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杭语薇在节节败退，实际上却是甄娘子的刀根本沾不得她的半片衣角。但是杭语薇似乎并不打算下杀手，甄娘子也不打算真的拼命，两个人就像名门正派的人在切磋武功一样。这点别人当然立刻就看出来了，而且立刻觉得不对劲。
朱子春和海千浪的身子已暴起，一左一右扑向杭语薇，想要扭住她的手臂。杭语薇正面是甄娘子的刀，已是三面受敌，她却不慌不乱，身子竟然向后一倒，这一刀二掌便都落了空。可是她自己的身体也再不能保持平衡。
不过她的身后是沈烨轩。
沈烨轩当然会抱住她，而且手臂一揽，便将她藏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中突然精光四射。
他自己的那柄分波剑已经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挡住了朱子春和海千浪出掌的方向。他们不想手被削断，就必须后撤。杭语薇此时也从沈烨轩身侧刺出一剑，迎上了甄娘子的柳叶刀。他俩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甄娘子的刀已经被刺了出去，谁知朱子春和海千浪居然一丝撤掌的意思都没有。沈烨轩一惊，急忙收剑。他并不想真的得罪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不想给长风镖局找麻烦。
可惜这两个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趁他剑光一收，欺身近前，一掌劈向他胸口，一掌劈向他下腹。好像他们要杀的不是杭语薇，倒是沈烨轩一样。
沈烨轩怒道：“你们竟要置沈某于死地么！”这句话说完，那柄分波剑已经画出一个灿烂的光圈，护住他的前胸。可是那袭向他下腹的一掌，却无法可挡。
朱子春自以为得计，谁知手上猛觉一股滚烫的热意，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大叫着撤身，发现竟然是一杯热茶泼到了自己的手上，手背上已经肿了起来。他一抬头，便见到杭语薇手中捏着一只茶杯，正在娇滴滴地笑着。他怒道：“杭语薇，你竟然用茶水泼老子！”
杭语薇倚在沈烨轩身边，嫣然道：“那不是茶水，如果你喝了那茶水，是会要命的。”
朱子春果然发现手背上的红有些异样，细看时，发现竟已渗出血来。他大惊道：“你，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杭语薇点点头，道：“你没看到我是用手指捏起茶杯的么，那个时候我的指甲里的药粉就已溶在茶里了。”
朱自春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显然那毒药已经开始发作。
杭语薇柔声道：“我劝你赶快将这只手砍掉，否则你会很疼的。”
不消她说，朱自春已经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却仍然不吭一声。
海千浪却冷冷地道：“没想到，你不仅将家传宝剑送人，就连剑法也倾囊相授了！”他已看出杭语薇刚才所用的剑法，乃是沈家的分波剑法。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直到看到她和沈烨轩一同出招，才能肯定。他道：“沈烨轩，你这算是什么意思？”他已不称呼“沈公子”，而是直呼其名了。
沈烨轩表情冷淡，道：“你可看清了？现在该你出手了吧？”他这句话，是对叶青青说的。
叶青青果然起身道：“沈家的分波剑法，我的确已经瞧得很清楚了。”她望着杭语薇，接着道，“你是和甄娘子故意表演给我看么？”
杭语薇诡异地笑道：“我用的招式都是错的。你从那里找出的破绽，其实都是死门。”她望着沈烨轩的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不信你就来试试。”
叶青青道：“你是决意要与我一战么？”她问的是沈烨轩。
沈烨轩道：“不错。”
叶青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明日整个江湖的人都会瞧不起长风镖局？”
沈烨轩神色黯淡，语气也是淡淡的：“请。”
这个“请”，是“请出招”的意思。于是叶青青便一剑刺了出去。这一剑快如流星，矫若惊龙，却不是刺向沈烨轩，却是刺向杭语薇。
她这一剑似是根本没考虑到沈烨轩的存在，周身全是空门。但是所有的人不禁都替她暗暗叫好。因为这是她给沈烨轩的一个机会。如果他不出手，则还是受人敬仰的长风镖局少主，若是出手，不仅长风镖局今后难以立威，而且几乎就等于是环碧小筑的敌人一般。
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佩服叶青青的思虑和气度，那驾车大汉的眼睛里也露出了赞许的笑意。
沈烨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谁知杭语薇竟然一剑迎了上去。“呛”地一声两剑相交，迸出一溜淡蓝色的火花。那驾车大汉已经笑不出来，他想不到杭语薇这一剑竟丝毫不比叶青青慢。
叶青青也想不到。她自出道以来，还没遇到能够接住自己一剑的对手，更别说杭语薇这样武功平平的人了，她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杭语薇却对沈烨轩柔声道：“我知道你会为难，我不想叫你为难，所以刚刚和甄娘子动手的时候，整间屋子里都被我洒满了懒骨散。”
甄娘子叫道：“懒骨散是什么？”
杭语薇淡淡道：“没什么，只不过让人全身都变得很放松，很舒服，什么都懒得去做，动手的时候也会慢上一些而已。”
慢上一些，在实战的时候，就是致命的。
叶青青此时才明白为何她能接住自己的剑，她心念转动，道：“那么沈烨轩也中了这种毒了？”
杭语薇将头贴在沈烨轩肩头，笑道：“刚才是的，现在却没有了。”她看着沈烨轩，“刚刚你抱住我的时候，就没了。”
叶青青道：“若是他不管你，任你跌倒，是不是就还和我们一样？”
杭语薇的眼中闪着光，道：“应该是的。”
叶青青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为何神算帮的人告诉她杭语薇就在这里以后，便忙不迭地走了。寒毒宫下毒解毒的手段，实在太过诡谲。
谁知这时朱自春却大叫道：“大家一起上，就不信制不住这娘们！”他除了中了懒骨散，还被杭语薇用有毒的茶水泼了，他实在不能不为自己考虑。朱砂帮的人已随着他全部扑了上来。
就见七点寒光，先于朱砂帮的人射到了杭语薇和沈烨轩面前。没想到最早与朱自春一齐出手的，居然是七星岩的人。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突然觉得朱自春变得可爱了，而是因为江湖帮会虽然会在没事儿的时候斗个你死我活，但是一旦有事，却会心照不宣地自动团结起来。
沈烨轩一剑递出，“叮”地一声响，七只梭子标尽数落在地上。七星岩的周峰等人已经将他围了起来。可是杭语薇却身子一晃，向那屏风后疾退。朱自春看得分明，轻叱一声，举起那只渗血的手掌追了过去。
反正这只手已经废了，他索性拼掉它。
叶青青失声道：“朱帮主小心！”
“哗啦”一声，那屏风已经被朱自春推到，只见杭语薇坐在窗台上，正在向他招手。他脚下方踏出一步，就觉得脖颈一麻，天旋地转，竟是被什么人制住了。随即他听到一个冰冷而年轻的声音道：“你若不想要你的脖子，就动一动！”
说话的是雪山仙。他一直躲在屏风后，等着杭语薇将人诱进此处。根本无人猜到，他会帮杭语薇的忙，就连神算帮也算不到。因为本是杭语薇偷了雪山派的东西，谁会想得到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他俩的计策呢！
沈烨轩被七星岩的人团团围住，一时脱不开身。这倒不是他功夫不行，而是他不想伤人。可是这时赵松山、夏宣清和裴荫都已出手。而叶青青和海千浪也往杭语薇那边转了过去。他正着急的时候，就听杭语薇拍拍手道：“倒，倒，倒！”
她话音未落，除了沈烨轩和甄娘子，所有的人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杭语薇笑吟吟地道：“这才是懒骨散该有的样子。”
叶青青道：“什么样子？”
杭语薇道：“就是懒懒地躺着，一动也动不得。躺上两三年，这药劲也就过去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你们即使没被仇家杀死，大概会因为长期不动弹，变成废人一个吧！”她的语声还是那么轻轻柔柔，你绝对无法想象她竟是在说如此可怕的事情。
沈烨轩听了不禁皱眉道：“小薇，你何必置人于死地。”
杭语薇看着他道：“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一顿，又道，“你怕别人将这笔帐记在长风镖局身上么？”
沈烨轩的确是这样想的，却无法说出口。
雪山仙冷笑道：“看来你还是适合跟我在一起，这些出身名门的公子哥，需要照顾的人和事太多，永远不可能将你放在第一位。”
他这句话，是冲着杭语薇说的，却是说给沈烨轩听的。现在他也中了毒，却咬牙靠着墙壁没有跌倒。他实在想不通杭语薇为什么连自己都要害，却看得出她没想害沈烨轩。
沈烨轩虽然肯为杭语薇拼命，却不想为了她争风吃醋。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世家公子的骄傲的。但是听了这话，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杭语薇立刻对雪山仙沉着一张俏脸，岔开话题道：“外面还有许多他们的人，你吵什么！”
朱自春瘫坐在地上，咬牙道：“不错，你们休想平平安安走出滁州城！”
杭语薇扬手便打了他一个耳光，道：“我们若是出不去，于你可没有半点好处！”
海千浪却看着甄娘子道：“你看起来好像没有中毒。”
甄娘子翻转着手中的刀，媚然道：“我当然没中毒。”她径自搀起了海千浪，道，“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恨杭语薇么？”
海千浪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道：“你，你竟是她的朋友么？”
甄娘子笑道：“一夜倾城的朋友全是男人，又怎么会有一个女朋友！”
杭语薇道：“就麻烦朱帮主和海门主送我们一程了。”
沈烨轩身子一震，道：“你要走？”
杭语薇道：“我若不走，难道留下来给这几位大英雄、大豪杰当小老婆么！”说着，她从雪山仙怀中找到柳荫玉壶，满意地笑了一声，收入自己的怀里。
雪山仙骇然道：“你，你真要将它拿走？”
杭语薇淡淡地道：“师父交给我办的事情，我若办不好，下场也未必比你们强。我这次出来，不仅要脱离钟雪霄的掌控，还要带走她的冰芝。若没有这么多人为叶小姐接风洗尘，我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机会给你下毒。”她瞟了叶青青一眼，突然一笑，“这要多谢你了。”
雪山仙现在已经明白杭语薇根本不打算嫁给自己，她或许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那一张骄傲的脸突然变得扭曲，慢慢地坐了下去。
叶青青却道：“我会记住你的。”这几个字她说的非常平静，仿佛跟吃饭睡觉那么普通。
可是在杭语薇听来，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牵起沈烨轩的手，道：“带上朱自春，我们走吧。”
沈烨轩迟疑道：“你，你还是将解药留给他们罢。”
杭语薇眨着眼睛，道：“我若不给呢？”
沈烨轩怔了怔，看着她惹人怜爱的小脸蛋，既说不出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命令的话。
杭语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说不出话的样子！”一顿，又道，“你搀着朱帮主，咱们借他的马车一用，有什么话车上再说。”
外面的伏兵不是朱砂帮的人，便是七星岩的人，此刻突然见到朱自春、海千浪、甄娘子、沈烨轩带着一个美丽的女子走出鹿鸣茶社，上了他那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完全不明白这里面出了什么事，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扬长而去。
第七章 琅琊山行（一）
更新时间2009-11-28 22:33:59 字数：4892
车出滁州城西门，直奔琅琊山而去。
杭语薇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快要倒在沈烨轩怀里了。
她的确应该大笑，她实在是打了一个漂亮仗。可是沈烨轩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辆车的车厢再怎么宽大，毕竟也坐了五个人。甄娘子、海千浪和朱自春就坐在他和杭语薇的对面，几乎一抬手就可以够得着。他若不是个世家公子，此刻肯定早就紧紧搂着杭语薇了，可惜他从小所受的礼教，让他不敢，即使根本无人管他的时候。
有时候文化这种东西，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贵族天生就是和优雅、高贵、矜持联系在一起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而暴发户即使买得起皇宫，也穿不得龙袍。
杭语薇却似乎偏偏喜欢让他难堪，偏偏要往他怀里倒，这毛病简直和甄娘子一模一样。
甄娘子看到沈烨轩的窘态，突然笑道：“沈公子，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把朱自春和海千浪两个人的眼睛挖下来。”
沈烨轩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是朱自春和海千浪听到这句话，却都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他们也知道沈烨轩不会挖他们的眼睛，但是杭语薇就不一定了。
这下沈烨轩终于可以搂着杭语薇的香肩，道：“你怎么如此大胆，竟然跑去鹿鸣茶社了！”
杭语薇背靠着沈烨轩的胸膛，将两条腿也放到了座位上，道：“因为我知道那里会来些什么人，我得趁机甩掉雪山仙。”
沈烨轩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杭语薇道：“我在街面上逛了那么久，什么事情都可以打听得很清楚了。”
沈烨轩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去那里，不光是为了甩掉雪山仙，更是为了拿回柳荫玉壶罢？”见她点头，又道，“你还需要我将此物送到金陵么？你为什么要让我走这趟镖，又为什么要给我一个空盒子？就算你希望我帮你引开雪山派的追杀，至少也该告诉我。”他越说越急，几乎有些激动了。毕竟为了这个空盒子，他付出了手下太多条人命了。这次他是私自出镖，跟来的自然是与他关系极密切、私交极笃的弟兄，所以他心疼得要命。
杭语薇的指尖轻轻在他手背上画着圈，低声道：“你生气了？”她的声音，就像一只饥寒交迫的小猫在无辜地叫着。
沈烨轩几乎想去撞墙。他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每当杭语薇这个样子的时候，他便没法对她继续生气。
海千浪却大笑道：“沈烨轩，看来你这艳福要享起来也并不容易，至少要时刻准备去做这妖精给你找来的各种莫名其妙又要命的差事。”
杭语薇不理他，却转过身来，双手勾着沈烨轩的脖子，道：“今后你打算怎么样呢？”
沈烨轩脸上一红，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慢慢地道：“我想娶你。”
杭语薇身子一震，道：“当真？”
沈烨轩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杭语薇喃喃地道：“不错，你的确从未骗过我。”她突然长身而起，跪在座位上，将双唇在沈烨轩的脸上轻轻印了印，然后道，“你待我总是最好的。”
这个举动不仅让沈烨轩心如小鹿，让甄娘子瞠目结舌，就连一直假装闭眼的朱自春和海千浪也瞪大了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杭语薇。
良久，甄娘子才苦笑道：“杭丫头，我实在服了你，我已经觉得自己足够豪爽，想不到你还要加上‘目中无人’四个字。难道你真的当朱帮主和海门主是空气么！”
杭语薇正色道：“我又不是在做什么丢人的事，为什么要躲着他们？”
甄娘子一怔，突然大笑道：“妙绝，妙绝！郎情妾意，男欢女爱，本来就是极自然的事。只有世上那些假道学，才一面要管着女人，一面要玩弄女人。你这个人，简直比两年前还要有趣。”
海千浪忍不住怒道：“甄娘子，你居然真的是这妖，妖……杭语薇的朋友！我们真是错看了你！”
谁知杭语薇却淡淡道：“谁说我和她是朋友了！”
海千浪叫道：“甄娘子掩护你在茶社里下毒，还帮你出逃，这不算朋友，算什么！”
杭语薇道：“她不过是还我一个人情，再往前走上几里路，我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海千浪道：“人情？什么人情？”
杭语薇不答，甄娘子却缓缓道：“感谢她两年前给了我一个杀那个王八蛋的绝妙理由。”
海千浪变色道：“你？你的意思是，两年前你杀死你丈夫，不是因为你撞见他们在一起，竟是你早有预谋的么！”
甄娘子冷笑道：“我说过，我只恨不忠的男人，却不恨女人，你是不长耳朵，还是不长记性？”
海千浪只有闭嘴，同时瞥了一眼朱自春，他半条胳膊已经开始渗血，人也变得精神恍惚。他心里不觉得一寒，看着杭语薇道：“杭语薇，你要将我二人如何？”
杭语薇看着窗外，凝思片刻——海千浪只觉得这片刻几乎有十年之久。
马车一径深入琅琊山，此刻已经过了听泉亭，眼看便可到那闻名天下的醉翁亭了。
终于，杭语薇开口道：“今天本姑娘心情好，就放了你们罢。”说完之后，她又加上一句“别人的解药就请二位代为送过去了。”说完便将一包药粉塞到海千浪的怀里。然后，她看着沈烨轩，轻轻地道，“你看这样可好？”她的神情，就像是最温柔娴静的妻子在问丈夫今晚要不要喝点酒，要不要割点卤味一般。
沈烨轩竟然有些激动，握着她的手，道：“你，你可是答应我了？”
杭语薇笑而不语，就在这时，就听一声惨叫，几声马嘶，然后整辆车猛地向前一倾，五个人几乎同时往前一倒。好容易稳住身形，便听到四周传来一阵刺耳的沙沙声。
甄娘子第一个忍不住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可是电光火石间，她便又跳了回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满脸的惊骇之色。
杭语薇此刻却懒洋洋地靠在车内的软垫上，道：“你看到什么了？”
甄娘子骇然道：“蛇，蛇，许多，许多蛇。”
沈烨轩也忍不住向外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的脸色也变了。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蛇。这个四下无人的小路上，已经像铺了一条绿色绒线毯子一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手指粗细的绿色小蛇，大概有数万之众，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了起来。那车夫已经被一支小箭穿吼而死，拉车的两匹马也是如此，现在它们的身上已经钉满了这种小蛇，每条小蛇都在贪婪地吸食着血肉，那刺耳的沙沙声正是它们进食的声音。沈烨轩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将车窗关严。他眉头紧锁，道：“是什么人带来这么多的蛇？”
他虽然是在问，心里却明白，江湖中能操控蛇虫阵法的门派，只有寒毒宫一个而已。
果然杭语薇自言自语地道：“真的来了？”她记起钟雪霄曾说起，自己的师父阴寒枫也会来滁州赴那二十年之约，那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呢？
甄娘子紧张地道：“杭丫头，来的是你的同门么？”
杭语薇不答反问：“那蛇是什么颜色的？”
甄娘子道：“绿色的。”
杭语薇一笑，道：“我便知道是这个没用的男人！”一顿，对沈烨轩柔声道，“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说完，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便如蛇一样打开车门滑了出去。她的脚一沾地，便有无数饥饿的小蛇凑上前来，然而她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落下一层细细的粉末，那些小蛇便像瞎了眼睛一般，纷纷避开她，继续往马车那边爬去。
这时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小师妹，好久不见。”
杭语薇辨了辨声音的方向，纵身向西面的林子里掠去。穿过树林，就看到一个灰衣人立在树下。
虽是夏天，这个人却披着灰色的斗篷，看不清他的面目。袖口处也看不见手，只露出半截绿色的竹笛。山间的风一阵阵吹来，将他宽大的斗篷吹得如饱涨的风帆，使他看起来像是树的影子，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林间一般。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自己白日撞鬼。此刻这人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正在杭语薇身上扫来扫去，像毒蛇的信子一般。
杭语薇却笑吟吟地走过去道：“半年不见，大师兄还是一点没变，每次都要派‘翠竹’来迎我。”
“翠竹”就是那些绿色的小蛇，也是寒毒宫的卫宫蛇。这些小蛇平时出没在寒毒宫各个角落，听话而温柔。可是它们一旦听到寒毒宫大师兄东方煜的竹笛声，便会如最骁勇的战士一般，不惜性命地啮噬进犯的一切。
东方煜的一双眼睛还是像湿抹布一样在杭语薇身上用力地擦着，道：“我的宝贝们饿了，多谢小师妹给它们带来的血食。”
杭语薇的手指卷起一绺长发，道：“大师兄又在哄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到琅琊山里来？”
东方煜道：“因为我告诉那车夫将你们送到醉翁亭，我便付他二十两银子。”
杭语薇咬着下唇，道：“可你却在他到了以后将他杀了。”一顿，又笑道，“我在茶社里看到大师兄站在街上，就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来找我。”她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