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瑜看着他:“盛公子有何高见?”
盛千帆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漫来,忙道:“诸位并不认识小娥,这女子若冒充酒家女,实在没有必要易容成真的小娥。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出她是易容,岂非自找麻烦?此其一。”他见众人脸上浮出一丝沉凝,放下心来,继续道,“在下初出茅庐,对江湖中的事情并不清楚。但关于合欢教却也知道一些。他们的教众应该不会害怕露了自己的师承来历。李舵主所说掩饰出身的理由并不成立。”李沛瑜脸色和缓,似乎认同这个说法。盛千帆信心大增,接着道:“所以杀死这个女子的原因绝非那么简单。”
李沛瑜笑了笑:“盛兄高论,在下佩服。不过,”话锋突地一转,眼带讥诮,“盛兄可猜得出合欢教的真正用意?”
盛千帆一怔:“这个,在下还未细想。但是……”
“无论是什么理由,”李沛瑜打断他的话,“如今最要紧的,是应付眼前。”他看了四下几眼,“诸位不觉得这万家酒店太过平静了么?”
他如此一说,众人果然觉得不对劲。迟仲坤虽是冒牌的,却占尽上风,为何一下子没了声息?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却没人说出来。
姜小白冷笑道:“这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坑,我劝诸位不要再想什么狗屁的宝藏,赶快离开此地,才是正理。”
有些人不屑,有些人低低议论,有些人眼神松动,却不好意思开口说离开。李沛瑜沉思片刻,转头看着盛千帆和凌家姐妹,拱手道:“在下丐帮荆州分舵李沛瑜。今日有幸,竟能结识江湖剑术七大家的三位传人。”凌雪烟翻了翻白眼,不理他,凌雨然和盛千帆倒是客套了几句。李沛瑜又对雨孤鸿、柳岩峰和庞奇豪拱手道:“还有江山风雨楼的巾帼英雄与黄河六侠,实乃三生有幸。”
柳岩峰微微颔首,雨孤鸿却淡淡道:“李舵主有何计议,但说无妨。”
李沛瑜心思被她道破,不免有些尴尬,转目环视四周,清了清喉咙道:“眼下新皇初登大宝,勇武堂和九大派尚顾不及整肃邪教,保江湖太平。但任逍遥既挑上了我丐帮,丐帮便起个头,狙杀合欢教妖人。姜师兄虽不在丐帮,也是心系家师安危的。至于那什么美人图,什么永王宝藏,岂是我等目的。”他这番话说得人人心中舒坦,是以人人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姜小白即使不爱听,也觉得耳根子发酥,暗骂道:“这公子哥倒很会说话,把小爷也夸得光明磊落,他妈的!”李沛瑜又道:“众家兄弟相逢便是有缘。大家既然同属武林一脉,便该共同对敌,是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停住了声音,不再说下去。果然有人接口道:“李舵主有什么不情之请?我五灵山庄若能做到,绝不推辞。”这声音孱弱清凛,说话之人面色苍白,身材消瘦,却是魏侯的儿子、如今五灵山庄庄主魏青羽。他身侧立着一个身背长剑的男子,神情漠然。姜小白一望之下,猛觉心中黯然。
这男子是杨一元,却已不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金剑门少主了。
正气堂一战,秦子璧死,王慧儿疯,他身负重伤,几乎丧命。冷无言心知他无处可去,想到魏杨两家乃是世交,便亲自送他到五灵山庄养伤。魏青羽自然不会推辞。饶是如此,杨一元仍是落下了一身的伤。美人图之事在江湖中传扬开后,他爬也要爬来,魏青羽便也带庄众赶来相助。
此时李沛瑜再度抱拳:“为营救家师,敝帮已调集十二分舵精锐好手,在下的十一位师兄也尽皆到此。我丐帮不怕合欢教来,只怕它不来。”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李沛瑜孤身在此却处乱不惊,原来他只是打先锋。李沛瑜又道:“区区不才,代敝帮觍颜恳请诸位江湖同道相助,”他神情肃穆,语气果决,“劫杀合欢教妖人,生擒任逍遥!”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绝口不提美人图,不提永王宝藏,只说铲除邪教,没有人会不答应这一“不情之请”。当下众人各自把守院落一处,严阵以待。柳岩峰与庞奇豪、雨孤鸿和四个青衣女子守住一角,忽然压低声音道:“雨楼主,冷公子帮世子殿下筹备八月十五听潮宴,宴请江南一众官员,不能前来,托在下与你说几句话。”此话一出,庞奇豪和那四个青衣女子的眼中立刻亮起一派神往之色。
冷面邪君冷无言,宁海王府的表少爷,当今武林抗倭义军的领袖,江湖剑术七绝之首凌曦剑法的传人,无论哪一个头衔,都足够别人仰视一辈子。雨孤鸿却脸色一冷:“世子?小王爷?朱灏逸?他又出什么花样?”
朱灏逸便是宁海王独子,却并不似宁海王那般受人尊敬。
宁海王府自开国便受封江浙沿海富庶之地,毗邻京畿,煊赫一时。可惜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王朝能容忍藩王坐大。□□既崩,建文朝便推行削藩,短短十一个月,周王、湘王、齐王、代王非死即庶,眼看便要削至宁海王头上,北地的燕王便举兵反了。靖难四年战乱,所有王族贵胄都跟着征战杀伐,唯独宁海王悠悠然作壁上观,直到建文四年六月燕兵渡江,才倒向燕王宗室。燕王定都北京,朝廷的重心也移至北方,又因水师全力支持郑和船队西航,海防便见虚空,倭寇趁势作乱,宁海王便授意王府内卫组建义军以抗。义军在王府内卫的□□和江山风雨楼的钱粮支持下渐成气候,后来又有了申正义,冷无言这样的高手为其奔走,江湖中的英雄好汉多次暗中援手,海患一时平息不少,闽浙百姓对宁海王府感激涕零。
可惜朱灏逸却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平日不是眠花宿柳,便是走马斗鸡,酒宴歌舞。半年前宁海王府内卫因营救李明远被九菊一刀流算计,全部为朝廷降旨诛杀,他没有反应。申正义申大侠遇害身死,他为了赶赴汉王的一个酒宴,未在灵前上一炷香。不光王府中人对他极为失望,就是义军中也颇多微词。
然而柳岩峰却道:“从前,我们以为世子是个纨绔子弟,其实全错了。咱们义军做得虽是好事,却为朝廷不容。闽浙官员对咱们不查不报,全靠世子与他们周旋。江山风雨楼筹集粮草的几桩大案子,也是世子动用朋友关系压了下来。冷公子说如今时机已到,不必再向你我隐瞒世子的所为了。若非如此,我实在看不出世子竟有这般本事。”
雨孤鸿怔住。她虽然不喜欢官场上那一套,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情远比律法好用。只是没有朱灏逸竟是如此韬光养晦之人。他不过二十七八年纪,每日对着一群狐朋狗友强作欢颜,又要被部下嘲笑误解,他居然一忍便是四年。
庞奇豪一个劲儿地搓手:“啊?啊?真的么?那小柿子是个好汉?”又赶忙改口,“不,不是小柿子,是世子殿下。”
他们一向看不起朱灏逸,便用柿子称呼他,这已是义军中公开的秘密。一个青衣女子忍不住道:“难怪冷公子不喜欢我们说世子的坏话,更不准我们私下议论世子。原来冷公子早就知道世子的为人。”
庞奇豪粗声大气地道:“这下好了,咱们有江湖好汉帮忙,还有世子殿下和冷公子带领着,什么大事做不成!”
这便是庞奇豪的思维。跟着大哥,跟着冷公子,跟着宁海王府,杀倭寇,卫黎民,这辈子就算痛痛快快、坦坦荡荡,即便下一刻死了也无妨。
雨孤鸿却心中一动,道:“柳大侠为何突然去了海宁?据我所知,黄河六侠所率的义军一直转战泉州。”
柳岩峰苦笑道:“实不相瞒,咱们的义军在嵊泗、岱山、象山、台州、玉环、乐清连遭败绩,现如今已放弃长乐、平潭、泉州一带。我们黄河六侠,如今也只剩下四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庞奇豪大惊,一把攥住柳岩峰的衣襟,急道:“大哥说什么?谁,谁?”他一时急火攻心,竟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柳岩峰沉沉道:“二弟,五弟,他们已经……咱们的仇人是九菊一刀流。”他说不下去,一只手紧紧握住庞奇豪的拳头,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正气堂一役,前来助拳的各门各派几乎全部折损在合欢教手中,王府的内卫又被九菊一刀流设计陷害。申大侠死在任逍遥手中,我们与武林各派掌门的往来几乎全断了。义军虽勇,毕竟都是穷苦百姓出身,不曾习武操练,军中没有足够的江湖人坐镇,敌不过九菊一刀流那些不要命的杀手。”
雨孤鸿恨恨道:“合欢教,任逍遥,哼!”她转念一想,忽又道,“可是依我们的实力,也不必放弃那么大片的地方。何苦要……”
柳岩峰截口道:“世子自有他的计议。”
雨孤鸿秀眉一扬,问道:“殿下有何吩咐?”她改称朱灏逸为“殿下”,心中对这位锋藏已久的人物充满了期待。
柳岩峰平静了心绪,又瞧了瞧周遭情形,见无人注意他们,才低低道:“世子与闽浙苏皖数十位将军交好,海宁一聚名为观潮,实为计议抗倭大业。这件事机密万分,是以冷公子才亲自坐镇,不能离开。”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将军都愿意前来助战。要紧的是,他们都出身九大派,必可邀上不少同门。所以如今咱们的援兵是有了,只是银饷的问题……须知大战过后,安民才是第一位的。这是王爷一贯的意思。”
雨孤鸿点头,沉默片刻,道:“世子的意思,可是要江山风雨楼拿到合欢教的宝藏?”
柳岩峰面色凝重:“这是第一步。江湖中打这个宝藏主意的人成千上万,勇武堂如果要在新皇面前邀宠,大概也会动这个心思。而九大派是要听命勇武堂的,世子说了,如何不让九大派为难,又让江湖中人放下贪财之心,转而襄助宁海王府,这才是最要紧的。”
雨孤鸿不语。
抢东西容易,只要武功高强便可。笼络人心却难比登天。
柳岩峰亦不语。这件事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他比谁都清楚。首先合欢教这一关就不好过。他们既然敢放出消息来,那么必有依仗。二人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柳岩峰先开口:“世子知道此事艰难,所以冷公子也会来帮我们。”
雨孤鸿不置可否,忽道:“我看这李沛瑜,倒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
柳岩峰一怔,皱眉道:“雨楼主的意思是?”
雨孤鸿一字一顿地道:“说句犯忌讳的话,袁帮主失踪,正是他十二个弟子的机会。”
柳岩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十二个亲传弟子,一个帮主的位子,如果不能在武学人品上分出高下,那么自然要比功绩,才能脱颖而出。十二人中,姜小白已没有任何希望,李沛瑜虽不是武功最好的,却是唯一一个拥有实权、对帮派事务精熟的人。今日他以身犯险做先锋,可见丐帮几位长老已把机会给了他,只要他够努力,够拼命,功绩就是他的。当一个亲传弟子具备了武功、声望和功绩的时候,谁还能因为他特别的家世反对他成为新帮主呢?所以只要李沛瑜愿意站在宁海王府一边,就等于丐帮,至少是未来的丐帮也会站在宁海王府一边。雨孤鸿的意思,便是帮助李沛瑜建功。
来而不往非礼也。相信李沛瑜这个丐帮最年轻的舵主不会不明白将来的立场该怎么站。不明白的只有庞奇豪:“大哥,雨楼主,你们到底要咋个办?”
已近午夜,明月如霜雪般铺满了庭院,四周静谧,仅剩虫鸣。魏青羽与杨一元守在大门右侧,五灵山庄的人围在四周。魏青羽见杨一元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忍不住道:“杨兄,伤口又发作了?”
杨一元面容扭曲,声音却是淡淡的:“嗯。明天大概会下雨罢。”说着紧了紧手中的剑。
断剑。
追魂金剑淡金色的柄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一如从前。只是剑身已被多情刃斩去一半。这是所有用剑之人的耻辱,可是杨一元却偏偏要将这柄剑带在身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当一个人心里的痛太深的时候,反而需要时刻清醒着,时刻警醒着。这种感觉魏青羽了解。只因他心里也有痛。在他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曼苏拉曾经偷偷来找他,要他和自己一同去塞外的家乡。可是魏青羽拒绝了。
自从魏侯死后,他对曼苏拉的感情就起了细微的变化,以至于他自己也分不清,从前那种依赖,是爱么?后来听说曼苏拉与合欢教一同出现在正气堂,他又后悔了。早知如此,他至少应该将曼苏拉留下来,不要她再与合欢教的人搅在一起。此番来桃花潭镇,他不是为了美人图,却是为了曼苏拉这个活生生的美人。
你可以说魏青羽无耻,不孝,居然不思为父报仇,居然惦念仇家的中人。可是这能怪魏青羽么?他从小体弱,不喜欢江湖杀戮,只喜欢宁静淡泊,学武本就不是他所长,就算他将魏家的功夫练到极致,也不是任逍遥的对手。就算他是任逍遥的对手,也未必是合欢教的对手。可上一代的恩怨硬将他拉到江湖中,他能怎么办?他唯一能为江湖做的,便是劝说曼苏拉不要再伤人了罢?
只是,他还能再见到她么?若是再碰上她,该如何对待她?别人若要杀她,自己又该如何?
这问题像一个巨大的铁钩,钩得他心力交瘁。“或许我们不该来。”
“可惜已经来了。”杨一元摩挲着剑柄,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为了那个女人,令尊的大仇你不想报了么?”
杨一元知道曼苏拉曾经回来过,整个五灵山庄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装作不知道而已。
从前的杨一元说话绝没有如此刻薄,但是现在他变了。五灵山庄的人面露愠色,唯独魏青羽一如既往,他早已习惯杨一元这样讲话了。“我爹真是任逍遥杀的么?”
杨一元拒绝回答。
这问题魏青羽问过无数次了。曼苏拉告诉他,任逍遥没杀魏侯。但是魏侯确实死于刀下,也确实没人能保证曼苏拉说的是真话。
你说魏青羽能怎么办!
姜小白和盛千帆、凌家姐妹凑在一处,低声道:“盛兄,多谢你的外套。只不过,”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不用还?”
盛千帆道:“姜兄哪里话。这点东西,莫非在下还要讨要不成?”
姜小白呵呵地附和了几声,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说合欢教为何要杀那小妮子?”
盛千帆一怔,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却叫有心人听了去:“姜兄也觉得此事可疑?”
“可疑大了去了!”姜小白掰着手指道,“以小爷我对任逍遥的了解,他玩大局的本事还不赖,当然比起小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可是若论这点细枝末节的伎俩,他根本懒得去想。”姜小白擦擦鼻子,深吸一口气,又道,“何况,就算那冒牌的迟仲坤暗器手法比不过雨楼主,可是他若打来百八十枚还魂针,雨楼主难道还备着几万根牛毛细针不成?那岂不是要拿麻袋扛!”
“扑哧”一声,凌雪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小叫花还蛮有趣的。”
姜小白嘿嘿一笑:“小爷浑身上下有趣的地方多了,改天再给凌大小姐一一演示。”
凌雪烟立刻不悦:“我是凌二小姐,你可记住了!”
姜小白唯唯诺诺了几声,又对盛千帆正色道:“那女人大概杀死真小娥后,就他奶奶的一直当跑堂的了。那尸体少说也放了六七天,可见合欢教布置桃花潭的埋伏最晚也在六七天前了。这说明……”
凌雪烟截口道:“你能想得到的,丐帮中就没别人想到吗?”
姜小白自嘲地笑了笑:“这个自然,是个人就想得到的,却不知凌二小姐怎么还要小爷我提点才想得到。”
凌雪烟几乎气结,扬起了巴掌,凌雨然赶忙拦下她道:“如此说来,丐帮跟合欢教是心照不宣要打一场了?”
姜小白无奈地点点头,摊开手道:“是。正气堂死了不少丐帮弟子,我师父也下落不明。丐帮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诶……天要下雨娘要嫁,小爷我是化解不开这事了。”
奸污梅轻清的人也有丐帮弟子,他们虽都已死,但依任逍遥的脾气,大概也不会放过丐帮。袁池明失踪愈四个月,丐帮已快急疯了,此刻突然有了线索,纵使明知是陷阱,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所以李沛渝不但不走,反而用言语留下所有人。
四人一阵沉默。凌雪烟忽然道:“你这小叫花也不简单,别人带了暗桩,你却带了明桩。”
姜小白一怔,旋即明白她指的是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道:“这两位前辈对小爷仁至义尽。小爷就是为他们死了也愿意。”眉头忽地一蹙,“你们可不许跟他们说,否则小爷还真骗不到他们的绝活儿了!”
三人低笑不已。凌雪烟又道:“那任逍遥是个什么样的人?武功厉害吗?”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显得咄咄逼人。
姜小白挠挠头,摊手道:“若说武功,小爷绝对不是他对手。血影残魔的儿子,多情刃的传人呀,追魂金剑杨休、飞星双环秦寒竹、五灵拳魏侯、神算帮主王清秋这些人全都死在他手里,连申大侠都没制住他,我看除了我师父和九大派掌门之外,江湖中没几个胜得了他。”猛瞥见凌雪烟目中怒意,赶忙又加了句“当然当然,还有剑术七绝。”
凌雪烟这才点点头。
姜小白继续道:“可是若说他这个人,诶,说不清。”他低头想了片刻,缓缓道,“他救过我的命,我死也不会杀他,我也杀不了他。但他若一定要剪除丐帮,小爷我至少能杀了我自己。”他神色坦然,目光平静,一改嘻嘻呵呵的作风。三人想不到他居然是抱着必死决心来阻止这场杀戮,心里不觉既诧异,又喟然。姜小白又道:“你们别跟看个英雄似的看着小爷,其实小爷怕死怕得要命!”他眼珠一转,又嘻嘻笑道,“其实我也不一定非死不可。老天不是给我送来你们这几个帮手了么。”
盛千帆道:“姜兄有何办法,我等定当鼎力……”
“哼,谁跟你是‘我等’了!”凌雪烟转头道,“小叫花你说,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姜小白没有立刻回答,却看了看远处的李沛瑜,眸子里尽是复杂的神色:“师父十二位弟子,都在各处分舵效力。只有这家伙混成了舵主。小爷在杭州的时候便疑心,好好的富家公子干什么乞丐头儿!小爷我若不是饿死没人管,才不会入丐帮!”
凌雪烟哼道:“或许人家富贵生活过腻了呢!山珍海味天天吃,也会烦的。”
姜小白不服气:“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着急掩埋那几个人的尸首?合欢教的作风怎么如此反常?”他眼中尽是思绪,不再说下去。
的确反常。以往合欢教出手,从来不留活口,尤其是任逍遥的血影卫,就算你砍掉他们的胳膊和大腿,他们也会咬断你的喉咙。似今日这般要冒牌的迟仲坤偷袭,又要假小娥领着众人去后厨看两具尸首,再杀她灭口,实在反常到了极点。
这绝对不是任逍遥的作风。他究竟要干什么?
盛千帆脱口道:“姜兄莫非怀疑他……”
姜小白声音更低:“李沛瑜这个人很古怪。他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叫花子师兄,今日却一口一个姜师兄,一口一句武林同道,装得跟个老油条似的。”
凌雪烟替他说了下去:“他难道与合欢教有勾结?”
“我可没有这么说哟。”姜小白一脸狡诈,“小爷只是怀疑,他还有其他目的没讲出来。”他挽挽衣袖,又道,“如果他另有所图,请三位替我看住他,不要让他做出什么败坏丐帮名声的事来。我想,以三位的家世,唬一些江湖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人虽然出身武林名家,却是第一次涉足江湖,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江湖中人。突然被委以如此大任,都有些不知所措。盛千帆在沉思,凌雨然在皱眉,只有凌雪烟很是兴奋:“没问题,这家伙要是真的勾结合欢教,本小姐就一剑宰了他!”
凌雨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一个女孩子,整天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
凌雪烟不服:“姐姐不是也练了云灵剑!若论剑法,姐姐还在我之上。”
盛千帆担心的却是:“那姜兄你呢?你要做什么去?”
姜小白想也不想:“小爷要赌一赌。”
凌雪烟奇道:“赌什么?”
姜小白握紧双拳,道:“赌任逍遥还认我这个朋友!只要他认我这个朋友,小爷就算用下三滥的手段也要逼他放了我师父。至于那什么劳什子的美人图,去他奶奶的,丐帮中人要什么美人图,要什么永王宝藏。”他忽然停住,“你们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不是。
三人全都看着天上的圆月,院子里的人也都在看。
皓月当空,明白如昼,天风万里,秋声深寂,正是赏月好时节。
深蓝色的夜空中多了一盏巨大的孔明灯,破月而来,阴影缓缓移入院中。灯下用红艳艳的丝绦吊着一个狭长的花梨木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