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许闳怒瞪着双眼,继续大骂:“造反的是勒兵在外的叶增!老子正经八百的上军之将,倒擦擦你的狗眼看清楚!”他神色嚣张,“老子手下的弟兄们要是撤了,外城其余三面城墙上的弟兄们还能固守不成?!速入宫去告禀大殿下,要么出内宫珍宝以慰在外死守的弟兄们,要么便等着老子们从内城墙头上撤兵!”
守兵犹疑片刻,突然回身抬臂向下一划。
城门楼上瞬间响起一片长弓开弦的声音,一排利镞从垛口之间向下对准许闳。
守兵冷冷道:“还请将军速回南城!”
许闳纹丝不动,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威胁老子?老子今日在南城墙头已是九死一生,还会怕你?你若在这儿乱箭射死老子,老子的弟兄们拿不到钱,照样会从南城撤兵!”
守兵僵站着不动,身后一排利镞也僵着未发。
许闳抬手揩了揩下巴上的脏血,“你若不敢入宫去向大殿下禀告,便让老子进去,老子自个儿去说——到时候大殿下是赐钱还是赐死,都同你无关!”
夜色似也被他的声音震得晃了晃。
光影外,石催紧攥的拳头中满是汗水。
守兵终于低头,叫人从城墙外丢下两根粗长麻绳来,意不开门,而叫许闳二人攀墙而上。
·
夜里起雾,长长的宫砖石道如无尽头。
石催紧跟在许闳左后方,快步向前。
送他二人入宫的士兵不曾点灯,右手一刻不离腰间剑柄。
行不多时,士兵似乎是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自城南而来,可见叶增麾下当真凶猛如虎?连毕止外城南门都敢烧——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
许闳哼哼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你是没见那些河南兵马,因急着北上,一路轻装,连攻城器械都没带多少,见城外壕深数丈,也不顾没有壕桥铺路,便连人带甲地扑进水中游近城下;城头有弟兄想要槌城而下、战其于城外平地,却不料被他们疯子一样地抢了软梯,顶着箭雨便蚁附墙砖而上,好似不曾怕死一般!老子在军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刚勇迅猛、悍不畏死的人马!”
石催听着,默默地低眼,心道……你还真是一抓住机会便不忘给弟兄们脸上贴金。
士兵听得倒是脸露惧色,“若如此,将军能够率众固守南城、血战一日,是亦英雄!待一会儿见了大殿下,殿下必有嘉赏。”
许闳心中冷笑,想起那个早已在傍晚时分便命绝于叶增长枪之下的控鹤军南城守将,不由抬手摸了摸身上这件将甲,表情略有嫌恶道:“老子倒是羡慕你们这帮能守王城的孙子们!”
士兵不敢多言,走在前面转了个弯,却听许闳在后叫:“这路还要他娘的走多久?”
他回头欲答,却不料迎面而来一记重拳,痛呼未出便被人一掌扼住喉头,紧接着左胸传来一阵刺热,是利刃掠过肌骨的滋味。
无声而倒。
石催一声不吭地拔出短柄匕首,将血在靴底擦了擦。
许闳飞快地将尸体拖去一边墙根下,口中低声问:“还有多少时间?”
石催抬头望一眼越来越黑的天色,估摸道:“三刻左右。”
许闳抬身,吁了口气,大致一辨方位,便熟门熟路地闪入侧前方的窄小宫巷,“跟我来!”
他自幼随侍孟守文,对这王城中的殿阙可说是再了解不过。
石催跟着他轻步向王城西北角跑去,道:“叶将军派你来办此差,可真是选对人了。”
·
殿门被人从外轻缓地推开,又迅速关上。
秦一闻声抬头。
待看清这两个衣甲上沾满了血的控鹤军将校,她身子一僵,眉眼也冷了,“眼下连败军之将都可随意出入此殿了么?大殿下未免辱我过甚。”
许闳轻手轻脚地走近她,恭敬地行礼,低头道:“秦姑娘,我二人乃属叶将军麾下,身上这一袭甲胄不过是幌子。”
石催站在后面,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坐在木椅上的女子,只见她脸色素白,容色虽是疲倦万分,可眼底的敌意却极凛冽。
秦一不肯信,手紧紧攥着裙侧,盯着他们。
许闳二话不说,从胸前摸出一枚铜制箭镞,递上去,不敢轻犯,只道:“叶将军计于谷时发兵进击王城,因虑介时大殿下会以秦姑娘为质以要挟将军、使将军令不得发,特遣我二人先行潜入,以解姑娘被囚之困。”
秦一先是一怔,待看清那箭镞,目光便渐渐地暖了,“二位将军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许闳道:“因不知秦姑娘委身何处,只得将王城西北角的内眷寝殿一间间查探过来。所幸才找了三间,便寻到姑娘了。”
秦一微微低眼。
她因知叶增人在城外领兵作战,所以对南城的战况格外留神。虽早已知晓叶增火烧外城南门、逼退南城守军、陈兵于外城墙下诸事,却没注意听到他麾下已有将领夜入王城。
她略一思忖,却问:“殿外守兵数众,你们全杀了?”
许闳不置可否。
石催却是老实地点了一下头,“虽有十二个人,可却都没什么本事——六个睡得像死猪,四个在凑着玩骨牌,余下两个又在打诨聊天——着实拎上不台面。”
她轻轻地叹,“叶将军麾下果然锐将如云。”然后又抬眼,目光微灼:“只是二位将军如此身手,眼下夜潜入宫,必不只是为了救我脱困罢。”
许闳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半晌咧了咧嘴:“秦姑娘果然聪慧。”
秦一便不再多问,只起身道:“将军欲让我去何处?”
许闳挠挠头,“只怕要委屈一下秦姑娘了……马场东面的御厩,还望秦姑娘暂忍一忍。”
【二十七】
“他当真把城门给烧了?”
孟守文坐在府邸内院中的石桌旁,抬头望着天边远处渐渐消逝的缕缕红烟,问道。
亲兵立在一侧,点头道:“叶将军攻占外城南墙之后却未立刻进击内城,只是勒兵把守南门。入夜后守城控鹤军又曾数次集兵抢攻城门,叶将军麾下兵寡,乃下令火烧外城南门,而后陈兵于外。城门既毁,控鹤军无所可夺,乃退守内城。”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孟守文轻轻地笑,“毕止外城四门,皆为三百年前孟氏祖上与其余诸侯互盟相王之时所造,如今却被他轻松一把火便给烧了。”
他收回目光,“不过这确像是他会做的事,想必亦让那帮守城的控鹤军吓破了胆。叶增麾下眼下集兵多少?”
亲兵答道:“至半个时辰前,共计三千二百人集于城外。”
孟守文闻言不语。
果然是兵寡,想来是因见不得自己麾下的精兵们被守城的控鹤军一次次冲杀,否则也不会放火去烧城门。
“只领区区三千余人马回师,也敢来强攻毕止坚城。”他又有些皱眉,“既已攻下南城,却不趁势进击,竟不怕守城之军倾巢而出,剿他麾下人马于城外?他这是在等什么?”
亲兵想了想,“只怕守城控鹤军亦有顾虑。叶将军虽只陈三千兵马于城下,可谁又能知他是否真就只领了这些人马回师?倘是城中守军出城遇伏,被河南兵马冲入内城之中,这丢城损兵的罪责只怕无人敢担。”
孟守文神色有些轻蔑,“王兄算计人心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于治军一事上却是一塌糊涂,手下养的俱是一群没有胆色的废物。”
亲兵犹豫了一下,道:“三殿下,王城中事眼下不甚明了,府外控鹤军既已撤去,不若便派属下等人前去王城之外,以备不测。”
“不急。”孟守文摇头。
他起身慢踱,“叶增既已陈兵在毕止城外,我便绝无担心王城中事的必要。”
·
亘时六刻。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灼烧后的刺鼻味道。
叶增弯腰,将赤绝的四只铁蹄均裹上厚厚的棉布扎紧,再起身时,就见张茂已回至身侧。
“如何?”他将箭箙挎上身,问道:“可是降了?”
张茂点了一下头,“末将一说待三殿下即位后便会对他们逐级赏赠、封妻荫子,那个固守内城南门的裨将便降了。眼下内城南门已开,但等将军率兵入城。”
叶增轻轻捋过赤绝的长鬃,“他麾下众兵外城战败而退守内城、几次冲锋又皆失利,兼之主将既死,士气大溃,其余城头的守兵又不见来援,只怕他等这个招降的台阶已是等了许久。”
张茂跟着他牵马慢行,问道:“将军不问三殿下之意便允这些控鹤军将士们如此厚赏,倘是事后三殿下不同意,将军岂不失信于人?”
叶增低眼,手触剑鞘,“你见过会邀赏的死人么?”
张茂愣住,“将军之意……”
叶增复又抬眼,向城墙之上望去,“先王梓宫未葬,他们便随大殿下行此逆举,已是罪无可赦。”
张茂便闭嘴不言。
叶增道:“传我之令:全军马蹄裹布,进城后不得惊掠民宅,人噤声马衔枚,不得举灯火,至王城下时,未得我令,不得有所异动。”
张茂点头应下来,返身传令于各营指挥使。
此时夜色正深,城外的兵马暗甲无光,闻令之后纷纷无声起身集结,糙黑的影子一列列站定,数百丈之间,只可闻得呼吸之声。
红色令旗蓦地竖起。
叶增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长剑,笔直向上举起,又重重落下!
令旗立时随之而落。
三千二百人马如暗潮一般缓慢而有序地涌入内城之中,战马蹄踏宽阔的街道,竟不出一点声音。
将近王城时,青色令旗于前方被人高高擎起,人马渐止。
叶增勒马,冲左右道:“置鼓。”
立刻有人将战鼓解下,置于人马阵前。
他又道:“上弩机。”
居于阵前的三百名士兵依令而行,将弩箭置于弩臂的矢道中,横弓上扬,顺着弩机上的望山向远处王城门楼瞄准。
“发!”
令旗骤落。
三百枚方镞铁矢呼啸而出。
“擂鼓!”
战鼓之声如雷吼入天,将门楼之上的哀嚎怒骂之声尽数湮灭。
王城墙头火把刹然间燃起一条长龙,无数雪箭如密雨一般迎风而落,却无一支能够射中这一阵置身于其射程之外的兵马。
令旗再度被人擎起。
三百弩机同时上箭的声音冰冷刺耳。
“发!”
劲风猝袭,三百枚铁矢再度凌空没入城头。
城墙上的火把长龙抖了一抖,有火焰跳跃着砸下来,激起地上一片烟尘。
叶增身后的三百名弩骑有条不紊地依令上箭、发射,如是十番。
从城头射下的羽箭越来越少。
夹杂在战鼓声中的咒骂哭号之声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弭。
红色令旗在军中左右摇晃,人马终于开始前移。
战鼓擂声一路不绝,逼近城下。
·
“混账东西!直待人都杀到门前了才发现么?!”
孟守正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冲前砸去,怒喝道。
校尉任凭溅起的碎瓷划伤脸颊,依旧是以首叩地,禀道:“大殿下息怒。已有查报,是南城的薛义降了,才叫叶增人马一路而入王城之下都无人发现。”
孟守正连连冷笑,“好!好!我平日是白养了这群没心没肺的东西了!外城三万控鹤守军,竟连它区区三千河南人马都杀挡不住,城头各部不肯互援,亦不敢集兵出城,这也都罢了,谁叫你们从没上过战场,见了河南军旗便吓破了胆!可我万没料到,竟还真有人降了叶增那个粗鄙武夫!”
校尉顶着他的怒火,直言道:“眼下王城城头为叶增麾下弩骑利箭所压制,战鼓擂声惊天,我守兵多惧其威,不敢上城御敌,只怕须得大殿下亲身登城督战,方可一振士气。”
孟守正僵硬着脸,突然起身,“你点两个人,随我一道去将秦太傅的女孙从殿中绑出来,架上城头,好让叶增看个清楚。”
校尉微微迟疑,却仍是应令,起身随他出殿。
向西北方向疾行而去近千步,却见囚禁秦一的偏殿外竟无一人守卫。
孟守正在外站定,怒气腾然:“看守此殿之兵何在!”
校尉皱着眉,快步上前,推门而入,方迈进去一只脚,便重重倒抽了一口冷气。
十二具控鹤军士兵的尸体,被凌乱地堆放在殿门之内。
而秦一已无影踪。
他后背寒毛乍立,侧让开身子,声音有些发抖:“大殿下,这……”
孟守正亦已看清,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指骨因久攥而发白,半晌后终于咬牙开口:“给我搜王城。务必将她找出来,给我捆送城头。”
·
谷时三刻。
城下的战鼓声依然未绝。
叶增驭马于阵前来回缓踱,目光一刻不离城头。
身后弩骑手中横弓已冷了半晌,另有数百名士兵早已下马,准备好了在外城缴得的折梯等物,但等他一声令下,便奋身冲杀接城。
城头稀薄火烟之中,突然慢慢走出一人,浑身缟素白衣,只在腰间系着一条金色锦带。
叶增放眼看清,眉间一冷,抬手止住鼓声。
“大殿下。”他开口道,声音不算高,却足以让城上那一人与身侧左右皆听清。
孟守正在垛口后站定,低眼打量一番城下这些河南人马蓄势勃发之态,当即勾了勾嘴角,冲下放声道:“将之所麾,莫不从移;将之所指,莫不前死——叶将军麾下将士忠勇若此,我手下人马外城失守,确是败得理所应当。”
叶增脸色微动,转而以手握剑,亦是高声道:“河南兵马因奉先王遗谕,乃回师毕止,欲立明主即王位。大殿下如若此刻能悔,尚为时不晚。还请殿下尽撤王城兵防、释所羁朝中文武,我叶增亦将退兵、以表修和之诚。”
孟守正脸上笑意收起,冷声道:“敢问叶将军所奉王谕何在?莫不是矫诏出兵、犯上作乱!”
此言激得城下河南兵马顿起一片怒气。
三千人马皆拔剑,利刃擦鞘而过的声音将浓浓夜色割裂成片。
弩骑不待下令便纷纷上箭,引弓对准城头。
叶增立身马上,脸色亦沉,“回大殿下的话,我叶增所奉之王谕,便在——”他猛地将剑拔出,锋指天穹,暴喝道:
“我河南兵马枪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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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骑应声放箭,三百发弩矢齐齐射入城头一排垛口之下,力道狠绝,城头守兵脚下的墙砖似乎也被箭镞凿得跟着一震。
叶增收剑,盯住城上之人,“这箭上王谕,大殿下可是看清楚了?!”
孟守正白衣身影不由后退一步,脸色虽发青,口中却冷笑道:“怎的,叶将军竟是如此心急,迫不及待便要替我那王弟在史书上写下弑兄的一笔么?”
“大殿下当真不悔、亦不撤兵?”叶增未答,反问道,双眉低了一低。
孟守正竟道:“我身为先王长子,继嗣即位乃世间正统,岂有为将军一言所逼之理?悔而退兵的人,当是将军!”
话音未落,他便扬手,从城头上丢下来一物。
那物砰然落地,滚了数丈,停下时外面包裹的素布便已散了开来。
赫然是一颗老者人头。
他又道:“此乃先王重臣、大司农董大人的人头。将军若不退兵,城中守兵便会每隔一刻杀一个勋旧重臣。将军下一个看见的,便将是秦太傅的人头。”
叶增注视着地上人头的目光瞬间转寒。
孟守正负手,“将军若是执意不肯退兵,只怕这王城为将军所破之时,便亦是朝中重臣尽殁之时。到时候将军纵是为我那王弟夺了这王位,却亦将成为我淳国的罪将!”
叶增蓦然抬眼,策马转身,沿阵前轻蹄小跑起来,目光逡巡着麾下人马,高声冷道:“我叶增当初受先王之命,于河南重筹兵马建营,至今已近两年。我河南大军收复失地、固守南疆、戮力抗敌,两年来无一战退、无一战败、更无一战有辱先王之命!我河南大军亦从不知退为何字、败为何字、辱命又为何字!”
他猛地勒缰,赤绝尥蹄、长嘶不止。
“今夜是战,我河南兵马断无退兵之由,大殿下愿杀重臣则尽数去杀,但这王城守兵是撤也得撤,不撤——也得撤!”
孟守正却不信他当真连都中文武的命都毫不在乎,脸色刹然变了,怒道:“你……!”
叶增返身背阵,厉声高吼:“杀!”
黑色令旗磨旋、遽落。
“杀!”
“杀!”
“杀!”
三千二百人马同时放声大吼,层层回音震动王城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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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之中,奉令去搜查秦一藏身何处的控鹤军校尉领着一小队士兵疾步前行,众人额头上皆是汗水满布。
远处忽而传来匆乱的脚步声,间杂着叫嚷呼喝的声音,嘈杂不已。
校尉止步,看着这一群人跑近,随手扯住一个衣甲不整的士兵,斥道:“发生何事了?竟如此失纪!”
士兵慌乱道:“方才有消息传来,道大殿下登城督战、却为叶增一箭射杀!城头守兵军心涣散,河南兵马破城之时近在须臾!”
校尉僵怔,随即厉声质问:“从何而来的消息?其真假安可辨之?”
士兵随手冲身后一指,“便是那两位将军前来告知属下们的!”说罢,便挣脱校尉拉扯,头也不回地跟随众人继续向前跑去。
他身后的数名士兵闻言见状,皆跟随这一群人的步伐冲向南面。
校尉来不及制止,回头望去,就见人群最后的两个男子身着控鹤军将甲、脸上脏血覆面,不由冲上前行揖道:“二位将军是从城头下来的?大殿下果真身死军前?”
其中一人瞥他一眼,挑挑眉,点头:“若非大殿下果真已死,老子编此谎话岂非不要命了!眼下城中各处守兵闻得消息皆已撤防,全都奔往南面去抢着开城门迎叶增了——须知外城那个薛义,因降了叶增,立时便为自己及麾下弟兄们换了富贵荣华!今次倘是能够打开城门迎河南军马入王城据守,所得封赏必逾薛义!”
校尉脸色一阵发白,似乎仍不敢信。
那人往地下轻啐一口,“大殿下已死,你若还想负隅顽抗,是想逼叶增放手屠军不成!”他拍拍校尉的肩膀,“我等如今大势已去,还是仔细考虑自己小命为妙!”
校尉闻言,神色有些颓然,将要回身时,却似又想起了什么,反手扣住那人的臂弯,皱眉问:“将军在城头看见大殿下登城督战时穿着什么?”
那人大咧咧道:“大殿下登城时身披一件鹤羽大氅,威风凛凛!”随即又叹:“只可惜没过多久便被叶增一箭射死了,惜甚、惜甚……”
校尉听着,脸色立刻变了,扣住他臂弯的手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喝道:“何处来的反间!险些便将我也蒙骗过去了!”
说着,他的手便摸去身侧拔剑。
然而面前银光一闪,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的腹前便被插入了一把短柄匕首。
剧痛来袭,校尉额上涌出豆大的汗珠,咬牙看向那人身旁站着的另一名男子,表情似乎是不信他的速度如何能快到这般不可思议。
石催握住短柄,利落地向下一划,在人倒下之时,又谨慎地抹了一刀他的脖颈。
许闳在旁搓搓手掌,似乎是略有歉意:“一路放谣而来,已劳你替我杀了五个人……待今夜事毕,明日我请你去毕止城中最好的酒楼喝酒。”
石催收起匕首,撇了撇嘴角,“叶将军不放心你孤身一人探城,果然有其道理。”他又皱起眉,“你若逢人能够少说几句,便也不会几番露出破绽。”
许闳摸摸鼻子:“我又未亲眼所见,岂能知道大殿下穿了什么!”
石催四处转望,又顺风侧耳细听,“王城四下守兵皆已信谣而走,莫论是四散逃命还是临阵倒戈,好歹不会再有心思顾及那些被羁押的朝中文武了,却不知城外战势现下如何?”
许闳一边动手脱身上这袭控鹤军将甲,一边道:“想知道还不容易?但往城头去看看,不就全清楚了!”
·
暗时一刻。
城墙之上混战一片,火烟如雾。
控鹤军守兵力有不逮,因惧叶增麾下人马之凶悍攻势,四下逃窜者多不可数。
孟守正拄剑城头,亲自督战,连连斩杀畏敌后退的士兵,一身素服杀得血溅通红,喝吼不止:“一个都不准退!畏敌后撤者,必死!降敌投诚者,必死!”
士兵们受其威慑,后撤的步伐一时暂缓,只得返身硬着头皮与之再战。
血战之时,一人飞奔而上墙头,近身咬牙禀道:“大殿下,外城其余几部因闻南城已降、叶增眼下正于王城之下酣战,皆做壁上之观、不肯来援!”
“反了!当真是反了他们了!”孟守正气得浑身直抖,转身向城下去看,入目便见那一面青底白字的叶增帅旗,当下更是气血攻心,喉头一阵腥甜,双腿发软,险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