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哥儿也是被他爹逼着做学问的,要我说,孩子还这般小,何苦呢?琏儿那头,既然赦儿不在意,淑娴你也别逼得太紧了。小孩子嘛,合该在阳光底下蹦蹦跳跳的,整日里拘在屋里头像话吗?”贾母疼孙子,这珠哥儿是被她心爱的小儿子逼迫的,她就算心疼也只能在背后悄悄安抚,可琏哥儿就不同了,左右贾赦又不在意儿子是不是醉心学问,自然应当松快一些。
万幸的是,那拉淑娴也是这么想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尽管今生成了书香世家的嫡女,可那拉淑娴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满洲贵女。在她眼里,学问哪里比得上骑射来得重要?前世,她甚至不曾逼迫十二阿哥永璂做学问,那么今生她就更不可能逼迫琏哥儿苦读诗书了。
“老太太,我和老爷商量过了,等琏哥儿长大六岁了,再让他入咱们贾氏一族的族学念书。也不求旁的,但求他能多认识几个字,别当睁眼瞎就成。”
贾母:………………这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才女?
沉默了许久,贾母不得不承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瞧瞧那拉淑娴前几年刚进门时,还是一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才女。这才过去几年?就被贾赦糟蹋成那样了,对于唯一一个儿子的要求竟然只是识字?
不敢再往下想,贾母微微摇了摇头,艰难的开口道:“孩子还是应当做学问的,别强求,可也不能这般放任。我看不如这样罢,回头也别去族学了,到底是一大帮子的人,先生哪里能顾得过来?回头我再给寻两个先生,让琏哥儿跟珠哥儿一道儿,左右我看政儿最近也没空教导珠哥儿了。”
“那不如让他们都去前院书房?”
贾母闻言一怔,片刻后忽的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我怎的就没想到呢?就这么办!左右圣上派人过来也没说只能教导政儿一个,好不容易碰到这般好的先生,如何能不最大限度的用着?干脆这般罢,从明个儿起,珠哥儿就去前院书房待着。我回头再问问东府那头,珍哥儿是个淘气的,回头也让他一道儿跟着学!”
那拉淑娴略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回头就开始思索贾母口中的珍哥儿。等搜索了原主的记忆,得知那人乃是东府嫡长子贾珍后,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用一句话就能很好的阐述贾珍此人的性子,那就是:比贾赦更荒诞十倍不止。
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学问?尤其是,自古长房出晚辈,尽管贾珍跟珠哥儿、琏哥儿乃是同一辈的人,可人家的岁数却是只比贾赦略小了几岁。早已娶妻尚未生子,二十来岁的人了,又不像贾政那般没有自知之明,他真能来荣国府好好做学问?
答案是……肯定的。
次日一早,珠哥儿被送到了前院书房,几乎同一时间,宁国府的贾珍也过来了,与之同来的乃是宁国府的家主贾敬。贾敬乃是宁国公贾演之孙,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之子,按说在贾代化过世之后,他应当立刻袭三等将军之位,不过不知是出于何等缘故,他一直不曾袭爵,只顶了个进士的名头,也不谋个实缺,只整日里待在府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不过,贾敬的行为就算有些难以令人理解,可相对于他的独子贾珍而言,他已经算是挺不错了,至少明面上还算凑合,暗地里的事情就无需多费笔墨了。
先生们很轻易的就接纳了两个新学生,就连明显年龄超标且没有任何读书天赋的贾珍也不曾被拒之门外。用他们的话来说,左右也不可能遇到比贾政更蠢的了,正好三人的基础差不多,教学进度计划表都只需要准备一份就够了。
这里头的三人指的是:贾政、贾珍,以及年仅四岁的珠哥儿。
撇开去工部上班的贾政,另两位乖乖的坐在了书房里,等着先生开始授课。这珠哥儿是真的乖巧听话,而贾珍却是碍于他老子泛着森然杀意的脸色才不得不装乖的。
幸运的是,贾敬并未待太久,把儿子送过来后,又同先生们说了两句话,他便告辞离开了。
不幸的是,在离开之前,贾敬阴测测的向贾珍道:“只要让我听到先生说了你一句坏话,我保证立刻打断你的狗腿!”
千言万语都不如一句威胁,至少对于贾珍来说,这样的威胁格外奏效。
就这般,在正牌学生贾政缺席的情况下,荣国府的私塾还是照常开始授课了。三位先生略商议了一番,决定三人轮班教学,每人每次教半日,而所谓的半日指的是,早间两个时辰,午后两个时辰,晚膳后两个时辰。学生不轮班,且不能提出反对的意见。
而就在这日傍晚后,贾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荣国府,却在一进府里就被通知晚膳后去书房念书。在深知无法反抗之后,贾政只得匆匆用过晚膳,认命的赶到了前院书房。
这厢,贾政才刚踏进书房门槛。
那厢,二十出头的贾珍、年方四岁的珠哥儿,以及莫名来凑热闹的贾赦、琏哥儿父子俩,一共四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便这般望了过来。
贾政:……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
[正文 23|第023章]
正当贾政满心认为自己走错门之时,先生却从门外走来,看了一眼屋内的人员后,甚么也没说,便走到前头开始授课了。
——左右一屋子的人都是相差无几的进度,多一个少一个真心没多大关系。
晚间的授课虽说也是两个时辰,不过到底跟白日里还是有些差别的,其中最显著的便是晚间教学是用来巩固白日里学到的新知识的。换句话说,晚间不教授新知识,只总结复习。之所以这般安排,一则是考虑到一屋子的人都是蠢货,二则却是因着其中最主要的贾政白日里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安排晚间将白日里的课程总结复习一遍,也免得发生其他人都出师了,就贾政一人被落下了。
先生们用心良苦。
可惜,贾政本人完全不那么认为。尤其在先生表示,今个儿咱们总结复习的乃是三字经之时,贾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先生。”贾政气得浑身发颤,却仍坚持开口道,“旁的人也就罢了,我就无需再度学习三字经了罢?”顿了顿,贾政又道,“先前三位老先生曾给我布置了功课,我已经完成了,还请先生代为批改。”
先生深深的看了贾政一眼,忽的冷笑一声:“你觉得你不用学习三字经了?那成,你立刻默写一遍,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准落下。除了三字经原文之外,还必须写出每一句里头的典故来历。”
贾政面色变了又变,说实话,他的学问虽不算好,可基础倒还挺扎实的。原因很简单,跟贾赦打小养在祖父母跟前不同,贾政却是养在贾代善和贾母跟前的。当然,贾母倒不算严苛,她对贾政只有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可贾代善就不同了,对贾政可谓是严苛到了极点,且贾代善在荣国府内威信极高,别说贾母了,就算是老国公夫人徐氏,也不会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如此一来,贾政就算不想用功,也不成了。尤其比之后头那些需要灵气的文章不同,无脑背诵是很容易被逼出来的。
只是问题来了,三字经是小儿启蒙读物,贾政启蒙的时间很早,差不多在两岁半的时候,就吭吭哧哧的开始背诵各类典籍的。当时,他定然是过关的,可时隔二十年……
“好,我写!”贾政极快的回忆了一番三字经里的内容,琢磨着应当没甚么问题,当下便信心大增,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桌前,提笔开始默写。
因着贾政先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他忽略了周遭那连片的同情目光。
珠哥儿:爹爹会挨骂吗?会挨打吗?先生的戒尺看着就好害怕。
贾珍:呵呵,回头一定要告诉爹,有人比我更蠢。
贾赦&琏哥儿: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就看看,不说话。
至于先生,则只是轻飘飘的瞥了贾政一眼,随后向诸位蠢学生道:“来,咱们一起背诵一遍三字经。”
背三字经肯定是没问题的,哪怕蠢笨如贾赦,最基本的启蒙课程还是学了的。当然,琏哥儿肯定不行,可显然先生不会同琏哥儿一般见识。可是,贾政呢?这贾政在一边默写,他们在另一边背诵,真的好?
“人之初性本善。”
甭管好不好了,先生起了头,不想倒霉的人就赶紧跟上来。当下,除了贾政之外的所有人都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诵,包括浑水摸鱼的琏哥儿也跟着瞎张嘴不出声。
贾政:………………
这习武最好是人多一些,可学文却是恰恰相反,尤其是背诵之时。当然,若是频率完全一致的话,倒是无所谓。或者默写的内容,跟诸人背诵的完全是两回事儿的话,也不算太糟。偏偏内容完全一样,速度却赶不上,而且人家完全不受影响,唯独他一个人头晕脑胀的又要回忆又被旁人带着走,不仅如此,还要将每一句的典故来历详细的写出来。
后者最要命!!
三字经全文共一百二十句,每一句都有其特殊的涵义,且内容涵盖了历史、天文、地理、道理以及一些民间传说故事。俗话说,熟读三字经,可知天下事。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
比较夸张的是,要将每一句话的典故来历都写清楚,还不能落下一个字。
更夸张的是,除非是当先生的,要不然没人会将精力浪费在一本小儿启蒙读物上面,有天赋的人早就去研读四书五经了,没天赋的人更不可能整日里捧着一本三字经。而对于贾政这种没有天赋但很用功有上进心的人来说……
每一句话都熟悉,典故来历仿佛就在脑海里转悠,却怎么也无法回想起全部。
一整个晚上,贾政就跟这三字经杠上了。先生也不管他,只当贾政这人完全不存在,该总结的总结,该复习的复习,哪怕他所说的话中已经泄露的答案,也全然不在意。
……有甚么好在意的?就算今个儿贾政将他布置的任务完美的完成了,又如何?都二十好几的人呢了,精通三字经值得骄傲?反过来说,若是贾政完不成,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好像甭管怎么样,贾政都落不到好。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着先生授课时,常常说笑逗趣,谈笑之中便将各类典故传授于诸人,且总得来说,启蒙课程并不算很枯燥乏味,因而两个时辰后,就连最年幼的琏哥儿都听得津津有味的,不说全然明白了,至少听懂了十之二三。
散课之后,先生摆手示意其他人可以离开了,自个儿则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的走向贾政。
而贾赦则拎着儿子走到一边,用诱拐般的语调哄着琏哥儿,父子对话如下:
“这里好玩吗?”
“好玩!”
“明个儿还来吗?”
“还来!!”
“跟珠儿一起来好吗?”
“好好好!!!”
贾赦一脸“我儿子好蠢”的神情看着琏哥儿,尽管他先前就是抱着不怀好意的目的哄骗琏哥儿的,可他真心没想到琏哥儿竟会这么蠢,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被哄过去了,简直就是比他那蠢弟弟还要蠢!
“大哥,你这是甚么意思?”
正当贾赦腹诽之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贾赦先是弯腰将琏哥儿抱在了怀里,随后才狐疑的望过去:“甚么事儿?”
“你为何会在此?”贾政恨恨的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忽的心血来潮想要进学了。”
“我又不傻,我进甚么学?”贾赦奇道。
这话成功的把贾政噎了个半死,敢情在贾赦心目中,只有傻子才会进学吗?不过,贾政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只道:“既如此,大哥你倒是同我解释一下,为何你会出现在此?”
“这不明摆着吗?我是陪着琏儿过来的。”贾赦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他那蠢弟弟,“琏儿不比珠儿那般乖巧懂事,我是怕他来这里会哭闹,影响到先生授课,这才陪着一道儿来的。不过你放心,我可没空一整日都杵在这里,等明个儿我就让他一个人过来。”
“一个人?大哥你逗我?”
“你真傻了?我说的一个人是那个意思吗?奶娘……”贾赦忽的话音一顿,想起琏哥儿的奶娘和丫鬟嬷嬷们都在前些日子被那拉淑娴发卖了,因而只改口道,“反正下人是肯定会帮他备齐了,只是我不过来了而已。左右都在自个儿府上,又有珠儿陪着,能有甚么事儿。”想了想,贾赦又转头去看正待离开的贾珍,道,“珍哥儿你等等。”
贾珍停下脚步,回头道:“赦大叔叔有何事?”
“明个儿我就不过来了,你琏儿弟弟年岁小,还有珠儿也一样,回头你替我看着点儿。”贾赦上前两步,凑近贾珍压低声音道,“万一先生要惩罚琏儿了,你替他挡着点儿,只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要是有扬州来的瘦马,我一定给你留着。”
“好好,没问题。赦大叔叔放心交给我罢!”贾珍拍着胸口答应着。
这俩色胚子倒是聊得投机,一旁的贾政却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尽管贾政没甚么读书天赋,可他本人并不傻,尽管尚不太清楚白日里发生了甚么事儿,可眼前的情形却是看明白了。
……他往后就要跟四岁的珠哥儿,三岁的琏哥儿,以及隔壁宁国府的蠢蛋贾珍一起进学了!
奇耻大辱!!!
然而贾政并不知晓,就在他觉得自己受到侮辱的同时,三位先生已经碰头开了个小会。
“贾政如何?”
“天赋极差,跟宁国府的贾珍相差无几,可贾珍至少有自知之明。”
“是,他爹贾敬早间同我说了,不求旁的,只求多读点儿书,别当个睁眼瞎就成。另外,还让我下死手狠狠教导,无论是罚抄写还是挨手板都无所谓。还说,若我下不了手,回头派个人去宁国府招呼一声,他亲自动手。”
“我看,几人之中,还是贾珠的天赋最好,就跟咱们仨差不多。成为国之栋梁就别做梦了,过个十来年的,考个进士倒是没问题。”
“时间太短了,咱们先慢慢教着。既然你说贾珠天赋最好,就以他为标准罢。”
“万一贾政跟不上进度呢?他是有差遣的人,五日才休沐一日。”
“呵呵,跟不上四岁儿子的进度,有种他去圣上那里告咱们的状,谁怕谁!!”
三位先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真理:
就算是,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极品的。
其实真要算起来,三位先生的学问并不算差,当然不能跟他们的父兄长辈相提并论,在同龄的读书人之中,他们绝对是属于很优秀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性子却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尤其是同父辈们相比,这仨压根就没有一点儿的责任心,才上任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将推脱责任的法子想了个周全。
幸亏,贾政并不知晓。
幸亏,次日仍不是休沐日。
幸亏……
不过仔细想想,早晚都会知晓的事儿,晚知晓也未必是福气,不是有句话叫做,早死早超生吗?贾政是抱着自己被侮辱的心态,开始了做学问和干差遣互相交替的生活,等他终有一日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曾被侮辱,连在他眼里最蠢的贾珍都比他强的时候,他真能坚强的活下去?
贾珍蠢笨没有天赋,也无任何上进心,然而他有一个完全下得了狠手收拾他并且尚未完全放弃他的亲爹,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的,他也只能选择上进。而且,他亲爹贾敬很讲道理,只要贾珍不是垫底的那一个,他就不会真正下死手。
多么善良的人。
……
……
次日一早,除了已早早的去上衙的贾政外,旁的学生皆陆续来到前院书房,包括隔壁家的贾珍。
然而,让先生感到意外的是,今个儿又多出了一个人,还不是那种他们能够接受的贾家子嗣,而是一个至少上了四十岁的嬷嬷。
“先生,我家主子说了,有教无类,大不了我将我所有的月钱都给先生您,您得教我!”容嬷嬷昂首挺胸的面对先生,假如她怀里没有抱着一个睡得迷迷瞪瞪的琏哥儿的话,肯定能更有气势一些。
“有教无类……”先生默默地抬头望天,其实于他而言,多教个学生真没太大关系,可他这辈子都没带过女学生,更别说像容嬷嬷这个年岁的。迟疑了片刻,先生道,“这位嬷嬷,倘若你是不放心你家小主子的话,可以让你家主子拨个书僮过来,我不介意学生身边有书僮。”
“不,书僮哪里比得上我。”容嬷嬷换了个姿势,让原本在她怀里的琏哥儿,趴到了她的肩膀上,只单手抱着,另一手将胸口拍得震天响,“先生放心,书僮能做到的事儿,我全部能做到。让我留下,我要当您的学生,我保证不会给您丢脸,保证比政二老爷强!”
想起了昨个儿在那拉淑娴跟前的保证,容嬷嬷只觉得豪气干云。
——‘主子,让老奴跟着哥儿,老奴保证将哥儿照顾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手指头,您放心罢!’
“先生,如果我比不上政二老爷,我就把自个儿给吃了!!”
“………………那就留下罢。”
[正文 24|第024章]
容嬷嬷终于如愿以偿的留在了前院书房,实现了她陪伴在琏哥儿身边的梦想。对此,书房里的诸人表现不一。先生们很无奈,不过因着容嬷嬷并不吵闹,且甭管他们究竟招收多少学生,严格来说,真正需要负责的仅仅只有贾政一人而已,因而只要容嬷嬷别惹事,先生们也懒得管。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学生的反应。
珠哥儿表现出了直白的羡慕,尽管他也有奶娘和贴身丫鬟,可就算陪着他来到了前院书房,却也只能在隔壁茶水间里等着,真正能陪着他坐在书房里头听先生授课的,一个都没有。
贾珍则是万分庆幸,想着学生每多一个,他不垫底的希望就增大一分,登时看向容嬷嬷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
至于贾政……
甭管是明面上还是内心深处,贾政都是拒绝的。
贾政白日里在工部忙的焦头烂额,只差没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了。好不容易盼到晚间回到府上,匆匆扒拉一口饭后,还要去书房继续念书。且头一日的辛酸泪还未撒完,次日晚间就发现又多了个新学生,这跟儿子、侄子一起念书已经很丢人了,如今竟还来了个老嬷嬷?
“先生,学生有一话不吐不快。”
忍了一整个晚上,待散课时,贾政终于忍不住拦下了先生,道出了憋了许久的苦水和愤慨。在贾政看来,他才是整个荣国府上最值得期待的子嗣,且最开始的三位老先生也是为他寻的,虽说碍于种种缘由,老先生们变成了小先生们,可甭管怎么说,那也都应当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
当下,贾政便朗声道:“先生,学生也知晓有教无类这个词,可学生更想知晓,三位先生留在荣国府的目的为何?难道不是奉了圣旨前来教导我吗?哪怕我白日里要为国尽忠,可这并不表示诸位就能在我荣国府内广收门徒了罢?”
言下之意,三位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贾政能够容忍的底线。
三位先生面面相觑,旋即却不由得齐齐冷哼道:“政二老爷的意思是,咱们都是你出了束脩雇佣的私塾先生?可笑!”
“只怕政二老爷还不止这个意思呢,这是拿咱们当已经卖了身的家生子罢?”
“我更好奇的是,甚么叫做奉了圣旨前来教导你?这可真有意思,政二老爷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过就是咱们家里长辈甩不脱的狗皮膏药,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还圣旨呢!拿出来我瞧瞧。”
贾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原就不是那等擅长口舌之争的人,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愤,这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会儿见先生们动了真火,他不由得心头发虚,却仍强撑着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如今书房里的学生愈发多了,这又是何道理?”
何道理?那还是因着卖荣国府的面子?
莫说是三位先生被贾政这番话弄得无言以对,连一旁原正打算离去的贾珍也不敢置信的望了贾政一眼。说白了,他才不稀罕来荣国府念书,可贾政这话却太不给人留情面了,弄得他这个贾氏一族的长房嫡子尴尬万分,就好似硬扒着上来占便宜似的。不过,因着辈分缘故,贾珍并未当场说甚么,仍脚步不停歇的往外走去,却将这事儿记在了心头,打算回到宁国府后,好生跟自家老爹学一学。
而珠哥儿和琏哥儿则被这意外的情况给惊了一下,尤其是珠哥儿,眼见自己的爹和先生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小小的脸庞上当下便出现了惊恐万状的神情。
这时,容嬷嬷伸手将同样面露惊容的琏哥儿抱在了怀里,冷冷的看向贾政,嗤笑一声:“真不知晓究竟是谁恬不知耻的留在这里碍事儿。先前三位老先生愿意收某人为入室弟子,却是我家主子舔着脸回娘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来的。某人白捡了便宜不说,这会儿倒是嫌弃上了,既这般嫌弃,倒是自个儿去求名师呢。有些人呐,就是这般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