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烟倒是大方,拍拍她肩膀,和颜悦色地道:“好吧,你随便端几样上来给姐姐尝尝。”凌雨然见了不觉微笑。妹妹看起来虽凶,其实心软得很。只是万家酒店的小菜再好,又怎比得上百味斋二小姐厨艺之万一。所以凌家姐妹都是只动了一筷子就不再吃。
姓庞的汉子见了,压低声音道:“姑娘也觉得这家店的东西差劲得很罢?”见她不语,又道:“这家店的东西有股子怪味儿,要不是名声在外,我看早该被人砸了招牌。话说回来,老子本来不在乎这个,人在江湖,总不如在家里舒服。但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我看两位也是练过武的,万事须得小心,俗话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俗话又说了,未雨‘周谬’……”
凌雪烟只觉这人粗俗得很,便往姐姐身侧靠了靠。姜小白倒是谈笑自若地好似脑子里缺根弦,一面喝着酒,一面大喇喇地道:“小娥妹子,店里生意这么红火,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不如你跟店主家说说,让小爷做个酒保。小爷不要工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小娥一笑:“这敢情好,小娥一直想有个哥哥呢!”
姜小白笑嘻嘻挨过去道:“你是想要个亲哥哥,还是个情哥哥?”
这句话轻薄得露骨,凌雪烟哼了一声。小娥却面不改色,反而打趣道:“就怕客官你当了亲哥哥想当情哥哥,当了情哥哥又想当亲哥哥。”
姜小白道:“小爷一齐当了就是!”他这句话没说完,就觉得脸上一凉,酒香四溢,接着当地一声,一个酒杯摔在地上。姜小白抹抹脸,舔了舔嘴边的酒,一本正经地道:“这位凌姑娘,就算小爷不理你,你也不至于拿酒泼我。就算要拿酒泼我,也不至于摔碎人家的酒杯。就算要摔碎人家的酒杯,也不至于……”
凌雪烟头也不抬:“滚!”
姓庞的汉子立刻道:“小叫花子听见没有,这位姑娘要你滚。还不快点滚!”
姜小白斜睨着他,耸耸肩道:“小爷知道你想叫小爷滚,偏巧小爷也看你不顺眼,不如我们打一架,谁输了谁滚出桃花潭去。”
姓庞的汉子登时站起身来,冷笑道:“如此甚好。”
他刚要迈步上前,姜小白却做了个“停”的手势:“等等!先通姓名罢,万一打赢了,又没法跟别人吹,可不难受得紧。”旁边噗地一声,有人将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姜小白得意洋洋:“江湖中人打架赢了,总要知道赢得是谁罢?”
姓庞的汉子觉得这话有理,道:“老子姓庞名奇豪,江湖人称夜战八方藏刀客的便是。你是哪里来的小杂碎?”
“好说好说。在下姜小白。”他满不在乎地应和着,心中却吃了一惊。夜战八方藏刀客乃是黄河六侠之一,素有清誉,近年来一直在闽浙沿海抗倭,却不知庞奇豪为何一人到桃花潭来。
庞奇豪也吃了一惊,张大嘴巴愣了半晌,突又哈哈笑道:“原来是为了女人反叛丐帮的姜少侠呀,你到此地来,莫非是替合欢教打前站不成?”他脸色一冷,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所有人都看着姜小白,姜小白却一点也不在乎:“阴谋没有,阳谋倒有一个。”他环顾四周,冷笑道,“小爷打算来看看任逍遥是如何收拾诸位的。”
这番话说得人人怒目,庞奇豪一声断喝,双手拍了过来,非拳非掌,竟似刀法,且当真有飒飒刀声。姜小白不硬接,身子一转,从桌子底下穿了出去。哗啦一声,椅子被劈为两半。众人这才看见庞奇豪袖中吐出一对刀尖。原来他的藏刀客之名是为此。
庞奇豪刀尖再吐,追着姜小白的身子不放。姜小白右手一抖,绳镖将庞奇豪手臂箍住,袖子上立刻有血迹洇出。姜小白笑道:“你非要将刀藏起来,现在可后悔了罢?”庞奇豪哼也未哼,另一柄刀斩向绳镖。姜小白如法炮制,又制住了庞奇豪的刀,却猛听脑后破空声袭来,连忙撤手左闪,一支小箭擦着衣服飞了过去。刚要转身,又一声锐啸直奔脑后。庞奇豪双刀再吐,截断他左右去路。
姜小白气道:“你他妈的还带帮手来!”身形暴起,左右绳镖倏然飞出,缚住庞奇豪双腕。庞奇豪动弹不得,抬眼见第二支小箭势如闪电,往自己眉心射来,不觉惊叫一声。
咔嚓一声,小箭折为两段,和第三支小箭落在地上。
第三支小箭不仅力道大,准头足,无声无息,后发同至,击断了第二支小箭,救了庞奇豪。姜小白不敢轻敌,撤去绳镖,立在一侧,便看到了偷袭自己的人。
万家酒店门外,站着一个劲装男子。他三四十岁年纪,身形中等,眉目虽然冷峻,眼中却透着一丝赞赏:“姜少侠能躲过在下两支□□,实在令人佩服。”
庞奇豪喜道:“大哥,你来得正好!”
这个人就是庞奇豪的结义大哥,黄河六侠之首,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穿云小箭柳岩峰。姜小白却半点面子也不给:“小爷听说黄河六侠侠肝义胆,光明磊落,助义军抗倭,保境安民,如今怎么缩到桃花潭来了?莫非是看上合欢教的宝藏,还是跟任逍遥有仇?”
柳岩峰淡淡道:“袁帮主的亲传弟子勾结合欢教,都可来此,我为何来不得?”
姜小白一时语塞,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姜师兄只是顾念师门情谊,前来助拳。丐帮对犯错弟子绝不容情,对痛悔前非的同门,也一概欢迎。”
说话的是个蓝衫男子。他模样精明强干,穿着干净整洁,一只手端着酒杯,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身边站着五个粗布衣裳的大汉。姜小白瞪了他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这家伙分明是个公子哥,却怎么入了丐帮,还当了荆州分舵的舵主?”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刻低低议论起来。
这看似普通的男子居然是袁池明十二亲传弟子之一、现任丐帮荆州分舵舵主、荆州首富李家的公子李沛瑜。他入门虽晚,功夫却是袁池明十二弟子中进境最快的,待人接物亦极精明稳重。荆州分舵前舵主一退隐,所有人便都推举他继任。姜小白虽不喜欢这个公子哥,但是李沛瑜既然为自己说话,也不好驳人颜面,当下不咸不淡地道:“我说这院子里怎么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乞丐,原来荆州分舵的人都飞黄腾达变富贵了。只是,李舵主就带了五个人来,莫非不想救回师父么?”他自打一进门就看到了李沛瑜和他的手下,却看不到其他丐帮弟子,心中起疑。可他眼下与丐帮的关系十分微妙,不便更不屑与李沛瑜说话,才没出声。
李沛瑜心知他取笑自己靠家世财力坐上舵主的位子,但他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姜师兄别来无恙。”
姜小白干笑两声,道:“少拿小爷开心,叫我师兄,不怕四大长老骂你。”姜小白一向讨厌商人,他总觉得富贵子弟到丐帮来吃苦受罪,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那五个大汉面带愠色,但见李沛瑜不出声,也不好发作。别人见丐帮内斗,只觉好笑,亦无人出声。只有庞奇豪粗声粗气地道:“姜小白,你倒是还打不打了?”姜小白未说话,柳岩峰已道:“不必打了。”他看着庞奇豪,和颜悦色地道,“六弟,你不是姜少侠的对手,打下去也无益。”
庞奇豪一怔,嘟囔着道:“不打?不打莫非大哥要我滚出桃花潭去?”
姜小白拎着绳镖,斜着眼睛道:“柳大侠想跟小爷我打么?”他表面镇定,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怕的不是败了丢人,而是怕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一多,局面便很容易失控。他此番来桃花潭镇,一是想再见任逍遥一面,尽力阻止他与丐帮的火拼,可若局面失控,以任逍遥的脾气,就算他还认自己这个朋友,刀下也留不住几条活命。另一点就是,若自己师父真是被合欢教所掳,他就要想办法要任逍遥放人。这两件事若想办成,前提都是任逍遥肯与自己讲道理,人若多了,三言两语,火上浇油,谁还能静下心来讲道理?
柳岩峰摇摇头,目光从院中众人身上扫过,抱拳道:“诸位英雄,在下受冷公子之托捎个口信。那美人图,还有什么永王宝藏,还有什么合欢教的新仇旧恨,都是过眼云烟。眼下海患吃紧,战事胶着,冷公子期盼众位英雄以大义为重,共抗倭贼,护我黎民。”
有些人脸色尴尬,有些人已经低下头去,显然被这番话刺中了软肋。
柳岩峰的目光停在一个斗笠压得低低的黑衣人身上。这人身材消瘦,与他同坐的还有四个披着长麾的青衣女子。柳岩峰将目光移开,叹了口气,道:“雨楼主不愿回听雨楼,冷公子亦不强求。”
黑衣人身子似乎一震,没有开口。姜小白却已明白这人是听雨楼楼主雨孤鸿。她竟然也到这里来?姜小白吃惊不小。雨孤鸿的听雨楼,乃至整个江山风雨楼,一直都在为宁海王府的抗倭义军筹集钱粮,训练士兵,雨孤鸿与其他三位楼主绝非贪财之辈。此刻突然丢下听雨楼赶到这里,难道是想将那宝藏弄到手,以为军饷?
庞奇豪也作如是思,急急忙忙地道:“雨楼主在这里?原来大哥你急急忙忙往这里来,不是为了宝藏,是为了雨楼主?呃,不对,也是为了宝藏!咱们拿了那宝藏,就省得江山风雨楼的弟兄们辛苦了。”
突然一个声音道:“柳大侠说得冠冕,一句话就从道义上断了别人争夺宝藏的心,在下佩服!”
柳岩峰脸色一变。
这声音初听在左侧五步之外,两三个字之后又变到了右侧十步处,再几个字又似在墙外,短短一句话竟变了七八个方向。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句话说完,果有几个人向柳岩峰投来怀疑的目光。
你说你是为了抗倭,你说你是充作军饷,可是宝藏又没有一本账目,谁知道你将多少充了军饷,多少又塞进自家荷包?抑或说,多少充了军饷,多少孝敬给宁海王府?
柳岩峰暗暗叫苦,庞奇豪却不明就里,大声嚷道:“什么话,什么叫争夺宝藏,宝藏没有主,本来就是天下人的,咱们拿去救济穷人打倭寇,还用得着争夺吗!”
没人说话。
柳岩峰暗暗拽了拽庞奇豪的衣袖,可惜庞奇豪这粗人还是懵然不懂:“大哥,你拽我袖子干什么?咱们做的难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姜小白叹了口气,凌雪烟却霍然起身,对空冷冷道:“你这鼠辈没脸见人,却很会讲话,想要别人自相残杀,以为我们是傻子么!”
柳岩峰立刻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呵呵,这位姑娘也很会讲话。只不过在下非是鼠辈,乃是一鬼。”
小娥“啊”地惊叫一声,一头撞进姜小白怀里,脸色煞白。她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人,早就信了对方是个鬼了,也不管身旁是谁,先躲了再说。姜小白一阵手忙脚乱,既不敢推她,也不敢抱她,只在那里张着双臂发呆。
凌雪烟不屑地道:“鬼就该老老实实呆在阴曹地府。既然出来了,就滚出来让本小姐打!”
那声音大笑道:“小丫头竟不怕鬼么?”
凌雪烟哼了一声,道:“真是好笑,鬼又有什么可怕!即便人不是鬼的对手,死在鬼手里,不是也变成鬼了,既然大家都是鬼,那就更不怕你了。”
那声音狂笑:“小丫头真伶俐的一张嘴。你可知老夫是什么人,竟敢与老夫较量么?”
凌雪烟拔剑道:“才说了自己是鬼,现在又变成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快滚出来!”
那声音道:“好。”
话音未落,就见五点拳头大小的寒星自墙外暴射而入,往凌雪烟身上打来。凌雪烟冷哼一声,云霞剑倏然挥出,叮叮叮一串声响,五点寒星立刻淹没在淡粉色的霞光中。然而就听轰地一声,寒星突然爆为一片白光,向四面人群中射去。
“还魂针!”
有人惊呼,有人倒下。
丸中藏针,一触即爆,散如乱雨,伤人不论敌我,如借尸还魂,这就是还魂针,就是二十年前黑道一霸、鬼界邪王迟仲坤的独门“明”器。因为当你看到这暗器时,已经躲不开了。
凌雨然微微蹙眉,长袖漫卷,一道轻灵剑光在还魂针的雨雾中左劈右斩,三进三出,地上登时落了一层银色断针。这剑光虽然挡下了不少还魂针,但院中人实在太多,仍有十七八人伤在针下。
迟仲坤却笑了起来:“想不到美人图还钓得云灵、云霞二剑,教主知道了一定……”话未说完,十点寒星从门外射来。
这下凌雨然终于变色。云灵剑虽然不惧,却无法保证暗器爆开后不会伤到别人。就在她一迟疑的工夫,盛千帆和姜小白齐齐出手。盛千帆挥出的是包包袱的蓝布,姜小白丢出的却是自己那件破烂上衣。两块布兜住还魂针,再一送,十颗寒星已全部飞进了屋子,乒乒乓乓一阵响,屋子里的东西变成无数碎片。
小娥惊叫一声,呜呜哭了起来。凌雨然抚着她额头,轻声道:“妹子别怕,打坏的东西,姐姐都赔给你好了。”
凌雪烟却盯着盛千帆手里那柄剑,眼中全是好奇:“沉璧剑?”一句话引得院中人都往盛千帆手中望去。
黑檀木剑鞘,红色浮雕蟠螭纹,黄铜吞口,朴实、端正,安安静静的一柄剑,满布大汉风韵。
幽谷清潭,宝剑沉璧。
江湖剑术七大家的武功虽有排行,所藏宝剑却是不分伯仲。其中尤以沉璧剑最为神秘,只因这柄剑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盛家的人也从不行走江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盛家剑法才被排在第六,如今见了盛千帆,都不觉好奇心大起。
人总是对未见过的东西充满好奇,就如对美人图和那个宝藏一样。
盛千帆却浑身不自在起来。
迟仲坤桀桀笑道:“沉璧剑!好,好,美人图果然连何婉仙的儿子也引了来。想不到老夫今日还有如此功劳。”这句话说完,院墙上突然飘出十个灰影,手持短弩,五子连珠,射出五六十枚还魂针。
怪不得众人听到的声音来自不同方向,原来说话的竟不是一个人。这伎俩本是极简单的,若在平时,未必有人看不出漏洞。只是眼下情势特殊,迟仲坤的声音又太过怪异,根本没人想到他有替身。
只是眼下这还魂针……
姜小白骂道:“他妈的,难道要逼小爷脱裤子!”他方才扔出上衣,已然赤着上身,再脱的确只能脱裤子了。
就听一声轻叱,那四个青衣女子将长氅甩了出去,组成一道黑色屏障。还魂针撞在这软绵绵的屏障上,力道虽减,仍是喀喀喀一阵连爆,百十枚银色细针扎破长氅,疾射而出。那戴斗笠的黑衣人双手一扬,袖中随即飞出一片白烟。
浓雾一般粘腻,浓雾一般多情。
白烟迎上银针,碰出一串叮叮咚咚的乐声,如山泉飞溅。长麾落下时已是千疮百孔,只不过插在上面的并非单只还魂针,还有比还魂针更细、更短的牛毛细针。
每一根牛毛细针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一根银针,将它们钉在长麾上。
这是何等精准奇诡的暗器手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分卷是和广播剧分季一样的,所以跟之前网上连载和出版了的分卷不一样,内容没变化

 

 

第26章 卷二快意城 江山风雨起苍黄
二江山风雨起苍黄
黑衣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灵气逼人的脸,正是听雨楼楼主雨孤鸿。“凭几枚仿制的还魂针就想冒充迟仲坤,未免托大了些。”
灰色人影儿已不见。“迟仲坤”沉默片刻,道:“雨楼主这一手暗器功夫,可是唐门巫山云雨神针法?”
江湖中能够打败迟仲坤的人并不是没有,不仅有,而且不少,譬如九大派的一流高手。然而若说一物降一物,还魂针的克星唯唐门巫山云雨神针法而已。江山风雨楼起事五年来,四位楼主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猜不透他们的身份来历。如今看来,雨孤鸿竟出身唐门么?如果是,那么她的身份绝对不低。巫山云雨神针法,唐门中够资格练,并且练得成的人本就没有几个。
雨孤鸿不说话,柳岩峰却出手了。因为这一次说话人的声音方位没有变。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柳岩峰袖中飞出一支小箭,在夜色中一闪而没。墙外一声闷哼,转瞬便安静下来。
李沛瑜赞道:“柳大侠好箭法。”转头见受伤的十七八人脸色青紫,浑身颤抖,道,“迟仲坤的还魂针淬有剧毒,救人为上。”
柳岩峰点头,望着雨孤鸿。雨孤鸿仍不说话,只示意四个青衣女子为伤者医治。众人放下心来,帮忙将伤者搬到廊下。姜小白却打起了喷嚏。夜深露冷,他没了上衣,几个喷嚏过后,居然开始流鼻涕了。盛千帆笑了笑,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姜小白一面谢过,一面搔着头,自言自语地道:“合欢教是什么意思?派个冒牌货来?”话未说完,就听小娥一声尖叫。李沛瑜竟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姜小白愠道:“李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沛瑜冷哼一声:“我们在这里坐了半日,酒店里里外外只她一个人张罗,若没古怪,在下便将脑袋输给你。”
姜小白一怔,却听小娥嘻嘻一笑:“诸位大爷觉得小店的酒菜如何?要不要再来一些?”
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变得像风情撩人的少妇。李沛瑜手上劲力加了三成,沉声道:“你果然是合欢教的人!”
小娥面不改色,冷哼道:“教主知道那些笨蛋杀不了你们,幸好还有我在。”忽然又是一笑,“诸位可知道那些酒菜是什么油做出来的?”
众人脸色立刻变了,难道酒菜里有毒?
小娥悠然理着鬓发,道:“武林中精于毒道的英雄好汉多不胜数,连雨楼主这般高手都到了。我若下毒,岂非太傻了些。”众人默默运功,果然觉得并无什么异样,心下奇怪。小娥笑吟吟地指了指后厨:“诸位大侠这边请,美人图就在那里。”
后厨的门半掩着,里面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却全无声息。李沛瑜不动,眼中闪着怀疑的光,却有人忍不住抢先掠了过去。
七八条人影,向门口冲去,另有五六个人直接破窗而入。
雨孤鸿冷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话当真不错。”
李沛瑜皮笑肉不笑:“怎么,雨楼主不是为了那宝藏?”
雨孤鸿答得很干脆:“不是。”
先前冲进去的人突然奔了出来,比进去的时候还快。他们个个步履踉跄,神色骇然,像见了鬼一般,浑身都在发抖。旁人俱是一愣,大着胆子凑前一看,一望之下,居然有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小娥哈哈笑道:“吐得好啊,这样吃进去的人油小菜才能排得干净。”不等她这句话说完,又有十几个人开始吐,更多的人则在干呕。
四十多人一起干呕的声音,实在不好听。李沛瑜、姜小白等人朝那屋子瞧了一眼,不禁也变了脸色。
屋内除了庖厨之物,还有两个人坐在灶边椅子上。只不过,他们已死了很久。尸体染上绿绿的尸斑,口鼻中淌下浑浊不堪的尸水,一些蛆虫还在脖颈间蠕动,屋子里满是恶臭。江湖中人见到一两个死人,甚至杀一两个活人也不会如此慌张,但令他们胆寒的是,这两具尸体中,有一个是小娥。她的尸体虽已开始腐烂,但眉目宛在,只要不是瞎子,一眼便可看出那就是小娥。
身边一个水灵活泼的小娥,后厨内一个尸身半腐的小娥,无论多胆大的人,乍一见了也难免惊悸交加。更令人难受的是,锅里的水还在哗哗开着,一些黄浊之物上下翻滚,就算饿了七八天的人见了,也要将胆汁呕出来。
小娥看着众人,将身子往李沛瑜怀里贴了贴,腻声道:“李舵主,小妹的菜烧得不好,让诸位见笑了。”
李沛瑜猛然抽身后撤,呛地一声,手中匕首已对上小娥的短刀。小娥刀刃外翻,护住手肘。李沛瑜的五个随从竹竿一晃,射出五把飞刀。小娥弯刀一摆,将飞刀斩下,再回手一刀,刺中一人,身子借力跃起。哗啦一声,墙外飞进一条铁索,刚好伸到小娥手边。她劈手攥住,眼看就要飞出院子。庞奇豪大喝一声,双袖卷上小娥脚踝。小娥冷笑,擎刀举过头顶,斜劈而下,其速如电。庞奇豪想不到这丫头身在半空,竟也能转身出刀,一迟疑的工夫,手背被划伤。
嘣地一声,柳岩峰袖中箭飞出,铁索立断,小娥惊叫一声,摔了下来。四个汉子将她围了起来,正待生擒,就听小娥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不止。那截铁索随着她的身子哗哗作响。不多时,全身变得青紫,居然咽了气。
这次小娥是真的死了,无论真假。铁索本该带她逃离,却不知为何,竟反过来毒死了她。
李沛瑜皱了皱眉,吩咐手下并屋子里的两具尸体都处理了。姜小白见了,眸子里透出奇异的神色,却未说话。
就听庞奇豪道:“是什么人杀了这妮子?”
李沛瑜道:“合欢教。”
庞奇豪更奇了:“合欢教?自己人打自己人?疯了?”
李沛瑜道:“若再动手,这女子的武功路数便要露出端倪。杀她自然是为了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