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是“家”,是沈珞晴曾给过他的“家”。
姜小白决心一定要抓住沈珞晴,抓住他们的家。
“阿晴,告诉我,黄泉国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我师父,大师兄,三师兄,九师弟,是不是还活着?”
沈珞晴目光犹疑,沉默半晌,将黄泉国的详情一一说来。
进了黄泉国的女人,历来只有两条路走。或是做鬼母产子,被剖腹而死;或是做青行灯,诱拐男人为奴、女人为鬼母。沈珞晴未到黄泉国,已惨遭□□,只凭着要再见姜小白一面的决心,才忍辱偷生,违心成为青行灯一员,与落樱一道看守孕妇。
“我知道你不会死,你一定会来的。”沈珞晴说着说着,啜泣起来。
姜小白心如刀绞,道:“阿晴,你受苦了。”
若不是双手抱着沈珞晴,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顿嘴巴。养什么伤,顾什么大局,早知如此,就是得罪全天下的人,他也要杀进荆州城来!
沈珞晴显然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道:“你师父和师兄师弟们还在,蜜珀不会杀他们。只是,我们原路返回的话,非得惊动倭寇不可,你可有法子想?”
姜小白一个头立时变成三个大:“我,这……”
忽然沟底传来一声轻叹:“五师兄,沈小姐,两位请下来罢,这里有路。”
这声音微弱飘渺,仿佛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从满是白雾和恶臭的沟底升腾上来,鬼哭一般。
第77章 卷四观音泪 盘龙棍
三盘龙棍
沈珞晴吓得将头埋在姜小白胸前,身子抖如筛糠:“鬼,有鬼!我害人太多,他们来索命了,来索命了。”
姜小白也听得头皮发麻,浑身仿佛被无数钩针勾住一般。
这无食无水、满是毒虫的地方,怎会有人?
那飘飘渺渺的声音又道:“五师兄,莫非你听不出小弟的声音了?”
姜小白愣了片刻,骇然道:“李沛渝,是你!”
那声音幽幽叹道:“正是小弟。”
姜小白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将雪蚕丝在沈珞晴身上绕了几圈,摸索着岩壁向下挪去。沈珞晴四肢都缠在姜小白身上,又是赤身裸体,脸上不由阵阵发烫,心也咚咚跳得厉害。
方才两人陷入绝望,还不曾想到男女之别,此刻胸膛紧贴,耻骨互磨,都有些心神摇荡,口干舌燥。好容易下降数丈,影影绰绰见到一点光亮自岩壁上透出。姜小白平静一下心火,提足内元,小心翼翼地挨过去。
光亮是从一个洞穴透出。洞穴奇窄,仅可容一人通过,洞内全是稀泥,泥水中趴着一人,五官都被厚厚的泥巴糊住,只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握着一支磨得没了锋刃的匕首,嘿嘿笑道:“想不到今生今世,还有再见五师兄的机会。前年丐帮大会,五师兄和九师兄将我灌了三十三碗酒,套出我七八件丑事给大伙儿取笑,这账何时清算?”
果然是真正的李沛渝。
易容术再高明,这些琐碎私事却无法得知。
姜小白挡着沈珞晴的身子,道:“你怎会在这里?”
李沛渝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我不想做汉奸,更不想让李家背这汉奸骂名。”
姜小白一怔,心中警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沛渝喟然道:“七年前,我和二弟接手家中的绿松石生意,他做买卖,我打关系。五师兄应该知道,我们李家的最大对手便是襄阳沈家。当年,我争强好胜,为了打压沈家,一念之差……”
他一念之差,与九菊一刀流达成协议。李家每笔买卖都抽三成利给九菊一刀流,九菊一刀流则保证他们的商队在海上畅通无阻,两年来,李家渐渐超越沈家,隐隐成为湖广第一。两年后,蜜珀来到荆州,逼迫李家信奉神道教,并为天照大御神塑像立庙。李老爷和李夫人此时此刻才知爱子李沛渝竟和倭寇有往来,气得撒手人寰。李沛渝幡然醒悟,坚决不肯再合作,蜜珀便将他关押起来,并冒充他下令修建黄泉国,训练青行灯,蓄养毒虫毒草,制造鬼婴,拉拢勾结地方官,还把李家的三位小姐拉去做鬼母。李沛渝是习武之人,弟弟李沛襄却是地地道道的富家公子,终于受不得牢狱之苦,投靠倭寇。蜜珀在荆州官场和丐帮内几次露了马脚,都是李沛襄帮忙打圆场。诱捕袁池明的行动,也是李沛襄出面——蜜珀不敢在袁池明这等高手面前耍花招。而袁池明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中意提拔的好徒儿,会授意亲弟弟暗害自己。
现如今蜜珀看在李沛襄的面子上,将李沛渝软禁在黄泉国,三餐茶饭、奴仆侍妾都是最好的。李沛渝表面遁世,暗中偷挖地道,一心要逃出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座矿,除了家父,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李沛渝眼中闪过一丝神采,缓缓道,“绿松石比普通山石重得多,加上开采穿凿,矿脉与山体剥离,便成了眼前这道沟。山体因其薄,才会剥离,对面山壁决不厚,荆州的山多是黏土和碎岩堆成,若我算得不错,三月便可打通。”
姜小白几乎跳起来:“我怎么等得起三个月!”
李沛渝淡淡道:“我已挖了五年,三个月又算什么。”
姜小白不置可否,忽道:“你见到师父没有?”
李沛渝点头:“自然见到。八个月前,蜜珀将师父擒来,逼他说出十二打狗棒的秘诀。师父不答应,我要沛襄设法求情,将师父从地牢转来我身边,一应起居都是我亲手照料。”他叹了口气,自嘲道,“虽说做汉奸不光彩,但有个做汉奸的弟弟,这种事倒也好办。”一顿,又道,“大师兄、三师兄、九师兄也被我挪到了身边。”
姜小白大喜过望,手足无措地道:“他们,他们现在好吗?”
李沛渝不答,却冷冷看了沈珞晴一眼:“我想知道,沈小姐为何在黄泉国两个月,却还心智未失。若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恕我不能信任你们。”他握紧匕首,直对着沈珞晴心口,根本无视这具如水玉体,蔑然道,“堂堂威雷堡沈大小姐,若非心智已失,怎能委身倭奴!我李家女子虽非江湖中人,却比这等贪生怕死的女人刚烈许多,只要剩一口气,也绝不允许倭奴碰一指头。”
这话刺得姜小白心痛。沈珞晴如何神志清醒,他也心存疑惑,但别人如此言语,他断不能接受,当下将沈珞晴揽在怀中,冷然道:“你不帮我,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你若再敢对阿晴这样说话,别怪我……”
沈珞晴忽然推开姜小白,拔下发簪,一样白白的东西自发丝间滚落,却是小半根雪参,上面满是细细密密的齿印。沈珞晴紧紧攥着它,声音颤抖,身子更颤抖:“我没吃过这里一口饭,这些日子来,全靠雪参活命。这答案你满意么!”
李沛渝的脸色变了变。
聂振达活着时,曾劝她不要再把雪参用在无救的姜小白身上,至少留下一支,必要时或可保命,不想竟一语成谶。
姜小白心中气闷,砰的一拳打在岩壁上。
沈珞晴继续道:“我是在这里伺候男人,伺候日本人,因为我不想做鬼母,不想死。就是要死,也要见他一面再死。凭什么死了就是贞烈,活着就不是?”她越说越急,忽然狂笑起来,“你骂我没脊梁也罢,不要脸也罢,下贱无耻也罢,我不管,我不管!”
姜小白只觉一颗心慢慢沉入湖底,浑身抑制不住地打起冷战,按住沈珞晴双唇,低声唤了句“阿晴”,便再说不出一个字。
李沛渝目光闪动,良久才道:“在下冒犯了。”说完熄灭火折子,转身往地道深处爬去,“两位请跟我来。”
姜小白用力握了握沈珞晴的手,当先跟过去。黑暗中也不知绕过多少弯,倏然眼前一亮,刺得双目流泪。他闭目双手一撑,跃出洞口,又将沈珞晴拉出来,四下一望,不禁怔住。
这里竟是间浴房,李沛渝正泡在一个硕大的浴盆里——大得可以放下一头牛。旁边软榻上依次摆着一盘澡豆,一篮花瓣,一身新衣和一个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房间里幽香扑鼻。榻边棉垫上睡着一个裸女,像是被人制了穴道。
“这里是黄泉国寻欢作乐的地方,我这样一个闲人,关在这种地方最适合不过。”李沛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裸女,“这些伺候我的女人都是来监视我的。好在她们不懂武功,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制了她们穴道,无论我做什么也没人知晓。”说完站起身,拿丝绢擦起身子来。
姜小白这才发现李沛渝也是□□,想到他偷偷挖掘地道,光着身子倒也方便,只是眼下……他赶快挡在沈珞晴身前,干咳一声道:“这些女人不知道自己被人制了穴道么?”
“女人欲死欲仙的时候,意识都是模糊的,何况这里还有许多助兴的药。”李沛渝仿佛没看见沈珞晴,自顾自系好衣带,拍拍姜小白的肩,道,“我劝两位也把身上洗一洗,一身泥水出去,太过招摇。”说完,便将那熟睡的女子抱去外间。
屋子里只剩下姜沈二人。
沈珞晴默默地将浴盆换了干净热水,走近姜小白身侧,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姜小白吓了一跳,退后道:“干,干嘛?”
沈珞晴道:“李公子说得对,一身泥水出去,会惹人怀疑。”
姜小白背过身去:“我我我自己来……”话未说完,腰已被一双温柔的手环住,登时一动也不敢动。待沈珞晴的纤纤玉手褪去他全身衣服,便逃也似的钻进水里,一颗心简直快蹦出腔子。
水波一荡,沈珞晴也坐进浴盆。姜小白双手扳住盆沿,身子弓成个虾米样,脑子里不由想起云翠翠来。
翠翠也很喜欢洗澡,一洗便是一两个时辰。
为什么女人这么爱洗澡呢?
为什么她要离开自己?
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姜小白脑子里一团乱麻,心中乱麻一团,已无暇琢磨沈珞晴为何要这么做,浑浑噩噩地看她套上浴巾,抓过一把澡豆,和水揉开,在自己身上细细擦拭起来。
那澡豆不知什么所制,揉在身上,通体舒畅,连手臂箍伤和磕磕碰碰的淤青都不再疼痛。姜小白自出娘胎以来,还从未这样舒坦过,不觉道:“阿晴,以后咱们在一起,天天洗。”说完忽觉脸红,赶忙捻起一颗澡豆,只觉滑溜溜的,几乎捏不住,嘿嘿干笑,“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好舒服。”
沈珞晴温柔地靠在他怀里,嘤声道:“笨蛋。”
姜小白只觉胸口有热热的东西淌过,低头看时,见沈珞晴圆圆的小脸被热水一蒸,艳若桃李,双眸饱蘸深情,明亮如星,不禁瞧得痴了,心中一道暖流涌过,不知今夕何夕。
李沛渝负手立在房中,见姜沈二人出来,都换了新的衣服,微微一笑:“五师兄,这里时常有客人来,彼此多不相识,两位只别做声,跟着我就好。”说完,便推开房门。
门外赫然是另一个世界。
蜿蜒曲折的朱漆走廊,叮铃轻响的金色风铃,重重叠叠的推拉窗门。门上糊着霞影窗纱,五彩灯光透过窗纱,映出男男女女交叠着的影子。风送香气,带着稀稀落落的弦板,和着断断续续的笑声。走廊之间曲桥连缀,桥下水影婆娑,鱼戏莲叶。
黄泉国阴森诡谲,与世隔绝,这里却灯火通明,富丽堂皇,仿佛回到了地面上的花花世界。
桥边歪着几个喝得烂醉、披头散发的人大呼小叫,将三个女子放在腿上肆意玩弄。女子们发髻凌乱,白花花的大腿横在桥上,见李沛渝三人走来,毫无羞惭之色,反将裙子向上提了提,轻佻而妩媚地扭了扭腰。姜小白见这些女子双目迷茫,神情浑浑噩噩,心头一震,牵着沈珞晴的手不觉松开。
阿晴她,她也曾在这里,服侍客人?她那样娴熟地帮自己宽衣擦背,莫非,也曾这般伺候过别人,甚至,李沛渝?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
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怪笑一声,一个人斜刺里冲出,抱住沈珞晴道:“晴丫头,可想死我了,这些日子你哪里去了?”
姜小白一腔闷气猛然喷出,左手抢过沈珞晴,右掌劈面推出。那人惊呼一声,身子飞起,砰的撞碎纱门。曲廊上的其他纱门依次拉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往这边张望,有的怪笑,有的吹口哨,有的拍巴掌,水面上映出一片乳波臀浪。被撞碎的纱门内冲出一个精赤上身、披头散发的男子,跳脚吼道:“王八蛋,哪来的王八蛋砸大爷房子!”所有人齐齐发出一声“嘁”,又指着姜小白大笑。
姜小白却笑不出。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竟是九师弟常肃昭。
常肃昭与姜小白私交极好,性格也近,唯一的不同是常肃昭没有姜小白油滑,也不像姜小白心里装着个女人,还为女人做偷鸡摸狗的事,姜小白总笑他长不大。然而此刻看来,常肃昭无疑长大了,会为女人打架了:“你敢拆大爷房子?”说话间一掌劈出。
风乍起,丐帮莲花掌第九式。
姜小白不由一怔,常肃昭居然将守招做进手招用?他心中一动,虚晃一掌让常肃昭近身,正要问他话,沈珞晴已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满眼是泪地拉着他赶过小桥。常肃昭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就听他恼道:“你们敢笑大爷!”霍地起身,往人群里冲去。几个女子被他撞倒,索性伸腿压住他。常肃昭动弹不得,连吼带骂,与众女赤身滚做一团。周围人见了笑得更厉害。姜小白远远看着,心中一片阴霾。
李沛渝见状道:“九师兄他,他已疯了。”他看了沈珞晴一眼,语声低沉,“九师兄刚到荆州,便被人设计灌药,奸污了五个女子,有三个在他面前撞死,他、他没法原谅自己。”
姜小白脸如死灰:“大师兄,三师兄呢?”
“尚且无碍。”李沛渝忽然顿住脚步,见姜小白不语,才默默前行。
灯影渐渐隐去,眼前是一个独门小院。门未关,院子四角挂着白纱灯,照得院内霜雪般明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细细的白砂和几块山石。石上布满青苔,石边竹影婆娑,露出丹枫一角,涓涓细流自竹槽流入八角井中。井水清澈,浮着几片红叶。一条石板小径蜿蜒到木屋前,屋檐下盘膝坐着一位青袍老者,正摆弄着一盆碧绿松针。他头发花白,身子佝偻,满面皱纹,只有那双手,干净光滑得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样。姜小白见了,心头一热,眼前模糊,喊了句“师父”,便冲过去,跪在阶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头。
这老人,赫然是失踪多时的丐帮帮主袁池明。
李沛渝走近,将遇见姜小白的经过大略说了。袁池明长叹一声,轻抚姜小白鬓角,神色微动,继而眼中透出欣喜之色,却哀哀道:“我的十二个弟子,大丰,万和,小广……”老人缓缓念了七个名字,眼中泛起一片轻雾。
半年前死在桃花潭镇万家酒店中的七个弟子,本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英雄,现在尸骨却已化作了微尘。姜小白流泪咬牙:“师父,弟子来晚了,弟子这就救您和大师兄、三师兄、九师弟出去,给咱们丐帮报仇。”
袁池明不语,沉默片刻,对李沛渝道:“沛瑜,把程洛、卢允带来,我有话交代。”李沛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袁池明看了看沈珞晴,手指一弹,一颗松子电射而出,沈珞晴无声无息地倒下。姜小白大惊失色,但见沈珞晴只是穴道被封,放下心来,又不禁狐疑满腹。
这时李沛渝已带两人回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另一个矫健干练,正是丐帮大弟子程洛和三弟子卢允。两人注意到一旁的沈珞晴,脸色都变了变。卢允一步跨过去,举刀便砍,口中骂道:“贱人!”
嗤的一声,雪蚕丝卷上刀锋,姜小白腕上运力,道:“三师兄,别动她。”
卢允跺脚道:“这贱人害九师弟变成疯子,你怎么拦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姜小白听得晴天霹雳。
阿晴怎会做这样的事?那静静的、温柔的、家一样的阿晴,怎会做这样的事!
李沛渝劝解道:“三师兄,师父有话交待,至于沈小姐的事,以后再说罢。”卢允怔了一怔,见袁池明不发话,悻悻收起兵器。
袁池明道:“你们都过来。”四人依言上前,分坐两侧。袁池明左右看看,长叹一声道:“天绝我丐帮。”
姜小白忍不住道:“师父,如今咱们在一块了,还怕什么。”
卢允捅了捅他,道:“小白,好好听师父说话。”
姜小白见袁池明一脸严肃,也不敢再多说。
袁池明吐了口气,缓缓道:“为师这身武功,已消磨得差不多了。”一面说,一面撩起青袍。
青袍下是厚厚棉纱。棉纱下,竟是森森白骨。袁池明的双腿,竟已被剜去七八成血肉,腿骨也被四根尺许长的钢钉钉在铁索环扣中,锈渍已爬上腿骨。姜小白双腿一寒,几乎跌倒。
这是多大的痛楚!
铁索另一头,连着一根金黄色的齐眉短棍,泛着熹微光泽,非金非银非铜非铁,不知什么材料铸成。棍身满布五爪金龙图浮雕,龙眼赤红,形态逼真,一望之下,几有飞去之意。
“盘龙棍!”
程洛忍不住轻呼。
盘龙棍便是丐帮帮主随身兵器,更是帮主权威的唯一信物。据说这盘龙棍是宋□□感念丐帮弟子救命之恩所赐,丐帮中人都以此为荣。
卢允目光闪动,左右看了看,没有言语。李沛渝却视若无睹。
袁池明轻轻摩挲着盘龙棍,道:“时间不多,为师也不与你们解释,你们要好好记下这十二打狗棒。”说完两指并拢,钳住一枚钢钉,将它生生拔了出来。
“师父!”姜小白听到那刺耳的声音,仿佛痛在己身。
袁池明两指不停,一口气将四枚钢钉尽数拔出,双掌按地,身子拔地而起,掠过竹丛,带起喀拉喀啦两声响,八角井台边留下一串血迹,人落在白砂地上,手中已多了两杆青竹。
他双腿血肉十去其八,腿骨又被穿了四个洞,已无法支撑身体,只能靠一杆青竹,勉强站稳。另一杆横陈胸前,饶是如此,骨节仍咯吱作响,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们看好。”
袁池明手腕一抖,青竹陡然画圈。白砂上起了一阵旋风,细砂当空兜了个圈,才落在地上。就听袁池明道:“流星赶月护侧间。”接着右腕一动,竹竿一连画了两个斜圈,交于左手,又是两个斜圆。姜小白等人只觉面前一道竹影屏风,若攻,不知破绽;若守,竹尖遥指全身,完全腾不出手。
“左右逢源攻守兼。”
青竹连点三下,袁池明腋下青竹闪电般甩出,身形转动间,两杆青竹交替攻出,白砂地上留下一串弯弯足迹,混着点点鲜血。
“毒蛇吐信背侧翻。”
青竹转到袁池明背后,应力荡起,飞至身前,袁池明倚着另一杆青竹,伸手一捉,应荡回之势,身形陡然翻转,青竹环肩再荡,啪的一声抽在地上,激起白砂无数,八角井上漂浮的红叶亦随之轻颤。
“苏秦背剑跨千山。”
话音未落,就听喀嚓一声,袁池明左腿迎面骨崩裂,身形晃了三晃,连退四步,靠两杆青竹撑地,才勉强站稳。
姜小白泪流满面,跪地喊道:“师父,不要教了。”
袁池明哈哈大笑,褪下长袍,将两袖煞在腰间,大喝一声,当空舞起青竹来。院中登时白砂激飞,竹影凌乱,八角井中的红叶已沉入水底。袁池明口中念念有词,状似疯癫,腿骨接连不断崩裂,喀嚓喀嚓的声音仿佛激昂战鼓,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在令人几乎昏厥的时刻,收于嘭的一声大震。
凉风习习,流水潺潺,红叶浮于水上,竹影也不再摇晃。
“痛快,痛快!老子已经八个月没有如此痛快。”血将白砂染红一片。袁池明坐在地上,盯着散落一地的碎骨,放声大笑。笑够了,才恨恨道:“可惜老天不给我多一点时间,哈哈哈!”
姜小白手脚并用着冲过去,大哭道:“师父,您为什么,为什么!”李沛渝三人也跟了过来,见袁池明这般景象,都是手足无措。
袁池明拍着姜小白肩头,目光依次扫过四个弟子,淡淡道:“你们看过这套棍法,可有疑问?”李沛渝三人互望一眼,都不说话。袁池明略感失望:“真的没有?”
三人仍不言语,只有姜小白抹了抹泪,哽咽道:“师父,这招‘双手擎天’,若按您说的去做,棍子可就断了。别的招式,也有些别扭。弟子不懂。”
袁池明眼中浮起一丝笑意,拿起一根青竹,掌缘在三七处一切,咔的一声,青竹断成两截,只剩表皮相连。“断在这里,就不错了。”
四人瞪着断竹,一脸茫然。
袁池明意味深长地道:“这招式要用盘龙棍使出去。”
李沛渝立刻道:“师父,十二打狗棒和盘龙棍,历来只传帮主,如今师父把十二打狗棒教给我们四人,换句话说,谁得到盘龙棍,谁便是帮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