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她笑吟吟地道:“火烧赤壁。”
任逍遥赞道:“好菜,好名字!”他抬眼看着这妇人,目色轻佻,“娘子姓甚名谁,是汪掌门第几个弟子。”
妇人一怔,抿嘴一笑:“任教主好眼力,贱妾桑青花,是汪掌门五弟子。”说完浅浅一礼,快步离去。
汪深晓举箸道:“青花是剑门关人,她做的三国豆腐宴,酿的剑门关酒,川中绝无第二家。任教主既到了剑门关,不可不尝。”
任逍遥也不客气,尝了几样,只觉嫩滑爽口,别具风味。此时桑青花过来斟酒,身子微侧,腰身几乎打横倚在任逍遥面前,一绺黑发拂过,细腻白润的颈子落在任逍遥眼前。任逍遥也不客气,朝她衣领里吹了口气,吹得衣襟歪开一线。桑青花瞪了他一眼,又在桌下踢了他一下,朱唇轻动,说了四个字:我等着你。却没有声,一笑转身,下了箭楼。汪深晓专心品着酒菜,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任逍遥坐了一阵,便告辞离开,向南而行。
关南道路与关北迥异,不但道平风停,两侧更有巨柏参天,蔚然如云,石板路上满布青苔,林间偶有鸟鸣,更显空山寂寂,冬日阴寒。任逍遥一口气走出十余里,身上发汗,头微微发晕,全身轻飘飘,好似要飞起来。他正回味着剑门关酒的滋味,便看到了桑青花。
她披着黑绒披肩,露出一身雨丝锦碧罗裙,裙上绣着莲池鸳鸯纹,裙角露出锁着银边的鞋尖。她抬手一招,额角一绺黑发垂下,对任逍遥露齿一笑:“你过来呀。”
任逍遥大步走过去,单指按了按她的唇,猛然搂过她的腰,又扳起她的脸,在那双柔嫩得豆腐一般的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桑青花“嘤咛”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香甜的舌送出,勾卷挑抹,难舍难分,最后更干脆将他的舌头吸进口中玩弄。任逍遥借着酒意,将她衣扣挑开,在胸前狠狠握了一把。
桑青花疼得叫了一声,嗔道:“没想到你这么粗鲁!”
任逍遥含着她的耳尖道:“喝了酒的男人,都是这样粗鲁。”说着,双手在她丰挺的胸、纤细的腰、圆润的臀和光滑的臂上四处游走,只觉怀里的人就像刚刚吃过的剑门关豆腐,又嫩、又滑、又弹,不觉有些心旌摇曳,力道越来越重。
桑青花软软地贴在他怀里,极力扭动逢迎,吃吃笑道:“我做的豆腐好不好吃?”
任逍遥笑道:“我想吃你。”说完掀起裙子,将她软糯糯的身子狠狠抵住。
桑青花假意挣扎道:“别这样,你,你那群手下要是看见了……”却闭上眼睛,喘息声渐大,感到他的手指掠过全身,连最隐秘的地方也没放过,跟着涌来一阵热烈凶猛的挤压,连骨头都要碎了。她喃喃道:“你,你好,好过分……”任逍遥哼了一声,手却已松开。桑青花心下奇怪,一睁眼,与他目光相撞,不禁全身都冷了下来。
这眼神骄傲,冷漠,残酷,活像荒原上饥饿的狼。任逍遥一甩手,地上噼噼啪啪落满了奇形怪状的暗器,竟都被捏变了形。
这些东西自然是从她身上摸下来的。
桑青花一张脸变得煞白,明白自己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强笑道:“原来,原来你一直清醒得很。”
任逍遥淡淡道:“我若不清醒,恐怕早已死了七八遍。”一顿,又道,“说罢,汪深晓想怎么合作。”
桑青花咯咯笑道:“你怎知我师父会与你合作?”
任逍遥哼了一声:“川中武林‘三足鼎立’,汪掌门又是‘曹操用计’,又是‘火烧赤壁’,我若不懂,岂非浪费娘子的佳肴美酒。”
桑青花眼珠一转,道:“我却不知那几道菜里还有这般深意。”
任逍遥冷笑:“汪深晓老奸巨猾,自然不会留下只言片语的把柄给我。”一顿,又道,“你说罢,我在听。”
桑青花轻轻勾住他的小指,媚然道:“我不想在这里讲,换个地方好吗?”
任逍遥瞳孔微缩:“好。”

桑青花醒来时,晨光熹微,任逍遥却已走了,被子里只有那枚玉石印章。
她贴着这块凉凉的石头,愈发觉得身上热得撩人,仿佛昨夜的热度还没褪去。她想拨开被子透透气,却根本抬不起手来,好像全身每一块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感觉又酸又麻,仿佛先被任逍遥揉碎,再被他熔化,最后又捏回了原样,全身每一个角落里似乎还含着熔化时的热气,烘得她浑身软糯糯的,犹如在炼狱中死过一遍后,又活了过来。
这就是欲死欲仙罢?
真是个让人着迷的男人!
她心里念着任逍遥那双手,不觉笑了出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事情办完了?”
乔残。
他脸色阴郁,眼中满是血丝,死死瞪着面带春潮、发髻凌乱的桑青花,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再一口口吞下去。
桑青花懒洋洋地道:“你一直在剑州城,难道心里没有数?”
乔残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道:“拿来!”
他伸的是右手,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
桑青花却闭上了眼睛:“你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过来拿?”
乔残脸色骤变,忽然冲过去掀飞了被子。
桑青花□□地躺着,脸上却毫无羞愧之色。她的身材丰满凹凸,皮肤又白又润,充满弹性,就像一块雪白绵软、韧劲极佳的剑门关豆腐。任何男人见了,大概都会想要先狠狠□□一番,再将她一口吞了。
有这种心思的男人眼中都会放光,乔残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眼光中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愤怒。
乔残揪住她的头发,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吼道:“龟婆娘!师父叫你用美人图换玉鉴,没叫你陪那混蛋睡觉!你别忘了,若不是嫁了我,你这点易派的小丫头怎么会成了青城派入室弟子,怎么会有今天的地位!”
桑青花的脸肿了,嘴角也渗出血来,可她居然笑了:“我当然不会忘,十六岁那年,是谁把我抢来做老婆的。”
乔残额头青筋暴起,手却慢慢松开,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想说自己为了她,背着汪深晓去杀任逍遥,还丢了一根手指的事。他知道自己在妻子心里永远是将她抢来做老婆的王八蛋。十年来,无论自己为她做什么,她都毫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自甘堕落,勾三搭四,全然不顾青城派的脸面,闹得整个四川都知道豆腐西施桑青花的艳名。若非如此,汪深晓也不会要她去找任逍遥谈条件、换玉鉴——青城掌门是绝不会跟合欢教有什么瓜葛,这件事即使败露,也是桑青花不检点,青城派没有将她逐出山门,完全是看着乔残的情面。
桑青花见他松手,反而大哭起来:“你总讲自己黑闷凶,将来要做掌门,要人家做掌门夫人,铲铲!人家被任逍遥欺负时你在抓子?那时梭边边,现在耍威风打老婆,算什么男人!呜呜!你嫌我丢你的脸,干脆休了我,呜呜!反正我是抢来的,又没花你一分彩礼,你厌烦了就丢掉,再抢个称心满意的嗦,呜呜!”
乔残一句话也不说,弯腰拾起玉鉴走了出去。

盛千帆和凌雪烟赶到广元州时,只见到合欢教的船沿嘉陵江南下,却不知任逍遥已去了剑门关。凌雪烟跳下马,狠狠踢飞一块石头,骂道:“可恶!”
那日在席棚里,她不知怎么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已人去楼空,身边只有盛千帆一人。盛千帆也是一脸茫然。两人赶到襄阳,几经周折找到冯子禄,得知事情经过。凌雪烟记挂姐姐,当下就要去追,盛千帆却坚持先将冯子禄送到威雷堡养伤。几人到了威雷堡,姜小白等人却已去了武昌。两人交代了前后事情,便一道往川中来。
只是,盛千帆走这一趟,却不光是为了凌雪烟,而是为了金燕子。确切地说,是为了金燕子脚环上的图案。若非如此,他或许便去武昌助姜小白了。
那图案是一朵花,花形如杯似碗。如果凌雪烟足够细心,就会发觉这花和美人图中的何婉仙怀抱的花一模一样。盛千帆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郁金香。因为母亲从小就告诫他,不要靠近家中的郁金香花圃。
郁金香香气有毒,人若嗅得多了,轻则头晕,重则昏迷,但其花汁经过提炼,可治癫狂抽搐。只是这大食国传来的奇异花种极难成活,纵然大明朝的商船西去万里,中土也不识得这花。盛千帆的母亲出身江南何家,世代行医,却偏偏养得活这花。何婉仙嫁入盛家,也带了花种来,只说自己喜欢,盛家人倒也不在意。
可是,这花怎会出现在金燕子脚环上?
想到母亲要自己来看美人图,想到江湖传闻,盛千帆几乎疑心母亲是不是识得任独,甚至,是不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念头令他自责无状,却无法释怀,所以他第一次萌生了找任逍遥的念头。
两人到了汉中,听说峨眉、青城两派准备在正月初一为百年武学之争做个了断。为表公正,比武一切事宜都交由唐家堡打理;比武见证人,便是崆峒派和云峰山庄。凌雪烟诧异,盛千帆也不解,两人一路追来,不想金燕子却在嘉陵江一带发现了旧主的踪迹。这又叫凌雪烟心思颇动,也不知去追任逍遥,还是去寻姐姐。
盛千帆却只希望这场追踪永远不要结束,好让他与心爱的女子多相处些时日。
正在这时,猛觉肋下一痛,见凌雪烟正瞪着自己,说道“你又在发什么呆”,便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心中暗暗自嘲:“这丫头莽撞又不知礼数,我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很喜欢。真是怪事。”
凌雪烟撇嘴道:“真呆!”一顿,又道,“咱们坐船走吧。”盛千帆点了点了头。凌雪烟看着他,忽然低下头去,半晌才道:“你怎么不生我的气?”
盛千帆一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凌雪烟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从没跟你说过一句好话,也从没帮过你什么,你却一直对我很好。你,你不觉得吃亏?”
盛千帆心头一热,脱口道:“只要你肯让我对你好,我便欢喜得很。”
凌雪烟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像一颗可爱的苹果,“呸”地啐了盛千帆一口,甩下一句“不知羞”,转身跳上船去。盛千帆不知她是恼是嗔,不好发问,闷闷地跟了上去。
船离码头,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水声,衬得冬日的剑山冷清峭拔。阳光静静从剑山与巴山的夹缝间倾泻,泛着温柔涟漪。嘉陵江在山峡中曲折南下,静水流深,全不似先前那般湍急,两侧的山也随之眉目温婉。
凌雪烟坐了片刻,偷偷向盛千帆看去,见他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觉得这个平和自然的男子像阳光一般,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忍不住叹了口气。
盛千帆的确很好,只是对凌雪烟来说,太过平淡了。
凌雪烟是小烈马、小花豹、小金雕,她不会乖乖待在牧人身旁,只会与彪悍凶狠、经验老道的猎手为伴。只有能够时时刻刻镇服她的男人,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草原、放弃山林、放弃天空。
盛千帆做朋友很好,却绝对无法成为伴侣。姜小白无赖可爱,凌雪烟像喜欢哥哥姐姐一样喜欢他。冷无言的武功文采让她倾慕,可惜这个人像块冰,总是心事重重、寡言少语,和他在一起,只怕要闷死。林枫谦谦君子,少了些锐气。至于任逍遥,他桀骜却不高傲,坦诚却不洒脱,深沉却不博学,还有女人都痛恨的风流毛病,实在叫女人无可奈何。有时候凌雪烟会想,如果任逍遥和盛千帆变成一个人,那该多好!
船行两天,过昭化、江口、虎跳、苍溪,便至保宁府下阆中县。
阆中北靠巴山,遥望剑山,嘉陵江自西、南、东三面绕城而过,地势奇绝,自夏朝始,便是巴人国都。唐初高士袁天罡、李淳风更赞之为“天下第一江山”。滕王李元婴慕此吉相,于城北建起宫阙,题名阆苑。自此,阆中便又得了个“阆苑仙境”的雅号。
盛凌二人一路跟着合欢教的船,停在阆中南楼码头时,夜色已深。盛千帆站在船头,遥遥北望,入目皆是墨色群山,江水映着月光,环抱古城。城中灯火斑斓,好似浮于彩虹之上的仙山楼阁。他看了一阵,喃喃自语道:“果然是个风水宝地,无怪七姓巴人之军,便成还定三秦伟业。”
凌雪烟闻言轻笑:“你懂这个?你倒说说,那是什么样的伟业。”
自相识以来,凌雪烟从未这般温柔地对他说过话,盛千帆心中大悦,道:“还定三秦,说的是阆中大将范目,以七姓巴人子弟追随刘邦,为汉军先锋,攻取关中之地,得天下三之有二,后来……”
凌雪烟忽然伸手一指,道:“你看!”
盛千帆悻悻住口,见合欢教的船上顺次走下数人,往城中去了,舱内的灯却还亮着。凌雪烟道:“船上一定还有别人,我们去看看。”盛千帆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贴过去,从舷窗向内一望,差点叫出声来。
船舱里的确有人,而且是两个。
两个□□的人,一男一女,麻花般扭缠在一起,活像两条打了结的四脚蛇。地上毛毯一片凌乱,旁边还散落着绳子和鞭子。
盛千帆看到徐盈盈身上鞭痕,心中一紧,手里已全是汗,赶忙移开目光,脑子里却抑制不住地想到了落樱。想到那晚她扮成凌雪烟,情意缠绵,又想到身边的凌雪烟,一时六神无主,口干舌燥起来。
凌雪烟却一动不动地扒着窗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满脸通红,浑身发烧,连呼吸都屏住了。
任逍遥岂非也这样抱过自己?在马上,在仙女山,在隆中……那些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也想做徐盈盈和宁不弃正在做的事?
盛千帆感到她死死抓着自己,指尖传来一阵轻颤,不觉揽着她的肩头。凌雪烟居然毫无察觉,呆呆倒在他怀里,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热得像一块火炭。盛千帆耳朵里填满了销骨蚀髓的□□,怀里是心爱的女子,竟开始有些冲动。
船舱里却已安静下来。
徐盈盈懒懒躺着,脸上泛着红晕,眉梢含着春情。
任逍遥离开时,她还被绑着,宁不弃给她送饭的时候,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徐盈盈并不喜欢这个人,他既没有岳之风随和可亲,也没有英少容高挑俊美。徐盈盈做这样的事,只是需要——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其中隐含着一丝对任逍遥的报复之意。
你不要我,还有别人要我!
宁不弃也不喜欢她,也只是需要,所以喘息声一停,便开始穿衣。徐盈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脊背上画着不成形状的图案,道:“你急着走么?”
宁不弃“嗯”了一声,把腰带煞紧。他的身形像极了任逍遥,人却比任逍遥沉默得多。
徐盈盈自后抱着他,让温软的胸紧贴着他的脊梁,语带慵然:“过了今晚再走,好不好?”
宁不弃拿开她的手,转过身,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推进,从发梢一路推到脚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温情,像是根本忘了片刻前的缠绵。他冷冷道:“教主说过,尽快赶到。”
徐盈盈哼了一声:“我可不是合欢教养大的奴才!”
宁不弃眼中波澜不惊:“我是。”
徐盈盈一怔,旋即笑道:“你是奴才?你还知道你是个奴才?”她脸色忽地一冷,“我若告诉教主,你趁他不在□□我,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你?”
宁不弃脸色立刻变了,但不是恐惧,而是厌恶:“随你。”
徐盈盈显然被这眼光刺痛,□□裸地跳起来,扬手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这奴才,根本不算男人,根本不算人!我,我瞎了眼,怎么会和你……”
宁不弃眼眸深沉,语声比眼眸更深沉:“我的确不是人。”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接着道,“你若尝过做肉菜的滋味,就不会觉得做人很好。”
肉菜就是荒年穷人卖给富人的食物,这种食物首选妻女,次选儿孙。
“十五年前,我和我弟弟就是肉菜。那家主人说,小孩子好些。所以我弟弟就变成了一大锅红烧肉,一大锅排骨汤,和一大盘卤味。我被绑在柱子上,看着厨子将他开膛破肚、抽筋剔骨,居然不愤怒,也不难过,只觉得饿,闻到肉香时,还流口水。厨子见了,就盛了一碗给我。我吃得很快,一滴汤也没剩下。别人都说我不是人,没错,从那时起,我就不想做人了。”
他的声音冷漠平静,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徐盈盈却听得呆住。
永乐朝二十余年间,成祖营建北京、五征漠北、定交日本、浚通大运河、郑和六下西洋、八十万大军扫安南,天威浩荡,四海臣服,煌煌伟业直追汉唐。然而这一切浩大开支,实令永乐朝的百姓乐不起来,屡历战火的山东、山西、河南、南京四省,更是孤儿饿殍,数不胜数,否则宋芷颜又从哪里收养那么多孤女。
荒年时,穷人以血肉喂养富人,帝王的千秋功业,却是万介草民不分贫富、不分饥饱,以血肉养成的。
徐盈盈叹了口气:“后来,是合欢教的人救了你?”
宁不弃淡淡道:“不是救,是买。起初我以为自己仍是肉菜,想不到他们把我当奴才。”他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你知道那是多开心的事么?”
若在以前,有人做了奴才还能笑得出,徐盈盈一定以为这人疯了,此刻却低了头,叹息道:“我师父收养了许多孤儿,有些跟你一样,是从厨房买来的,有些是从青楼里赎来的。我们以为学了本事有出路,谁知却要做贼。合欢教看起来风光,但也没有太大区别。对云姐姐来说,反倒不如以前。就算岑依依怀了教主的孩子,但过得好不好,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冷冷一笑,“其实人一出生,摆在眼前的不过就是三条路。有本事的吃别人,玩别人;没本事的被人吃,被人玩;剩下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去偷、去抢,总之无论自己怎么努力,结果都差不太多。”
宁不弃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他的人就像岩石雕刻而成,外界任何事物也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徐盈盈抬起头,将手放在他掌心,轻声道:“这话有些好笑,但是,如果我说,我愿意跟你走,愿意跟你过日子,你,你肯不肯?”
宁不弃看着她,不冷不热地道:“结果都差不太多。”
徐盈盈眼中蒙上一层哀色,转瞬又消失无踪,抽回手,淡淡地道:“我们走吧。”
宁不弃还未答话,屋顶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粗粗的声音:“恐怕两位走不得。”
随着这句话,盛千帆眼前一黑,舱里的灯已灭了。泊在周围的乌篷船帘子一卷,冲出七八个赤脚汉子,数张大网向沙船劈头罩下。盛凌二人躲闪不及,已被困住。凌雪烟恼了起来,轻叱一声,云霞剑斩开大网,人已掠上对面船顶。那些汉子见了,一面喊着“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一面包抄过来。
凌雪烟冷笑一声,收剑入鞘,跃入人群,剑鞘轻提漫点,挥洒穿插,撩刺劈砍,好似游戏一般。七八个汉子绕得眼花缭乱,竟不得脱。忽然一人道:“你们退开!”接着咚地一声,小船猛然一斜,几乎倾倒,船上已多了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凌雪烟打得兴起,一“剑”飞点对方胸口。这人沉腰侧身,躲过一击,一拳打来,身随拳走,已欺至近前。凌雪烟长剑不及回撤,抬腿踢向他腰眼。谁知这人前手递出,后肘已跟着撞来,速度之快,令人昨舌。凌雪烟这一脚刚好踢在他的肘尖,只觉撞上了一块铁疙瘩,脚趾钻心疼痛。
那人又是拧背沉腰,一拳打来。凌雪烟退了半步,对方后肘再进,她已没了退处,拔剑出鞘,一招流星白羽,斜划而出。
这人见到云霞剑,“呀”了一声,停手叫道:“凌姑娘,是你!”凌雪烟一怔,剑锋却已嗤地划破对方手肘。这人却全不在意,憨笑道:“我是狄樾,你不记得了?”
凌雪烟想到与狄樾头次见面便莫名其妙地动手,如今又是这样,还伤了他,不觉脸上一红,道:“你?你的伤可好了?”
狄樾拍拍胸口,道:“早就好了。”
旁人不明就里,纷纷嚷道:“好什么,九师兄你还流血呢。”
凌雪烟登时明白这些人都是峨眉弟子,想是在此伏击合欢教,自己一剑划破渔网,岂非闯祸?连忙转身望向沙船,却见沙船大半已沉入水中,盛千帆和宁不弃跃上码头,相斗正酣,江中哗啦啦地翻着白浪,似乎有人在水下拼斗。
狄樾喊了句“抓那女贼”,便跳入江中。四周的峨眉弟子应声入水,向江心游去。凌雪烟却愣住,不知该帮狄樾,还是帮盛千帆。

 

 


第60章 卷三江湖白 阆苑南楼隐幽玄
三十六阆苑南楼隐幽玄
盛千帆没想到宁不弃的刀法与英少容、岳之风又有不同。岳之风多变,英少容狠辣,宁不弃却是沉稳。刀光过处,如水银泻地,片隙不留。盛千帆一心要解开心底疑惑,只以“收”字诀稳住他,道:“为何金燕子脚环上刻有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