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却是文素晖。
她仍是一身鹅黄衣裙,鬓边插着一朵素白的绢花,在漆黑的长发上格外皎洁。
冷无言有些吃惊,有些无措:“文姑娘?”
文素晖双目微垂,并不抬头:“家师命我来问冷公子,对合欢教究竟是什么态度。”
冷无言一怔,旋即明白尉迟昭的用意,心中冷笑:“华山派助我,却是想与表兄攀扯,让华山弟子继续做义军教习。”一念及此,他突然感到有些悲凉。
江湖中的侠气都到哪里去了!
可接踵而来的是内疚。
今晚,他也放弃了侠气,放弃了救人,宁海王府的大业,真的比十三条人命重要么?
文素晖久久不见他回应,不觉抬头,见他双眉紧缩,眼神微凉的模样,她猛然心中一痛,喃喃道:“你,你可是又觉得时局惟艰了么。”
这话是对她的师兄和未婚夫展世杰说的。
展世杰是华山派最出色的弟子,是与冷无言不相上下的剑道高手。他的江湖声名远不及冷无言,是因为他一心一意训练义军武艺,不在江湖走动。但在沿海军民心中,“展教习”的声名却比冷无言大得多。
可是这个眼中的伟岸男儿,却会在文素晖面前露出忧愁困苦的一面来。文素晖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军国大事,令她深爱的男人也无能为力。展世杰不说,她便不问,只与他相携静坐。每当这时,展世杰都会很快好起来,对她一笑。
此时冷无言的神情几乎与展世杰一般无二,文素晖神思恍惚,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自己还浑然不觉。冷无言却听得分明,心中一震,暗道:“她,她对我……不可,这万万不可。”他正思索着如何打消文素晖的念头,更打消自己的念头,却听文素晖道:“冷公子对合欢教,究竟作何打算?”
她的声音温柔清定,冷无言赶忙沉下心来道:“请转告尉迟掌门,在下虽与任逍遥有些交情,却不容他滥杀无辜。”
这句话是说,你华山派自管全力对付合欢教弟子,不必顾忌我。文素晖听得明白,点点头,侧过身子,正要离去,突又回头道:“冷公子。”
冷无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怔怔看着她舒淡的目光,不知何事,更不知如何是好。
文素晖的神情也略略有些不自然,轻抿下唇,道:“其实,师父本该叫云师兄来,但是却叫我来。嗯,我想,师父误会了。我,我感激公子在黄山救我一命,但,绝无攀附之意。素晖心属师兄,即使他不在,今生也不会再嫁他人,请冷公子,请你……”
她终于有些脸红,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说了。
冷无言立刻截口道:“我明白,我会向令师言明。”
文素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一溜小跑地走了。冷无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有气。
他知道尉迟昭不是误会,而是意欲撮合二人,巩固华山派在宁海王府的地位,与崆峒、青城、点苍三派制衡。文素晖对展世杰旧情难忘,又不便驳回师父好意,索性与冷无言表明心志。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落落大方的女子,他除了敬佩,便是尊敬。
只是,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惆怅,和嫉妒。
嫉妒的自然是展世杰,但他惆怅的又是什么?
姜小白挣扎着坐起来,依然不改嘴欠本色,打趣道:“没想到,这世上也有冷面邪君放不下的女子。”
冷无言确实牵挂文素晖,虽然他们见面不过三次,相处不到三天。可是,展世杰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兄长,义军中的大英雄,自己不该对文素晖动情,即使她还未过展家的门。如今她亲口说了“绝无攀附之意”,若自己还不知自持,非但令她鄙夷,愧对展世杰,连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义军的粮饷,任逍遥的态度,答应给九大派联盟一个放走姜小白的交代,李沛瑜与九菊一刀流的勾结,加上自己这一点点私心的破灭,冷无言已够烦、够累,给姜小白这么一打趣,再也按捺不住,冲口道:“你呢!你岂非也有个放不下的云翠翠!”
姜小白听声知味,干笑两声,不再多话,心头却幽幽飘来一抹绿影。
翠翠如今在哪里呢?她是回到了任逍遥身边,还是找个豪富之家嫁了?以她的美貌和手段,找个男人做靠山一点不难。可是,越是漂亮、有手段的女人,所图也越大,普通男人她才不会放在眼里。
诶,女人啊女人,要是平常一点,是不是反倒容易过得快乐?
可女人若真的平常了,也不会有许多男人为之痴心不悔了。
屋子里又沉默下来,谁也不肯先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冷无言忽道:“你的伤怎样了?”
姜小白心头一黯,自嘲道:“这毒难治,十一支雪参,也不过是让我多活几天而已。若我死了,你一定要把姓李的底细查清楚,不能让这种人当上帮主。”
冷无言悠然道:“莫非普祥真人也不能救你?”
姜小白一怔,继而大喜。
武当派武功本就以“武通于医,拳纳于字”享誉江湖,如今普祥真人就在威雷堡,若说动他救姜小白,那就等于说姜小白只会比从前更加活蹦乱跳。
姜小白搓手道:“那我们这就求他老人家去?哎呀呀,要我磕头打滚都行。”
冷无言摇摇头:“现在你不能露面。”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天。”冷无言目光闪动,不知想些什么,“有些事情,我须先与普祥前辈言明。”
姜小白一怔,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不是很明白。但冷无言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等。
然而沈珞晴却等不得了。
聂振达告诉她,姜小白杀了威雷堡十三个弟子,只身逃走,她就哭着喊着要去追。聂振达拗不过她,也惦记桃儿,便赶了辆车,偷偷溜了出来。两人说好各自行事,无论结果如何,四更天都要在汉水渡口会面。聂振达又要她赌咒发愿了七八遍,才打马向西而去。
襄阳城西二十五里,隆山耸翠,旗山旋峙。
隆中,诸葛孔明躬耕之处。
冬夜萧瑟,山形在月下显得幽深神秘,山的阴影中有一座小院,院中透着昏黄灯火。聂振达想着桃儿红润的脸,软软的腰,胸中一热,将马催得更快,待近了,却又猛地勒住缰绳。
院里已有一匹马。
一匹通体赤红,眼放精光,趾高气扬的马。马具华贵非常,一望便知不是富贵人家之物,而是豪门才用得起。
聂振达不觉攥紧双拳,蹑手蹑脚来到后院,见窗纸上映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狠狠而低低地“呸”了一声,拔出随身匕首来。
他一心一意要安排照顾的女人,竟还有别的相好!
他强压怒火,顺着门缝一望,便瞧见自己日思夜想的桃儿,正给一个男人斟酒。男人背向门口而坐,身上披着锁红边的黑色皮裘,皮裘在灯下闪着微微金光,想是嵌了金丝在内。
这人究竟用多少钱打动了桃儿?
想到这个没来由的问题,聂振达暗暗咬牙,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桃儿举杯笑道:“再喝一杯罢。”那男人却不领情,伸手一拂,杯子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他的手掌偏瘦,骨如刀削,饱满平滑的指甲闪着丝丝冷光。
“怎么又不高兴了?酒菜不合胃口?”桃儿嫣然起身,向前凑去,却心口一痛。低头看时,却是一根筷子。
男人用筷子将她顶回原处,语声骄横冷漠,仿佛自己面前不是一颗水灵光鲜的桃子,倒是一颗烂核桃。“你若想亲热,须得先脱光了让我验验。”
桃儿一怔,笑道:“你怕我是男人么!”说着手指勾转,居然真的把白底青花的镶毛马甲脱了,露出桃红窄袖袄裙。提起裙边,轻巧地转了个圈,媚然道:“我若不是女人,聂振达怎会跟我好。”
男人悠悠道:“也许他喜欢男人。”
桃儿叹了口气,道:“你要验上身,还是验下身?”
男人不说话。
桃儿又叹了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主人对你如此,如此……”她一面说,一面坐在床头,解开被袄,脱下襦裙,“换了别人做你做过的事,就算十条命也没了。”
“是么?”男人不屑地道,“他自然有求到我的地方,若没有,你肯陪我睡么?”
他的声音还是骄横如初,却少了冷漠,多了热切。
桃儿脱掉亵衣亵裤,露出红润水嫩的身子,斜坐床边,似在展示自己最女人的地方,却在那上面留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紧得不能再紧的主腰。
主腰上的三条绑带环着她的腰、胸、肩,勾勒出一对饱满漂亮的小山。她的脸有些红,眼神也朦胧了:“我恨不得杀了你呢。可是,也想陪你睡的。不知,”手指解开一条绑带,主腰垂下一角,露出一条细细深深的小沟,“你敢不敢和一个想杀你的女人睡?”
男人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贵主就算把九朵菊花全派来,本教也照单全收。”说话间走到床前,一把撕开桃儿的主腰,眼前便是一具毫无保留的娇躯。
桃儿牵着他的手,嗔道:“这屋里冷,你也不抱人家,真是个狠心的……”
嘭地一声大震,门被撞开,聂振达吼道:“狗男女!”手中匕首闪着雪亮的光,直直往男人后心刺去。
那人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微转,斜退七尺,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等我干过这□□才肯进来。”
聂振达双目充血,睚眦欲裂,又一刀刺来,却觉后背挨了重重一击,口鼻喷血,噗通一声栽倒。
男人有些惋惜地道:“你下手未免太重了些,这人已废了七八成。”
聂振达挣扎着想要起身,试了两三次,却根本撑不起来。“你,你,为什么?”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涕泪冲淡脸上血迹,眼睛却更红,似乎不相信桃儿会武功,更不相信她竟会向自己出手。“你想跟别人,我,我不会拦你,你为什么……”
桃儿披了条被单,走下床来,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拦我,你拦得住吗?”她看了身边男人一眼,无限温柔。
这温柔的眼神也曾投给聂振达,此刻却只令他齿冷。
“你可知道他是谁?”
聂振达不想知道,却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男人绝顶英俊,只是右颊上有一条横出的紫红伤疤,再加上刀锋般的眉和深沉不定的目光,看上去既冷酷,又神秘,无论谁见了他,恐怕都要记一辈子。
“我叫任逍遥。”
男人忽然对他笑了笑。笑的时候,脸上伤疤弯成一条浅浅的弧,令他变得十分温柔、十分亲切。“如果明天,你替我打开威雷堡大门,我可以送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买十个八个漂亮女人,你做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果你不愿意……”
他没再说话,桃儿手里已多了一把匕首,聂振达的匕首。
聂振达怔了怔,突然狂笑,笑到后面,又咳嗽起来,咳得地上血迹斑斑。他狠狠抹了抹嘴角,一字一句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这□□的命!”
任逍遥转头看着桃儿。
桃儿的笑容已开始不自然:“你,你看我做什么。”
“你最好自己动手。”
这七个字说完,桃儿已冲了出去。
合欢教主若说要杀人,那绝不是开玩笑。
院子里传来连番惨叫。
血影卫的杰作。
聂振达不禁流下泪来。
桃儿虽然出卖了他,可是他们毕竟有过快乐的时光,他不愿相信那都是假的,一遍遍吼道:“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罢!”
任逍遥叹了口气,拿起酒杯,放在地上。
聂振达一口干了,仰面躺下,声音已平静下来:“多谢。动手罢。”
任逍遥淡淡道:“我不杀废人。”
聂振达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正要说话,就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任教主不杀,我杀。”
一道琥珀光芒电射而入,噗地一声钉入聂振达咽喉。聂振达身躯晃了晃,便再也起不来。
钉死聂振达的,竟是一枚铁质八叶菊花。
任逍遥目中精光一闪,起身负手,道:“放行。”
这句话是对血影卫说的。
一个穿蜜色夹袄和琥珀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长发高高挽起,面容姣美沉静,手中拿着一柄琥珀色刀鞘的短刀,刀柄上刻满了蜜色菊花,看起来就像一颗甜甜的蜜糖。
赫然是九华山天台寺前所见的蜜珀菊刀刀主。
“任教主。”他的声音是男声,眼睛是女人般的妩媚笑意,脸上却全无表情,“真是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的确不巧。”任逍遥坐了下来,“我到哪里,你家主人便把算盘打到哪里。”
他一到襄阳,便收到一方纱巾和一纸短笺。纱巾半透明,上面绣着一支精巧绝伦的金色八叶菊花,短笺上写着“隆中”两个字。任逍遥早就想与九菊一刀流的主人过过招,当下轻装简从到了隆中,见到了桃儿。桃儿说,主人有礼物送给他,还有话对他说,希望他在此稍待。没想到礼物是聂振达,传话的却是蜜珀,而不是他们那神秘的主人。
蜜珀坐了下来,笑意尖锐:“主人说,任教主其实对威雷堡并无兴趣,但对敝主人而言,却是志在必得。所以,主人希望任教主撤出此战。蜜珀菊刀会代为拖住各派,决不耽误任教主大计。”
任逍遥表面镇静,心中却一片混乱。
他的确意不在威雷堡,更不在什么绿松石买卖。
万家酒店一战令丐帮元气大伤,快意城之变使昆仑几近灭亡,他散出美人图,引起各派内讧。按照计划,接下来该是收服峨眉,如此,九大派除了少林、武当,再没有合欢教的对手。
只是,任逍遥是“杀害”上官燕寒的凶手,必须秘密行事,否则,入川便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才做出铲除威雷堡与陆家庄的样子,一是为了令天下人的眼睛只盯着襄阳和太原,二是为了给俞傲和沐天峰机会。
他要提拔这两个年轻人,在合欢教已不是秘密。
没想到,九菊一刀流的主人竟然看出自己围攻威雷堡的意图。
这对手简直太可怕了。
一念及此,任逍遥眼中杀机迸现,却一转而逝,淡淡道:“贵主如此看重绿松石买卖,却叫我意外。”
蜜珀冷哂:“主人统领万里海疆,琉球,吕宋,占城,爪哇,暹罗,古里,忽鲁谟斯,木骨都束,哪处海港不在主人手中。主人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一本万利。岂会真的把一份玉器买卖放在眼里!李家得了主人庇佑,却不知足,想要独揽玉器生意。对贪婪的人,主人绝不留情。”
“所以李家的人,其实都已被蜜珀菊刀取代了?”
“对。冷无言在九华山杀了三十人,还有二十人。控制李家,足够了。”
任逍遥盯着院中被大卸八块的桃儿:“控制李家之后,便是吞并沈家。所以蜜珀菊刀早早派了人,引诱聂振达上钩。若我料得不错,沈珞晴此刻也在你们手中罢?”
“任教主只错了一点点。”蜜珀道,“这女人不是蜜珀菊刀的人。任教主杀她,我并不放在心上。”
任逍遥不置可否:“贵主深谋远虑,智计无双,既能控制海上商路,又训练出九组得力手下,与宁海王府对抗多年,如今又将手伸到了丐帮和长江腹地的荆州,他的雄才大略,任某实在佩服得很。”
蜜珀眼中全是景仰神色,道:“主人会辅佐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杀向濑户海,夺回平安京,一统山海。到那时,明廷疆域,又怎能与我主相比!”
任逍遥指尖敲着多情刃,沉声道:“你孤身前来,必有所恃。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你们,让九菊一刀流用合欢教的名头,杀威雷堡的人,占荆襄的绿松石脉,却不必担心有人找你们报仇。”
蜜珀眼露得色:“任教主替我们背一些罪名,我们替任教主拖住别人注意,这买卖划算得很。”
“的确划算。”任逍遥叹了口气,“却不知贵主为何如此厚待我。”
蜜珀道:“任教主若想知道,可到泉州,将金菊纱系在腕上,自会有人引你。”
任逍遥淡淡道:“好。请。”
蜜珀欠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待他背影消失,任逍遥狠狠一脚踹翻桌子。桌上酒菜洒了一地,与聂振达的血混在一起,散出一股刺鼻味道。岳之风、英少容和宁不弃在廊下等着,没有一个人进去,更没有一个人说话。
扑棱棱。
一只金燕子飞了进来,盘旋两圈,落在任逍遥手中。任逍遥打开它脚环里的密信,上面的字娟秀小巧:“已入堡,安。姜小白,安。”反面,清清楚楚画着威雷堡的地形,尤其是岗哨、暗门和陷阱的位置。
这是徐盈盈的笔迹。
她与岑依依奉命带着尉迟素璇,早早就到了襄阳府。你若问她们是如何混入威雷堡的,答案很简单,藏在动了手脚的棺材里。郑振飞和沈珞晴追到后院的黑影,就是徐盈盈。她半夜离开棺材,四处游荡,就是为了画这张图。她转入棺材群便不见,因为她藏进了某个特制的棺材中。聂振达若搜查每口棺材,一定会发现她和岑依依。但徐盈盈根本不怕,因为任逍遥早就给她们准备了护身符——尉迟素璇。
谁知聂振达一心想出堡与桃儿会面,竟没搜查。
笑意渐渐出现在任逍遥眼中,也止于眼中,手一紧,再松开,信笺片片碎去。金燕子扭着灵动的羽翼,在他掌中跳来跳去。任逍遥注视着它,眼中深深浅浅、明明暗暗晃动的,全是刀光。
这样的眼光无论看着谁,都会令人不舒服,可惜金燕子只是个禽类,浑然不觉。
看了一阵,任逍遥来到书桌前,写了一张短笺,塞回金燕子脚环中。金燕子倏然腾起,如一道黑色闪电,消失在夜空里。岳之风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又有什么新想法。英少容忍不住道:“教主打算放弃威雷堡?”
“放弃?”任逍遥下颌微扬,看着威雷堡的方向,“你何时见我被人要挟过?”
英少容眼中一喜:“那我们去……”
任逍遥眉角一扬,沉声道:“杀倭寇!”
凌雪烟一觉醒来,便看见了任逍遥。
他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一只漂亮的金燕子。凌雪烟吓了一跳,抱起被子道:“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任逍遥微一侧头,眼中充满笑意,也充满邪气:“昨晚我已进进出出许多次,你一次都不知道么?”
凌雪烟听不懂,却隐隐感到不是好话,道:“本小姐光明正大,哪像你,见不得光!”
任逍遥抚了抚金燕子双翼,一语不发,拉过她的手,将金燕子放在她掌心,却不松手:“给你的。”
金燕子在两人手中跳来跳去,凌雪烟只觉掌心一阵酥麻,哼道:“它又不听我话。”
任逍遥握得越来越紧:“它只是个没心思的禽类,你对它好,喂它吃食,它自然就会听你的。人却可恶得很,别人帮她办事,她不领情也罢了,还要骂人。”
凌雪烟用力抽回手,见腕子被他捏的发红,气道:“你办什么事了?”
任逍遥挨近道:“你的尉迟姐姐,今天要嫁给陆志杰。”
凌雪烟向后挪了挪身子,道:“谁说的?怎,怎么可能……”
“我说的。”
“真的?你没骗我?”
“自然是真的,不但是真的,我还要带你到威雷堡讨杯喜酒喝。你说好不好?”任逍遥拨弄着她掌心的金燕子,并不抬头。“我若没骗你,就让我亲一下,如何?”
凌雪烟心里替尉迟素璇高兴,却冷笑道:“你是要去对付威雷堡,不是去喝喜酒,”猛地抓住他衣袖,“不许你去!”
任逍遥道:“松手。”
“不松!”
“真不松?”
“不松!”
任逍遥叹了口气:“那我就在这里换衣服了。”
凌雪烟几乎气破肚子。
第52章 卷三江湖白 宁负天下不负卿
二十八宁负天下不负卿
十一月十五日,宜求嗣、嫁娶,忌安葬,出行。
天色阴郁,风雪欲来,空气中全是等待狂风嘶吼的静谧。青灰色的威雷堡横亘万山,在萧索深冬显得苍凉遒劲。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起,陆志杰一身吉服,穿过空气中呛鼻的硫磺味儿,由外而入。他春风满面,步履轻快,除了,那双眼睛。
沉闷。
没有比这两个字更能形容他的眼睛了。
礼堂在威雷堡大厅。沈西庭、沈夫人和陆千里在上座,右首第一位是普祥真人,左首第一位是尉迟昭,右首第二位是冷无言,左首第二位是李沛瑜,其余人分坐在后。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段姻缘与幸福无关,但都尽量露出幸福的笑容。
沈珞晴在喜娘搀扶下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