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迎前半月,皇上赐邢家金器百两、彩千匹,钱百万,锦绮、绫、罗、绢各六百匹,销金绣画衣二十袭,真珠翠毛玉钗朵各六副,函书二架缠束帛,押马函马五十匹,羊百匹,酒百壶,系羊酒红绢二百匹,花粉、花冥、果盘、银胜、罗胜等物数不可记。所有份例都是其他亲王纳妃时的两倍。
帝京人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刑家这突如其来的显贵之势,直等着看半月后燕王大婚时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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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南京析津府,宁王府内。
清晨初露将逝,外面的阳光淡淡地透过帘子漫进屋内,一点点暖了起来。
卫淇在床上懒懒地睁开眼,眼睛眨了眨,伸手从床头拿过一个只绣了一点儿的鸳鸯戏水枕面,对着阳光瞧了瞧,又搁在床上。
从床上起来,还未罩上外袍,就听见外面有丫鬟小声道:“见过宁王殿下。”
门被推开,耶律宁走进来,看见拥被坐在床上的她,咧嘴笑笑,大步走近她,抓过床侧铜架上搭的袍子,裹她进去,道:“醒得这么早。”
卫淇挪手自己紧了紧袍子,抬头看见他眼里的红丝,小叹一口气,道:“你又是一夜未睡?”见他笑着点头,她又叹道:“那还不抽空睡睡,何苦过来这边。”
耶律宁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茬,道:“肚子饿了,顺路到你这边来,想和你一道用早膳。王妃要赶我走?”
卫淇瞅着他,小声嘟囔道:“哪里敢。”
耶律宁笑得开心,拍掌唤了丫鬟进来,命她们摆膳进来。
卫淇脸一窘,恼道:“我这还未穿齐整呢,你便让人进来,还瞧见你也在这儿…”
耶律宁看她一眼,突然弯腰从床下拿过她的金丝履,半跪在地,扯过她的小脚搁在自己膝上,替她将鞋穿上。
水蓝色绸质裤脚褪至小腿上,他大掌握着她裸在外面的脚踝,暖暖的感觉一路传上来,让她胸口发烫。
卫淇咬紧嘴唇,红着脸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动作,“一会儿丫鬟会进来摆膳…”
耶律宁抬头望进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光,道:“她们看见了又怎样?正好让府中人人都知道宁王宠爱王妃,有什么不好。”
卫淇脸色一变,腿缩回来,踩在一旁地上,起身飞快地走到窗旁,拉开帘子推开窗,吸了好大一口外面伴着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才转过身又看向耶律宁,低声冷笑道:“宁王殿下何必要说这种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咬咬嘴,再说不下去。
两人大婚之夜耶律宁抛下她独自离去,一整夜都未再回新房。
那之后,耶律宁夜里从未在她房内留宿过,只在白天的时候常抽空过来看看她。府上稍亲近些的下人都知道,她这个王妃是有名无实罢了。
耶律宁除此之外,处处都替她想得极为周到。府上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依了她还做许国公主时那般定的,所用之物也都是特地从天朝运来的。
也不是没有过亲昵之举。耶律宁兴致来了时会抱她吻她,也曾细细触碰过她的身子,但却从未逾越过最后那条线。
一想到这些,卫淇心里就似压了块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来。耶律宁给她的感觉虽不似尉迟决那般锥心,但却从未有过男人似他这样如温水般地予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以为自己的心可以慢慢向他打开来,却不曾想他倒像是总在防着她一般,连碰都不碰她。
耶律宁眼睛一垂,撩袍就势坐在床边,看着她道:“你从来不肯相信我喜欢你,是不是?”
卫淇看着他,不说话,想到之前偶尔听见府上下人在她背后说的闲言闲语,不禁气道:“若你先前说的都是真话,怎么会放我一人在这个屋里,几个月来夜夜冷清,谁知你在外面做些什么…”
耶律宁听了她这话,突然笑起来,也不接茬,头一偏,看见床头搁着的那个绣了一半的鸳鸯枕面,便拿过来瞧了瞧,才对卫淇道:“这东西你还在绣?就你这绣功,怎么能送得出手?”
卫淇脸一红,上前几步,从他手中抢过来,小声道:“三哥大婚,那些金银玉石的物件他也不缺,我想不出来这边有什么好送的,想自己绣个东西表表心意罢了,还惹得你来讽刺。”
耶律宁飞快地伸手勾下她的腰,拉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抱住,下巴压在她颈侧,低声笑道:“我给你样东西,你拿去送,绝对比你那枕面要强多了。”
他口中的热气喷在她脖子上,卫淇的耳根一阵发麻,顾不得挣扎,只是接道:“什么东西?”
耶律宁稍松开她一些,从怀中摸出封信,递给她。
卫淇满腹狐疑地接过来,瞥见那笺角的印章,猛地一惊,飞速扫了一遍信后,连嘴唇都有点发颤,对上耶律宁的眸子,道:“你…你怎会愿意把这给我?”
耶律宁琥珀色的眸子里亮光乍现,笑着道:“为了让你相信,我喜欢你。”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三章誓言
燕王大婚,奢华隆重的婚宴轰动帝京,朝中重臣、王公贵戚齐上贺礼,喜宴足足摆了三日才落毕。
帝京城北燕王府内外一片喜红,映得满院秋阳都煞了光彩。
后院里落叶覆地,微风一过,叶片轻翻,杏黄配了那大红,竟是说不出的别致。
浅紫色的袖子窄窄束着手腕,邢若紫手中捧了个精致瓷碗,上面加盖,脚下步子不紧不慢,裙摆一路抚过地上的落叶,走进寝殿内。
廊侧有丫鬟候着,见了她都恭谨地行礼,让至一旁。
屋内帘子未拉,一室昏暗,地上有散落的衣物,床上幔子半吊半垂,依稀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
邢若紫回身掩上门,轻轻走过去,将手中的碗搁在床头小几上,又撩开床幔,坐在边上,伸手轻触床上男子的额头,腕上的银镯一晃,碰了他的鼻尖。
卫靖鼻子皱了下,眼皮动了动,缓缓掀开,看清了床边的人,嘴角扬扬,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沙哑道:“头疼。”
邢若紫轻轻抽回手,去拿桌上的瓷碗,抿唇浅笑道:“昨日下面的人扶你回房的时候,真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人整个儿都成了软泥,此时不头疼才奇怪。自己不会喝酒,还偏偏要喝那么多,平白找罪受。”
卫靖皱着眉,撑着半坐起来,身子靠上后面的软枕,舒了口气,看着她,眯了眼笑道:“我那是高兴。”
他看着她,眼角稍稍有些红,哑着嗓子道:“真的娶到你了,我高兴。”
邢若紫垂下头,用小勺舀了碗里的汤,送至他唇边,轻声道:“早晨起来后,去熬了点酸枣葛根汤,听人说,这个解酒好。”
略带涩味的酸汤入口,薄唇润湿,他眼角皱起,仍是笑着道:“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弄就行了,你何必还要亲自动手。”
邢若紫见他把小碗汤一气喝下,接过碗搁在一旁,又拿出丝帕替他拭去嘴角沾到的汤汁,小声叹道:“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卫靖点头,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缓缓摩挲着,看着她的脸庞满满变红,满意地咧嘴笑笑,使劲一拉,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她的腰,贴着她潮红的脸蛋,低声道:“昨夜醉酒是我不好,漏做了些事情,现在补上可好?”
邢若紫不动,缩在他怀里,手扯着自己的衣袖,脸红道:“刚在院子里看见下人们在树上贴金花,可是由你授意的?何必如此铺张…”
卫靖侧低了头,唇沾上她的额角,“只要你高兴,便是倾我所有,我也不在乎。”
邢若紫的手松了衣袖,转而环上他的脖子,眼睛红红,心里颤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唇从额角移上她的眼睛,再到脸颊,最后覆上她香软柔嫩的嘴唇,轻吻,辗转吸吮,舌尖挑动,火花擦过,勾得她心底泛了层层涟漪。
眼泪还是滚了下来,蹭湿了他的脸。
卫靖忙放开她,捻了袖子擦她的泪,低声道:“不要哭。”
仿若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满心委屈地站在花园里哭,他拾袖碰她的脸,急急道,不要哭。
这五年,本以为二人终究还是归于陌路,何曾想却峰回路转,而她也还能再在他面前这般肆意流泪。
人人都只看见她亲王王妃的显贵身份,谁人知道那背后是五年噬人心骨的思念和那曲曲折折的情。
一时忍不住,泪越涌越多,被他一把揉进怀里,箍得喘不过气来。
她伸手滑上他的背,将自己与他贴得密不可分,哭得泣不成声。
听见他颤着声音道:“他人不论,我卫靖便只有你一个王妃,从此心里只放你一个女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裙子揉成一团,褶皱如心,头发散落,掉在他肩上。
能得他如此誓言,不论能否做到,这五年,亦是值了。
他暖暖的掌心抚着她的后背,笑道:“你若再哭,我也要哭了。”
她脸上挂着泪,贴着他暖暖的胸膛,悄悄勾唇笑了笑。
门外有丫鬟小心翼翼来报的声音:“殿下,尉迟将军求见。”
卫靖低叹一声,“知道了。”手松开邢若紫,苦着脸看着她道:“偏这时候来,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邢若紫敛了敛头发,下地快速过去替他取了衣物来,服侍他穿上,又叫了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自己也对镜理了理仪容,才对他道:“肯定是有要紧事,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你见了他,可别说那些任性话。”
卫靖眼角动动,笑得开心,却不多言。
待到了前面,见尉迟决正在厅内慢慢兜***,显是等得不耐烦了,身旁还带了一人。
看见卫靖过来,尉迟决打量了他一番,猛然笑道:“燕王殿下面容憔悴,看样子是昨晚太过劳累,以后还是注意下身子,免得我们做臣子的担心。”
卫靖不理会他这话中浓浓的嘲谑之意,定睛看清了尉迟决身旁之人,眼睛不由眯起,笑道:“带了安姑娘来我这儿,是要做什么?”
安可洛笑吟吟地对卫靖行了礼,看了看尉迟决,却不说话。
尉迟决牵过她的手,对卫靖道:“特意来给燕王殿下贺喜的。殿下若是不欢迎,只管将我们扫地出门便是。”
卫靖甩袖负手,尖下巴扬起,“若是我没记错,昨日喜宴上还见了大将军的身影,今日又来贺哪门子的喜?你有话就给我直说,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尉迟决沉沉一笑,道:“她仰慕王妃的才名已久,不过一直无缘相见。不知燕王殿下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卫靖薄唇微咧,看了眼安可洛,道:“原来如此。面子自然要给,不过不是给你大将军的,而是给安姑娘的。”
他说完,笑着招手唤过厅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去和王妃说,帝京城里最出名的美人想见她。”
再看看尉迟决,见他脸上线条早已化开,正笑得开怀,牵着安可洛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四章王妃
过了没多久,丫鬟回来道:“王妃说,请安姑娘到倚福厅去。”
卫靖眉眼间一亮,笑着点点头,那丫鬟便带了安可洛一路向后面走去。尉迟决不放心她一人,就跟了她一道过去。
卫靖看在眼里,只得无奈一笑,陪着尉迟决送安可洛过去。
燕王府主体分了三路,其中西路有湖,湖中有敞轩三间,绕过之后便是倚福厅,厅周草树苍郁,临了湖畔,景色甚好。
安可洛一入倚福厅,抬眼便望见花格漫漫的金彩琉璃厅顶,心里不由一叹,这燕王府随便一个偏厅都能有如此气派,当真是帝京贵戚中一等一的华宅。
带路的丫鬟停了步子,转过身子,老实地低垂了头,对安可洛道:“王妃在里间等着,还请安姑娘自己过去罢。”
丫鬟话毕,抬头望了眼尉迟决,嘴唇动动,却没说出话来。
尉迟决会意,瞥一眼身旁卫靖,又看向安可洛,道:“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安可洛眼睛一弯,淡淡笑了起来,点点头,拾裙进了里间。
卫靖在一旁摸着下巴,笑睨了眼尉迟决,向厅前下人吩咐道:“去湖中敞轩里准备一下,我要与尉迟将军手谈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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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洛进得倚福厅里间,见厅角桌边坐了个紫衣华服女子,心里明白那是邢若紫,正要行礼时,却见她已起身相迎。
“安姑娘。”她轻笑开口,目光在安可洛脸上晃了一圈,手臂微抬,指着身侧的雕花镂空竹椅,“无需多礼,过来坐吧。”
邢若紫虽然面善可亲,安可洛却不敢屈了礼数,仍是对着她行过了礼,才走过去慢慢坐下,微微笑着道:“这种时候来叨扰王妃,实在是冒昧了。”说着,又悄悄将邢若紫打量了一番。
安可洛听闻邢若紫的才名已久,又从尉迟决那里得知她是卫靖惦记了五年才娶回府的王妃,心里一直好奇着,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够得了那个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燕王殿下的心。此时见了,竟收不住自己的目光,纵是知道自己无礼,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
邢若紫却不在意,也细细地将安可洛瞧了几遍,才笑道:“哪里。都说天音楼的安姑娘千金难求一见,我今日倒是沾了尉迟将军的光,省了那一大笔钱。”
安可洛听她如此一说,不由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仰慕王妃的才学已久,心里奢求能见上一面,不过是以前在他面前提过一句罢了,谁知他也真记在心里,今日趁着要给燕王殿下贺喜,就带我来了。我本是不愿在这种时候唐突王妃,可他那性子,劝也劝不了…”
邢若紫笑着打断了她这话,道:“安姑娘不需多解释,同我也不必这么客气。平日里听了那么多传闻,我心里也一直暗暗好奇,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可以让尉迟将军放在心尖上护着。今日见了才明白,似安姑娘这样的美人,连我见了都觉得心动,何况是尉迟将军呢。”
这一番话说得安可洛的脸泛了红,她看着邢若紫,道:“燕王殿下对王妃何尝不是一往情深?记得王妃还未随邢大人抵赴帝京时,我在京西大营曾见过殿下一面,当时他因听说了王妃与苏公子的婚事而气得焦躁的样子,只怕王妃都想像不出来。再后来,殿下为了让苏公子主动退婚…”
“安姑娘口渴了吧,要不要喝茶?”邢若紫不温不火的声音断了安可洛后面的话,又捧过茶盏递向她。
安可洛接过来,暗自咬舌,明白自己先前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卫靖使计让苏韬退婚一事,自然是那一夜她央尉迟决告诉她的。
他先是收买镇州泊都监兼酒坊使胡风去告发苏纵收买军心,允诺事成之后必定举荐他为枢密副使;在皇上大怒、御史台和朝中众人纷纷逐流弹劾苏纵时,再暗中派人去御史台狱给苏纵传话,只要苏韬自领退婚之罪,他必肯顶大浪上表,保苏纵性命…
不是没有风险的,但他不在乎,只要苏邢二家能解除婚约,任是什么后果他也不在乎。
那一夜听了尉迟决所言,她本是不肯相信,谁知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竟真的和他说的一样。
邢若紫侧过脸,眼睛望向窗子外面,缓缓道:“安姑娘,我亦不傻。”
那语气湿漉漉一片,又裹着点点沉重之情,让安可洛听了,心里觉得微微难受起来。
“他做的这些事情,使的这点心思,我怎会不明白?根本不须旁人来提点。”邢若紫笑了一下,可那笑容里却略带苦涩之情,“我如今虽成了燕王王妃,可我心里却舒坦不起来。”
安可洛根本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本以为卫靖与她终可相守,前面也见了满面笑容的卫靖,可眼下看着邢若紫这模样,倒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让人想不明白。
她不好多问,只是勉强笑道:“是换了身份,还不觉得习惯吧。许是过些日子就好了…”
邢若紫不语,独自站起来,走到大开着的窗子旁,伸手拾过掉在窗口的枯色落叶,放在掌心里捻了几下,小叹了一声,道:“若是将来有一日,安姑娘,你身旁一边是尉迟将军,另一边是你的血脉至亲,两边只能择其一,你会怎么选?”
安可洛抿抿唇,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但邢若紫问的这话却勾着了她的心事,胸口闷了起来,轻声道:“王妃这话,我确是没法儿回答。我自幼便没了父母,将来不论何时,也轮不到我做这种选择…”
邢若紫微微一怔,侧身回头,神色略带歉意道:“倒是我多嘴了,只顾着自己的心思,还请安姑娘不要见怪。”
安可洛也起身,手抚上裙侧,浅笑道:“王妃不要多想了,与其自找烦恼,不如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邢若紫看着她,口中低声喃喃,“听天由命…”又蓦地叹了口气,“安姑娘说得对,很多事情哪里是我可以自己选择的,与其自找烦恼,不如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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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爬回来了,美人们是不是等得想掐我了…呼呼,从今日起每日两更,直到补上前面所欠章节为止…有美人过生日的章节后面依次挨个补上…(话说某烟这条小命还真是不怎么结实,最近尤其缺觉,美人们心疼心疼偶吧…抹眼泪状…爬走…)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五章对弈
卫靖与尉迟决一前一后,朝湖中敞轩走去。
早有下人赶在前面去收拾了桌椅,又备了棋盘棋子,就等着二人过来。
才至湖边,前面走着的卫靖突然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望着尉迟决,一勾嘴角,笑道:“你就这么护着她?”
尉迟决眸子眯眯,看着卫靖,不开口。
卫靖脸上神色不定,又道:“大将军真是过于宠溺她了。若是将来你不在她身边了,还能如这般护着她不成?”
尉迟决浓黑的眉尾扬起,盯着卫靖道:“我的事情,不用殿下操心。”
卫靖忽地笑起来,“说真的,纵是安姑娘再有天姿,我谅你也会有腻了的一天。大将军还是想想正经事,依我看,王相公家的千金倒是好的,你没瞧王若山那个硬骨头,拉也拉不动,但若是与他结了姻亲,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尉迟决眸子里漆黑一片,声音骤冷,“殿下变了个人似的,现如今连我的主意都打起来了。”
卫靖低笑一声,转身接着朝前走,身子背着尉迟决,口中道:“你心里也不要怨我。看看你家老爷子身子这状况,你与你大哥也应早早做些打算。尉迟一门声名显赫,莫要将来没了好结果。”
尉迟决在后面跟着,双手握起,紧了紧,又松开,没再说话。
湖边风起,柳枝微扬,水面粼粼金光,湖中小亭顶上的金彩琉璃瓦映着阳光,耀目不已。
两人走进敞轩,几个下人看了卫靖的眼色,都低了头退至外面候着,留他二人独在里面。
敞轩中间摆了桌子,桌上一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再加两个黑漆瓷棋盒。
尉迟决见卫靖沿桌坐下,也走过去,在卫靖对面坐下,展平了膝间黑袍,看了看那桌上棋盘,如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卫靖手伸入面前棋盒,拈出一粒黑子,看着尉迟决,微微笑道:“定之,你我二人有多少年没有好好下过一盘棋了?”
尉迟决神情略有所动,“上回与殿下对弈还是在我去潭州之前,这一晃就快九年了。”他看一眼桌上棋盘,再看一眼卫靖,“没想到这东西你还搁在身边。”
那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是尉迟决八岁奉诏入宫做皇三子侍读时,尉迟翎特意送给卫靖的。
卫靖明眸闪动,笑笑,道:“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中琰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虽说君臣有别,但论与我之情谊,再无旁人能抵得过你们二人。”
他手指捏着那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眼睛又瞥向湖外,“这宁江王府果然气派,父皇将它赐给了我,旁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敛了目光,低头笑笑,又抬眼看向尉迟决,慢慢道:“想那安世碌在太宗朝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深受皇恩,又被封为我天朝自建国始唯一一位异性王爷,人人都道先皇与他君臣二人相得相知,必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一曲佳话,可谁能想到,”他看着尉迟决,目光里颇含它意,“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也成了谋乱犯上的一个乱臣贼子。”
尉迟决听着卫靖说完这番话,身子一动不动,黑眸盯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叹了一声,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此言将将落毕,卫靖手中的黑子便落在棋盘上,清亮一声响。
他展眉浅笑,道:“定之,我也从未怀疑过你。只是现在,我也有了想要不管不顾一心护着的人。不愿将来的万一伤了她。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尉迟决眉头略松,手执白子,缓缓移至盘面上,“明白。”
他又怎能不明白。
卫靖贵为皇子,往日一向以风光之面示人,却是苦恋五年才得以娶到邢若紫,其间辛酸,只怕仅他与廖珉才明白。
卫靖又拈一子,落下时,似是不经意地问尉迟决道:“近日来,职方司北面房可有什么特别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