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十七八岁年纪,面如桃花,眼波如水,一头长发不加打理,缎子般散在身后。上身只披了一条半透明罩衫,白色夹金线的抹胸裙子清晰可见。粉藕般的手臂和高耸酥胸本已足够惹火,偏偏脖子上还用红丝线吊着一个梅花玛瑙坠子,半埋在胸前沟壑中,就像落在雪里的梅花,只要看了一眼,就算瞎子也舍不得拔出目光来。凌雨然固然脸红,却也忍不住不看。
忽然一个声音道:“结果如何?”
凌雨然吓了一跳。
这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却令她想到血,想到刀,想到阴山夜半时的狼眼。她从小就怕那种妖异鬼魅的眼睛,万万想不到人的声音居然也能令她头皮发麻。
好在南宫烟雨温和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陈景杭是假的。或许丹青毒圣已不在世上。”
白衣女子拈起一粒葡萄,轻轻剥了皮,高高捧着,片刻又垂下手来,神情比自己吃了这葡萄还高兴。狼眼一般的声音道:“人是假的,鹤蛇毒是真的,有意思。”一只手落在白衣女子头顶,抚着她的长发,指节突兀如刀削。“继续查。”
南宫烟雨道:“有些麻烦。”
“哦?”
语声有些高,有些不悦。屋子里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忽然俞傲大声道:“我把那厮宰了。教主若是怪罪,我没话说。”
凌雨然心中一震。说话这人居然就是任逍遥么?若非穴道受制,她实在很想抬头看一看,血洗正气堂的合欢教教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任逍遥淡淡道:“杀这种小角色,你也要说出来?”俞傲一怔,不明白他是喜是怒。“汪深晓和丹青毒圣有何渊源,这件事你可有头绪?”
前一句还是极温和的语气,后一句却像是烈焰中的火舌,跳着啮人的光。南宫烟雨神色不变:“没有渊源。汪深晓那一点鹤蛇毒,当是攻入快意城所得。”他眼中显出一丝讥讽笑意,“当年,各门各派大概都从快意城拿了一些东西。”
任逍遥轻轻舒了口气。
汪深晓用鹤蛇毒害死上官燕寒,将在场的峨眉弟子杀死,江湖中人凭着这毒,都认为此事是任逍遥所为。任逍遥不屑辩白,却不得不对汪深晓存了些许忌惮。
他现在要做的,是将九大派、丐帮和长江水帮一一铲除,让合欢教把整个江湖踩在脚下。非如此,不足以平息他心头恨意。所以他必须探知丹青毒圣的态度。如果丹青毒圣跟汪深晓有什么来往,合欢教与正道之间的实力对比就要重新计算。合欢教的用毒高手金蜈上人未必输给他,但任逍遥不愿用手下的人命去冒险。但是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南宫烟雨又道:“如果此人还在世上,可能已投靠了我们的对手。‘红烛莲子’已出山了。”
任逍遥冷笑:“万家酒店的事让你怕了?”
他心中清楚,袁池明失踪和万家酒店之事,都是九菊一刀流所为。本来任逍遥想不通为何这个组织对合欢教如此了解,但若用丹青毒圣来解释,则一切了然。丹青毒圣投入这个组织门下,虽然令他头疼,却比投靠九大派好得多。所以任逍遥不怕。
南宫烟雨也不怕,他担心的是另一回事:“无论什么人或组织,能笼络到丹青毒圣,都很可怕。因为我们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
任逍遥道:“这三四个月你将他调查得很清楚了。”
南宫烟雨哼了一声:“若用三四个月还不能调查清楚,我也不必来见你了。”
旁边似乎有人叹息一声,任逍遥却好像没听到:“万家酒店现下如何?”
南宫烟雨的回答简明扼要:“白鹭仙子拖住了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两个老怪物。丐帮总舵弟子全部被杀,袁池明的十二弟子死了七个,重伤三个,美人图拿到了。”这句话说完,那个胖胖的年轻人立刻走上前去,片刻又退回原处。
任逍遥道:“能被你称为高手的人并不多。”
“所以现在丐帮已不足为虑。”南宫烟雨说得很慢,却说得斩钉截铁。
任逍遥自语道:“看来九菊一刀流还帮了咱们一个不小的忙。”
南宫烟雨却一点不留情面:“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屋子里沉默片刻,凌雨然只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这目光冷冷的,淡淡的,就像一把冒着寒光的刀。
“这女人是谁的?”
南宫烟雨不假思索地道:“如果教主喜欢便是教主的,如果教主不喜欢那便是个死人。”
任逍遥话锋一转:“自你入合欢教以来,我没见你喝过酒,赌过钱,找过女人。”
南宫烟雨不动如山:“奇怪么?”
他的语气十分不屑,周围的人呼吸声加粗了三倍。合欢教中能这样与任逍遥说话的人,只有南宫烟雨。
“奇怪得很。”任逍遥反而笑了笑,“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说过什么?”
南宫烟雨道:“我说,我想要过那种好酒、好女人的痛快日子。”
任逍遥道:“所以你现在很可疑。”
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杀气,一股上百头虎狼紧盯着肥羊的杀气。
南宫烟雨淡淡地道:“我不会为了消除别人的疑心,便跟无趣的人喝酒,跟无趣的人赌钱,跟无趣的女人睡觉。”
“我知道你眼光很高。”这句话说完,杀气顿时消失了,任逍遥的声音中也有了笑意,“只是我没想到,云峰山庄的大小姐也入不得你的眼。”
南宫烟雨冷冷道:“任何东西的好坏都不能用名气来判断,这世上徒有虚名的东西实在太多。”
凌雨然几乎气结。
任逍遥却大笑:“说得好。我很喜欢这个女人。”
于是南宫烟雨、俞傲和那胖胖的年轻人都走了出去。妩媚的白衣女子也出去了。经过凌雨然身旁时,似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中既有嫉妒,又有羡慕。
女人若是被另一个漂亮女子这样看着的时候,往往都很受用,但凌雨然却快要哭出来,听着脚步声近,不知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
然而任逍遥只是轻轻一掌,切在凌雨然后颈,看着她昏过去,才道:“他知道两位前辈在这里。”
他,指的是南宫烟雨。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他若不知道,就不配做相思剑的传人。我们若不想要他知道,就算他老子亲来,也不会知道。”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教主派俞傲和沐天峰监视他的事情,知道的人已不少,这么做不得人心。”
屋里果然还有其他人。
任逍遥点头:“我知道。”一顿,又问,“两位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低沉的声音道:“没有。”
清冷的声音道:“要么他没有问题,要么他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任逍遥冷笑:“这是废话。”
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我们两个人如今只配说说废话。”
任逍遥忽又笑了:“两位的废话亦是极珍贵的,别人若想听,只怕花上三五万两银子,两位也未必肯说。”
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叹了口气:“这是教主驭人的说法罢。”
清冷的声音道:“只不过,就算是驭人的说法,我二人听着也极为受用。”
任逍遥笑道:“是驭人的说法,也是真心话。”一顿,又道,“不知两位对万家酒店的事怎么看。”
清冷的声音开门见山:“与教主看法一样,是九菊一刀流。”
低沉的声音道:“这群倭寇编了个美人图的故事出来,看样子是要借此挑起江湖中人对咱们的围攻。要是没有宝藏,江湖中敢与合欢教作对的人恐怕不多,但有了宝藏,那可说不定。”
清冷的声音沉吟道:“但这个局帮我们除去了丐帮精锐,似是还想借我教之手,消灭白道力量。等我教与武林各派元气大伤,他便可坐收渔利。所以老朽想不通,教主为何要派南宫烟雨去夺美人图,这岂非遂了九菊一刀流的愿?”
任逍遥不答,自怀中抽出一方冰丝手帕,轻轻摩挲。
半透明的手帕上绣着精致的八叶金菊,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栩栩如生。翡翠谷一战,他借刀杀人,灭了九菊一刀流帅旗、紫幢两把菊刀,他们一定会报复,这是他早就料到的。
先捉袁池明,再逼着他写了那封信,设下美人图这个局,这报复可谓一箭三雕。既可分散中原各派对沿海倭寇的注意,又可引起武林大乱,更可让合欢教与众多门派结下新仇。他不是不清楚这一点,他对这个报复计划十分佩服,因为这计划令他没有一丝一毫辩白的可能。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甚至根本不会有人听他说话。
但是他不怕。
不但不怕,甚至还非常配合地派南宫烟雨去抢美人图。
反正辩白已不可能,不如利用,就像他利用上官燕寒之死一样。现在他决心利用这个局,开始自己成为江湖霸主的计划。所以他不但配合着九菊一刀流演戏,甚至有些感谢他们。他认为这个开局很不错。
低沉的声音有些尴尬:“咳咳,老步,教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何必急着知道。知道得多,烦恼也多。”
“我只是担心,若丹青毒圣真的投靠了他们,合欢教的许多秘密便不是秘密。”
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任逍遥却道:“所以合欢教要变。”不容发问,又道,“依两位判断,丐帮中人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来?”
清冷的声音道:“最迟明天正午。”
任逍遥似是自言自语地道:“那么我还有一个晚上好睡。”一顿,又道,“告诉俞傲和沐天峰,不必监视南宫烟雨了。”
他会做不得人心的事,但不会做得太绝。

凌雨然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非常宽敞,非常奢华的马车里,阳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洒在对面的白衣女子身上。她换了一件绣着红花的上衣,少了几分风情,多了几分娟秀。只是眼神略显疲态,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我叫岑依依。”她用一种慵懒的笑意看着凌雨然。“你不要想着逃走,没有人能从教主手里逃走,尤其是女人。”一面说,一面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矮几上的茶具,将一撮白色小鱼干放入杯中,又加了食材,从泥炉上取下水壶,倾入杯中,递了过来。“尝尝这琴鱼茶。”
琴鱼茶乃泾县特产。相传晋时隐士琴高于泾县修仙炼丹,丹渣倒于山下溪中,化作琴鱼。后人捕鱼浸以盐水,再加入茴香、茶叶、食糖等佐料炝熟,以炭火烘干,即为琴鱼干。以水冲泡,即成琴鱼茶。凌雨然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腹中本就饥饿,闻着杯中香味,忍不住接过来。鱼干经水一泡,仿佛一条条小鱼游动,凌雨然看了有趣,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岑依依笑眯眯地道:“教主知道凌大小姐饿了一夜,特意要我拿这道茶点招待你的。”她说得客气,表情却满是嫉妒,说完又低头弄茶。
车门一开,一个人闪了进来。岑依依见了,顿时满心欢喜,捧过一碗茶,柔声道:“教主请用。”
任逍遥随意喝了一口,道:“你出去。”
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语气。岑依依笑着点点头,又万分愤恨地看了凌雨然一眼,默默离开。
车缓缓动了起来。凌雨然不知所措,抬头看了任逍遥一眼,只一眼,便愣住。
他仍是一身黑衣,兀鹰般矫健,冷峻,警惕。脸就像花岗岩雕成,冷,硬,棱角分明。眼睛很深,很亮,泛着深海般莫测的冷光。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只要一眼划过,便有血花飞出。右颊上有一道紫红疤痕,横划而出,几乎占满了半张脸。
猛然见了这样一张既英俊又丑陋的脸,任何人心头都会冒出丝丝寒意。凌雨然也一样,她已经有些不敢看下去。
任逍遥开口道:“怎么,我的模样吓着凌小姐了?”
这样的面庞再配上那狼眼般的声音,凌雨然简直全身发麻,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你、你要到哪里去?”
任逍遥将两条腿舒舒舒服地伸直,鞋尖几乎挨着凌雨然的衣襟:“不知凌小姐愿不愿陪在下畅游九华山。”
这句话似乎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语气却完全是命令式的。凌雨然紧咬下唇,冷冷道:“任教主可曾给我选择的余地么。”
任逍遥淡淡一笑:“你可以选择装作我妹子,或是装作侍妾。白天都是一样,只有晚上睡的地方不一样。凌小姐选哪个?”
凌雨然气道:“你为何不放我走!”
任逍遥探身过来,鼻息几乎吹着凌雨然的脸:“我怎会放一个美人儿走?何况你现在中了毒,随便哪个男人都能制住你,放了你,岂不便宜了别人。”
凌雨然吃了一惊,一运气,发觉丹田里空空如也。“茶里有毒?”
“不错。”
凌雨然全身冰冷:“那是,什么毒?”
任逍遥不答反问:“凌小姐可听说过金蜈上人?”
凌雨然当然听说过。江湖中但凡知道丹青毒圣的人,也一定知道金蜈上人。此人偏好以蛊毒驱使他人。蛊毒发做的惨状,凌雨然自然知道,脸色已变得惨白。
任逍遥却显得兴致很高:“金蜈上人新制了一种‘软筋柔骨散’,想与丹青毒圣的‘红烛莲子’一争高下。他曾说这迷药若用多了,会散尽一身内力,也不知灵不灵。”他轻佻地拈起凌雨然一绺黑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该被男人好好宠着,不该舞刀弄剑,不该到江湖中来。既然我碰上了,少不得替你安排下。”
凌雨然喊了起来:“你凭什么!你安排什么!”她全身颤抖不止,扬手一巴掌打了过来。任逍遥捉住她的手腕,她就用另一只手,再被捉住,再用脚踢。可这一切统统无效。
任逍遥将她按在身前,目光忽然变得黯淡温柔:“安排你乖乖留在我身边。”
他希望凌雨然毫无威胁地留在自己身边。因为她生得太温柔,太美丽,任逍遥第一眼看到她,就不自觉地将她当做梅轻清的替身。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这是他的信条,所以他不认为废了她的武功有什么不妥。反正她留在自己身边,有没有武功都是一样安全。
凌雨然却只觉得恐怖,嘶喊道:“你,你想怎样!”
任逍遥放开手,眼中闪过一丝诡笑:“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还能想怎样?你这个岁数应该懂。不过,我没有那么心急,否则昨晚……”他故意顿住不说,看着凌雨然一张脸变得通红,又哈哈笑道,“眼下还不是惹云峰山庄的时候。把你留在身边,凌鹤扬便会投鼠忌器,至于你,”他忽然伸手捏了凌雨然的脚踝一下。他的动作非常快,凌雨然根本不及躲闪,一愣的工夫,眼泪已流了下来。
“你早晚会心甘情愿上我的床,说不定还会生下一男半女。凌庄主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合欢教凭空多了云峰山庄这门姻亲,你说是不是妙极?”
凌雨然脸色发白:“你……你混蛋!你无耻!”
任逍遥毫不生气,反而笑了:“等你做了我的女人,就会知道,我对女人一向不错。想要跟着我的女人很多,我选你,你该高兴才对。”
从未有人对凌雨然如此无礼,她呆了一呆,才怒道:“你,你若敢……我立刻死,也不会让你得意。”
任逍遥不屑地道:“在我面前,生死由得你么?”
凌雨然张口结舌,握紧双拳,眼泪在眶中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逍遥没再说话,他闭上眼睛,似乎睡了。凌雨然转头去看窗外,一看之下又是一惊。
任逍遥的车队居然有六七十人之多。南宫烟雨的猎甲精骑似乎又都回来了,俞傲和那胖胖的年轻人仍是一左一右跟着他。马车周围跟着二十几个白衣女子,面容姣好,神情漠然,胸前也佩着红玛瑙雕的梅花坠子。车队的最外围,是清一色的黑衣少年。他们高矮、胖瘦几乎一模一样,佩着银白色弯刀,腰带正中纯铜打造的搭扣上刻着一个大大的“任”字,泛着冷峻的光,安静中涌动着一股慑人的力量,就像他们的弯刀,虽未出鞘,已杀气逼人。
凌雨然心中一紧。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影卫?这副样子,哪里是去游山,分明是要杀人!

车队一径南行,渐渐进入九华山。
九华山山势嵯峨,溪涧流泉,沉潭飞瀑,气象万千,行了半日,山中出现了一个镇子,便是九华集。这里是九华山的中心,几乎所有的寺庙都在这周围,故此得了个“莲花佛国”的美誉,一年到头都是热闹非常。尤其是七月三十的地藏法会,念着“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的善男信女数不胜数。此时中秋刚过,香烛、供案、法幡还留有残迹,商贾们不遗余力地要赚足最后一分银子,于是任逍遥的车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比画中美人还标致的仕女,比官差还精神的侍卫,比县老爷的车架还大还气派的马车,所有商家都暗暗判断,这是一个世家大族前来游玩。所有伙计都暗下决心狠捞一笔。凌雨然看着这些人脸上神色,心中厌恶已极。
马车径直走到镇上的化城寺外,车门打开,一个白衣少女俏生生地道:“小姐请下车。”
这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下巴尖尖,挽着双髻,与岑依依的成熟风情完全不同,倒有几分凌雪烟的稚气。凌雨然瞥见她拿着云灵剑,忍不住鼻子一酸,却浑身无力,只得任她扶下车,随任逍遥来到化城寺前。
化城寺建于晋代,被尊为九华山开山祖寺、地藏菩萨道场,但寺庙建制却是一派皖南民居模样。山门前有一个圆形石板空场,场中一个月牙形莲池,池边站了两个老者。左边一个紫袍长髯,面色红润,浓眉大眼,精神矍铄,想必年轻时极富男子气概。右边一个灰衣白袜,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神情冷淡,似是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飘起来一般。
“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寺内已经全部清理干净,绝没有闲杂人等。”
“只是小姐的闺房简陋些,山野之中委实没办法,只能委屈小姐了。”
紫袍老者声音低沉,灰衣老者声音清冷,赫然是昨晚与任逍遥密谈的两人。凌雨然看着他们,心中忽然一动。
二十年前,海天一线海飘萍的海天掌刚猛凶狠,踏雪无痕步蘅芜的轻功鬼神皆惊,是合欢教四十九分堂中武功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堂主。快意城一战后,两人不知所踪。如今看来,紫袍老者便是海飘萍,青袍老者便是步蘅芜。
山门口还站着一老两少三个黄衣僧人。老僧上前合十道:“任公子大驾光临,敝寺蓬荜生辉。”这老僧自言化城寺主持了空,日前已见过海管家与步管家,知道任公子要为亡母做法事,为体弱的小妹祈福,已经将一切准备停当云云,又引着任逍遥等人进了山门。南宫烟雨的猎甲精骑却往镇上散去。
化城寺头一间大殿,名为“灵宫”,进深三丈,面阔五间。了空边走边道:“开元年间,新罗国金乔远到九华山修行,向闽员外乞一袈裟净土。闵员外允了,谁知袈裟一展,竟覆盖九座山峰。闵员外见了大为惊叹,不仅将土地相赠,还携子修行。其实金乔远便是地藏菩萨的化身,来我山中……”
自宋以来,出家人都喜欢将佛经中的旁逸传说与义理结合,引得寻常百姓听而生趣,趣而笃信,信而奉教。甚至有些市井中人听说书听得腻了,偏爱听游僧讲经。了空见任逍遥年轻英俊,姬妾颇多,又有带刀侍卫随从,便想讨好这个大主顾,一路上绞尽脑汁说些传说趣事,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清幽院落,丹桂飘香,满是馥郁之气。
任逍遥负手立在院中,打断道:“天下名山僧占多,果然不假。”他看了了空一眼,又道,“在下还想做做斋饭施舍,主持可否代劳?”
了空道:“阿弥陀佛,难得任公子宅心仁厚。只不知公子要做多大的功德?”
任逍遥道:“一万。”
了空脸色立刻变了:“一万两?这,这……”
一旁的岑依依嗔道:“主持难道嫌少吗?我家公子说的,可是一万两黄金!”
这下了空身边的小沙弥脸色也变了。莫说一万两黄金,就是一万两银子,他们这辈子也还未见过。了空合十的双手都已不稳:“任公子,这太多了,本寺……”
任逍遥道:“多出来的就当香火钱罢。”
了空的眼睛顿时瞪得铜铃般大,问道,“不知任公子想在功德碑上刻什么字。”又解释道,“本寺会为捐助百两以上的施主立功德碑,这碑文么……”
任逍遥忽然起了戏谑之意,看着凌雨然道:“就写,任逍遥、凌雨然布施于此,合欢教永震江湖。”他此行目的就是招摇,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根本无所谓。“你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铮铮铮一串刀鸣。血影卫已占据这院落,刀光清寒,刀尖指向门口。了空脸色发白,带着两个小沙弥跌跌撞撞退了出去。任逍遥忽然又说了一句:“化城寺的人最好不要到处走。”
呛地一声,银刀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