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里袁绍仁带了贴身侍卫抬了一箱东西进来,原来香兰病了,林锦楼抽不开身,便托袁绍仁善后。袁绍仁先将倚翠阁的事了结,又带人到寺庙,与了银子请僧尼们封口,见香兰住的寮房里还有些日常用的东西,便命人收拾了,他见书案上放着一叠尚未裱糊的画儿,展开一瞧,立时便赞了一声。他虽不懂画儿,却也瞧得出好坏,只觉用色淡雅,意境优美,不由一幅幅看下去,只见画儿的落款皆是一个印章盖的“兰”字。
223 庭院
袁绍仁翻了翻,又见最底下压着一张薛涛笺,上面题了一首《清平乐》,词曰:
“前尘明灭,梦里兰花屑。骤雨敲窗乱残夜,天南地北霜月。
金陵烟霭纷纷,休提旧事断魂。千古多情笑我,犹为春风遗恨。”
落款是“兰香居士”。字体端丽飘逸,十分娟秀,词旁还画了半轮烟月,下角画一枝兰花并一丛幽竹,寥寥数笔便可看出画技深厚精湛,相映成趣。
袁绍仁起先看只觉不过是闺阁儿女之作,可再一品,又觉出些不同,那词真个儿是含了甘苦悲欢在其中,不同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再读一回,沧桑寂寥之意便透纸而出。
这时楚大鹏凑过来道:“哥哥,这么入神,瞧什么呢?”
袁绍仁擎着那信纸弹了弹,笑道:“有意思,鹰扬那表妹才多大,经过什么‘前尘’‘旧事’的,不过这画儿画得真好,想不到竟是个才女。”
楚大鹏道:“没点子能耐咱楼哥那么高的眼界,能瞧上她?”瞧见袁绍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便“扑哧”一笑,拍了袁绍仁一记道:“行了哥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长我们几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寻常的‘表妹’能让林霸王大半夜风风火火的去砸你家大门,调军队出来寻人么。你是没瞧见,到寺庙一见没人,林霸王脸色都绿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跟要吃人似的,我还头一遭看他这样,想想也怪瘆人的。”
袁绍仁一怔,又笑道:“先前金陵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处找十几岁的大姑娘,原来就是找她?”
楚大鹏道:“可不是么。回头非得让鹰扬把她带出来让大伙儿瞧瞧,模样儿是不是九玄天女下凡尘,能把林霸王迷成这样儿。”
袁绍仁笑着摇头。他对林锦楼的风流韵事素来不感兴趣。眼下这个,虽说画一手好画儿。作得好诗词,可他也兴味索然。他对这等多愁善感,爱吟诗作画的女子向来敬而远之——有才华是不假,可成天那个调调也让人憋闷,且通常这样的女子都命薄,李清照、朱淑真、唐婉、班婕妤,哪个是高福高寿之相呢。
袁绍仁命人将香兰的东西全收拾了。放进一口箱子抬回了扬州林宅。门子格外殷勤,将人迎了进来,袁绍仁进院子才知林锦楼不在,想放下东西便走。却瞧见垂花门里站着个人。他目力过人,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女子,站在那里仰着头,对着墙头一枝花儿痴痴的望着。生得仪容不俗,乌发蝉鬓,眼波横,眉峰聚,颜色极美。身量袅娜窈窕,穿着淡黄杏子衫,鲜绿的裙儿,站在一棵桃树下,比那桃花更清丽娇艳。
袁绍仁怔住,不觉看的呆了,仿佛瞧见另一个人,口中喃喃道:“莲…莲娘…”
香兰俯身在地上拾了一朵落花,放在鼻端闻了闻,转身要走时,猛瞧见二门外站着个人,穿着锦衣华服,身形魁梧高大,剑眉星目,面阔鼻直,相貌堂堂,鼻下已蓄了胡须,虽年轻,可也瞧着有些年纪了。香兰忙躲到一旁回避,心道:“怎么好端端的来了个男子,还这般唐突,往内院里瞧…瞧他这身形容打扮,威仪气势,不似寻常之人,定是个掌权的朝廷命官。”
一时灵清从窗口探出头唤香兰进屋喝补汤,香兰便应着往回走,忍不住又回头一望,只见那人仍在二门外站着往内瞧,便忙扭过头,提了裙子飞快的进了屋。
袁绍仁见香兰走了,方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用手盖住了脸。这女子必然是林锦楼的那位“表妹”了,那一身气度神韵像极他一位故人——先帝的朝中首辅沈文翰的孙女沈嘉莲,后随家族落罪流放,十年前他纳进府里的小妾,如今青青坟冢上的一抔黄土。
他定定站着,只瞧见那空荡荡的庭院,微风拂过,摇下一地乱红落英。
话说香兰喝了汤,只觉无聊,想看两卷书解闷,灵清便往前头书房去,翻了一回,只拿来两本诗词并两部佛经,香兰便有一页没一页的看着,灵清和灵素在一旁改衣裳,极小声说上一两句。
临近中午将用饭的时候,骤然起风,片刻天色暗下来,雨丝细细密密下了起来。灵素忙去关窗,道:“好端端的下雨,奶奶还要多加一件衣裳。”一面说一面张罗摆饭。
厨房做了四菜一汤,因香兰病才初愈,并没有特别荤腥油腻的,只是两三样精致青菜,配着白嫩嫩的豆腐并一盘精致的果子点心。香兰正吃着,林锦楼便回来了,身上半湿,对香兰道:“你吃你的。”自顾自取了毛巾擦脸,丫鬟们见了连忙打开箱笼拿干净衣裳。
林锦楼来扬州匆忙,衣裳一件没带,扬州宅子里只剩两件他原先穿过放在这儿的旧衣,前些日子给香兰买衣裳时,他也添了些,不过为了对外应酬。
林锦楼擦洗换过衣服了,坐在香兰身边,看了看桌上菜色,便道:“再添两个菜,中午在外头应酬,没吃多少实在的。”
幸而厨房早有准备,不多时便又端了两个小炒菜来,菜色鲜亮,却也不是什么珍馐。林锦楼虽讲究吃喝,但因在军队里久了,也没那么挑剔,举着筷子便开始吃。
香兰原本已经吃完了,因林锦楼回来,不好撇开他,只留了半碗汤,坐在他身边发愣。虽说她已不像先前那么怕林锦楼,跟一并独处时还是有些不自在,也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能这般别扭着。
林锦楼看了她两眼,给她筷子里夹了一块软糕点心。
香兰朝他看过来。
林锦楼努力将口中的饭咽了,道:“你再多吃点儿,这两天病着,吃这么少,回头好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
香兰“嗯”一声,看着碟子里的糕点却吃不下,拿着筷子拨弄两下,无聊的往上戳了几个窟窿。

224 逛园
林锦楼看了香兰一眼。道:“明儿后忙完了,带你出去玩儿,二十四桥那里桃花都开了,白天人多,等晚上去赏月。”
香兰听了这话忙抬起头。她早就想四处转转,可先前东躲西藏,进了寺院又不好独身出门,一来二去的错过好多景致。
林锦楼见香兰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盯著他,心里大為得意,暗道自己这一遭可没猜错,他怎么早没想到,香兰这种能文会画的,果有些文人墨客的脾性,素喜徜徉山水间,跟那些在内宅里只知道打扮伺候人的女人是不一样心肠的,怪道她先前在林家镇日没精打采的,原来是被拘得紧了。却绷著嘴角道:“你这小性儿就是别扭,想出去玩跟爷说不就是了,跟个闷嘴葫芦似的,见了爷就没话,一天到晚低著头。都快成小老头儿了。爷再忙两天,咱们就回金陵。想你爹娘了罢?等回去了,让你回家住两天,或是把你爹娘接进来住几日。”
香兰一怔,这些日子她最想念的莫过于父母,不由弯了弯嘴角,又想起林锦楼把她找著带回来时,她在马车里就一路想,自己是从狼窝爬出来,又进了虎穴,依林锦楼的性子,还指不定要怎么折磨整治她,之前惹毛了他就险些要掐死自己,这一回,只盼著他能看在自己救了他母亲和妹妹的情分上,手下留情,倒没想到林锦楼把这事轻轻放下了…或许是林锦楼真的性子变了?她扭捏了一下,刚想跟林锦楼说句“谢谢”,却听见他道:“你跑了的事儿他们还不知道,你也就甭提了。”
“…哦。”
“别光‘哦’,再敢有下次你试试。”
香兰低著头盯著眼前的糕饼又不吭声了,心想她刚觉著林锦楼為人软和了,可下一句又开始威胁自己,果然这才是林锦楼的真面目。
林锦楼拧起眉头,心里也有些悔,方才明明好好的,这女人胆小如鼠,不禁吓唬,他怎么又给忘了呢,她也是的,就不会学著讨喜点。旁的女人早就知道凑过来撒个娇,说句:“爷,我再也不敢了。”他还能有什么气?
眼见气氛僵僵的,林锦楼哼了一声,一伸手将香兰戳的那块糕端到自己跟前,就著汤三两口吃掉了。
吃罢饭,丫鬟撤去碗碟,献上清茶漱口,毛巾净手,片刻又重新端了热茶,摆了果品来。香兰还想再翻翻书,林锦楼觉著她身上还没好利索,命她去午睡。林锦楼说话向来军令如山,香兰只能服从不能反抗,只好乖乖躺在床里头,身上严严实实裹了锦被。他自己赤著脚坐在床外侧,翻看银盘子里盛的帖子和礼单。
香兰偷偷把眼睛瞇成一条缝,瞄了林锦楼两眼,只见他微皱著浓眉,一脸的不耐烦,把帖子分成几堆。香兰头一次发觉林锦楼长得俊朗,长眉入鬢,双眼如电,鼻梁高直,带著勃发的英气霸气,挺拔如松,只是他性子太爆,又是个心狠手毒,不择手段的,一言不合便抬手打人,香兰虽感激他,却也又恨又怕,见著他的影儿都惦著躲。哪里在意他长什么模样。她合著眼胡思乱想一回,便不知不觉睡著了。
林锦楼将帖子分了,命灵清拿给吉祥。他伸个懒腰,一扭头,只见香兰已经睡熟,脸蛋红扑扑的,他又小声骂了句:“没心肝的女人。”想到回来时,门子同他说袁绍仁来过,还送来一只箱子,说是奶奶曾用过的东西,便命人将箱子抬来,打开一瞧,只见三四件粗布衣裳,一件厚些的袍子,另有个粗陋的小木匣,打开才知里头放了一面镜子,一把木梳,半瓶儿头油和一盒儿涂脸的膏子。
林锦楼翻腾两下,便嫌弃的放一旁了。剩下的便是经书和书稿画稿,另还有几卷已经裱好的画儿,林锦楼展开一一瞧了,只见山水、人物、花鸟,各色题材俱全,或磅礴,或写意,或细腻,或婉约,真是别具一格,说不出的雅。
林锦楼立时一惊,忍不住脱口赞道:“好画儿!”诧异的回过头去看在床上的女人,万万想不到香兰竟有这样的能耐。当今名头最响的才女是京城里文渊阁大学士姜学成的女儿姜翡云,琴棋书画俱精通,尤擅一手好丹青,曾有她在闺阁中赠友所画的一副梅兰竹菊图流出,当时引得一眾王孙公子追捧。他也曾凑热闹瞧过,是绘得不错,可跟香兰所画相比。不知差了几重山。且香兰诗书皆妙,也会下棋弹琴,先前做丫鬟时还不显,待他养在房里,却愈发瞧出她精于吃穿,大家闺秀各色礼仪教养不缺,风格高雅,一身气派比赵月嬋之辈更像千金小姐,哪里是奴才种子,分明像是簪缨人家娇养长大的,绝非寺院那般清寒之地养出来的女孩儿。
林锦楼若有所思的盯著香兰睡莲看了半晌,把画儿重新放进箱子里去了。
香兰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外头静悄悄的,隐隐传来丫鬟说话声儿。她睡得浑身发软,坐起来撩开幔帐往外瞧,只见灵清和灵素正在开箱倒柜收拾东西,一个说:“厚衣裳再带两件,入了夜还是冷的。”另一个道:“铺盖被子也要带著,万一奶奶想在外头榻上歇歇呢。点心和茶叶都装了么?果子戴几盒?”正说著,抬头看见想看见香兰已经起床,连忙过去道:“奶奶醒了,吃茶不吃?”
香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道:“这是忙什么呢?”
灵清笑道:“大爷让收拾的,说要带奶奶逛逛,过会子就走。”
香兰又一怔,林锦楼不是说“过两日等他忙完了”才去么。可出去转转到底让人高兴,她刚吃了半碗茶,这厢灵素已将衣裳捧来给香兰换上,又挑首饰给她梳头,手上也套了四五支鐲子。正收拾著,林锦楼迈步进来。香兰忙站起来,林锦楼见她穿了大红五彩通袖罗袍儿,下著金枝线叶纱绿百花裙,腰里束著鸳鸯女带,腕上笼著金压袖,头上珠翠堆盈,衬得她白玉桃花一样的脸儿愈发娇俏了。林锦楼瞇著眼上下瞧了瞧,香兰有些不大自在,却见林锦楼点了点头,道:“哦,你这样穿挺好的。”说完优雅迈著步子往堂屋去了。
香兰还没回过神,灵清得意道:“奶奶听见没?大爷说这样儿好看,我也说,奶奶肤色雪白,就穿这样晃眼娇艷的才漂亮呢。”香兰自己一打量才吃一惊,她方才惦记著出门,心不在焉的任人摆布。没料到丫鬟给她穿了这样艷的衣裳,戴了这些釵环。前世她在沈家,其实也爱做这样鲜丽的装扮,后来嫁给萧杭做了新妇,就更爱穿大红的…再后来她就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了,自做了林锦楼的小妾,倒是裁了几身红的,可这样正经婚嫁的顏色她每每都避开,不知是觉著自己不配,还是赌什么气。今日这大红衣裳穿在身上,恍若隔世,让她精神都震了一震。
一时收拾完毕,香兰便到堂屋去,林锦楼正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看信笺,他手边的炕桌上放在一盅枸杞排骨汤,一盅大补汤,粉白的碟子里放著精致的包子、面点等物,另还有两三样凤爪、鸡翅等小菜。此时外面雨早已停了,阳光从半开的鏤雕窗子里洒在他身上,显得他身形尤其高大。片刻功夫,他也不知从哪儿也换了外出的衣裳,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鹤氅,里头是蓝色嵌青纹提花蟒缎棉袍,束著八宝带,头上的发也綰在白玉冠当中。香兰心说,他这样打扮起来也人模狗样的,不知他底细的人瞧见他,还真觉著他是个雄姿英发的人中俊杰。
林锦楼听见动静,抬头看了香兰一眼,用下巴一点炕桌另一侧道:“坐。”
香兰便坐下来,灵清已端来一盅汤,把盖子揭了,道:“先喝碗补汤开开胃。奶奶吃素包么?”
香兰闹不清这个鐘点吃得是哪顿。
林锦楼道:“给她按爷这样的端一份儿。”灵清应一声便退下了。
林锦楼看著手里的信忽然冷笑一声,丢在一旁:“卢韶堂那龟儿子还跟爷抖机灵呢,巴巴托人说项,还以為爷真不敢动他怎的,找了几个穷酸儒乱拽文。写得天花乱坠,以為爷就怕了?爷这一遭就弄死他,有本事就让御史弹核了老子。”说著揉揉眉心,前一阵他找不到人撒狠,把卢韶堂几个得力干将都派人悄悄杀了个精光,留下卢韶堂一个光桿,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三个月,他要不是為了找陈香兰这个不省心的,早就把卢韶堂收拾完了,还能容这廝蹦跶到今日。可这话他不能提了,眼前这女人他好容易找回来,,他不能再搞砸了,香兰还跟受惊的小兔儿似的,他不想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
林锦楼想著便夹了个包子放到香兰跟前的碟子里,笑道:“方才忙了一回,觉出饿了,就再吃一顿,你也用点,吃完了出去逛逛。这宅子后头有一处园子,是临著保扬湖建的,平日里锁著,咱们过去看看景儿,园里有一处假山亭臺,能眺著二十四桥。”
香兰看他方才还阴沉著一张脸,笑得冷颼颼的,这会子又笑得跟盛夏六月花似的,真是喜怒无常,也不敢招惹他,她中午用得少,这会子也饿了,便乖乖的将东西吃了。
林锦楼看著香兰喝汤和嚼东西的模样,心下满意,只觉这一顿吃得融洽和美。等吃完了,用茶漱了口,便带著香兰出门,命人用一乘竹轿,抬著香兰进了园子。
香兰这几日一直病著,几乎足不出户,万没料到这院子后头竟别有洞天,进了那半月拱门,便瞧见千竹掩映,花树、假山成趣,引人入胜。
香兰不禁下了轿,沿著石子漫成的路往内走。林锦楼道:“这园子小了点,倒也算精致,好歹是自己家里的,你且逛逛,过几日爷带你去更好的。”一面说也一面四下赏玩。
这宅子是他最初在扬州置下来的,后来楚大鹏几个人从年底盐商总会里分红的银子里拿出了些,悄悄给他把后面那块地也买了,把房子一扒,竟给他沿湖建了个园子当谢礼,虽说那园子不甚大,可布局独特,奇花异草,各色怪石,别具一格,林锦楼便笑纳了。
走不多远,果然看见一山,山上设一八角绣楼,二人便沿著青石板石阶上去,绣楼内早有下人打扫干净,铺著锦毯,掛著绣幕,紫檀桌上的金猊玉兽口中还缓缓冒著青烟。丫鬟婆子们见主子来了,忙不迭献茶摆果品。
香兰将一色鏤雕新鲜花样的朱窗推开,便瞧见墻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不远处有一架飞虹立于水面之上,如玉带飘逸,似霓虹卧波,让人观之心情豁然开朗。
此时只听隐隐有丝竹声传来,并有女子婉转唱腔。林锦楼眉头微皱,起身将另一侧朱窗推开,香兰亦忍不住探头去望,原来林锦亭闲来无事,招呼刘小川等人在园子里一处名為“春臺明月”的馆里吃酒取乐。因午后雨停了,天气晴好,便在屋外置了一桌,还可赏梅桃杏等花。又请了几个名妓来弹唱助兴,只见有怀里抱琵琶的,有抚琴的,还有在席间敬酒的,浓妆淡抹各具风情。有个穿桃红妆花袄儿,蓝缎裙儿的,拿著个红牙小板,正咿咿呀呀唱著。还有穿著遍地绿金比甲的,凤釵半卸,脂光粉艷,正眉飞色舞的说话,末了引来一眾男子大笑,纷纷执起酒杯饮了,那女子也陪饮一杯,脸上泛红微醺,有个男子不由忘了情,揽过那女子亲嘴,那女子似是害羞,欲拒还迎,公子哥们轰然叫好。
香兰活了两世还是头一遭见著这样的景儿,不由瞪大了双目,张大嘴巴问道:“这…这就是喝花酒么?”眾目睽睽之下便亲嘴砸舌,香兰惊得言语不能。
林锦楼挑眉,看著香兰吃惊的小模样儿只觉有趣,心想这算什么,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真正放肆起来,以淫词艷曲行令,或是妓女们脱衣摆出各色姿态助兴都是有的,小香兰瞧见,眼珠子还不掉下来。
225 见客
林锦楼刚欲说话,却瞧见刘小川往绣楼上瞥了一眼,接着便瞪大一双眼,用胳膊肘去捅谢域,往绣楼上指去,引得一桌人都呼啦啦往这边看过来。林锦楼见香兰还在自己身边站着,登时便沉了脸,“砰”一声便将窗子关上了。
刘小川咂咂嘴道:“乖乖,瞧见没?那个就是林霸王的那个房里人了罢?”说着去看林锦亭。
林锦亭懒洋洋的吃了一筷子菜,点头道:“就是她。”
谢域笑道:“我猜也是她,可惜离得远些,未瞧真切。”
刘小川精神起来,道:“那咱们过去看看呗,就说去拜会小嫂子。”
楚大鹏擎着酒杯道:“得了罢,林霸王捂得死死的,还能让你见着,别回头人没见成,惹一身骚。没瞧见方才窗子都关了,你还跑去触霉头。”又看了袁绍仁一眼道,“袁哥哥,您说是也不是?”
袁绍仁含笑不语。今日林锦亭做东,硬邀他来,他本想推脱,可想着日后好歹是姻亲,自己还差点娶了林锦亭一奶同胞的妹妹,便过来了,见席间虽请了妓女弹唱,倒也算清幽,加之楚大鹏等人竭力交好,故而气氛和乐,便一直在旁瞧着,听这几人谈笑。
谢域也吃吃笑,命身边那妓女道:“去给你刘大爷敬杯酒,让他安生些。”
刘小川拧着身子嘟囔道:“小爷我就不信你们几个不好奇。”他是个急性子,想到的事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从座上跳起来道:“不成不成,我得去瞧瞧,看是什么样的大美人儿,能让林霸王宝贝成这样。”说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去了。
刘小川若犯浑谁都拦不住,众人索性也不劝了,且这几位也都吃多了酒,纷纷嬉笑着跟在后头看热闹。
这厢林锦楼正跟香兰东拉西扯的说话儿,便听灵素站在楼梯下报道:“大爷。有几位爷过来。说要见大爷和…”后面“小嫂子”未说出口,便瞧见灵清对她使眼色,便将那三个字咽下去了。
一语未了,刘小川便扯脖子喊道:“我说哥哥,您这忒不厚道,哥儿几个大半夜陪你出去找人,如今人寻着了,你过河拆桥便不睬我们几个了?好歹让小嫂子来敬我们一杯酒不是?”
谢域听刘小川当众抖落香兰夜里丢了的事,不由皱眉,立时踢了他一脚。刘小川“哎哟”一声,瞪着谢域道:“你踢我作甚!”
谢域狠狠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片刻便听见脚步声,林锦楼从楼梯上走下来,只见楼下杵了这么几位,便道:“哟,真热闹,你们几个不是方才吃酒正热络么,跑我这儿是怎么档子事儿?”
刘小川笑嘻嘻道:“哥哥。甭装傻嘿,咱几个是来瞧小嫂子的。”
林锦楼仿佛没听见,只对袁绍仁笑道:“他们几个是见天吃饱了就胡闹,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上午还听吴将军说你差事办得好,评了优等,进京之后圣上必有赏赐,有好处可别忘了兄弟。”
袁绍仁也瞧出林锦楼左右言他,不愿让那女子出来,不由暗自惊奇。心说林锦楼待那女子还真与别个儿不同,先前林锦楼在外头打仗,他房里有个叫画眉的小妾,特特去找他,林锦楼在众人之前也从不避讳,让那画眉端茶递水的,随意差使,不过就像个体面丫头。如今这一个却让他牢牢关起来金屋藏娇,仿佛别人看一眼,他就吃了天大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