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言又道:“是我没有保护好梅姑娘。任兄犯的错,多少有我一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
“可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谁会想到,各派弟子会,会对梅姑娘……”凌雨然低声道,“冷公子可以把这件事解释给九大派听,这样他们就不会……”
冷无言摇头:“我若这么做了,任兄恐怕更不会回头。”
凌雨然沉默。
任逍遥要正气堂的人死光、死绝,根本就是灭口。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知道梅轻清的遭遇,这是男人再正常不过的心理。冷无言甩开九大派、长江水帮和丐帮的人去威雷堡,也是照顾这种心理。
“那,冷公子想怎么办?”凌雨然忽然有些不安,心怦怦跳得厉害。因为她已隐约猜到冷无言的想法了。
冷无言重重叹了口气,道:“两个办法。第一,你嫁给他,你我一同劝他放弃报复,拿出永王宝藏来支援义军。再请令尊出面,勇武堂调停,宁海王府作保,合欢教与天下武林和解。至于任兄身上的案子,相信令尊有办法处理。”他说得很轻、很快,因为这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只是,凌姑娘若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凌雨然深吸一口气,道:“第二个呢?”
冷无言语声沉痛:“杀了他,一了百了。”
凌雨然脸色剧变:“不行!”又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我现在不知道,我想一个人……。”
冷无言点头:“凌姑娘尽可慢慢考虑。说不定过段日子,就会有第三个办法。”
凌雨然笑了笑,只是很苦。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一来有长江水帮暗中开路,二来冷无言认识的江湖人物实在不少。非但林枫、盛千帆对他敬佩有加,就连凌雪烟也没了脾气。
于是她的心思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姐姐明明认识任逍遥,那晚为何不对我说,还帮他骗我!”
“姐姐在合欢教待了半个多月,总和他有点交情的。人人都说,任逍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可是他没杀我,这分明就是看姐姐的面子!”
“任逍遥既然认识姐姐,就绝不是为了救人,才‘无意’闯到姐姐的房里吧?哎呀,堂堂教主,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夜会佳人,可比《西厢记》跳墙那出还好看呢!”
“姐姐的绿玉簪是不是给了他?他有回礼吗?见到他,我叫什么好呢?”
……
这些问题,凌雪烟每天都要翻着花样问上十遍八遍。若是以前,凌雨然只会觉得又羞又气,可是如今听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凌雪烟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反而认定她钟情任逍遥,玩笑越说越不忌讳。凌雨然只有和冷无言下棋时,才能得到片刻宁静。因为凌雪烟不喜欢冷无言这个冷冰冰又不苟言笑的人。
她一走,凌雨然的心思便全不在黑白之间,而是有意无意地问起任逍遥的事。慢慢地她知道,任逍遥坦诚热情,却也狠辣冷酷;出身邪派,却也杀倭寇恶霸,佩服忠臣良将;文才上佳,说话做事却粗俗直白;风流成性,但从不勉强女人,也不碰朋友的女人;对跟了自己的女人一概照顾到底,却不太尊重她们;痴迷刀法……
凌雨然扪心自问,如果任逍遥不那么用情不专,不那么霸道,对她温柔一些,和颜悦色一些,再多一些尊重,自己应该有些愿意嫁给他。
可是,任逍遥用情不专吗?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因为梅轻清!
任逍遥不温柔吗?他温柔起来简直令人心醉,可是粗暴的时候又实在吓人。
想来想去,凌雨然猛然发觉,自己不愿嫁给他,竟然是因为他心里有别人,竟然是因为自己没有自信取代那个人,竟然是害怕他终有一天会厌恶自己。这发现令她努力维持的那份骄傲化为乌有,人也渐渐消瘦了。

十余天后,船入湖广。两岸峰峦一片金黄,枫叶缤纷,秋意深浓。
凌雪烟舒舒服服地倚在躺椅上,望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感受着风吹过发丝,听着脚下一波一波的涛声,说不出的惬意悠闲。
“哗啦”一声,涛声的节奏忽然乱了一霎。
凌雪烟立刻坐了起来。从小习武,她的耳目已可分辨得出,江中有人。
江中果然有条小船,船上一个全身湿透的年轻女子,冷得瑟瑟发抖,正用手吃力地划水,不时回头张望,神色慌张。凌雪烟朝她望的方向一看,一艘大船正在逼近,侠义心肠顿起,招手道:“姑娘,姑娘,到我船上来吧。”说着将缆绳抛了下去。那女子呆呆地抓着缆绳不动,凌雪烟耐不住急脾气,索性双手一撑,跳到小船上去。
小船猛地一颠,女子站立不稳,凌雪烟拉住她,见她生得明眸皓齿,琼鼻樱唇,甚是美貌,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眼中满是血丝,身子单薄,手指僵冷,心中更添了侠气,大声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别怕,我帮你。”
女子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嗫嚅着道:“没有。”又满怀畏惧地看了那船一眼,摆摆手道,“你快走吧。”
凌雪烟暗道:“这位姐姐一定是怕连累我。她与我素不相识,还能替我着想,这样好的人,我怎能让她被人欺负。”想到这里不由分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挽着缆绳,足尖猛地一踏,掠回船上。又颇为得意地拍拍手,收起缆绳。凌雪烟满以为自己露了一手,这女子一定惊呆了,谁知她脸上半点异色也无,神情还是一样不安。凌雪烟心中疑道:“莫非她也是个会武的?”一面想,一面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她。幸亏凌雪烟是个女子,若是男子,一百个姑娘也会被她看得落荒而逃。
就听这女子轻声道:“我想,我还是快些走吧。”
凌雪烟瞥了瞥那艘就快追上来的大船,有些不服气地抱起双臂,道:“你就安心坐在这儿吧,没人敢欺负你。”
女子一愣,急道:“这怎么行!他们会看见,会给你惹麻烦的。”
凌雪烟双眉微挑,鼻尖轻轻一蹙,冷哼道:“反正你躲也来不及了,哼,我倒要看看这麻烦有多大。”说着转过身去,目光扬起,大船已靠了过来。
甲板上站着六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却绝对不是书生。书生冠、黑色骨钗、灰白书生袍、松木鞘长剑,这身清雅打扮和潇洒气度,舍华山派其谁!
凌雪烟本以为追来的是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没想到是素有清名的华山派,心中登时有些打鼓。转念一想,云峰山庄何惧华山派,就是九大派也要对父亲礼让三分,何况自己这边还有冷无言,盛千帆和林枫。于是她挺了挺胸,不等对面人说话,便朗声道:“听说华山派的人都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们六个会欺负一个女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对面还没有反应,身边这女子反倒有些不满:“这位姑娘,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一张口就伤人呢!”
凌雪烟瞪大了眼睛,怪道:“我是为你抱不平,你怎么帮他们说话?”
女子支支吾吾地不答,对面船上却传来一个声音道:“这位姑娘,可曾见着一个乘小船的年轻女子?”
说话这人年纪稍长,态度平和,拱手的姿势也十分客气。凌雪烟却没来由地讨厌他,心中骂道:“那姐姐明明站在这里,你这腐儒还明知故问,眼睛瞎了么!”却不知对方是江湖做派。她存心戏弄,便清清喉咙,向江中一指,道:“你说的就是那艘船吧?我看见了,至于人嘛,我倒没看见。”
年轻女子一个劲儿地扯她袖子,低声道:“姑娘,你何苦这样。”
凌雪烟一伸手,将她挡在身后,道:“你别管,我就是看不惯装模作样的人。”
对面那人竟也不恼,微笑道:“这附近水面,极目望去,只有姑娘一艘船,说不定她偷偷爬上来,藏到了姑娘船上。那人是我华山派逆徒,在下奉师命捉她回去,还请姑娘行个方便,让在下搜上一搜,免得她给姑娘惹来麻烦,亦对我华山派声誉有损。”
凌雪烟几乎被噎死。
想不到这人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一时想不出什么场面话拒绝。背后传来那女子轻声哀求:“姑娘,我,我不求你救我,只求你拖他们一时半刻。华山弟子谨守礼法,不会轻易与人动手,只要你言语弹压。”顿了顿,又哽咽道,“我,我没做坏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求求你了。”凌雪烟转过头,见她神情凄婉,眼中落下泪来,暗道:“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我比不上华歆,可也不至是王朗那种人。”便点头道:“好。你去后舱,找我姐姐,这里交给我。”
女子眼泪流得更凶,连声道谢。凌雪烟看着她走进船舱,转身按剑大声道:“你们说的那个逆徒,犯了什么罪过,劳动诸位追到湖广地界来。”
对面的人已有些不耐烦,但声音仍是客气有礼:“这是敝派内事,姑娘知道了也无用。”
凌雪烟仗剑而立,道:“我这人天生好奇,想知道的事情若不弄明白,可没有心情与人方便。”
那人神色一冷,道:“姑娘若想知道,不妨帮我等找出那个逆徒,当面问她。在下感激不尽。”
凌雪烟几乎想一拳打碎他的鼻子。
打架她在行,唇枪舌剑却实在不行,暗暗咬牙:“若是冷无言和林枫在就好了,他们的嘴巴,倒可以和这腐儒较量较量。诶,下棋下棋,有什么好下!还有那个盛千帆,平时总在,这个时候又不在,简直可恶之极!”
——盛千帆若知道她这样想,恐怕又要撞墙了。女人讨厌一个人跟喜欢一个人一样,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或者说,她们讲的都是自己的道理。
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咔嗒一声,一条三丈长的踏板搭上船舷,说话那人一撩衣摆,走了过来。凌雪烟见了,不怒反喜,心道:“我没答应搜船,你便闯来,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当下长身一跃,凌空拔剑,轻轻落在踏板上,道:“请教华山派剑法。”
踏板宽不足一尺,两人站上,已明显弯曲,加上两船并行,速度不一,踏板摇摆不止,正是考校下盘功夫的时候。华山派这人本以为凌雪烟年纪轻轻,脾气又急,必定输自己一阵,哪知凌雪烟站在踏板上,纹丝不动,不禁吃了一惊。他言谈虽老成,到底也年轻,当下也不示弱,朗声道:“在下华山派周怀义,请教姑娘……”
他本想问凌雪烟的师承名讳,谁知凌雪烟根本不管江湖规矩,身子前滑,一招云海惊涛横扫递出。周怀义既惊且怒,挥手一记荡剑式。
荡剑式乃华山九剑第一式。华山九剑与昆仑派乾元七星玉龙天罡剑一样,虽不是最高深的武学,却是开山立派之作。这套剑法共九式,每式二十七招,凡二百四十三招,华山弟子皆可修习,只是个人悟性不同,用来熟练顺手的剑式便不同。周怀义精熟的是荡剑式,剑身颤动间,已抵上云霞剑,将它斜推出去。凌雪烟见先机已失,断然变招,云海奔雷,刺他肋下。周怀义仍是荡剑式,剑尖反卷。凌雪烟感到一股绵力涌来,长剑又要滑出,灵机一动,使一招云海望月。周怀义占尽上风,仍用荡剑式来破,然而凌雪烟这招只使了个起手,云霞剑顿在半空,不进半分,也未运起一丝力道。周怀义破无可破,一怔的工夫,凌雪烟猛然跃起,反手一剑下撩。
流星白羽。
周怀义拧身自她肋下冲出,剑尖吐出四朵剑花,勾起一阵涟漪,仍是荡剑式。凌雪烟却收剑一掌拍来。周怀义单掌迎击,砰地一声,身形晃了三晃。这一掌本不分上下,但凌雪烟落在踏板上时却故意使出千斤坠,踏板嗡地一声弹起。她的身子也弹起,挺剑直刺。周怀义桩功本就逊她一筹,此刻脚下不稳,身子一歪,向江中坠去。观战的五个华山弟子同时惊呼,幸而周怀义反应也不慢,左手勾住踏板,又掠了回来,看着凌雪烟,一语不发。
凌雪烟心中一阵打鼓。她破荡剑式完全是靠取巧,若是再打一遍,未必能胜。
谁知周怀义看了一阵,却拱手一笑:“姑娘剑法高明,在下输了。”
凌雪烟双眉一扬,心中佩服,嘴上却仍是刻薄:“那是最好。”
周怀义又道:“只是还未请教姑娘师承芳名,未免遗憾。”
凌雪烟道:“我姓凌,家在阴山。”周怀义一怔,目光复杂,点点头,退回船上。凌雪烟清了清喉咙,提高声音道:“各位请吧。”
这个“请”,是请你离开的意思。
一个消瘦的华山弟子道:“姑娘凭这一招便想留下我华山派犯戒门徒,未免有些玩笑了。”说话间跃上踏板,抱拳道,“华山派蒋怀远,请教姑娘剑法。”不等说完,长剑一摆,一招递出。凌雪烟见剑锋袭来,心中暗喜。她本就讨厌荡剑式那样的守招,此刻见了进手招,手腕一抖,云霞剑嘤嗡作响,云海奔雷,直取中路。
云霞剑不怕寻常兵刃,寻常兵刃却怕此等神兵。
谁知蒋怀远使的是截剑式,出招俱是高起低收,叮地一声,剑尖打在云霞剑剑身,迸起一串火花。凌雪烟剑身向下低了三寸,索性身形下沉,向江中飞坠,却手扳踏板,一剑自背后斜刺。
与流星白羽一般的杀招,斜插芙蓉。
蒋怀远见剑尖直奔小腿,冷哼一声,一剑刺下,欲将凌雪烟迫到江里去。但凌雪烟一招未完,已重又翻上踏板,身形半蹲,一剑撩出。嘣地一声,蒋怀远剑断。凌雪烟站直身子,微微笑道:“承让了。若非宝剑,我也破不了你的招。”
话虽客气,神情却不客气,蒋怀远脸色微红,一语不发地退回。人影一闪,两人跃出,已将凌雪烟截在中央。
“华山派于怀英、吕怀真讨教云峰剑法。”
方才凌雪烟自报家门,他们便疑心遇上了云峰山庄的人,现在已可肯定了。
凌雪烟愠道:“你们有完没完!干脆一起上,本姑娘一概解决。”
“凌姑娘且慢动手。”盛千帆声音传来,他与林枫不知何时已来到甲板上。林枫抱拳道:“在下昆仑派林枫,见过几位师兄。”盛千帆也跟着自报家门。华山派诸人见他二人恭谦和气,纷纷回礼。三人才知,华山掌门尉迟昭有九个入室弟子,展世杰,云鸿笑,文素晖,周怀义,蒋怀远,于怀英,吕怀真,孔怀清,莫怀尘。展世杰,云鸿笑和文素晖皆出身望族,自幼拜师学艺,余下六人则是尉迟昭一手养大的孤儿,是以名字中都带了“怀”字。六人此行一是应陆家庄之邀同赴威雷堡,二是擒拿这个触犯门规的女弟子。至于她犯了哪样门规,周怀义只说是华山派内务事,不便告之。
林盛二人不便细问,心中却充满疑惑。方才他们已见过那女子,只觉她形容憔悴,就算有点蛮力的汉子都可以制住她,尉迟昭又为何一下子派了六个入室弟子来擒她?最离奇的是,以这六人的武功,竟会让这女子从山西一路逃至湖广?林枫走近道:“大家误会一场,既然是贵派内务,我等自当放人。”说着看了盛千帆一眼。
盛千帆当然没有意见。凌雪烟却有意见。她立在踏板中段,断然道:“不成。”
周怀义冷笑:“小女子好大口气。”
凌雪烟冷哂:“手下败将,还敢言勇!”
周怀义脸色微沉,于怀英、吕怀真两人剑尖指向凌雪烟。周怀义道:“两位师弟,这女子倚仗手中宝剑,你们若与她过招,还须小心。”
凌雪烟听出话中讥讽之意,正待发作,人影一闪,盛千帆已掠至身侧:“在下愿代凌姑娘请教华山剑法。”言毕手指一扳,铮地一声,玉色光辉立现。
光含玉色,入则朴实无华,出则锋芒毕露的沉璧剑。
凌雪烟本不喜欢盛千帆插手自己的事,此刻却忽然换了一副温柔之色,道:“你要小心。”
盛千帆一怔,继而心内狂喜,呆呆看着她掠回船上,进了船舱,才收摄心神,专心对敌。林枫和华山派诸人都对武林剑术七绝之一的盛家剑法充满好奇,这一战已有些切磋的平和之意,而且是公平的切磋。
沉璧剑不为伤人而铸,它坚韧,却无锋。
于吕二人却也不肯以多敌少,正面的于怀英抢先出招,落剑式一挽翻花,平平递出。盛千帆见他神色和蔼,出剑并非凌厉杀招,便以剑回礼,托出一招寒潭望月,双剑相交,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寻常切磋,起手招皆是点到为止。然而于怀英长剑突然一翻,拨开沉璧剑,侧身欺前,剑柄掉转,打在盛千帆手腕。剑身再一振,挥出一个明晃晃的圆弧,擦着身前而过,向盛千帆斜切下来。
盛千帆手腕受痛,然那痛楚却并不深,真正的杀招是这片圆弧,顿时明白落剑式乃是逼得对手无法出剑,且将长剑不利近身格斗的劣势变为优势。于怀英长剑翻转如车轮,圆弧横切斜划,环环相扣,连绵不断。剑柄在他掌中如飞鸟般跳脱,却总在最后一刻稳稳翻回掌心。另一手二指并拢,招招打穴,脚下步步紧逼,一连将盛千帆迫退七步。
再退,就要撞上吕怀真。不想盛千帆忽然以沉璧剑护住胸腹要穴,左手二指出剑招,剑剑都向于怀英右手手腕刺去。
长剑毕竟是长剑,即使落剑式将它用作近身武器,也不及以指做剑来得快。七八招后,局势完全逆转。于怀英握剑手掌被盛千帆“指剑”封死,长剑失了灵动,又不敢与沉璧剑强碰,额头不觉泌出汗珠。又斗了几招,见落剑式优势尽失,突然纵身而起,长剑直刺盛千帆眉心。
这已不是落剑式。于怀英久攻不下,便出杀招。然而他忘记,盛家剑法强于救人。无论是救别人还是就自己。盛千帆微微一笑,剑尖卷出,剑花还未盛开,便已凋谢,却有一道白光呛然飞出。
静影沉璧,盛家剑法中最玄妙的守招。
于怀英长剑脱手,心中一凉。谁知盛千帆借剑招余势一拨,长剑便自退回。于怀英信手一抄,身子刚好落在踏板上。面带窘色,抱剑施礼道:“多谢。盛兄剑法沉稳精妙,日后有暇,还当求教。”
盛千帆连忙回礼:“于兄承让。在下愧不敢当。”
身后的吕怀真却道:“有什么不敢当。学剑之人,可不要这么酸腐。”见盛千帆转身,又笑出一口白牙,伸手向前方一引,“今日得见武林剑术七绝中两位传人,我等俱是心痒难耐。不知盛公子愿否移步船上,也好尽兴。”
盛千帆不觉有些忐忑,暗道:“凌姑娘和我已赢了三人,他邀我上船比试,若是不去,于理不合。若是去,未免托大。”
忽听衣袂飘飘,林枫执剑上前:“昆仑派亦愿求教。”
吕怀真并不回头:“如此甚好。两位请。”三人到得船上,吕怀真又道:“还有两位师弟未曾讨教,不若我们三人,与两位公子一同切磋。”盛林二人听了奇怪,这分明不公。吕怀真却嘿嘿一笑,接着道:“比武切磋自然要公平。在下惯使撩剑式,此式大开大合,凌厉逼人,杀招都在二三肋骨间。”说完,指着孔怀清道,“孔师弟惯使挫剑式,此式严守中路,遇招反噬。”又指着莫怀尘道,“莫师弟惯使浪剑式,身随剑走,低出手,高收手,出其不意,攻敌必救。两位要谨记于心。”
林盛二人并肩而立,齐声道:“请赐教。”话音方落,五道剑光冲天而起,战在一处。
吕怀真剑招狠辣,抢攻不止,孔怀清护住他的两翼,莫怀尘在外围游走,待机而动,撩剑式、挫剑式、浪剑式配合无间,林盛二人一时有些忙乱。但过不了一二十招,二人便似有了默契般,盛家剑法频施低手,化解吕怀真的抢攻,龙形八卦剑穿缝过隙,游走孔莫二人之间,双方一时战成平手。一旁的周怀义脸色有些挂不住,沉声道:“破剑式!”三人听了,齐齐变招,同时使出破剑式。
盛家剑法和龙形八卦剑俱是内敛舒缓的剑法,破剑式正是这路剑法的克星。林盛二人出招角度渐渐缩小,眼看落败,就听嗤嗤嗤的破空声传来,三点白光落下,啪啪啪三声,阻了吕孔莫三人的剑。
竟是三枚白色棋子。
盛林二人困境一解,两剑对角龙吟,嗡地一声,格开三剑,收势抱拳道:“华山九剑,名不虚传,在下拜服。”
三人却不答话。
于千钧一发之际,越过三四丈距离飞来封住他们剑势的,居然是三枚轻飘飘的棋子?他们看着手中的剑,表情都有些僵硬。
冷无言的声音自船舱缓缓传出:“冷某一时技痒,还请三位见谅。”
周怀义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是冷面邪君,无怪破得华山九剑三式。”他与冷无言也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声音并不陌生。华山派大师兄展世杰与冷无言乃莫逆之交,冷无言了解华山剑法,并不为奇。
“周师弟谬赞。在下身处局外,一时窥得了破绽而已。若身在阵中,料也无法脱身。”随着这句话,冷无言一身白衣,立在舱门,手中无剑,只有数颗白子。
周怀义瞟了瞟他的手,笑道:“冷公子过谦了。”一顿,又道,“我等身负师命,还须尽快带那逆徒去见掌门。还望冷公子给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