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心道:“这主仆气度非凡,必不是寻常人家,老子自然不能缺了礼数。”她轻咳了一声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而后顿了顿道:“我饿了。”
初彤一口气吃了四个饽饽,填饱了肚子,人也精神了许多。她和车里的主仆攀谈了两句,知道那女子姓江,是北凉人士,带了七八名家奴到大周办事,回来时因时间紧迫,途中临时改了路线,这才救起初彤。初彤又向她们打听连仓山下神医的情况,她二人都摇头,连称不知。
初彤心中登时一沉,她如今跟王琅失散,天涯茫茫不知到何处寻找,而身上所中剧毒的毒性也一日强过一日,若照此下去,恐怕就时日无多了。
那主仆又问起初彤的来历,初彤打起精神胡编了一番,说自己是江湖人士受了仇人追杀,武功尽失,身中奇毒,这才到连仓山下拜访名医,没想到中途又遇上马贼跟同伴失散,自己糊里糊涂的逃到这儿来。
女子听完点了点头道:“你如果是从玉峡关出发的,如今再走到那条商路上最起码也要三天三夜,而且一路危机四伏,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到附近的镇子再作打算,镇子里有知道那名医的人也未可知。”
初彤喜道:“那就多谢恩人了!”说完她将绿翘的包袱打开捧到女子面前感激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说什么粉身碎骨那一套不免过于虚伪,不如来点实在的,这一袋金银便当作我的谢礼!”
女子含笑推却道:“做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你身中奇毒,这些钱银还是留作治病的诊金吧。”
初彤开始只不过以为那女子是客气几句,几番推让后便会收下。没想到女子态度十分坚持,见到钱财眼神中不见任何贪婪之色,初彤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敬意,不过转念又想:“八成是深闺里的小姐,一直娇养着,没使过钱,不知道银子的好处罢了。”
初彤马车上行了一天一夜,闲暇时女子便教初彤如何施针控制毒性。第二日清晨,众人到了一处镇子,初彤动了离念,她看看绿翘留下的包袱,本想拿几锭金元宝,但转念又想:“人家救了我的性命,我原先便说要整袋相送,如今便不能没有信誉。”但她又看了那包袱又觉得不舍,最终咬牙道:“就当老子花了一整袋钱买了现在这条命总行了吧!”想到这里,她在绿翘的包袱里留了张“珍重”的字条,而后将包袱原封不动的置于马车之上,借尿遁溜了。
初彤在大街逛了两圈,问了几个镇上的百姓,却无一人知晓连仓山下神医的事情,心中不由沮丧,迈步走进一家茶馆,径直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子要了一壶热茶和一碟子点心。不多时小二将茶点端了上来,初彤拿起点心咬了一口便觉得涩嘴,她自进了谢府便锦衣玉食,投奔王琅之后也是日日珍馐,口味不自觉的挑剔起来。她皱着眉头将口中点心咽下,剩下的丢在碟子里,只倒热茶喝。她盯着杯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天大地大竟无容身之处,一时间又想起自己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简直就是活一天算一天了。
正忧虑着,初彤忽然感觉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向她袭来,她立刻抬头,只见对桌迎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侠客,容貌粗犷却十分英挺。浓眉挺鼻,一双俊眼微微向上挑起,神情洒脱,放荡不羁,却带了几分轻佻,穿一袭银灰衣衫,手边放着一柄剑。
他手中端着一盏茶,眼睛死死盯着初彤上下打量。初彤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起身便走,那灰衣男子亦跟在初彤身后下了楼。初彤心中一沉,忙加快步伐小跑了几步,再转头看,却发现那灰衣男子不见了,她心中稍安,正在此时,只见巷子中寒光一闪,一股剑气便奔着初彤脑袋而来。初彤吓得头发都要立了起来,高呼了一声:“我的妈哎!”下意识的使出《群芳剑谱》中“步步生莲华”的步伐,灵活的向旁边一闪,那剑便劈了个空。初彤还没缓过神来,第二剑接踵而至,她慌乱之下急忙抄起立在道旁的一根木棍抵挡。
追杀初彤的正是茶馆里的灰衣男子。初彤那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那男子原本眼中杀意甚重,但看了初彤比划的几式,目光逐渐变得惊诧起来,他甚至有意让着初彤,连连过了十几招。这《群芳剑谱》初彤四年里不知看了多少遍,里面的招式早已烂熟于胸,虽然她从未应敌对峙,但也偶尔也和谢凌辉稍微比划几下取乐。初彤天资聪明悟性极强,出招时虽错误百出,但也尽得精髓。跟那男子过招竟也互有攻守。
忽然那男子使出一招《群芳剑谱》中的“芙蓉并蒂”,长剑攻向初彤命门,而后虚晃一招直奔左胸而去。初彤看得分明,用一式“梅开二度”,挑开男子长剑,腾空一跃顺势去砍他的右手。
男子不由赞了一声:“这招对得妙!”说罢手腕翻动搅出层层剑光,使出“杏花疏影”化去初彤攻势,然后身子一矮使出一式“蟾宫折桂”横扫初彤腰间。初彤大吃一惊,急急忙忙用一招“开到荼靡”,将木棍往地上一戳挡住剑风,人迅速向后撤去,只听“咔嚓”一声木棍被砍断,初彤心道:“呀呀呸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地不宜久留!”一念及此,手握着剩下的半截木棍虚使出“桃之夭夭”虚晃了男子面门一下,而后拔腿就往大街上跑。
刚跑到大街上,她便感觉有人一把拽住她的后领,一股强力将她往后带去。初彤又惊又怕,心道:“吾命休矣!”四肢奋力挥舞,高声尖叫起来:“抓无赖抓淫贼啊!”
这一嗓子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大街上所有人都朝他们望来,初彤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呀呀呸的!你个缺德倒霉臭不要脸的二百五大街上调戏老娘想要非礼强/奸你下三滥你狗娘养的你生孩子没屁/眼你娘是妓院粉头跟西门庆相好生下你个没脸没皮的畜生…”初彤自幼便看到有市井间的泼妇手握菜刀到妓院捉奸,堵在门口破口大骂。那妓院的老鸨子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双手叉腰站在门前口若悬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初彤观之每每惊艳,不知不觉也学了几分。这些年在谢府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如今此刻方派上用场。
四周的百姓听到这一串气势如虹的长骂也不由惊呆了,纷纷围了过来,只见一个体貌甚为英俊的男子手里拎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俊秀少年。那男子脸上一阵白一阵青,伸手点了初彤的穴道,然后将她往肩上一扛,转身便走。纵身施展轻功,只几下便见不到人了。
初彤倒挂在灰衣男子肩头随着他高低起落,只感觉胃里一阵阵翻腾,不由大恨,苦于不能开口,但心里已把那男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男子扛着她径直来到一处静谧的林子,将她从肩上丢了下来,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初彤面色惨白,趴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回,然后双目警惕的盯着灰衣男子,向后缩了缩身子。
那男子双手抱胸,厉声道:“别想跟我耍花招!说!你在哪里学会的群芳剑法?”
初彤眼珠转了一转道:“当然是个世外高人教给我的,他很厉害!你若伤了我一根寒毛,他必会找你算账!”
灰衣男子挑眉道:“你不过就是个谢府里的丫鬟,哪里认得什么世外高人。”
初彤心中一惊。只见那灰衣男子冷笑道:“几个月前洪兄找到我,说谢凌辉发了悬赏重令,若带回画上少女的人头便可得黄金百两。”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丢在地上,初彤定睛望去,只见画上画着个头绾双髻的少女,无论神情还是容貌都栩栩如生,自己是怎么都没法抵赖的。
那灰衣男子接着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江湖上寻了你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没想到竟在这边陲小镇将你找到了。”
初彤的后背顿时冒了一层冷汗,她手脚发软,但片刻间脑中已转了千百回,哈哈大笑几声道:“谢凌辉给你的东西算什么,不过就是一百两黄金,你若是能放过我,我便…”后面那半句“我便告诉你那碧玉匣的下落”还没说出口,那灰衣男子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极为轻佻的笑容道:“如今我又不想要你的命了。”说罢将长剑收起,俯下一张俊脸盯着初彤看了半晌,而后微微一笑:“你若告诉我你是如何学会这群芳剑法的,我不光不杀你,还带你去解毒。我知道你中了北凉皇室的千里追香,如今可是命悬一线。啧啧,何况送你这么漂亮的小妞儿去见阎王我心中也是不忍的。”
初彤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明眸,狐疑的盯着灰衣男子。半晌点了点头,将她如何在谢府碰见云映淮,如何得了剑谱,这几年如何翻看自学,在草原里如何将剑谱做了火引子的事情跟灰衣男子略讲了一番。灰衣男子听罢愣了良久,沉默不语。
初彤催道:“喂,如今我说了剑谱的来历,你该给我解毒了吧?”
灰衣男子这才回魂,对初彤道:“看来你倒是个有机缘的。”说罢站起身又将初彤拎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我现在便带你去北凉京城,找皇亲国戚解毒。”
初彤不屑道:“你别蒙老子,我才不信你认识什么北凉的皇亲国戚!”
灰衣男子瞥了她一眼,眉目间更现出几分轻浮之色,轻笑几声道:“北凉皇帝最小的儿子金阳王秦冶,风流跌宕,好舞乐,素喜美人。他亲自挑选了十二名长于歌舞乐器的美婢歌姬,号称金阳十二钗,闲暇无事便看她们舞蹈弹奏。近来他又听说天下有一门群芳剑法早已失传,女子合乐舞剑如同天女下凡美不胜收,于是花重金悬赏。你若能在他面前舞上一舞,讨得他的欢心,他自然就给你解毒了。”
初彤心道:“原来他是想做龟公的勾当把我卖到王府自己得银子。”但仔细一想抓住漏洞道:“你说这剑法早已失传,可你不也会其中的招式?你这人忒不厚道,又想骗老子!”
灰衣男子一皱眉道:“我原以为除我之外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会这剑法了。这群芳剑法是几十年前江湖第一美人白素雪所创,精巧绝伦。而后白素雪绝迹于江湖,这剑法也便失传了,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学到几分。”说罢灰衣男子一双俊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初彤一眼,嘴角挂起讥诮的笑容道:“若是白素雪女侠知道这绝世剑法的后人竟然是个毫无品性的泼皮悍妇,恐怕她立刻出手清理门户也说不定。”
初彤听罢立刻甜甜一笑道:“没错,若是白素雪女侠知道这绝世剑法的后人竟是个毫无操守的杀人魔鬼,恐怕她立刻出手清理门户也说不定。”
灰衣男子一皱眉道:“好一张利嘴!”
初彤自以为占了上风,嬉皮笑脸道:“杀人魔,你叫什么名字?”
那灰衣男子不悦的瞪了她一眼道:“我叫丁无痕。”而后伸手点了初彤的哑穴,拖着她继续向前。这丁无痕武功虽高,但不算正统侠客,在江湖之上一向做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他虽学得群芳剑法,但谨遵师命绝不外传,而此刻遇见个会此剑法的半吊子登时如获至宝,立刻打消了杀了初彤领赏金的念头,带着她前去京城成就自己的大事。初彤还懵懵懂懂,看着丁无痕的侧脸,脑中却慢慢计划逃跑,自己到金阳王府找那小王爷独吞奖赏。
丽日当空,这两人各怀心思默默的上路了。
回到镇上,丁无痕租了马车带着初彤直奔京城方向。一路上丁无痕从不让初彤离开自己视线,就连初彤上茅厕也必在外守着限时限刻。至于打尖住店也是同屋而睡,丁无痕将床铺让与初彤,自己则抱着被子席地而卧。初彤逃跑不得只能暗自磨牙气愤。她素来是个爱说话的,丁无痕却嫌她聒噪,每每点了她的哑穴,初彤穷极无聊只得一路上蒙头大睡。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一日初彤正缩在车里睡眠正酣,冷不防一只手解了她的哑穴,然后将她拍醒,初彤迷迷糊糊中只见丁无痕提着一把剑坐在自己面前,挑高那对吊稍的俊眼道:“还有一个月便到北凉上京了,从今往后,你每天都练一阵群芳剑法给我看。”而后二话不说便将初彤拎了起来,一把从马车上丢了下去。
初彤自然满腹怨气,干脆躺在地上,望着天阴阳怪气道:“老子是中了剧毒的人,浑身酸,哎哟,一动都不想动。除非能来壶热茶,再来几碟精致的面果子,找几个娇嫩的小倌儿给我揉揉肩膀,否则老子可是手也抬不起来,脚也抬不起来呐。”
丁无痕蹲在初彤面前瞅着她一脸无赖神情,冷笑一声道:“娇嫩的小倌儿是没有,我倒是能给你这小泼皮舒筋活血一番。”说罢伸手点在初彤的穴道上。
登时一股彻骨的痛楚扩散到初彤全身,她“哎哟”大喊一声,痛得浑身发抖,泪水横流,口中还倔强道:“呀呀呸的!男人欺负女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会点功夫有什么了不起?四年前救我的云大侠,他的武功比你高得多!”
丁无痕一愣,紧接着大怒道:“你说什么?”
初彤见他动怒,心中不免痛快,大声胡说道:“老子说你跟云大侠根本没法比!四年之前他便比你厉害多了!一口气便杀了几十个高手,把二夫人打得屁滚尿流,吓得成了疯子!”
丁无痕冷笑道:“胡说八道!”
初彤叫道:“你有本事便去找他比试一番,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他的授业恩师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云中雁!岂是你这毛头小贼比得了的,你跟他相比就好像烂杏和仙桃,好像癞蛤蟆和天鹅,好像干窝头和桂花糕,哈哈哈,笑死人了!”其实初彤也不知道云中雁是何许人也,只不过依稀记得云映淮提过此人,觉得似乎很了不起,便随口说了出来。
丁无痕怒极反笑道:“好,好,你这小泼皮好一张利嘴。烂杏和仙桃?莫非你说的是自己?谢家二爷谢凌辉如今已和太子长女定亲,人人皆说那少女温柔貌美贤良淑德,与谢凌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你这小泼皮跟她相比便是一颗烂杏!”
初彤听闻此话浑身巨震,心里身上具是疼痛入骨,她脸上泪水流的更凶,但嘴上却哈哈大笑道:“哼!你以为老子稀罕他?哈哈哈,老子几年前就跟云大侠拜堂成亲了,连定情信物都送过了!谢凌辉如今愿意娶谁便娶谁,老子怎么可能会在乎他?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丁无痕沉默不语,只连连冷笑,手上加大力道。初彤疼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后来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嘴里嚷嚷道:“认输!认输!老子投降认输啦!”
丁无痕“哼”了一声住手,将剑丢在初彤身边。初彤愤愤的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心中早把丁无痕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番,而后不甘不愿的练起剑来。她满腔愤懑,练剑时自然少不了浑水摸鱼,姿势和步伐错误百出。丁无痕在旁边静静的观看却从不指点,只力求让初彤将这三十六式练得熟练灵巧。
从此以后,初彤每日都要拖着剑练习个把个时辰,但她逐渐感觉身体发软力不从心,知道毒性已经慢慢渗入血脉,再加上听闻谢凌辉已经定亲的消息精神愈发萎靡,但好在她天性坚强乐观,心中忧闷也勉力振作,尽量不去想令人感伤之事。
日夜兼程的奔波之下,初彤和丁无痕终于抵达北凉上京。在京城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丁无痕命初彤换了一袭素白的衣裙,然后带着她来到一处气势极为恢弘的府邸。初彤抬头打量,只见那朱红的大门之上写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金阳王府”,门旁各蹲两只威武端严的石狮。丁无痕叩响门上瑞兽口中衔着的铜环,不多时门开了,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将他二人打量了一番,撇着嘴问道:“什么人?有什么事?”
丁无痕忙从袖中取出一大锭银子塞到门子手中,含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是江湖中人,听说王爷花重金悬赏《群芳剑谱》,如今我们便带了剑谱来,要亲自呈给王爷。”
门子“哼”了一声道:“江湖中人?来路不明的,万一你们图谋不轨再伤了王爷,我的脑袋也要跟着搬家!”
丁无痕忙又掏出三锭银子塞到门子手中道:“大哥行个方便,我们怎会是来路不明的江湖中人?只不过是偶然得了剑谱想得点银子回家糊口活命罢了。”
门子掂了掂银子的分量,眼睛又将初彤二人打量了一次,这才道:“好,我进去通传,你们稍等片刻。”说罢关上了门。
初彤和丁无痕在门外站立良久,初彤拎着包袱颇有些不耐烦,刚想抱怨两声,只听大门“嘎吱”一声开了,那门子道:“进来吧,王爷在听曲儿。”而后又叮嘱他们只管低头,不准四处乱瞟,见了王爷要马上下跪行礼云云。丁无痕和初彤只唯唯诺诺。
这王府营造得极为奢华壮丽,亭台楼阁,珍禽奇葩,初彤看着院中的一草一木恍惚间想到了谢府,又想起丁无痕说谢凌辉已和太子千金订婚的消息,心中不由一痛,连连甩头将谢凌辉的身影抛出脑海,只专心的跟在丁无痕身后往王府深处走去。走着走着,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丝竹管乐之声。举目遥望,只见前方出现了一湾碧水湖面,湖上缓缓行着一艘画舫,那画舫垂着层层五彩纱幔,虾须卷帘,鲜花铺地,金窗玉槛,光彩夺目,船上几个美人翩翩起舞,曼声而歌,在渺渺水间望去如同从天上而来。
初彤不禁目瞪口呆,心道:“我的乖乖,这艘船简直比南淮的花船还漂亮一万四千多倍!真好像是从九重天上开下来的!”
声声乐曲传入耳朵,只听那女子们唱道:
“慵起懒梳妆。对鸾镜、翠钿云鬓,青黛蛾眉。满宫梨花悄无人,惟有帘幕低垂。柳丝袅娜弄春水。倒卷檀栊寻花影,重门闭、兰烟静晓窗。更玉漏,夜渐凉。
寂寞深院银钩坠。空负那、绣帐酥香,锦被鸳鸯。水精枕上多少恨,付与瑶琴清唱。燕子依旧飞画堂。年华受几许蹉跎?减香腮、红烛滴尽泪。留一地,明月光!”
声音忽远忽近圆润清甜恍若天籁一般,众人心神迷醉。待听到“绣帐酥香,锦被鸳鸯”时,初彤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道:“原来这北凉的小王爷也是个风流的种子,偏好这些淫词艳曲。”刚想到这里,身边的丁无痕突然一抓她的肩膀,纵身跃向湖面,初彤大惊失色不由喊道:“我的妈哎!”丁无痕施展轻功,双脚踩着水面一路跳上了画舫。
船上的美人见突然有人闯了上来不由花容失色,惊叫着乱成一团。几个拿着刀剑的侍卫立刻冲了上来,拔剑相向。丁无痕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在下丁无痕,江湖人送外号‘玉鹞子’,特来拜见王爷千岁!”他大声说了两遍,只见画舫的美女中央缓缓站起一个文弱清雅的男子,秀眉细目,面若敷粉,唇若涂脂,身穿一袭米白色蟒袍,头发绾起别一支檀木卧龙簪,手拿一只竹笛,面带惧色的站了起来,颤声道:“本王,本王便是金阳王秦冶。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初彤睁大眼睛将秦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啧啧啧,这小王爷长得真像个大姑娘,王公子虽也艳若女子,可眉目间总还带了三分英气,这秦冶娇娇怯怯看着跟病西施一样。可是…他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丁无痕接道:“草民听说小王爷告示天下要重金悬赏《群芳剑谱》的下落,草民的结拜义妹刚好会这剑法,愿给王爷献艺!”
初彤暗地里白了丁无痕一眼,心中不屑道:“呀呀呸的!这么会儿就跟老子攀上亲戚了,这一路上都叫我泼皮无赖,现在却义妹义妹叫得亲热。”
秦冶登时眼睛一亮,喜道:“当真?快,快停船靠岸。”紧接着面带笑容道:“本王耳闻江湖传言,当年江湖第一美人白素雪于天台之上舞剑一曲,如同天女下凡,惊艳四座,至今江湖上还津津乐道,本王对此剑谱简直朝思暮想!”
说话间船已缓缓靠岸,初彤跳到岸上,放下手中的包袱,余光瞥见丁无痕对她略一点头,便抽出宝剑舞动起来。这一个多月,初彤已经将群芳剑法耍得相当熟练了,丁无痕也教她一些吐纳的诀窍,让身姿显得更加轻盈飘逸。此时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好似蝴蝶般灵巧挥洒,静时如贵妃醉酒;动时如飞燕起舞。矫若游龙,端的是行云流水,写意潇洒。一时间四周具静,待初彤完成最后一式“桃之夭夭”,秦冶鼓掌喝彩道:“妙极!妙极!小王不知看了多少次舞剑,唯有这回,才算真正看出了舞剑的万千气象!”说完他站了起来,几步登上河岸,来到初彤面前。
初彤忙单膝行礼道:“民女姚初彤拜见王爷。”秦冶凝神望去,只见跪在面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两腮之上带些许病恹之气,却难掩天生丽色,娇俏无双,星眸中透几分狡黠精乖,低眉顺眼时看着有一万分的乖巧伶俐。
秦冶登时便愣了一愣,竟忘了让初彤平身。初彤双手抱拳半跪了一会儿,见秦冶没有反应,不由暗骂一声,顷刻间挤出几大滴眼泪对秦冶道:“王爷,民女恳求王爷救我性命!”
秦冶这才还魂,看到美人落泪急忙几步过去搀扶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