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寂寂流年伤 作者:何处听雨
她和母亲、弟弟寄居在他家的屋檐下。他是个身患难言之隐的病人。
她以为她身份卑微,无法爱他;他以为他病态丑陋,无法爱她。
曾经同仇敌忾的那段时光,在彼此的生命中渐行渐远。
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用尽心思;
他暴躁易怒,层层逼近,不留余地。
那些与年少有关的日子,那些人,那些事儿,那一片倔强痛逝的温暖。
自卑、嫉恨与爱,猜疑、抗争与谅解。
最终谁会获胜?
何处听雨:籍贯上海,生于80年代初,水瓶座。学俄罗斯文学,写中国言情。文字精致细腻,深受读者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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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的相知,十四年的相伴。病美少年夜露微凉的隐痛之爱。
你是我生命的注定,亦是一场笑忘的灰飞烟灭,直待惨烈道尽,离殇来和。
若你爱上了这么敏感的少年,你会怎么办?若你爱上了这么美好的少年,你该怎么办?
楔子 冷雨
雨是几分钟前才下的。雨丝细而密集,有如漫天银线笔直地垂入地面。无风的三月初,天气依旧清寒。
在母亲的墓碑前,米兰没有哭。她好像天生就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从有记忆开始,她好像就没有掉过几次泪。或许她注定不能做一个软弱的人,哪怕上个礼拜她才刚满十六,还是普通女孩子可以肆意撒娇,娇柔如蔷薇花苞一般的年纪。
母亲从发现癌症到去世只有短短四个月。这四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此刻的她竟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反复交代的话:“兰兰,即使我不在了,也一定要留在韩家。就算有再多委屈都要留在韩家。只有留下,你和米杨的未来才有希望!你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韩叔是你们唯一可以依傍的亲人,他可以给你们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要听话!还有兰兰,杨杨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你要照顾好弟弟…”
她将目光调转向身旁的米杨。他静静地坐在轮椅里,被雨淋湿的头发紧贴着他苍白的额头。他的肩膀宽阔、可整个身形看起来依然是瘦弱的。像是存在某种心电感应,米杨突然侧过脸来,清亮、透着哀伤的眸光对上了她的视线。他咬着唇,没有说话。米兰下意识地朝他靠近两步,站定后,一时倒也不知该对他讲些什么,姐弟俩就这样相互对视了良久。
米兰知道,米杨是母亲最放心不下的牵挂。他是她异卵双胞的弟弟,不幸带着与生俱来的残疾,双腿在大腿十多公分处便缺失了。从小到大,米兰在学校也好、外头其他地方也好都自动肩负着守护他的责任,即便这样,米杨还是难免遭到他人的歧视甚至欺负。上天没有给他完整的身体,却赋予了他特殊的才华:从小他便跟随老师学习书法、篆刻和国画。从启蒙老师开始,每一个教过他的人都夸赞他的聪颖和悟性。很难判断是因为自幼习画练字磨练了他坚忍的意志,还是因为他天生就有一副好脾气,总之他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沉静从容的。米兰有时觉得:弟弟活得虽然比自己更为艰辛,心地却反而要比自己单纯豁达得多。
母亲说的不错——留在韩家是她和米杨唯一的出路。即便母亲生前都没有一个法定的名分,即便知道自己和米杨待在韩家同样不能名正言顺,她都必须想法子留下来。母亲没有提过他们在本地还有其他的亲属,就算有,估计早已失联,更何谈愿意接收她和米杨这样两个孤儿。至于他们的父亲,母亲生前从未提过只言片语。她想,如果这个人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年未曾寻找过他们姐弟二人,恐怕纵然此时碰面,也未必愿意与他们相认吧。米兰很清楚,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对眼下的状况毫无助益,需要自己打定主意的是怎样才能让韩叔继续收留他们,并且为他们的未来提供必要的保障。
“米兰,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看你妈妈。”
米兰转过脸,大大的眼睛望向面前胡子拉碴、满面凄然的韩进远。她愣了两秒,忽然扑倒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韩叔,妈妈不在了,你会不会不管我们?韩叔,我怕…”她泪如泉涌;一半是缘于伤心恐惧、另一半则是故作煽情的戏码。“一定要留在韩家。”!母亲的嘱咐言犹在耳。——她抽抽搭搭、哭得喘不过气——“只有留下,你和米杨的未来才有希望!”“要留下!”——她暗暗屈起十指、朝掌心收拢。
母亲是柔弱的、美丽的,尽管她始终没有获得韩太太的地位,可毕竟摆脱了带着两个无父的孩子颠沛流离的生活。米兰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母亲实则是坚忍而聪慧的女人。至少,在韩家的这些年,有一件事她可以确信:韩进远对母亲是真心疼爱的。很大程度上,母亲的柔婉就是她的“武器”。她想:现在这个时候,“示弱”应该是留在韩家的第一步。今后的日子里,或许还有更多需要忍耐和留心的事,但不管是什么,她都抱定全盘接受的态度了。
“傻孩子,韩叔会照顾你们的,不要担心无谓的事。”韩进远哽咽着,作出发自肺腑的承诺。
米兰心头一释。她阖上双眼,略扬起头。冰凉的雨珠与温热的泪水一瞬间混合在了一起。
心结
整栋房子,韩峥最常待的除了自己的卧室,就属这间朝西的房间了。这里是他的画室,他尤其喜欢这里夕阳西下时的光线。就算不画任何习作时,他也常来这里,一坐就是很久,听音乐、看书,有时甚至只是看着阳光照耀下飞扬的灰尘发呆。
这是栋有些年头的欧式红砖老洋房。韩进远曾想过对整楼翻新装潢或者干脆另外购置新的宅邸,韩峥却明确表示他不愿搬家,而且坚持让这房子保持原样。整栋楼的木地板已和这房屋一样老迈,人走在上面只要稍一着力,地板就会发出轻微的“噔噔”声;有时不小心还会踩到一两块松动的木板,吱嘎作响的声音仿佛传自久远以前的年代。
这是个八月的黄昏,一个穿围裙的妇人正穿行于二楼的走廊上。她的脚步有些匆匆,以至于双脚起落在木地板上的回音在这空大的洋房里显得特别明显。在韩峥的画室前,她停了下来,抬手叩了两下门:“小峥,是我,林姨。”
韩峥放下画笔,行至门前,伸手转开了锁。
林姨轻轻推门而入,略带责备地说:“看你又忘了时间!底下都在等你开饭呢。一会再画吧。”
韩峥合起颜料盒。“今天不画了,我收拾下就走。”他是个微有些洁癖的人,用完的东西向来必定收拾妥当。
林姨道:“我的大少爷,你只管下楼,东西我来收。”
“我自己来,一会就好。”韩峥微笑道。
林姨以为韩峥怕他把他的宝贝画具弄乱,便道:“这么多年照顾你,画画什么的我是不懂,你的这些东西我总还收拾得来。信不过林姨?”
“好吧。”韩峥不再坚持。走至门口,他忽然转身,若有所思地关照道:“记得走时把房间锁上,我不喜欢门打开着。”
“知道。”这个孩子的怪癖,林姨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韩峥的母亲是在他十二岁时去世的。从记事起,母亲就是个卧床的病人。听在家里做工十多年的佣人林姨说,她原是个活泼好动的人,却意外在骑马时摔断了颈椎,就此高位截瘫,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林姨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实在忙不过来,韩进远便请了个看护专门照料妻子——这就是米兰的母亲米音。
“那女人是护校毕业,听说以前也在别人家做过特护,很有经验。说是工资随便给,只求能让她带两个孩子一起进韩家就行。先生看她拖着那么小的俩孩子不容易,其中一个又是残废,便让她们三个都住进了家里。她照顾起你妈倒也尽心尽责,没想到看着挺和善,其实是妖精似的人呢,坏良心的…”林姨是从小带大他的人,没什么文化,却自有她个人的一套“道义准则”。在她眼里,米音无疑是个勾引男主人的狐狸精。母亲去世后不久,有回在韩峥面前提到往事,一时心直口快,便忍不住在韩峥跟前咒骂起米音的“不知羞耻”来。
都说逝者已矣;如今,母亲和父亲的情人都先后离开了这个人世,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米音对她母亲造成的伤害。韩峥第一次发现他们的特殊关系是在他十岁那年。那天他凌晨起夜,却听到同在二楼的父亲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呢喃声音,混杂着父亲粗重的喘息。小孩子也许不懂事,却是天生敏感的。他猛力踢门后直接转动了门把。门居然没有上锁。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父亲和米音两人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的模样。
韩进远慌慌张张披上衣服冲过来试图强作解释,忽然觉出儿子的样子不对头:不哭不闹、莫名其妙地举起双手、接着便侧身倒地,握紧拳头,屈着腿,浑身痉挛起来。韩进远顾不得其他事,抱着他连声呼喊,韩峥却似乎毫无反应。最后还是米音先镇定了下来,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急救中心的号码。
这是韩峥的第一次发病。从此,“癫痫”这个顽疾就如同恶魔的影子般跟随着他,再也无法甩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疾病没有影响他的智力。即便那些控制癫痫的药品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副作用,可医生说,相较于不作治疗任其发展导致的频繁发作,合理的药物控制所带来的副作用要小得多。
虽然明知儿子的癫痫和自己的不轨行为没有直接的关系,韩进远依然对韩峥有了一份本能上的愧疚。总觉得“那一幕不堪”是他发病的“诱因”。自此对韩峥更加宠爱,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拿这次高考的志愿来说,从心底里他更希望儿子能念商科,将来继承自己的事业。但韩峥从小独爱绘画,美院的油画系是他唯一的志愿。韩进远对此丝毫未作勉强。这除了是出于对他的溺爱,也有一部分是对韩峥身体方面的考虑。他也想过,以韩峥的身体状况而言,或者不要让韩峥进入商场反而是比较正确的选择——公司可以没有人继承,韩峥可以做他想做的工作,只要他活得开心、健康就好。韩明远竭力想修复父子间的感情,尽管如此,父子二人自“那天的事”之后,关系依然冷至了冰点。
母亲终日卧床,韩峥不敢也不忍心对病榻上的母亲点破父亲的不忠。小小的他并不清楚母亲对于丈夫的出轨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在明知无可奈何索性装傻。直到母亲因为去世前不久、有一次特意让林姨把他叫到床前,嘱咐他“不要恨你爸爸”,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知道真相的。这使得他更为怨恨韩进远和米音,恨他们让母亲在身体上已经饱受折磨的同时还须默默忍受噬心的痛苦。与此同时,也自然而然就连带着厌恶起寄住在他家的米兰姐弟。
每一次在餐桌上,韩家的气氛不是沉闷到极致,就是干脆莫名其妙就陷入“剑拔弩张”的态势。
今晚也不例外。
韩进远甫一提出要为考上美术学院的儿子韩峥以及米兰姐弟办一场庆祝会,就遭到了韩峥不耐的一声冷哼:“无聊透了!”他不留情面地为父亲的提议作出评语。
“你们三个考上了大学,生日也都在同一个月,两件事一起庆祝,不是很有意义吗?而且,今年又是十八岁生日…”
“爸,你不嫌丢人啊?”韩峥放下碗筷,动作不重,语气却如千年寒铁、落地有声。
韩进远喉结上下滚动,强压怒火道:“只请自家亲戚,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丢脸?”
韩峥冷笑:“也是,自家亲戚哪有不知道我们家这点事的?”他眼角的余光流转,有意无意间扫视到正捧着碗闷头不语的米兰姐弟,不知怎的蓦然就生起个促狭的念头,随即开口说,“我改主意了——那就办吧,。”
韩进远眉头略为舒展,吃了两口菜,转而想到另有一事需要宣布:“对了,韩峥、米杨,我跟校方打过招呼了,把你们俩安排在一个宿舍。”
三个孩子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米兰姐弟和韩峥三人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学校的宿舍一般都是四人或者六人一间。地方太小不说,都是组合家具,床设在二层,底下是书桌,米杨不方便,而且,韩峥睡在二层,我也很不放心,万一半夜发病…”
韩峥脸色阴郁,又无从反驳。
“所以,我让校方腾出一间宿舍,家具是我自己配置的,你们两个人住又宽敞又便利,也方便互相照应。”韩进远继续说道。
“谢谢韩叔。”米杨发自内心地感激韩进远的周到考虑。
“别指望我,我不会照顾人。”韩峥冷冷地说,“而且,更不指望他能照顾我什么。”他站起身,椅子被他的身体连带着向后退了一尺,与地板摩擦出略嫌尖锐的噪音。他不紧不慢地走上楼去,把身后韩进远的呼唤置若罔闻。
“韩叔,有我在呢,别担心。”米兰安慰道,每个字都说得轻言细语、小心翼翼,却格外给人一种可以信赖依托的感觉。这两年,韩进远衰老的速度明显加快。除了事业的忙碌,米兰知道,韩峥的身体、韩峥与他僵持的关系,这些通通让他操碎了心。他虽不是自己的生父,而且说起来他与母亲的关系算不上可以摆上台面的“光荣事迹”,但他毕竟是这个家的“大家长”、也是自己和弟弟的“恩人”。每当韩进远露出愁容,她总试图使他情绪好转些。
“米兰,其实韩叔知道,你的兴趣是在商业管理方面,纯粹是因为不放心米杨和韩峥的身体,才抱定主意考美院。老实说,你和韩峥、米杨在一起,我宽心多了。如果上大学后你还有精力学别的,我会支持你报读第二专业。”韩进远见米兰欲言又止,心里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遂道,“你不要管钱的事。”
韩进远说得不错,当年三个孩子一起学绘画,韩峥和米杨从头至尾乐在其中、而后更是各有专攻,米兰却始终无法深入下去、真正乐于此道。问题不在于她的基本功不过关,拿老师的话说,她的画里缺少一些灵气,米兰自己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研究艺术史米兰倒不甚讨厌,念书这件事本身对她来说更不成问题。于是她顺利考入了美院的艺术史论系,那个专业没有很多实际绘画的课程。她之所以选报美术类的志愿,理由正同韩进远所料无二。
吃完饭,米兰一如往常地主动帮忙林姨收拾碗筷。她清楚她在这个家的身份:自己不比韩峥,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林姨碍于韩进远的面子,自是不好对她和米杨发作什么,身处韩家这么多年,她又岂会不察人情冷暖?从最初她要帮着林姨做家事,对方就没有真正阻止过,想必,在林姨心里,她和米杨的地位不比自己高贵到哪里去。对于韩峥的排斥、林姨的冷漠,她也曾经痛苦地掉入纠结的泥淖:自己和米杨算什么呢?不过就是寄人篱下的孤儿孤女,最最可悲的莫过于,他们寄生的对象还是母亲生前的情人。她的处境有什么理由谈论“高贵”?
不过,那些曾经困扰她的问题这些年来她把它们渐次都给抛弃了。比起保持“高贵”,她有太多更重要的东西需要顾及——例如生存、例如前途。她发誓:有一天,她会离开韩家,靠着她自己的力量好好地、有尊严地生活,只是现在还时机未至。
米兰站在厨房水槽边,接过林姨洗干净的碗碟,把它们一只只擦干、再收进碗柜。她微微低着头,神色谦卑得如同在进行某种重要仪式。忽然,她侧过脸,不经意地向外一瞥:透过厨房的窗户、她看到一小块暗蓝色天空和一弯细细的银白月牙。她莫名地觉得鼻头发酸,迅速收回视线,把手上刚擦干的盘子轻轻叠放入碗柜中。
米杨驱动轮椅转回到自己房内,在靠近窗台的位置停下,放下手闸,十指下意识地交叉相握。从他的视角水平望去是韩宅矮矮的院落围墙;为了防止有人翻墙擅入,围墙上嵌有错落的碎玻璃片——黑暗中,远远看去它们就像一道绵延的锯齿。广袤的夜空仿佛被横加截断了,只在锯齿上方露出微亮而狭窄的墨蓝色长条;远处依稀可辨几片黑雾般的薄云正缓缓游弋。从某种感觉上说,开阔的苍穹仿佛被强行拖入了框架之中。米杨的心里翻滚起一股说不出的难过。他早已学会不去抱怨自身的命运,可对姐姐米兰,他实在有很多比感激或是歉疚都要来得深刻又难以名状的心情。然而他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在自己的至亲面前,一些挖心掏肺式的感性话语,反而变得不容易说出口。日积月累,这些感受被沉淀了下来;它们多数时间是平静的,却总会在不期然的某个时刻和场合偷偷潮涌、漫上米杨柔软的心尖。
韩峥习惯性地反锁起门。每当听到房门被锁上,发出“嗒”的一声,他就没来由地会觉得“安心”许多。踱步到窗前,他拉开窗帘,注视着高挂在夜幕上的几颗稀疏小星,默默看了很久。十八岁,他差点忘了自己已到成年的年龄。但是,像他这样身心全体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之苦的人,十八岁的生日,是否真的值得大肆庆祝?
四周很静,没有人对他无声的发问给予回答。只有空调几可被忽略的微弱噪音在作响。他盯着窗玻璃上映射出的人影出神——“那张脸”像是从另一端的世界,对着身处世界“此端”的自己,浮现出一抹嘲弄的微笑。
生日
韩峥把林姨平放在他床上的一套新衣裤抓起,打开衣橱看也不看便胡乱塞了进去,紧接着“啪”地合上了木质的橱门。
生日会是吗?在他看来,父亲的好意纯粹是场无聊的“作秀”,他才不要配合。他答应接受这个提议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和韩进远的设想全然无搭。
客人陆续到了。林姨在忙碌招呼客人的间歇特意过来看了他一次。见他仍然穿着平时的T恤、仔裤,猜到了几分,无奈地打开衣橱,果然发现里面皱成一团的新衬衣和西裤。韩峥面对自小带大他的林姨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林姨好气又好笑地道:“何苦在今天闹别扭呢?我看,那对姐弟倒打扮得像真像那么回事,你可是这家真正的少爷,总不好被这两个外人比下去。”说着她抖开搭在胳臂上的衣服,边端详边说,“还好,才收起一会儿,没起皱。快换上吧,当给林姨个面子,好不好呢?”
“我干嘛跟他们比?”韩峥不悦地反问。说是这么说,仍是接过了林姨递来的衣服。
“是、是,你当然犯不着和他们比。呵呵,我先出去忙了,客人陆续都来了,你换好衣服早点下来。”林姨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宋教授,您来啦!”米杨驱动轮椅,开心地招呼刚进门的客人。
“米杨,别说我是你韩叔的老朋友,就是冲着你的生日,我也该来不是?”宋教授是米杨近三年教导他习画来的老师,也是美院的国画系教授,说起来还是韩进远的中学同学,私交甚好,也是除了亲戚以外韩进远这次请来的为数不多的客人。米杨是他所看好的弟子、他也发自内心地疼惜着这个孩子。一得知他如愿考上美院的消息,他就第一个打电话祝贺了他。这次米杨生日,他更是携着真诚的心意前来送上祝福:在他眼里,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米杨,你好!”随宋教授一同进门的还有个和米杨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中等个头,戴着副无框眼镜,长得很斯文,微笑起来的弧度和宋教授几无二致,透着股让人心安的温暖。
“这是犬子怀涛。”宋教授向身旁赶来迎接的韩进远介绍道。
“你好,宋怀涛。”米杨点头示意。他行动不便,每次都是宋教授上韩家对他进行指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宋教授的儿子。
“怀涛和你年轻时长得真像。他多大了?”韩进远问。
“哦,说起来他和米杨往后几年会在一起学习呢。怀涛也是今年考上美院,而且和米杨同在国画系。”
韩进远赞道:“子承父业,好、好!”
“这孩子身上匠气十足,若说天分,万万比不上米杨。”
“宋教授,您过奖…”米杨不好意思了。
“米杨,早听我爸爸说收了个得意门生,快带我去看看你的画!”宋怀涛的确很早就知道父亲收了个资质颇佳的弟子,也知道他身有残疾;所以他虽是第一次见到米杨,却并不惊讶于他的身体状况。他天生一副热忱、容易相处的个性,亦继承了父亲痴迷绘画的遗传因子,急不可待便提出要去观赏米杨的作品。
“你们先去房里吧,离饭点还早。以后要同窗,提前多交流下是好事。”韩进远乐于见到两个少年相处和谐。
“韩峥呢?”米杨带怀涛进房后,宋教授忽然发现自进屋后就没见到韩峥的踪影,便顺口向韩进远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