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慢慢打开了房门。
王慧儿握剑的手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她带来的二十个人,加上玄阴双煞,已变成了四十四瓣尸体。每个人都被拦腰斩断,血流满了整个院子。在杭州数次交锋,任逍遥都是孤身一人,这次王慧儿又得到可靠消息,任逍遥只身带着梅轻清到了绩溪,跟着他的黑道帮派却是往歙县去的。王慧儿根本想不到任逍遥周围还埋伏着一群凶悍的杀手,而且是功夫如此高强的杀手。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乍见了如此惨烈的杀人场面,一时吓傻了。
任逍遥走到她面前,柔声道:“现在是不是后悔方才没有进来了?”
王慧儿好不容易压制住自身的颤抖,大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任逍遥诡秘地笑笑:“你还没脱衣服给我看,我怎么舍得杀你?”
“你……”王慧儿怒极,手一翻,一剑刺出。
这一剑当然落空了,就连她自己也知道一定刺不中,她只是想发泄那种欲哭无泪的委屈。
现在她的剑在沉雷身侧,手在任逍遥手里,人在任逍遥怀里,苦着脸出了绩溪城,往西边的山中去了
“如果你敢喊叫,我便扒光你的衣服游街。”这是任逍遥抱她上马时说的话,她不敢不听。
任逍遥当然不是对王慧儿有什么企图,他让王慧儿坐在自己怀里,慢慢出城,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在寻找合欢教的标记而已。陈无败虽然不告而别,但他沿途一定会留下合欢教特有的标记。所以任逍遥才会向西而去,而不是南面的歙县。
一出城,他就发现至少有三批人在跟着自己。便贴在王慧儿耳边道:“跟你一起来的,是不是飞环门和神算帮的人?”
王慧儿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热,心砰砰跳个不停,明知这个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却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她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任逍遥见她不语,便道:“你不说我也早晚会知道,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动手。到时……”
想到那群凶悍而神秘的杀手,王慧儿不禁道:“你,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杀了他们?”
绩溪西边是白杨山、凤凰山、雪岭头,越过这百余里山路,便是黄山。这条路上没有客商也没有游人,的确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任逍遥故意道:“不错,我带着你走,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只要他们一动手,就会死在我那群侍卫手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冰冰的,“所以我得好好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便没有这般轻松了。”
王慧儿心里急得要命,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
任逍遥又戏言道:“当初你们怎么不一起动手?若是你们一起动手,说不定你不会落在我手里。莫非,王大小姐是故意送上门的么?这样的女人本教可不喜欢。”
王慧儿咬牙道:“你管不着。”
任逍遥笑了笑,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紧:“神算帮是这几家中消息最灵通的,我的行踪也一定是你先知道,你是不是想先问出宝藏的下落,再杀了我?”
王慧儿哼了一声。任逍遥说的正是她打的小算盘。这样的伎俩虽然不光彩,却也不丢人。试问谁能对一笔足可复国的宝藏不动心,尤其是神算帮这样的半个生意人;又有哪个女人能对青春永驻的秘密不着迷?
任逍遥不再说话,反而优哉游哉地哼起了歌,好像真的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一样。王慧儿被他双臂箍得喘不过起来,全身都软软靠在任逍遥怀里。她既希望杨一元和秦子璧赶快来救自己,又害怕他们被血影卫暗算。正在胡思乱想,任逍遥突然一勒缰绳,抱着她跃下马来。她才发现,路边竟然有三个死人。
三个男人,年纪不大,全是中剑而死。四周草木凌乱,似乎发生过一场激斗。任逍遥从尸体上摸出三个金铃,随手一摇,叮铃铃的声音清脆异常。王慧儿低呼道:“峨眉派的人!”
任逍遥看了她一眼:“见识不错。”
王慧儿撇嘴道:“神算帮对江湖各门各派都了如指掌。”
任逍遥一笑:“是么?你们的资料里对合欢教是怎么说的?”王慧儿气鼓鼓地不说话。任逍遥也不逗她,而是很认真地问:“能不能看出是什么人杀了他们?”
王慧儿怔了怔,又往那三具尸体上看去,脸色微变,半晌才道:“看不出。”
任逍遥知道她一定看出了什么,却不想说,笑道:“我也看不出。”
他脸上在笑,心中却阴云密布。峨眉派的人决不是陈无败杀的,上官燕寒没有掩埋门人尸体,可见情势危机。他这等人物居然都被逼至这等境地,敌手的武功究竟多高?最重要的是,既然自己的弟子都已顾不了,他还会保护梅轻清么?轻清会不会有危险?任逍遥摸了摸怀中的月老牌,猛然拉着王慧儿跃上沉雷,飞驰而去。
王慧儿吓了一大跳,胳膊差一点被扯断。她不明白一个人前一刻还在懒洋洋地笑着,后一刻怎么就突然纵马飞驰起来。走了不到十里路,又发现两具尸体横卧路边,赫然也是峨眉派中人,陈无败的标记却消失了。任逍遥眉头紧锁,看样子这伙杀手是铁了心要将上官燕寒一行人斩尽杀绝。他心中着急,又一阵打马狂奔,不多时前方现出一片密林,隐隐传出刀剑之声。任逍遥勒住沉雷,对王慧儿道:“你可以走了。”王慧儿讶然:“你肯放我走?”任逍遥冷笑:“我为什么要带一个丑八怪在身边?”话音未落,人已掠入密林深处。王慧儿气得跺了跺脚——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任逍遥一入林中,便倒吸一口凉气。
战况比他想象的要激烈得多。
上官燕寒执剑而立,身后四男两女六名峨眉弟子都已负伤,被二十个白衣剑士团团围住,包围圈正中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梅轻清和陈无败却不在这里。任逍遥在那人身后,看不见他的长相,只听他说道:“上官燕寒,我念你是一派之主,不忍动手,你自行了断吧。”
上官燕寒虽处劣势,却不惊不惧:“汪掌门与在下还未比试,在下不敢,亦不能自行了断。”
“有何不敢?有何不能?”
上官燕寒道:“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皎皎峨眉月,光辉满江湖,这句话,汪掌门不会不知。”
中年人哼道:“我岂会不知!青城、黄陵、点易、云顶、青牛五派源出峨眉,是为五花。僧、岳、赵、杜、洪、化、字、会八门武学是为八叶。”
上官燕寒点头:“既然汪掌门明白峨眉与青城两派渊源,这同室操戈、有辱门风之事,敝人是不屑做的。”
任逍遥吃了一惊,这中年人竟是青城掌门汪深晓么?
汪深晓冷冷道:“上官燕寒,你不用绕圈子,你该知道,你我之间这一战是免不了的。黄陵、点易、云顶、青牛四派已尽归我青城,蜀中除了你,再无他人与青城派为敌。”
上官燕寒道:“我却从未想与你为敌。”他吸了一口气,忽然声色俱厉,“汪深晓,你不顾武林同源之谊,连灭四派,我已料到你迟早会对峨眉不利,却没想到你竟如此卑鄙,用这偷袭暗算的下作手段!”
汪深晓哈哈一笑:“我的确卑鄙,却不如你的好徒弟卑鄙。上官掌门这样的大人物离开巴蜀,我自然不难得知。然则上官掌门绕道绩溪去往黄山的行程,我怎会得知?”
上官燕寒心中一凛。他应冷无言之邀劝任逍遥放弃报复正气堂一事,是临时的主意。除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十一名弟子,无人知晓。难道这十一人中有人被青城派收买了?他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弟子们身披数创,却神色如常,又怀疑是汪深晓的离间之计,正思量间,猛然耳边剑气森寒。
汪深晓趁他一回头的工夫一剑袭来。招式猛看是化门三十六式春蚕剑法,却又夹杂青城派“守无致虚诀”的杀招。汪深晓收服四派多年,对武学的融会贯通显然已有所成。这一剑刺出,林内立刻风云惨淡。上官燕寒赞声“好”,剑光匹练般洒出,峨眉仙子剑如天外落雪,纷纷扬扬中带出一片凌厉光华,与汪深晓斗在一处。树林中劲风激荡,铮铮声不绝于耳。
任逍遥在一旁看得心神大快。冷无言的剑法虽也精妙无匹,但他人毕竟年轻,招式施展起来精巧优雅有余,开阖大气不足,不如这两位掌门辅以浑厚内力后的剑气如虹。况且峨眉派武功介于少林的阳刚与武当的阴柔之间,可说是亦柔亦刚,内外相重,舒缓优雅。任逍遥正在细细品味,突觉身后衣袂声响,王慧儿赶了过来。他立刻捂着王慧儿的嘴,不准她插手出声。
他巴不得峨眉青城拼个两败俱伤,如此合欢教便少了两个劲敌。他甚至想,若是九大派中多几个汪深晓这样的人,岂不快哉!
天色渐暗,山风骤起,似乎要下起雨来。林中的剑光却越来越亮,上官燕寒和汪深晓已拆了上百招,依旧不分胜负。就在这时,一个眉目清婉的峨眉女弟子突然跃起,一剑向汪深晓刺去。立时有人惊呼道:“月池师妹!”
上官燕寒见是弟子李月池出手,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她根本助不了自己,反而有可能被两人剑气所伤,怒的是自己最不喜别人插手,当即喝道:“月池退下!”
李月池却退不得。她一入战圈,便被两人内力牵引,剑锋走偏,汪深晓一掌拂出,意欲将她击退。上官燕寒见状剑锋一转,刺向汪深晓掌心劳宫穴。谁知汪深晓竟是虚招,手中剑直奔上官燕寒心口,竟似完全不怕李月池的剑。
他当然不必怕。
两个青城弟子出手,向李月池身上抓去。
上官燕寒身子腾起,却如猿猴般倒挂,避过一剑,一拳向汪深晓臂弯击去。赫然是峨眉通臂拳与十二气桩功杂糅的打法。汪深晓的手臂咔嚓一声脆响,他怒喝一声,一剑挥出,竟是刺向李月池。上官燕寒骂了句“无耻”,身子落下的同时一抓李月池左肩,却仍是慢了一步,李月池小腹堪堪被划伤,一下倒在他怀里,所幸李月池只是轻伤。峨眉弟子将那两名青城剑士挡住,上官燕寒怒视汪深晓:“你这小人!”
汪深晓定住身形,冷哼道:“你这弟子偷袭在先,该当小惩。”
上官燕寒还要说些什么,突觉胸前一凉。李月池从他怀中跃起,一道血箭淋漓喷出。不觉一阵恍惚。峨眉弟子见了齐齐怔住,片刻又怒道:“李月池,你这叛徒!”
李月池立在汪深晓身侧,垂首道:“师父,月池只是想要入青城派,可是峨眉和青城近年来已经势如水火,弟子不如此做,汪掌门,汪掌门万万不会容得下弟子。”
上官燕寒封穴止血,脸色不变:“向汪深晓透露我派行踪的,也是你了?”
李月池不说话,汪深晓却道:“不错,你可知你的弟子为何如此?”
上官燕寒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那匕首刺得虽不深,却不知为何血流不止,虽然封住了胸前五处大穴,仍是一阵阵眩晕。是以他巴不得汪深晓多说几句话。汪深晓一指李月池,得意地道:“上官掌门难道忘了,汪某的大弟子江戍臣,是她的心上人。你却圉于门户之见,不准臣儿上峨眉山。数年前臣儿远走江浙抗倭之时,我便告诉李月池,只有青城峨眉合一,她才有可能与臣儿在一起。”
李月池道:“师父,汪掌门只是希望峨眉与青城并派,只要您答应此事,汪掌门不会与您为敌。并派之时,是以武艺决出新掌门,您不会输的。”
上官燕寒一声叹息:“月池,你实在糊涂!汪深晓杀了你这许多师兄师弟,岂是诚心并派之举?即使并派,这仇恨又如何化解?更何况,”他突然语气一凛,“峨眉弟子岂能白白牺牲!”他身侧的五名弟子也齐声道:“峨眉弟子岂能白死!”
李月池一怔,汪深晓却哈哈笑道:“上官燕寒,你说够了没有?”
上官燕寒以剑拄地,冷冷道:“还有一句,并派之事,是你痴心妄想。请!”
这个“请”,是请出手的意思。峨眉弟子扬眉出剑,森森剑气立刻笼罩四周。
汪深晓冷笑道:“我看上官掌门还是答应并派为好,否则你毒发身亡,可不是好看的。”
李月池身子一震:“汪掌门,你?你给我的匕首上有毒?”
汪深晓道:“不错。”
李月池转头向上官燕寒望去,见他面色发青,果然是中毒的迹象,不由惊怒交加,大声道:“你不是说,只要我师父答应并派,就绝不伤他性命吗?”
汪深晓摇头叹道:“上官燕寒不死,我如何做掌门?我不做掌门,并派有何意义?”
李月池牙齿打颤:“你,你卑鄙!”说到这,竟呜呜哭了起来。
上官燕寒却淡淡道:“却不知汪掌门要如何对江湖中人解释敝人的死因。”他目中一派冷淡,毫无惊慌失措之意。堂堂峨眉派掌门意外身死,峨眉弟子自然要讨一个说法。一念及此,李月池也止住了哭声,怒视着汪深晓。
汪深晓却仿若胸有成竹:“事实就是,你死于合欢教之手,青城派冒死搭救,抢出你的尸身不说,还救了李月池姑娘。”
李月池嘶声道:“你休想要我帮你撒谎!”
汪深晓道:“这个随你,汪某绝不勉强。只不过,你以为臣儿会钟情于一个弑师叛门的女人么?你若还想与臣儿在一起,这里的峨眉弟子就必须死,而你,必须说谎。”李月池像被人抽了一鞭子,颓然坐在地上。汪深晓掌中剑一摆,狞笑道:“上官掌门,你和你的这五位弟子,怕是都要死在合欢教手中了。”说着便要动手。
突然一个冷漠的声音道:“汪掌门既入教,为何没来拜见本教主?”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汪掌门想要什么消息流传到江湖中去,恐怕还要问一问我。”
汪深晓一惊回身,见是年轻的一男一女,沉声道:“来者何人?”
王慧儿笑道:“五彩缎带三两枝,江湖百事皆可知。我姓王。”
汪深晓盯着她颈间的五彩丝巾,点头道:“神算帮的王大小姐。”他又看着任逍遥,迟疑道,“你是……”任逍遥一句话也不说,刀已出鞘,血色一闪,离他最近的一名白衣剑士已经身首异处。不仅青城弟子,就连王慧儿和峨眉弟子都吓了一跳。汪深晓惊呼道:“多情刃!你是……”
他话未说完,任逍遥已纵身一刀扫来。他清楚自己很难打得过汪深晓,只能在气势上压倒他。汪深晓做了亏心事,一时剑法稍乱,当地一声,刀剑相交,剑已被多情刃削断。这一下心中更骇,身子疾退,手中那半截长剑一抖,又是春蚕剑法。
任逍遥靠着多情刃斩断了他的剑,却也震得虎口发麻,偏偏春蚕剑法长于困守,一时找不出这里的破绽。汪深晓也看出了任逍遥的武功底子,信心大增,剑法渐见稳妥,大声道:“杀了峨眉派和神算帮的人!”
十九个白衣剑士猛醒,纷纷朝上官燕寒和王慧儿冲去。峨眉弟子将王慧儿抢到上官燕寒身边,围成一圈与青城派交上了手。王慧儿急得大喊:“任逍遥,你那群杀手呢?为什么不叫他们动手!”
任逍遥仿佛没听见。自出道以来,他还未遇到这等厉害的敌手,血影刀法虎虎展开,只觉比跟冷无言过招还要痛快,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一笑,汪深晓反而心虚,一时战成平手。
峨眉弟子已经倒下三个,剩下两人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上官燕寒忽道:“峨眉十二桩功,天、地、之、心、龙、鹤、风、云、大、小、幽、冥,化万法为一法,以一法破万法,舍之,收之,断之……”
他竟然开始指点任逍遥用峨眉武学去破春蚕剑法。
峨眉十二桩功是身法,任逍遥照他所言,刀分十二桩,割破春蚕剑法禁锢,最后一刀直取中路,用的仍是血影刀法。就像上官燕寒杂用十二气桩功与通臂拳一样。这样的临阵变化立时见效,汪深晓左臂齐肩断下,痛呼一声,向林外掠去。十九个白衣剑士只剩下十一个,也不敢久留,当下走得干干净净。
任逍遥回头,见峨眉弟子只剩下一人,王慧儿手臂也被划伤,而上官燕寒中毒已深,伤口的血变成了黑红色。
峨眉弟子一脸警惕,挣扎着护在上官燕寒身前道:“你待怎样?”
任逍遥撮唇为哨,一阵马蹄声响起,沉雷已到了他身边。他懒懒地笑了笑:“扶你师父上马,找个地方治伤。”
那弟子还在迟疑,上官燕寒已道:“他若要杀我,就不必出手。”这弟子一想也对,便与王慧儿扶着上官燕寒上马,又狠狠瞪了李月池一眼,慢慢往林外走去。
林子中只剩下李月池一人,怔怔地出神。
天已黑透,风挟雨丝,更显山中幽黑冷寂。三人往西行了一程,发现不远处火光明灭,却是一处山洞。走至近前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却有烤好的山鸡野兔,在冷冷的雨夜里飘着香热的气。想来是血影卫准备的。王慧儿与峨眉弟子合力将上官燕寒安顿下来。任逍遥吃了东西,便找个地方躺下,好像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王慧儿气道:“任逍遥,你既然救了上官掌门,为何又对他不闻不问?”
任逍遥闭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第一,我不会解毒,第二,我不是好人,这理由够了么?”
王慧儿咬着唇,恨恨道:“够了!”她又向那峨眉弟子望去,希望他能有些办法,却发现他的情况比上官燕寒还要糟糕。
他全身大小剑伤不下二十处,流血过多,一路上只凭一口气支撑。此刻突然到了一个温暖又比较安全的地方,便再也撑不下去,靠着山壁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疼痛。王慧儿这千金大小姐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急得快要掉眼泪,正是百般无奈,猛然瞥见洞外有个人影。她心头一震,却发现那人是李月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渐至瓢泼。李月池跪在雨中,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神情凄楚。大雨打湿她全身,更显身子单薄。王慧儿心念转动,对她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帮忙!”李月池欲言又止,踌躇片刻,终于起身进来,垂头不语。王慧儿又道:“你会不会解毒?”见她摇头,便指着那峨眉弟子道,“那你帮他包扎。”
李月池低声应了,跪在峨眉弟子身侧,将他沾血的衣衫解开。这人恍惚中看了她几眼,突然怒目圆睁,推开她骂道:“贱人!”李月池结结巴巴地道:“师兄,我……”
这人一掌掴在她脸上,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道:“我不是你师兄,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说完,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前一栽,气绝而亡。
李月池愣了片刻,扑到他尸身旁痛哭道:“师兄,我错了,我错了……”
忽然就听上官燕寒叹息道:“月池,这也不能全怪你。”李月池听了,只哭得更伤心。上官燕寒道:“或许当初为师确不该因峨眉青城两派的嫌隙,不许你与江戍臣往来。”李月池顿住哭声,双手死死抓住衣角,手背上青筋扭动。上官燕寒又道:“好在你良心未泯,也不枉峨眉教你养你这许多年。你不必再回山,去找江戍臣吧。但愿他莫辜负你。”
李月池身子一震,哭声戛然而止。她擦了擦眼泪,仍是低着头,颤声道:“月池永远是峨眉弟子,我,我……我不会再找他。”
任逍遥忽然一翻身,道:“你找不找他都一样。”李月池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任逍遥便将江戍臣四人为保宁海王府而自尽的事说给她听,最后冷笑道,“汪深晓为了利用你,一定没告诉你这个消息罢?”
李月池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泪已干了,眼睛也变得空空荡荡,仿佛灵魂已经倏然飞走,飞到江戍臣的坟前去了。
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有不少人往山洞摸索而来。王慧儿握紧短剑:“青城派来得够快!”
李月池看了上官燕寒一眼,牙关打颤,重重叩了个头,转身冲了出去。雨中传来她凄厉的声音道:“汪深晓,我要你的命!”紧接一个男子的惨呼声响起,然后是铮铮两声剑鸣,便无声息。
王慧儿被这变故吓得面无血色,转身望着任逍遥,怒道:“你这混蛋!你故意告诉她,存心要她送死么!”
任逍遥淡淡道:“对她来说,死才是解脱。”他慢慢站了起来,负手立在洞口,朗声道,“格杀勿论。”
外面立刻响起了一阵惨呼。王慧儿脸色又一变,知道是那群可怕的杀手出现了。想到自己亲信下属的惨状,不由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山野寂寂,偶有山风吹进洞中,搅得炭火明灭不定。王慧儿已睡着,青城派的人也没有再攻上来。任逍遥一直站在洞口,直到确定绝对安全后,才道:“看来青城派已经走了。”他这句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上官燕寒听。
上官燕寒果然道:“因为汪深晓知道,我活不过今晚。”他惨然一笑,“这是昔年丹青毒圣陈景杭的鹤蛇毒,天下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