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心头稍安,忽听葛新的声音传了过来:“姓冯的,你竟在此!”他凝目一望,见不远处一棵树上果然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应道:“想不到你我甚是有缘,死也死在一起,哈哈,哈哈哈。”
葛新怒道:“你杀我师弟,抢夺人质,就是为了邀功?”
那人不屑地道:“邀功?笑话!并派以来,我点易派何时凑过姓汪的热闹。倒是你们黄陵、云顶、青牛三派,甚会做这擦屁股的事儿。”
闻人龙骂道:“冯子福,老子□□十八辈祖宗,你杀我同门,倒比别人清高了不成!”
冯子福冷笑:“冯某至少还知道祖宗,阁下怕连祖宗都已不认得了。”
闻人龙还待说些什么,葛新已叹道:“姓冯的,你我两派虽说为地盘打了几辈子,但这点上老子服你。只可惜我抓错了人,你就算不来抢人,他也不会把你们点易的地盘交给我掌管。”
冯子福呆了一呆,忽然大笑道,“二弟,你听见了么,咱们都是白忙活一场,哈哈,哈哈哈。”笑到最后,竟开始痛哭。
林枫听得半懂不懂,细瞧冯子福身边那人,四肢搭在树杈上,一动不动,想来已经死了,心下不禁恻然。凌雨然忽然道:“葛大哥,你们要抓的,可是我妹妹雪烟?”
葛新怔了怔,点头道:“正是。在下一见姑娘的宝剑,便知抓错了人。”
凌雨然道:“我妹妹与黄陵派从无来往,你为何要抓她?是奉了谁的命令?”
葛新不语,冯子福却止住哭声,冷冷道:“汪深晓,青城掌门汪深晓那个王八蛋。”葛新叹息一声,算是默认。
凌雨然却更加疑惑,林枫也不解:“汪掌门为何要这么做?你们又为何要听他调遣?”
葛新仍是不语,冯子福却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江湖皆知,峨眉派有五大分支,乃是甘陕黄陵派,川北云顶派,还有同处川东的点易派、青牛派和青城派。五家中,势力最大、地位最尊的是青城派。汪深晓接掌青城后,陆续将黄陵、点易、云顶、青牛四派收至麾下,颇得勇武堂赏识,风头直追川中武林领袖峨眉派。并派后,汪深晓又以精研五派武学为名,收走四派典籍,原是说五派弟子共研,实际上却只传青城弟子。渐渐地,川中不再有人拜这四派山门,四派中也有不少人改投青城派。四派怀恨在心,却已无力回天,更不敢脱离青城,只得忍气吞声,任其差遣,以求山门得续。
冯子福悲声道:“家师故去时,点易只剩下三十七个青壮弟子和一群老弱妇孺。汪深晓见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便当我们是累赘。半月前我得了消息,姓汪的要葛老大捉一个女子,事成之后,便将点易派的地盘并入黄陵派,便是我们的人也要听黄陵派的。”
他语声稍缓,却更见沉痛:“林少侠,你要知道,我们这样的门派与九大派不同,你们受朝廷优抚,有封地,有月俸,出家人还有许多香火钱,拜师学艺的人又多,不用为生计发愁。我们却只能靠祖上拼挣来的一亩三分地过活。收了我们的地盘,与灭我点易派无异。我冯子福没什么本事,无法光大点易门楣,这无话可说,但除非我死,点易派决不能断送在我手里,谁要毁它,我就要谁的命!”说完转向葛新,冷冷道,“葛老大,换了是你,你会不会这么做,你说!”
葛新不语,闻人龙也说不出话。
冯子福冷哼一声,低头对身侧那人哭哭笑笑地道:“谁知他们竟然抓错了人,哈哈,哈哈哈,二弟,你说这好笑不好笑,好笑不好笑!”
那人没有反应,或许真的已死。
葛新突然也笑道:“好笑好笑,果然好笑。你杀得对。我黄陵派虽小,以前也是他妈的堂堂正道,现在却沦落到不问因由,狗一样蒙着脸去抓不相识的女子,真是该杀!你不杀,天也杀,畜生也要吃了我们,这就是报应,报应!今日的点易,就是明日的黄陵、云顶、青牛!”
林枫听得一身冷汗。
汪深晓合并五派之事,他也有耳闻,只不过他听到的是五派合并,护佑一方,共研武学,互为倚存,是一件江湖盛举。他从未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惨烈。
“从前我只想着找到那个合欢教的女子,全不在意师父要我多加历练的教诲。如今看来,江湖中的人和事,我懂得太少太少,却不思进取,只顾着儿女情长,没有为昆仑做过任何事,实在愧对师父,愧对昆仑,枉为男人。”
想到这里,林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救这几人脱出险境,还要问一问汪深晓,是不是已忘了“锄强扶弱、助危济困”的九大派联盟誓言。
决心一下,他顿觉周身轻松,脑子也灵动起来,道:“冯大哥,葛大哥,小弟不才,自认轻功还算过得去,我将树下这群畜生引开,你们快些离开此地。只盼两位不要再为汪深晓做事,黄陵派、点易派和睦相处。抓人这件事,汪掌门若是怪罪下来,就都推到在下身上罢。”
冯子福目光复杂,迟疑道:“林少侠,你这样做,就不怕给昆仑派惹麻烦?”
林枫断然道:“江湖中从来也没少过麻烦。昆仑派既为武林城主,自然要为公道说话。汪深晓恃强凌弱,有违江湖道义,就算是麻烦,家师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葛新叹了口气,道:“林少侠,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自然知道,这事若告到武林城去,九派联盟一定会训斥汪深晓。但是这有什么用?回到川中,还是汪深晓说了算。长江水帮也是这样起家的,水路上混的人,又有哪个不服钟家!”
林枫冲口道:“可是,难道,难道你们就眼看着自家门派没落不成?”
冯子福还要说话,葛新使了个眼色拦下,道:“林少侠古道热肠,我们佩服。只是门派中事,少侠了解得太少,不提也罢。我们不再为难凌姑娘就是。”
林枫想了想,只得点头。
闻人龙却一皱眉:“林少侠要将凌姑娘如何安置?她似乎,似乎不会武功。”
林枫一怔,不自觉地望向凌雨然。他的确没考虑这一层,因为他最想避开的人便是凌雨然。
想到温柔乡那夜的缠绵和诺言,想到一直以来她无声的欺骗和冷眼旁观,尤其是想到自己一面牵挂那个“合欢教女子”、一面对她默默爱慕的矛盾和痛苦,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林枫便倍感挫折无颜,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东西,绝不会希望有女人知道他的全部心事,尤其是卑微的心事,哪怕他爱极了这个女人。
所以你叫他一时间如何面对凌雨然?
葛新三人见林枫怔住,不知出了何事。凌雨然忽道:“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紧。”她不看林枫惊愕的眼睛,只低着头,将云灵剑塞到他手中,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早些回来。”
林枫背着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归宿。温和,亲切,沉静,正直,她喜欢的东西他都有,只是相识的因由太过荒唐,她一直都拒绝正视这个男子,反倒常常记起任逍遥的好。现在她终于明白,她忘不掉任逍遥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任逍遥,而是任逍遥太特别,任何女子大概都无法忘记他。可是林枫这样的男子,她觉得就算没有温柔乡的事,自己也会慢慢喜欢他。
任何事情一旦想通了,她便显出塞外女子果决的一面来。
林枫只觉无数彩虹的影子掠过心头,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纵身跃下。树下百余饿豺嘶吼着扑上来,林枫扬眉出剑,两道血污泼向雪地,身子一摆掠起,群豺怒嗥,紧追不舍,在寂静的雪地里拉出一条令人胆寒的队伍。林枫暗想:“这群畜牲出没山林,定害了不少人命,今日碰上,决不让它们再作恶。”他留心打量地势,走出二十余里,终于寻到一处窄窄的山谷,心头大喜,一头扎了进去。群豺追到这里,只能两三只鱼贯而入。林枫守在出口,手起剑落,将它们尽皆斩杀。也不知过了多久,群豺无一活口。林枫松了口气,一抬头,天已蒙蒙发亮,突然一阵晕眩,倒退三步,跌坐在雪地上。
看着满地豺尸和污血,他不禁自嘲道:“林枫呀林枫,你一向自认宽厚仁慈,想不到一出手便结果了百十生灵。幸而这场面无人得见,便是她也不知。”
只是,她想说的是什么?要自己保守秘密,不要痴心妄想吗?
林枫苦笑了一下,捧起雪将手上、脸上的血迹抹去,又将云灵剑搽拭干净,起身寻路回去。
不管她要说什么,自觉总不能躲她一辈子。
树林里添了新血,林枫的心凉了半截。
闻人龙一条腿已被砍得露出白骨,身侧是那奄奄一息的点易派人,葛新、冯子福和凌雨然竟然都不见了。闻人龙见了他,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嘶声大喊:“林少侠,林少侠快去救凌姑娘,快!”
林枫猛然心头一紧。
雨然,雨然,雨然!
他握紧云灵剑,手背上青筋扭动,仿佛一条条粗大的蚯蚓在痛苦地蠕动:“出了什么事?”
闻人龙惨然一笑:“汪深晓这老王八蛋,居然还派了青牛派的人来,他们见了那群豺不敢上前,等少侠把它们引走了,就冲过来抢人。他们,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对手。大师兄说,林少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就,就绝不能叫你的女人出事。他和冯子福悄悄跟过去了,叫我,叫我在此等着少侠,你快去,去找他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全身颤抖不止,想是流血太多,天寒地冻,已受不住了。林枫纵然忧心如焚,见了他这副样子,又怎能放心离去!当下扯了一衽衣角,将他腿上伤口仔细包扎起来。闻人龙恍惚中挣扎道:“不不不,林少侠,别耽误工夫,我死不了,我,我……”他已说不下去,眼里噙满泪花。
林枫也不言语,俯身看了看点易派那人,发现他是被豺咬得昏死过去,又被冻僵,只剩心口一丝热气,眉头紧锁,道:“闻人兄弟,你还能不能走?”
闻人龙点头,咬牙扶着树干站起来,大声道:“能!”
林枫将云灵剑递给他支撑身体,背起点易派那人,向山下行去。一路上得知这人是冯子福的二弟冯子禄。此次狙杀,点易派精英尽出,仅留三弟冯子寿镇守山门。林枫心中汗颜不已:“亏得我没有撇下他们。冯大哥为了救凌姑娘连至亲兄弟也抛下了,我若不管冯子禄和闻人兄弟死活,真的追了上去,岂非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接着想到凌雨然,心中又痛又愧:“你一定有了决定,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没有怨言,我再不能对不起你了。”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毁了凌雨然的清白,即使凌雨然要他去死,他也不会皱一皱眉。
三人趁着晨光熹微进了襄阳城,找了客栈投宿。林枫请来大夫,上药包扎,忙完已是入暮时分。他本想让二人留下养伤,自己一人去追,闻人龙却执意跟去,只因黄陵派的标记是往北去的。
襄阳以北,汉江两岸,正是黄陵派地盘,他已憋足了气要找青牛派的晦气。
冯子禄也劝道:“林少侠带上闻人兄弟吧,我不用照顾。”
闻人龙“嘿”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跟点易派的人打上一架,此刻却替冯子禄掖了掖被角。
冯子禄也是略显尴尬,讪讪道:“闻人兄弟见了青牛派的人,替我砍这群龟孙儿一刀。”
“两刀,三刀!”闻人龙眉头一舒,憨憨地笑了笑。
林枫与闻人龙收拾停当,随便吃了东西上路。襄阳城热闹非凡,茶棚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闲聊。
“嘿,你们不知道,隆中那百十头豺全都被一位大侠砍了,我听早上进山砍柴的人说,那血啊,流了十几里呢。”
“你怎个知道?莫非你亲眼看到?”
“我看到,我看到还能在这儿闲嗑牙?我早就他妈拜师学艺去了。”说话这人得意地转了转眼珠,清清喉咙大声道,“是个守林子的老人家看见的。他说呀,晚上听见嗷嗷的叫声,起来一看,你猜怎么着,一位大侠守在山谷口,在杀谷里的豺,直杀到天蒙蒙亮,血把山谷都染红了。”
“啧啧,我看你小子是说书吹牛皮的吧,说得跟真的似的。”
“去去去,不信咱们去山谷里看看,你就知道我说的真不真!”
闻人龙嘿嘿笑着,冲林枫一挑拇指。林枫脸上有些发热,加快脚步穿过人群。两人沿汉水西溯,经白河、旬阳、汉阴、石泉,便至陕西汉中府境。
汉中北倚秦岭,南屏巴山,汉水东西横贯,嘉陵江南北纵穿,是个天然河谷,寒气难侵,四季和暖。湖广虽已大雪封山,这里仍可见翠色蒙缀。
华灯初上,行人小贩撒满大街小巷。浪荡子哼着流里流气的《姐儿歌》,吆五喝六,呼朋引伴。这歌谣虽粗俗,曲调却委婉舒展,高平分明,大有川楚之风。一路走来,山坳、河沿、平坝上错落的民居,也是石头房、竹木房、吊脚楼、三合院、四合院一应俱全,俱是川中式样。林枫不觉叹息道:“征战杀伐虽可过去,故土却再难回了。”
自秦代始,汉中便属西南诸省。然而蒙元军队占了此处,却硬将汉中并入陕西辖下,本朝亦未更改。是以汉中府虽属北省,民风物事却是蜀地风貌。
闻人龙嘿嘿笑道:“至少我们黄陵派在此一日,便认峨眉是祖庭一日,管它当官的跪哪处上司!”正说着,迎面走来几个混混模样的人。闻人龙与他们闪到街边,交头接耳,林枫猜着是黄陵派弟子,也不询问。几次三番后,闻人龙笑道:“好了好了。”他将下巴高高昂起,腰杆挺得笔直,不由分说拉起林枫,一瘸一拐地走进一座极尽豪奢的酒楼。
朝天阁。
楼内挂着无数红灯笼,大厅里坐满了人。闻人龙一进门,立刻有三五个小伙计冲过来领路。最终一个跑得快的抢了头彩,点头哈腰地道:“龙少爷要点啥,还是老样子?”闻人龙点点头,神情大是倨傲。伙计却像吃了蜜似的赔笑,提高嗓门叫道:“龙少爷老规矩,略阳罐罐茶一壶,上元观红豆腐,西乡牛肉干、松花变蛋,腊汁肉,石门麻辣豆瓣鱼,宁强麻辣鸡,香油散子一份,老黄酒一坛!”
闻人龙甚是满意,甩出一块碎银。小伙计乐呵呵地接了,又冲林枫笑道:“这位少爷眼生得很,是头次来咱朝天阁罢?尝尝咱们的米糕馍、核桃饼、板鸭如何?”
林枫还未答话,闻人龙便叱道:“呸!你奶奶的,打量少爷是饿死鬼投胎么!”说罢扯着林枫,昂首阔步拣了一张空桌坐下。小伙计也不恼,一溜儿烟地跑了。闻人龙双眼在四下来回扫视,忽然伸手一指,低声道:“林大哥,那边几个就是青牛派的。”几日相处,他已与林枫熟络,不再称呼林少侠。林枫一望,见大厅东侧接起七八张桌子上,围坐着三四十个黑衣汉子。正座有两人,左边一个黄脸短须,右边一个青皮大眼,左耳上还穿着一只大大的银环。各自搂着一个满头珠翠的粉头,旁若无人地吵吵嚷嚷。
闻人龙又道:“那个黄脸的叫韦尊,另一个叫杜武,是青牛派四大高手之二。”一顿,又自得道,“汉中是咱们黄陵派地盘,兄弟们已盯了他们两天,凌姑娘就在酒楼客房里。大师兄一会儿就到。咱们先吃,吃饱了好有力气打架。”见酒菜端上来,立刻撕了一个鸡腿放进嘴里。
林枫见韦杜二人虽甚粗鄙,身手却似不俗,便问:“葛大哥打算如何动手?”
闻人龙灌了口酒,咽下满嘴鸡肉,再用袖子一抹嘴角,道:“咳,林大哥是九大派的人,怎么知道帮会里的规矩,一会儿你就看好戏罢。”顿了顿,又讪讪笑道,“咱们粗人做事,林大哥兴许看不惯,只是一行有一行的法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祖祖辈辈的规矩。至于哪种事该用哪种法子,说哪种话,那是舵把子想得,我从不想这些。”
林枫听得半懂不懂,又不便过问别派内事,只好不语。忽然门口一阵喧哗,迎门小伙计扯着嗓子大喊“龙头大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凤尾老幺到”。随着这一句,整栋酒楼的人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门口看。林枫心知是黄陵派的首要人物到了,只是不知道这大爷、三爷、五爷、老幺是怎么回事。
门口噼噼啪啪涌进一群汉子,年纪都是二三十,穿着一模一样的黄麻布短衫,巴掌宽黑布煞腰,手里提着□□棍棒,一身一脸杀气腾腾。领头三人穿着黄色轻绸长袍,其中一人正是葛新。另两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是鹰眼蒜头鼻的中年人。人群后,还站着一个绛红服饰的人,却是冯子福。
青牛派众人齐刷刷从靴筒中摸出短刀。韦杜二人左右瞥了瞥,冷笑一声,并不起身。那两个粉头却脸色煞白地躲到了柜台里,喧哗的酒楼变得坟墓一样。杜武扶着耳畔银环,不咸不淡地道:“仙人板板,兄弟们耗了两天一夜,总算把汉中的头面人物等到起。”眼光瞟到冯子福,又故作惊讶地道,“冯掌门倒把老子搞附了,你在抓子?莫不是已入黄陵派老?”
冯子福一笑:“别个事我懂不起,我看稀奇。”
韦尊冲那老者一抱拳:“龙头大爷嫩个称呼?”他向两边一望,“这个阵脚扎起,啷个意思?”
这也是林枫想问的。
闻人龙嘻嘻一笑,低声道:“我们这样的门派,见了江湖中人按江湖规矩办事,见了帮会中人按帮会规矩办事。汪深晓派了黄陵、点易、青牛三家抓凌小姐,我们救人,会开罪汪深晓。但是按帮会规矩,青牛派路过我们的地界,竟然他妈的不给龙头大爷投帖子拜码头,这是找死!”说到“死”字,突然目露凶光,“用帮会规矩办他,汪深晓也没得说,他青城派也要吃要喝不是!”又狡猾地笑了笑,“然后我们就说场面蛮施乱叉叉的,林大哥救走了凌姑娘。嘿嘿,这法子如何?嘿嘿,好一出英雄救美,凌姑娘一定会,嗯哈,以身相……”
林枫一窘,赶快岔开话题:“方才我听伙计喊了龙头大爷,当家三爷,管事五爷,凤尾老幺,怎么只来了三位?葛大哥是当家三爷,还是管事五爷?”
闻人龙又是嘿嘿嘿一阵笑,一拍胸脯道:“我就是凤尾老幺嗦!”一顿,又道,“龙头大爷就是我爹闻人昆山,大师兄就是当家三爷咯,管事五爷很多,来的这个蒜头鼻子是红旗管事查老三。青牛派不投帖不拜码头,是外事,就该他来。至于冯子福,八成是来看笑话的。”
果然一阵大笑响了起来。
葛新、查老三、韦尊、杜武讲话很快,又夹杂许多帮会切口,林枫只听出黄陵派要韦杜二人留下四个一,不知什么意思。闻人龙解释道:“四个一嘛,一只眼,眼观六路教你识人;一只耳,耳听八方教你知趣;一条舌头,口里无德教你了断;一只手,手不抱拳教你省起!”
林枫只觉太过狠辣,心中不快,试探道:“若是别人没有投帖拜码头,也要如此?”
闻人龙没留心他的神情,答道:“这是自然,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祖祖辈辈传下来,谁敢违抗,谁就是欺师灭祖。”
忽然一声惨叫,一个黄衣汉子捂着脸后退,牙齿掉了三颗。杜武收拳冷笑:“黄陵派讲话黑闷凶,手脚趴唧唧,哼。”
林枫还在猜他说的是什么,闻人龙已怒喝一声“你娃等到,老子打你个跟斗扑爬”,身子一提,翻过三张桌子,直扑杜武,一拳挥向他面门。杜武身子一矮,马步低桩,一手画大圆格开他的拳头,一手画小圆打他咽喉。闻人龙侧身滑步,出金锁连环步,欲扳倒杜武。哪知杜武根基极扎实,受了一别一摔,右腿却纹丝不动,反趁机收拳变肘击其肋下。闻人龙堪堪避过,却被杜武一腿蹬到。
这一腿出得迅疾有力,收得干脆利落,林枫忍不住暗赞:“好个岳门六肘拳、蹬龙桩!”
青牛派承袭峨眉岳门武学,六肘拳、蹬龙桩乃是看家本领。闻人龙被这一腿蹬得打横飞出。幸而葛新横错数步,扶住他道:“你不是他对手。”又跨前一步,沉声道,“杜兄弟身手摁是好。”
杜武哼了一声:“好说,好说。”
葛新瞧了闻人昆山一眼,闻人昆山微微颔首。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众人的呼吸却都沉重起来,青牛派两两相靠,沉肩提刀,护住胸前。果然葛新断喝道:“统统拿起!”
楼上楼下的黄陵派弟子立刻用刀枪叉起桌椅板凳,骂着“你龟儿”、“□□的”,噼里啪啦丢过去。酒楼里顿时桌腿乱飞,碗碟粉碎,菜汁四溅,狼籍无状。青牛派众人挥刀去挡,挡得住桌椅却挡不住滚热汤汁,全被烫得哇哇直叫。直到再也没有东西可扔,黄陵派才刀枪齐出一拥而上,厅中叮叮呛呛乱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