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婆恭顺地道:“老身知道,请转告二爷不要操心。”紧接着又恨恨地说,“杜向萍那婆娘刚掌权才几天,便把谢府田庄和两个铺子交给自己的亲叔伯弟兄去管理,那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岂是做生意的料?更有甚者,她竟然将原来稔熟生意的老人都赶走了!长此以往,这谢府的财路怕是要走尽了。”
涵香道:“可不是。自从她当了家,谢府里便乱起来,下人们偷懒耍牌她也不管,只是整日里坐在账房里看账簿,誓要抓住二夫人的把柄!”
刘婆道:“听说咱们二爷也被她穿了小鞋,如今这个时候,我们可全都指望二爷做主了。”
涵香叹道:“二夫人好好的得了癔病,二爷整日忧闷,我们看了也心疼。不过二爷心中自然有数,你就放心吧。”
那两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便推门走了。初彤心道:怪不得二爷这两天都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八万两银子似的,原来是忙着给那妖妇收拾烂摊子呢。她一边想着一边从筐里钻出来,走到柜子前,将银簪在锁眼里又捅了几捅,只听“咔”的一声,锁应声而落。她沾沾自喜,然后打开柜子,只见柜子下方放着几个很小的坛子,传出来阵阵酒香。初彤取了最里面的一坛,然后将柜子锁好,又在厨房里拿了几样精致的果子面点,便一溜烟地跑了回来,躲到檀雾园后院的小杂房中偷吃起来。
第二部分 第39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2)
她藏在一个樟木箱子后面,一边将怀里的吃的放在地上,一边自言自语道:“昨天一闻到酒香,我就知道这东西不是凡品。”说罢将泥封的坛口掀开,顿时,一股甘甜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初彤使劲抽了抽鼻子,立刻眉开眼笑,“啧啧,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酒共有六坛,如今少一坛一时半刻也不会被发觉,横竖老子过几天便要走了,若不尝尝这美酒,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她小小地啜了一口,那美酒的滋味令她浑身都抖了一抖。她啧了啧其中的滋味,又喜不自胜地咬了一口鸭油卷吃。
吃喝了一会儿,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初彤放下酒坛,抹了抹嘴,来到窗前,将窗子掀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只见谢凌辉手持宝剑,正在与洪管家过招,二人你来我往,缠斗正酣。几个照面过后,谢凌辉突然将手中的长剑一扔,不耐烦地说:“你总让我,不打了。”
洪管家面无表情地恭敬而立,谢凌辉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去吧,我独自待会儿。”
洪管家施礼而退,谢凌辉将宝剑捡起来又练了几式,但显然他心情不佳,将周遭的花架矮树砍了个七零八落。初彤见状,哈哈一笑,伸手将窗子推开道:“二爷心情不好吗?”
谢凌辉转身望见初彤,不由得一愣:“你在这儿做什么?”说着便走了过去。
初彤先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将藏在身后的酒坛取出来,一边摇一边笑道:“二爷,这可是好东西。古人云,醉里且贪欢笑,要愁哪得工夫。二爷若心烦,不如来上一杯。”
谢凌辉大为惊讶,他为人一向肃然清冷,小小年纪便自成一派威严,府里的婆子丫鬟小厮见了他,个个都屏声静气,这小丫头却偏偏不怕他。那酒一看坛子便知是从宫里来的东西,檀雾园没有此物,定是这小丫头偷来的。寻常丫鬟莫说是偷酒,就连平常吃酒也是遮遮掩掩的。初彤这样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还要拉他同流合污,这自然是前所未有的。
谢凌辉皱眉道:“这酒…”
初彤挺起胸膛,得意洋洋的,仿佛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酒是我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二爷放心,没人瞧见。横竖是那个老巫婆管家,丢了东西是她的闪失,谁让她监管不利呢。我们只管喝酒尽兴,一醉方休,最后再将这酒坛子砸碎了丢到湖里毁尸灭迹,剩下的事情就让那老巫婆着急去吧!”
谢凌辉有些动摇,但又觉得有些不妥,便迟疑道:“这恐怕有些欠妥吧…”
初彤心想:老子若不拉你下水,你将我供出去如何是好?当下她便做出不屑状,说道:“二爷大可放心,这事情今后若是查出来,初彤一肩承担便是,与二爷毫无瓜葛!”
谢凌辉凤目一挑,心想:酒已经喝了,若是将这小丫头交出去,岂不是显得我们檀雾园对下人约束不利,白白落了大夫人的口实。况且他对初彤也真心存了几分喜爱,再被初彤这样一激,清俊隽永的面庞立刻一沉,说道:“你这丫头,把你家二爷当成胆小鼠辈不成?”说罢双臂撑住窗台,纵身一跃便跳进了小杂房。凤目所及,只见樟木箱后面铺了一地油纸,纸上放了各色点心,还有半只卤鹅腿,便不由得连连摇头,哑然失笑道,“你倒会享受。”
第二部分 第40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3)
初彤将窗子关好,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将剩下的鸭油卷放入口中,忽闪着大眼睛,边吃边说道:“人这一辈子,可短暂可短暂了,总共就只能活三万多天吧,就看你到底是活了三万多天,还是只活了一天却重复了三万多次。在世上不好好享受,将来见了阎王爷,想后悔都来不及了。二爷,快坐吧。”
谢凌辉今日穿一件雪青镶领碧色寒梅暗花缎面坎肩,配墨绿缕金竹叶纹样交领长袄,衣服还是全新的。他略一犹豫,撩起衣摆便席地坐了下来。初彤哈哈一笑,颇有些江湖儿女洒脱豪迈的气概,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然后一抹嘴巴,眯着眼睛将酒坛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屋里冷,喝几口暖暖身子。”
谢凌辉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一股暖意从喉咙充斥到丹田,身子立刻热了起来。初彤又殷勤地捧起一块鸽子玻璃糕递给他道:“二爷吃这块,还是热的呢。”
谢凌辉接过来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只觉得这点心吃起来比平常香甜些,不由得微微点头,唇边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恍若一池素莲幽幽绽放,看得初彤不由得呆了一呆。谢凌辉自幼便被二夫人严格管教,行动坐卧皆有一番规矩教养,小小年纪便懂得老成持重,英华内敛,平素与丫鬟都极少调笑,更不用说席地而坐大口喝酒了。如今这样无拘无束,令他身上顿时轻松起来,不由得笑道:“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酒色都已转成绛红,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前两天宫里赏的,只有那么六小坛,你这小丫头倒挺有眼力。”
初彤灿若寒星的双眸笑意盈盈:“昨天我提着鼻子一闻便知道是好东西了,只可惜这酒是冷的,若是能烫上一烫,喝起来会更有味道些。”
谢凌辉又喝了一大口,听了初彤的话,谈性大起,侃侃道:“不止要烫上一烫,酒中还要投入梅子等物用小火慢煮,再邀三五知己小聚,坐于蓝天白云之下,开怀畅饮,笑谈古今。若真能如此,也勉强算得上‘煮酒论英雄’了。”
初彤晃了晃脑袋道:“这儿跟你煮酒的英雄没有,陪你喝酒的倒有一位。今日我们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春夏与秋冬’!”
谢凌辉赞了一声:“好!”然后将酒坛交给初彤,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
初彤将酒坛接过来喝了两口,扯了一块鹅腿递给谢凌辉道:“二爷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那个老巫婆?”说罢咬了一口奶油千蒸糕,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又含混不清地说,“依我看,二爷不如取而代之,当了谢府的家!”
谢凌辉原本嘴角微扬,听到此话后,神情一肃,将酒坛举起来“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伸手一抹,凤目染上一丝狷狂之气,沉声道:“那个老巫婆颇有几分威信,可恨我年纪还小,否则非要将当家的大权揽回来不可!”
初彤连连摇头:“非也非也!二爷英明奇伟,自小便有神童美誉,若说寻常人,十四岁确实难担大任,但是二爷不一样!我看你代替老巫婆绰绰有余!”
第二部分 第41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4)
谢凌辉不答话,只是咬了一口糕点,又喝了几口酒,默默无言,若有所思。初彤见谢凌辉兴致不高,便一把将酒坛抢了过来,将鹅腿的骨头拿在手中,敲了敲酒坛的沿口道:“我唱个歌助兴吧,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美酒佳人!”说罢挤挤眼,用腿骨敲沿口,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唱道,“多少人生风雨后?多少慷慨不再有?多少壮举一场梦?多少盛情一杯酒?呀!君不见十里长亭悲欢尽,离人垂泪难相守。君不见烟波浩渺黄河去,只余白云空悠悠。折柳,且进一杯酒。”
初彤唱罢,将酒坛举起来喝了一大口,谢凌辉拍手叫好,也将酒坛拿过来大喝一口。不知不觉间,谢凌辉已经灌了不少美酒下肚,白皙如玉的俊脸已经透出了粉红,明莹光华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氤氲之气。他靠在樟木箱子上,蜷起一条腿,将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左腮,神色慵懒,笑意淡然,缓缓地道:“你唱歌前说的话有偏差,这儿勉强算得上良辰,却说不上美景;美酒货真价实,这佳人嘛…我看还不算一流。”
初彤一听这话,顿时怒了起来,借着三分醉意凑到谢凌辉面前,伸出食指戳着他的胸口道:“你好好看看,我哪里不算一流?哪里不算一流?我娘原先便是京城的第一大美人,我是她女儿,就算排不上第一,也不至于落到第二流去!”
初彤杏眼圆睁,张牙舞爪之状颇为有趣,谢凌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小到现在,纵情大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笑,那风华璀璨的面容神采夺人,灿若朝阳,好像山风吹过半坡的野百合,让人觉得美到极致又心旷神怡。
初彤顿时看呆了,只觉得神情恍惚起来。谢凌辉逐渐收了笑声,从袖子里优雅地取出一块手帕,先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慢慢地俯下身来。初彤犹如定住一般,不断地想着:二爷要亲我了!二爷要亲我了!如此重要的时刻,我是应该含羞带怯地抗拒抗拒,还是应该豪情奔放地主动迎上去呢?她的脑中乱哄哄的,但谢凌辉的脸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衣褶里散发出来的龙涎香。正当初彤下定决心要娇羞一下的时候,谢凌辉已俯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用这帕子擦擦口水吧。”说完将帕子温柔地放入她的掌心,然后优雅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门口走去,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严肃地说,“走之前将这里打扫干净,不要让人抓住什么把柄。”说罢便推门扬长而去。
门“啪”地一关,初彤顿时缓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帕子,立刻拧起眉毛,恨恨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嘟囔道:“不就是长得漂亮些吗,神气什么!人人都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真是没错!”骂过之后,她又捧了酒坛,将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地灌下了肚。
话说初彤将小杂房的残局收拾了,然后将酒坛打烂丢进湖里,之后便寻了个无人之处狠狠地睡了一觉。美梦正酣时,她忽然感觉有人在推她,睁眼瞧见卷翠正坐在她身侧,见她醒了,连忙说:“小姑奶奶,我找了你半天呢!二爷要到畅春堂见老爷,让你跟着去,快走吧。”
第二部分 第42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5)
这一句话让初彤顿时睡意全非,心道:完了!莫非是我偷酒喝的事情暴露了?哎呀呀,谢凌辉那个小白脸真不够义气,将我出卖了!想着想着便要开溜。但此时谢凌辉已经走了过来,见着初彤,点头道:“跟我走吧。”
初彤心中一沉:完了,跑不了了!但转念又一想:呀呀呸的!等见了老爷,若是实在抵赖不过,便拉那小白脸下水!说是受了他的指使才去偷酒的,横竖也要拽个垫背的!
谢凌辉却有些心不在焉,叫初彤跟在身后。走着走着,他一回头,只见初彤双拳紧握,低头深思,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怒目而视,一会儿又楚楚可怜。于是他奇怪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初彤抬起头,悲愤地说:“我在练习表情,悔恨的,可怜的,迷惘的…一会儿见了老爷,追究起偷酒的事情好有个应对。”
谢凌辉凤目微挑,哭笑不得地说:“谁说见我爹是为了偷酒的事?我只不过是去跟我爹说说话罢了。卷翠和紫鸢手底下都有活计,绿翘又病了,只有你是个闲人,所以才叫你跟我来。”
初彤一听,那原本哭丧的脸立刻精神百倍,眉眼带笑地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走吧!”
谢凌辉顿时无语。
待到畅春堂门口,洪管家正立在那里,谢凌辉见到他略一点头,随后带着他和初彤迈步走进正厅,只见谢春荣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翻着一本书。谢凌辉向初彤一使眼色,初彤立刻会意,垂着手立在墙根处,低眉顺眼地作乖巧状。洪管家默不作声地站在另一侧。
谢春荣头也不抬,翻了翻手中的书,问道:“你来我这里有何事?”
谢凌辉沉静地说道:“我前两天入宫陪太子读书的时候,太子说我已经到了可以入仕的年纪,问我是否要参加今年的科考。”
谢春荣将书本一合,又闭目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谢凌辉摇摇头道:“孩儿不想参加科考,想请爹爹到皇上面前为我求个一官半职,做个武将。”
谢春荣听到此话,双目骤然睁开,目光灼灼地盯住谢凌辉的脸。良久,他轻笑一声:“你为何会这样想?我听大儒们说你的文章极佳,参加科考也能折桂了。”
谢凌辉沉声道:“爹爹,这些天我左思右想,觉得唯有从武才是对我们谢家最有利的选择。如今不比太平盛世,大周北有北凉,南有南燕,环伺虎视,陆陆续续交战几十年,武将的地位已隐隐凌驾于文官之上。”
谢春荣将手中的书丢在桌子上,眯起了双眼:“说下去。”
谢凌辉凤目闪耀,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我们谢家与王家是京城中齐名的官宦之家,但是我知道,我们谢家根本无法和王家相抗衡。王家在朝中历代为官,势力遍及整个朝野,无论六部、军队,还是地方,都有王家的族人、姻亲、老朋友、老部下、同窗、同科、学生,他们对大周的影响力惊人,更不用提大周的皇后是王家的长女王芷君了。”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我们谢家虽然财力雄厚,但却是近几年才显赫起来的,丝毫没有根基底蕴,在上层官僚里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没有其他大家族和咱们同荣同损,没有盟友。现在之所以风光无限,靠的是皇上,靠的是在宫里面受宠信的长姐。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让朝中有一个过于强大的家族出现,为了压制王家,皇上才推了谢家上台,将谢家从一个中等家族提点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如果此时爹爹能向皇上恳求,皇上也会欣然将一部分兵权交给谢家,以达到压制王家在军方势力的目的,而我们也可趁此机会将家族壮大。”
第二部分 第43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6)
谢春荣越听心中越惊讶,缓缓地点头,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的儿子长大了!他又何尝不知道谢家根基浅薄?无情最是帝王家,如今谢家虽然得宠,但皇上可以随时毁了你另寻其他家族。现在虽然谢家看上去好似与王家平分秋色,实则危机四伏,如履薄冰。如今,他年仅十四岁的儿子竟然能看透这一层,且分析得丝丝入扣,并已然能站在全局为家族打算,令他喜不自胜。
谢春荣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转身问道:“你若从武,今后会怎样做?”
谢凌辉微微一笑,英挺隽永的俊脸上显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辣沉稳,侃侃道:“爹爹可知在历史之中我最佩服哪一位?”
谢春荣扬扬眉毛,坐回椅子等着下文。
谢凌辉扬起面庞,眼中流露出几丝神往,道:“孩儿最佩服的人便是宋武帝刘裕,我认为刘裕之功绩远在曹操、司马懿之上。曹操乃官宦之后,累世显贵,趁乱起事成其霸业。司马懿也是历任将相,显赫一时,权倾朝野。这两位都是未出仕便已居高临下,得了几分家族的运道。但刘裕不同,他是一介布衣,却挥剑而创大业,数次击败孙恩会稽叛乱,稳定江山;又凭弹丸之地句章,只率一郡之兵攻杀四川守将谯纵,收巴蜀;趁关中大乱而攻长安,灭后秦;自海上击番禺而平广州;最终从一个百姓走到了世间的巅峰。剑锋所指,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只可惜英年早逝,壮志未酬,否则其必可成就一番不世帝业。”说到这里,谢凌辉凤目中闪动着摄人的神采,接着又沉声道,“孩儿自知无法与宋武帝相提并论,但愿效仿,趁这乱世,投身戎马,使谢家成为足以与王家真正齐名的豪门望族!”
这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初彤只觉得谢凌辉此时好似换了一个人,平日的儒雅恭谦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萦绕的一股霸气,那一向深沉如秋水的凤目居然隐隐闪出几分枭雄之色,让人不敢逼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紧接着传来谢春荣朗声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踱步,然后伸手拍了拍谢凌辉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慈爱的光芒,点头道:“好!好!好孩子!骁骑营尚有一个副将职位空缺,我明日便面圣提出此事。”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惨叫声:“来人啊!有贼人!”这一声嚎叫惨烈非常,紧接着“啊”的一声便没了声息。谢凌辉马上抽出剑来,转头对洪总管道:“保护我爹!”也不理谢春荣的呼唤,开门便跃了出去。初彤却心中一喜:莫非是我的夫君回来接我了?哼!还算那小子有良心!想到这里,她忙不迭地追出去,做出一副忠心护主状,口中还大喊着:“有贼人啊!有贼人啊!保护二爷!保护二爷!”
外面的天色已经见晚,初彤隐隐约约地看到七八个人影缠斗在一起,地上还躺着两具丫鬟的尸体,示警的锣声已经响起。她口中一边大喊,一边靠前观察这打斗的人中有没有云映淮的身影,一不留神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摔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还没等她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头上便传来“嗖嗖”的宝剑声。初彤吓坏了,只好抱着脑袋一点一点向前蠕动。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座假山,顿时如获至宝,半爬起来向假山后面奔去,待来到跟前,却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第二部分 第44节:五、慧眼识得局中意(7)
初彤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只见大夫人和一个丫鬟正缩在假山后面,神色惊慌,全身瑟瑟发抖。大夫人原本以为是贼人杀了过来,看见是初彤才松了一口气,刚要张嘴说些什么,突然从后面闪出一道寒光,伴随着丫鬟的一声尖叫,她的身子一软,便脸朝下倒在了地上,背后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汩汩地冒了出来。
初彤惊呆了,随后反射性地抬头看去,这一看非同小可,若不是她手快捂住了嘴巴,恐怕此时定要惊声尖叫了——那伤了大夫人的元凶正是谢家的二公子谢凌辉!谢凌辉手执长剑,脸上毫无表情,“啪啪”地点了大夫人的穴道,大夫人顿时便晕了过去。接着他抬头向初彤看来,在暗淡的夜幕下,那双潋滟的凤目更如刀锋一般锐利。初彤立刻知道大事不妙,转身回头欲狂奔逃命,但又一想:谢凌辉会武功,我撞破他的事,他必然要杀我灭口,看来这次我是死定了!须臾之间,她的脑中电光石火般地迸发出无数念头,一咬牙,狠心道:他奶奶的,赌它一把!豁出去了!老子又不是没杀过人!你别怪我,老子也是为了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主意打定,初彤转过身,拔下自己头上的小银簪,纵身便刺向了早已瘫软在地的小丫鬟。谢凌辉顿时一愣。那丫鬟不过十五六岁,早已吓得泪流满面,手脚发软,跑也跑不动,说也说不出声,只是瘫在地上不住地筛糠,连裤子都尿湿了。初彤这一簪子下来,正好刺中她的左肩,那丫鬟还来不及惨叫,谢凌辉的长剑已经接踵而至,直接割断了她的喉咙,鲜血顿时溅了初彤一身。
杀了人之后,谢凌辉神色淡然,凤目平静,俊美的容颜在暗夜里如鬼魅罗刹,随后冷静地将剑上的血在丫鬟的死尸上蹭了个干净。初彤不愿再往那尸体上看第二眼,只是努力地平复着呼吸,一双灿若寒星的明眸死死地盯着谢凌辉的脸,问道:“二爷,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请您吩咐。”
谢凌辉抬头看着初彤,凤目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想都没想过面前这个看上去纤弱稚气的女娃在这样的情势下竟能有如此举动!
好机灵!机智过人,反应迅速,精准判断时局。
好聪明!主动灭口,以实际行动来表现自己的忠心耿耿,消除主人的戒心。
好狠辣!小小年纪,一介女流,竟能有如此手段,见到死尸竟能镇定如常!
两人在假山后面对视片刻,谢凌辉略一点头道:“你出去,大喊大夫人被贼人害了。若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光线太暗,没瞧见贼人的模样。”
初彤心中一宽,知道小命已经保住了,便一边从假山后面奔出来,一边带着哭腔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夫人被贼人害了!被贼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