾,可今个儿特例,你也甭过去叨扰了。我去寻二弟,让弟妹陪着老太太,正好让你脱身去招待张家太太们。”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只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只把贾赦盯得转身头也不回的溜了。甚么老太太病了需要人侍疾,之前这些日子,她和王夫人皆老实待在自个儿院子里,连晨昏定省都省却了,如今来了客人,反倒是想起了被冷落很久的贾母,也不知贾母若知晓此事后,是哭还是笑了。不过,那拉淑娴并不在意这一点,笑过之后,便命人拿了衣裳,重新梳妆打扮,之后才领着被奶娘送回来的琏哥儿,并从头到尾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十二,一道儿往正堂去了。
因着是女眷造访,倒是没必须特地往前院去,事实上若是真的要去前院,那拉淑娴也不会提十二了,毕竟十二自打出生以后,几乎就没离开过荣禧堂。
从连接着东暖阁的穿堂走到了正堂里,暖龙是一直在的,也早已有丫鬟将添了香饼的暖手炉送了过来,待张家太太们被引过来时,茶水点心也一一呈了上来。
“二嫂,三嫂。”那拉淑娴略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娘家嫂子。
张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相视一笑,之后还是由性子开朗的张家二太太开了口:“小妹果然被吓到了,怎的,你以为是大嫂过来?”又侧过脸抿嘴笑着,“三弟妹,我说的不错罢?小妹就是跟大嫂最要好,这也难怪了,我嫁过来不过三四年,小妹就嫁了出去。大嫂却是陪着小妹近十年的,到底不一样哟!”
“又说难怪,又说不一样,二嫂这是故意燥我?”诧异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儿,那拉淑娴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着迎了上去,将两位娘家嫂子让到了位置上,她本人也索性坐在了一边,“都是嫂子,哪里就有差别了?真要说的话,也是因着那几年祖母和母亲的身子骨都不大好,我几乎就是大嫂带大的。”
“还说没差?这就是差别了。”张家二太太笑眯了眼,“不问问大嫂为何不来?”
那拉淑娴又惊讶了一下,不来的原因倒是好猜,无非就是两个可能性,要么是有事脱不开身,要么就是病了。可甭管是哪一个,都是好说不好听的,那拉淑娴原是想一笔带过,这才没有特地询问,可听着张家二太太的这话头,却仿佛里头还有内情。
略转了转心思,那拉淑娴忽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当下便满脸诧异的问道:“大嫂她不会是……有了罢?”
“听听,听听!我早就说了,咱们这个小妹素来都是聪慧过人的,哪里会猜不着?”张家二太太侧过头向三太太笑道,“跟她一比,倒是衬得咱俩像那顽石了,只显得她是美玉。”
张家三太太原就是老实到木讷的性子,闻言也只是附和的笑了笑,却是怎么也做不出调侃的模样来。倒是那拉淑娴,原只是随口猜测了一番,不曾想真就有这等好事儿,当下喜得她眉眼弯弯,一个劲儿的念佛,半响才道:“甚么时候知晓的?大夫是怎么说的?先前我回娘家时,怎的完全不曾提起?”
虽说这段时间因着贾母“病重”一事,荣国府闭门谢客,可在正月初二那一日,贾赦和那拉淑娴都是去过张家的。那会儿,却是完全没有任何风声。
“那都多久了?大嫂是三天前人不舒坦才请了大夫的。说起来,她这人也是糊涂,都已经生过小铃铛了,连自个儿有孕都不知晓,好在她原就稳重得很,虽说迟了点儿发现,孩子倒是稳当得很。不过,她到底年岁略长了些,如今膝下也只小铃铛一个孩子,对于肚子里这个自是万分小心。老太太也说了,这还不到三个月呢,只吩咐好好养着,一应事情全部放下,甚么都没有子嗣来得重要。”解释这种事情,自然是由张家二太太来做的,她身畔坐着的张家三太太只甜甜的笑着,间或捧着茶盏轻呷一口茶。
“是该讲究一点。”那拉淑娴在惊喜过后,自是万分的欣慰,虽说并不知晓在这过程中,容嬷嬷给的养生方子究竟有没有派上用途,可只要能略帮上一些,她就心满意足了。毕竟,对于任何人家来说,长房有无嫡子都是至关重要的。
“可不是这个理?”张家二太太说完了自家的事儿,回头就将目光盯上了一直趴着奶娘不放的琏哥儿,“琏儿来,让二舅母瞧瞧,可长高了?”
琏哥儿迟疑的瞧了瞧眼前之人,虽说之前他去张家小住过一段时间,还在十二洗三、满月之时都见了张家人,可到底还不算很熟悉。犹豫了片刻后,琏哥儿还是在那拉淑娴鼓励的眼神下,磨磨蹭蹭的挪到了张家二太太跟前,吭吭哧哧的问:“小哥哥呢?”
“小哥哥?”张家二太太被问住了,只得转而询问那拉淑娴,“琏儿说的是你家那个珠儿罢?”
那拉淑娴摇了摇头:“恐怕不是,琏儿素来唤珠儿为大哥哥。”
“是两个小哥哥,还有一个大姐姐!”见长辈们说上话不理自个儿了,琏哥儿却是立马着急了,不敢同张家二太太放肆,却是伸手拽住了那拉淑娴的袖口,央求道,“娘,叫小哥哥们和大姐姐都来陪琏儿玩!”
这下,几位女眷倒是都明白琏哥儿的意思了。
“琏儿说的可是我家彬儿,和你三舅母家的栋儿?对了,还有你那个小铃铛大姐姐,是不是?”见琏哥儿猛点头,张家二太太喜得直把他往怀里搂,稀罕得不行,“哎哟,这都是一样的孩子,怎的小妹家的琏儿就这般有意思呢?还长得那么俊,如今还小倒也罢了,回头等长大了,岂不是迷倒一众姑娘家了?”
“快别夸他了,哥儿长得俊有甚么用?回头我仔细瞧着,若是他有做学问的天赋自是最好的,万一不能,我就让我家老爷寻几个武师来,好生教他棍棒刀枪,可不能只这般宠着。”那拉淑娴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