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皓尘回到家,发现卧室里床头灯打开着,冰焰靠在枕头上走着发呆,像是在想什么东西想得出神。
他几乎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他自己知道,每次他回家,灯虽然是熄了的,冰焰却未真的睡着。两人“心照不宣”地这么相处着数月,今天甫一到家看到她还没躺下,他还真是颇不习惯。见她神思有异,不由就问了句:“怎么还不睡?”
冰焰向他斜睨了一眼:“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皓尘没心情回应她没头没脑怪腔怪调的感慨,干脆闭嘴,打开衣橱找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
“我说呢,今天一个两个三个都关心起我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冰焰继续说道,嘲弄的冷笑浮上了她的脸庞。
“你到底要说什么?”皓尘把衣物扔到床上,疲惫又无奈地问。据他的推测,看样子若不让冰焰把话说完,就算他洗完澡出来也别想好好睡。与其如此,不如让她一次说个明白。
“你们莫非是联合起来想让我退出?先是发动了妈、然后是思南!最后你还假模假样关心我睡不睡觉?你不是根本不愿意和我废话半句吗?哦——”她意味深长地点头道,“是为了来向我‘验收’成果的吗?”
皓尘起初不明就里,待她说完后,倒是基本猜出个七七八八了。看来是思南的“劝说”失败了。果然,自己想得没错,邱冰焰是不会轻易放掉他的。
“啧啧,失望得没话可说了?”冰焰的指甲暗暗抓紧床单。
皓尘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呵,你想多了。我啊,根本没对你抱希望。”
“于皓尘!”冰焰一字一句地说,“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也想看你幸福来着。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不能看着你和沈愫在一起,我就是看不得她得到爱情…”
皓尘本已拿上衣物准备去浴室,听到她的话,他急转回身,把手上的衣物劈头盖脸往冰焰脸上掷了过去。他的双手紧揪住裤腿两侧,死命着按住自己的腿,几乎是咆哮道:“不要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沈愫的名字!你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
“她就那么了不起?连提她名字的资格我都没有吗?”
于皓尘蹲下身,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她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女人。她开心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也会哭;她外表坚强,可事实上她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偶尔还会钻牛角尖。她一个平凡的女孩儿,所要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幸福而已。但她现在所承受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负担的痛苦。”他深吸了口气,“现在我唯一庆幸的是:她离开了这里,可以不用面对你这个可怕的女人、我也不用担心你会再用什么样的手段使她更为不幸。”
冰焰被一种极大的挫败感刺伤了。尤其当那一瞬——皓尘说自己是“可怕的女人”、用冷冽的目光看着自己时,她忽把面前这张脸看成了是死去的潇尘,在严厉地指责她。皓尘和潇尘本来就几乎一个模样,她只是强作冷静,实则精神恍惚、心绪不宁,也难怪她会一时产生错觉。这使她的心猛地痛了起来,神经质地大喊道:“为什么你只管她幸福不幸福?啊?我的幸福就可以被踩在脚底下不被过问吗?为什么?为什么?…”
“大半夜的,你们是想吵醒孩子还是预备吵醒整栋楼?”岳依梅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门口,提醒道。她早就被皓尘和冰焰的对话吵醒,忍了一会儿见丝毫没有收场的迹象,这才出面。
皓尘没有理会母亲的出现,也无从知晓此时的冰焰多半是在对着臆想中的“潇尘”在发话。他冷淡轻蔑地瞥向一脸哀痴的冰焰,用不乏残忍的语气和字眼说道:“我只会关心我心里的那个人她过得好不好。至于你——”他用手狠狠地一把抹干脸上的泪水,“我没你狠,我还学不会怎么去践踏别人的幸福。我既不会指望你过得开心、也不会诅咒你。但是你做的一切…你自求多福吧。”
冰焰霎时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和自己说话的人是皓尘而不是潇尘。对于皓尘绝情冷漠的话语,她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同样的口不择言:“我不会为自己求幸福,但是,我只要看着她不幸就足够了!呵呵!你爱她是吗?那么就心甘情愿地陪她一起不幸好了!”
岳依梅眼见自己的儿子、媳妇四目相向的情景,悲从中来。她对自己的选择悔不当初:皓尘对沈愫的爱是那样深,绝不是人力将他们分开就可以断绝的。而这份无望的爱把他整个人都濒临摧毁,又无意间间接成了冰焰折磨他的武器。她走过去拉起蹲在地上默默流泪的皓尘,对他说:
“儿子,妈不干涉你和沈愫了,都是我的固执才害苦了你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皓尘平平地道。
“不,你们的婚姻,应当结束。相信我,会有办法的。妈支持你,好吗?虽然晚了些,可但愿还不迟。”
“妈…”皓尘和岳依梅抱头痛哭。
冰焰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自己坐在四面环水的一块浮冰上,孤立无援。果然,亲疏有别,当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同样遭遇痛苦时,作为母亲的岳依梅毫不犹豫就站到了皓尘那一边。她咬紧自己的唇,像是在抵抗内心的寒冷和恐惧,又像是在忍住哭泣的冲动。一片黑色的雾迷住了她的眼,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感到头脑中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混沌不明,只剩下一个可怖到令她自己都发出战栗的决定缓慢却不可逆转地成形…
作者有话要说:63章刚补了个尾巴。没看全的可以回过头去看。
还有一点小说明:63、64章叙述的差不多是同时发生在两地的事。一个是在下午、一个是在晚上七八点。为什么说是同时呢?很简单:那是因为时差:莫斯科和北京时间的时差是五小时。
同病相怜
尚云挣脱开贤英,走至大门边拉开把手。
门外站着的是沈愫。
两人对视,俱是尴尬地一愣;尚云在回神后忙返回屋内,掩上了房门。
沈愫原就觉得贤英面熟,略加回忆后记起曾在打工的餐厅见过。正想打声招呼,却被贤英迎面而视的带点狐疑和冷漠的目光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仍出于礼貌向她点了点头。
贤英神态恢复到自若随和,她微微一笑,说了声:“Привет!(你好!)”
“Приве——”最后一个字音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蹦出,她就毫无心理准备地被尚云轻轻拖住一条衣袖,“尚云,你这是…”她错愕地回头,见尚云套上了一件米白色的圆领毛衣,胳臂上搭着件驼色外套。
“能不能先不要问,跟我出来一下?”
“干嘛去?”他诚恳清澈的眼神令沈愫的惊疑渐止,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散步去。”他未再多做解释。
她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出了主楼。尚云放开手,她原要为他的莽撞粗鲁责怪他几句,忽见他脸上氤氲着愁雾,似有难言之苦,一时反生不忍。
罢了,这事暂且不追究。——她想。随即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把俄语课上的作业划给你。”说着沈愫低头去翻自己的书。
尚云把书轻轻夺过,“啪”地合上了。“我没带书下来。”
沈愫作了个表示无奈与克制的深呼吸,拔下插在笔记簿上的原子笔,打开本子:“那我写纸上给你好了。”
“先别管作业了。”尚云再次阻止道。
“啊?”笔尖停滞在了纸上。
尚云道:“我说了:散步去。”
沈愫盯着他默默对看了几秒钟,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笔记簿,把笔重新插回了原来的地方。
“你今天不开心吗?”沈愫问。她和尚云对话时,总是用比较简洁明了的语言。两人沿着麻雀山脚下的那段河岸一路向前走。
尚云脚下慢了慢,“嗯。”他闷声承认道。
沈愫表示了然的点了下头:“那就原谅你吧。”
“可以原谅?”
“人,心情不好嘛,难免会做出奇怪的事。”她未存恶意地揶揄道,“你这个人,更是经常这样。”
尚云知她所指,自嘲地笑了笑。
“那个女孩子是你家人还是朋友?”沈愫突然想起当时尚云寝室里还有一个人在,这么撇下她跑出来那个女生多尴尬!
“是我一个妹妹。”
沈愫轻“哦”了一声。她是没和对方真正交谈过,可她的女性直觉还不至于迟钝到看不出对方不是和尚云不是兄妹这样的关系。之前在餐厅那次倒可能误以为是他的亲人,可刚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绝不是“妹妹”看哥哥同学的神色。她联想起在国内时看的一些韩剧里,很多女性角色都叫比自己年长的男性“哥哥”来着,包括对中意的男子也是经常这么称谓。哥哥、妹妹这两个称谓,就是在中国也向来有“歧义”。只是他既不说她也不问。
尚云靠近水边走了几步,来到堤边,望着夕阳下微蓝的莫斯科河说:“我以为你或许还会问下去。”
沈愫浅笑道:“我以为你不太想说。”
尚云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似地道“没什么,她是我女朋友的妹妹。”
“那她姐姐呢?在韩国?”沈愫极自然地脱口问道。她只是奇怪为何她见过尚云女友的妹妹两次了,从没见过他的女朋友。
尚云微眯着眼,注视着天际那团橘红色的那个火球。少顷,像是不堪承受那乍看尚觉柔和的光芒,遂低头继续再次俯瞰水面。“这个问题,才是我不想答的。”他说。
“好吧,当我没问。”沈愫微微觉得发窘。
“可是你问了。”他说,听不出愠怒,而是带着一丝被人“强迫去面对现实”的无奈。
“所以呢?”沈愫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回答吗?”
他转过脸面朝她,睫毛随着眼皮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两年前的今天,她去世了。”
沈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不该提起的问题。尚云虽然在同一年级的研究生里年龄最长,也不过就是二十六七岁,那么那个女孩子去世时一定也很年轻。是疾病还是意外?沈愫纵有疑问却不忍再问。
她想,那次在她工作的餐厅他作出的行为,恐怕也和她去世的女友有关。
能在他人面前提及贤爱的死,已是尚云自己事先没料到的事。幸好沈愫没有追问,他也实在不愿再去回忆其中的细节了。
“就这么走、一直走——你说能走到哪儿呢?”在沉默持续一会儿之后,沈愫没头没脑地问道。
尚云一下子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她的话把他从悲伤的回忆里揪了出来,他为了确认问题的重点反问道:“你是说,沿着河走?”
“嗯。”沈愫点头,“很早以前就想尝试来着。一个人走,会有点无聊…”
“无聊?”尚云皱眉头表示这个词他不解。
“啊,就是‘скучно’。”
几片金色的槭树叶被风刮落,寂静无声地飘落到了河堤旁。“那我们走走看?”尚云说,“两个人应该不会…无聊了?”
沈愫欣然接受提议。
莫斯科河贯穿莫斯科市,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走到河的尽头。可两人确实步行到很远,直到看见著名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才起意折返。夜幕下,彼得一世航海雕像巍然伫立在那一段河流的中央,一手掌舵,一手握着金色的航海图卷,仿佛正要破浪而行。
“累了吧?”尚云问。
“嗯。”他老实承认道,“我们走了好远呢。”一路上两人半是俄语半是中文闲聊着,倒觉得时间消磨得很快。尚云也好像一时丢下了痛苦的包袱。
“现在回去?”
沈愫抬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彼得像,一脸满足地说:“虽然没能走到莫斯科河的尽头,不过,能停在伟大的‘ПетрI’这里,也算个很有意义的终点。”
尚云先是微笑:“你还准备走回去?不坐车吗?”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面露难色。
沈愫没留意到他脸上的变化,说道:“那就坐地铁吧,这附近应该有地铁。”
“走的时候我没带钱出来,真糟糕!”他尴尬地微微欠身说道,“太不好意思了。”
“不要紧,我看下我有多少钱…”沈愫说着就要掏钱包。
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们:“Пасспорт(护照)!”
沈愫和尚云之前都没有留意周边,只顾察看身上还剩多少钱。这会儿被突然冒出的一句俄语惊得双双回头——他们面前是一个穿戴整齐的警察,制服帽下露出一张俄罗斯小伙子的脸,嘴唇上方长有淡淡的一层短须,看上去年纪很轻。
尚云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带,沈愫因为白天只是在校区上课,没打算出来逛,随身只有莫大的学生证。沈愫明白这在俄罗斯就是他们“理亏”,不用说,交罚款是一定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我们是学生,没有钱。”尚云试图辩解一番,换来小警察不屑的一声轻笑,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把他唇上细细的胡须吹起。
“尚云,”沈愫用手掌轻拍他的肩下,向他递了个阻止的眼色,“别说了,没用的。”
“要是把钱给了他,我们怎么办?”尚云气恼地说。
“我跟他谈。”沈愫心里定下了主意,上前一步对那个小警察说道:“您好,我们真的是莫大的学生。我给您看过了我的学生证,他是我的同学,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当然,我们不应该不带护照,以后我们一定再也不会这样了。”她清了清嗓子——接下去要说的才是“重点”,“我们身上只有两百卢布,如果给了您,我们就没办法回学校了。要不,您给我们留个五十卢布坐地铁吧?”
“小胡须”略歪了歪脑袋,像是在盘算对方的提议“是否可行”。他头顶的帽子倒仍是稳稳当当的,路灯下,金色的徽章熠熠闪光,仿佛带着一股微妙的讽刺意味。最后,他像作了很大让步似地点了点头。
回到主楼宿舍后,又发生了点小状况——尚云因为没带房卡被入口处的保安给拦了下来。尽管他进出这主楼宿舍已经一年多了,可说不清是亚洲人的脸孔在老毛子眼中真就一个样分辨不出呢,还是他们就是死心眼只认证件——总之,是什么都好,这一次他都“毫无反抗意识”地选择乖乖对他们“投降”了。
他庆幸自己走的时候尚且记得带上房门钥匙。他从兜里摸出钥匙交给沈愫,由她到寝室取来房卡“赎”他上去。
当两人坐着电梯上楼时,他们不约而同放声大笑。直到眼角笑出了泪光,依然呵呵笑个不停。
“我请你吃晚饭吧。”走出电梯后,尚云对她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沈愫原想婉拒,见他一脸诚恳,且考虑到他必是为之前自己交给警察的罚金心感不安,拒绝倒反恐怕他不自在,于是说:“好,十分钟后楼下见。”
焚
自从那次皓尘与冰焰爆发争执后,岳依梅深知儿子绝不会再忍受与冰焰共居一室,遂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和宝宝则搬去他们的房间。冰焰看来对此倒并无异议。可一旦岳依梅试图找机会开口和冰焰讨论她与皓尘的未来方向时,她总要么躲躲闪闪、要么沉默抵抗,令到谈话无法正常继续。岳依梅对她多少也存着歉意——作为母亲、偏袒儿子的感受是必然的;然而她也是女人,怎会不明白冰焰心中的恨和痛?所以,在这种矛盾掺杂的心境下,她也就暂缓了对冰焰的劝服,反正,先让他们分开居住,这样,至少能减轻皓尘把“回家”视为“畏途”的心理,减轻他的煎熬,至于往后的事,只好慢慢找机会想办法了。
她在“伺机而动”,殊不知冰焰亦是在等候某个时机。没有人注意到,她表面的“一如往常”,眼底心中早已经历从“暗涛汹涌”到一片死静的过程。她的纠结矛盾,像两股浪头互相激打,结果碎成千万片复归海中,在无边的黑夜里,只有一弯细细的冷月惨淡地照着她的心海,那唯一的光芒竟源自她无可磨灭的恨意——除此之外,她不知还靠什么能够支撑自己的意志。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需要一点能“引领”他前行的东西。如果不能是美妙的幸福的渴望,那么,是暗月般复仇的光华也罢,总好过,毫无指望的一团漆黑。”——冰焰蜷缩起放在电脑键盘上的十指,对着屏幕上自己刚刚打出的一行字,含着泪,又把它们全部擦去。她关掉了电脑。然而那行字,已经不知不觉根植在她心中了。
她从转过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岳依梅,对方已经睡着了。婴儿床里的女儿也安然熟睡。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睡衣领口,然后下定决心似地垂下手,从这扇门中走出去,在另一间房的门前,深深作了个呼吸,推门——门果然没有上锁。她走进去,站到床边、拉开被子,动作有些僵硬。她钻进被窝,没有人事先捂热的被子毫无暖意。她蜷起身子,开始倾听、倾听房门外的动静,等待、等待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她睡意全无,手心足心都冒出冷汗。被子始终没有捂热,像个冰窖。
这个房间没有壁钟,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知道等了很久。终于她听到外边门锁发出的“格楞格楞”的声音,一时间她有些慌乱,但身体纹丝不动,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闭上眼,感受着比子夜更为彻底的黑暗。
于皓尘走进自己的房间,冰焰闻到了她熟悉的酒气。没有开灯。他拉下皮夹克的拉链把外套扔到一边。身子略歪了歪,打了个酒嗝,向床倒头睡下。没有留意到房内的异常。
冰焰由着他全凭下意识习惯地胡乱拉过被子——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她缓缓张开眼。把原本朝墙的身体翻转过来,看着他的背脊发了几秒钟的呆。她解开自己睡衣的纽扣。然后,整个上身朝皓尘贴了上去。
皓尘本来意识朦胧,忽然觉得身后不对。蹙着眉睁开酸涩的眼皮。他刚欲动弹,一双手臂却紧紧环住了他。他的头昏昏沉沉,用力扒开冰焰揽在腰间的手。冰焰一手仍强行搭着他,上下摩挲他的胸膛、腹部…另一只手则慢慢撩起他后背的衣服,她抚摸着他的背,用柔软的唇顺着他的脊骨轻啄,忽然将自己柔软丰盈的乳房紧密地贴合在了他的整个后背。
皓尘混沌的头脑开始有些清醒了过来,继而却又陷入一种他难以抵抗的混乱燥热中。血管里除了血液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发狂似地奔流。他费力转过身,试图推开冰焰,却被冰焰勾住了脖子。他怔住,还来不及反应便遭到冰焰突如其来的几个轻柔的吻。她伏在他的耳边,发出柔媚的低吟,往他的耳膜里呼着温暖的气息。皓尘的呼吸开始变得深重而不匀,千万个火把不可遏制地在他周身各处噌地点燃了!
冰焰摸到他脖颈后项链的搭扣,她凄绝地暗自绽放了一抹冷笑,带着残酷的快意将它摘下、抛掷到了地板上…
于皓尘醒来,视线茫然地落在从窗帘缝隙透出的一缕灰白光线上。头仍有些胀痛昏沉,他下意识地收回眼,迎视着他的是比冬天清晨的空气更为寒冷的一双眼睛。
一瞬间他记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整个人像被下了诅咒封印了一般动弹不得。他对视着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冰焰,说不出半个字。
冰焰坐了起来,把散落于地的衣服一件件拾起。别过身,背对着皓尘,她自顾自套上睡衣,故意作出悠然的姿态。
于皓尘阖上眼睛,保持着一言不发。他竟不恨冰焰,这一刻,他独独只恨自己。他不想把一切的罪过都推给酒醉。他心里隐隐约约是明白的:酒醉只是情 欲 的催化剂,是人类悲哀的本能使他明知会酿成大错依然抵挡不了诱惑。可以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对性 爱有洁癖的人,也就更无法原谅自己昨晚的行径。
除了沈愫外,他没有接触过别的女人的胴体,在和沈愫彼此都是初次的云雨之后,他体内某扇原本还隐蔽着的大门被豁然打开了,秘密花园中的花蕾也随之被唤醒绽放。他是那样一个经验不足又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相比于他,冰焰在这方面要“老道”得多。在她的“主导下”,他无可挽回地掉进了她用“一夜柔情”编织的陷阱里。
他从床上撑坐起,刚要掀开被子下床,一想到在冰焰赤 身 露 体穿衣,顿感尴尬难堪。他颓然地僵坐着、一动不动。
冰焰笑道:“是在等我服侍你穿衣么?”
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依旧不说话。
“哦,别是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吧?经过了昨晚,这又何必呢?”冰焰捡起滚落床脚的项链,轻蔑地把它扔到床上,“你的宝贝,还给你。”
皓尘悲哀地看着床单上静静躺着的装有沈愫照片的项链,蓦然抱头发出绝望的嘶吼。
她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搐动了一下:“于皓尘,你自由了。”她说,“找个时间,把离婚手续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