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重逢
邵楚齐站在“宇宙”宾馆大堂中央,远远就见沈愫朝自动玻璃门走来。未及确定对方是否注意到了他,就忍不住朝门的方向挥了挥手。
沈愫穿过玻璃门进入大堂。这会儿她也看到了邵楚齐,兴奋地快步迎了过去。
“时间过得真快。”邵楚齐打量着面前的沈愫:她上身穿着件白色中袖的T恤,下面是薄牛仔裤,头发用黑底白色小圆点印花的布面发圈简单地扎起,一副初夏的打扮。“你这样一穿倒显得比以前年轻了。”他抱着手笑道。
沈愫道:“是学生气重了吧。现在重回校园,这么穿会舒服自在些。嗯…我自己觉得还不错。”
邵楚齐本提议去宾馆附设的咖啡座,沈愫摇头道:“那个多没意思。现在外面天气晴好,又暖和,去‘威登汉’走走,不是更有趣吗?啊,你还记得‘威登汉’不?”
邵楚齐道:“当然。上次去的时候还赶上初雪了,怎么会忘记?”
“威登汉”也充盈着浓郁的夏天的味道:草坪碧绿、蒲公英金黄,羽毛花灰的鸽子悠闲地在广场漫步,乳白为主的建筑群映衬着蓝莹莹带点微紫的天空,被暮色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难以定义的颜色。天气转暖,整个“威登汉”的游人比去年他们来的时候要多了好几倍。
邵楚齐问了她在莫斯科的生活情况,沈愫说:“挺好的,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了。除了物价有点高、治安上有些不尽如人意…其实也没什么。”她耸耸肩,低下头微笑着继续向前走。
邵楚齐忙问:“那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我运气还不坏,所以今天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沈愫自我调侃道。
邵楚齐见她还有心情说笑,心觉安慰。至少,她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完全垮塌。刚要跟着笑,一想到那日在后台见到于皓尘时的情形,笑容未待漾起便冻结在唇边了。
“你太太生了吧?男孩儿、女孩儿?”沈愫和思南在最近的网上聊天时,得知冰焰生了个女儿。这会她突然记起邵楚齐的妻子也差不多该生了,便问诞下的是儿是女。
邵楚齐露出初为人父的喜悦,暂且搁下了在“鹿岛”与于皓尘对话时的场景。“呵,是个男孩。”
“恭喜你喜得贵子。”
“做了父亲,的确有很大的满足感,可也多了份责任。”
附近草坪上有一个小女孩儿在蹒跚学步。她的手上捏着一朵蒲公英,笑起来就像个洋娃娃一般可爱,还时不时兴奋地挥舞两下小手。沈愫盯着小女孩儿看了半天,而后轻声说:“所谓责任,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有压力的幸福感?不是那种飘飘然轻薄的快乐,而是沉甸甸的,有分量的。”
“你说得真好。”邵楚齐赞许道,“听你这么说,我就对目前的生活更满足了。”
沈愫呵呵笑了两声:“难道不该如此吗?”
“很应该。”邵楚齐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的确算是个幸运的人。”
两人散着步行至喷水池边,不约而同地默然将目光聚焦在了喷水池——此时在它的中央和底座正不断喷出细密壮观的水柱;西沉的落日余晖洒在喷泉内镀金的少女雕像上;迷蒙的水雾中,那15位“少女”增添了几分飘然欲仙的空灵感。
邵楚齐想起当时在喷水池边感慨没有赶上喷泉喷水的情形,故地重游,心里又有另一番遗憾。所谓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他想。上一回在威登汉,没能看到喷水池出水的华丽一刻,却意外地迎来了莫斯科的初雪。如同与沈愫这场恬淡而深长的生命交集,纵有遗憾,也已足够他一辈子去回味、珍藏了。
他没有遗忘于皓尘的嘱托,只是看着身旁沈愫的侧脸迟迟张不了口。喷水池里富有规律的、不间断的沙沙出水声,加重了他的心烦意乱。倒是沈愫先发觉他神思不定,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我以为你看到今天喷水池喷水会很开心呢,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邵楚齐情知关于于皓尘的话题不可避免,干脆说:“沈愫,我来莫斯科前,去见过于皓尘。”
沈愫的背后是一抹晚霞;她的脸因逆光而有些令人看不清晰她的表情。“他好吗?”她问。
邵楚齐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他从随身放护照的小包里掏出于皓尘交给他的手帕包,什么也不说地递向沈愫。
“他让你给我的?”
“是的…打开的时候,小心些,里面有东西。”邵楚齐的手掌在手帕底部轻托了一把,以方便沈愫解开所打的结。沈愫带着不安把两个死结打开,赫然发觉里面是于皓尘的“银翼”耳钉。
她原本微低着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邵楚齐这时注意到,她耳上竟有一枚和手帕里包裹着的一模一样的耳钉!
“他就没有说什么吗?”
邵楚齐一见沈愫的耳钉,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于皓尘的现状,他实在更加不忍多提;只是他要求转达的话,还是必须得告诉她:“他说,他祝福你。还有、他说你可以继续飞。沈愫…”他惊痛地唤她。眼见她轻阖上眼皮,一瞬间内,泪水从睫毛缝里往下流淌,这一幕,心碎已极。他一手抓紧包着耳钉的手帕,一手忘情地将她拉近了一把,让她的脸可以依靠在自己的肩头。沈愫没有拒绝,伏在他耳边小声地啜泣不止。
沈愫缓缓睁开双眼,离开他的肩头。她拔下自己的那枚“银翼”耳钉,并示意邵楚齐把手帕再次摊开。她把她的耳钉和于皓尘的摆在一起,仍旧将手帕打了两个死结。邵楚齐正待问她这是要做什么,沈愫已取过包着一对耳钉的手帕,奋力扔进喷水池。
“你这是…”邵楚齐讶异地呼道。
“人,不是有了翅膀就能飞的。——你告诉他。”沈愫惨淡地一笑:她的心早在那双“银翼”落入喷水池前就已失去了可以带她飞向云霄的翅膀。还要这虚妄的摆设,有何用?
“我们回去吧?”她倏然转身。
回酒店后,邵楚齐强硬地挽留她吃过晚饭再回学校,这一点上他很坚持。他知道沈愫若是这么走了,她今晚没准就没有心情吃饭、饿着肚子到明天了。就算再怎么食不知味,也比她空着肚子伤身要好。
邵楚齐让她打车回去,她摇头说:“在国外,能省就省吧。这里坐地铁很方便的。”
他先是头脑一热,想把打车的费用掏出给她,转念作罢了。——她不会接受的,他知道。
“小心点。”邵楚齐把她送至地铁口——这又是他绝不让步的一个坚持。沈愫原本的意思是他直接回宾馆客房,因为地铁站警察出没、怕他因不懂俄语被寻出些个理由讹上一笔——在莫斯科,不懂俄语是很容易吃哑巴亏的。
“你也是,快回去吧。”沈愫从包里取出地铁月票,在闸机口前略停一下,“对了,如果他问起,请替我转达几句话:人如果想飞,方法有很多种;而人之所以选择用脚走路,是因为喜欢脚踩着大地的感觉。这段时间我们撑得很辛苦,可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请他不要忘记这一点。”
她把月票磁卡放上验票口,迅速通过了闸机,脚步甚至带着几许轻盈。她笔直走下通往候车站台的台阶,没有回头。
月台上,从黑暗的轨道洞口处亮起橘色的灯光,渐渐近了,一列地铁伴随越来越响的轰隆声驶进站台。
莫斯科的地铁兴建很早,不免陈旧,噪声比国内的地铁要大得多。沈愫跨入车厢。她的头微微向上抬着,下意识地拉紧了离自己最近的扶手。地铁在稍作停歇后,巨大的声浪再次响起,快速地驶离了站台。
站外的邵楚齐不确定刚开走的这班车是否是往沈愫学校的方向,也就无从知晓她此刻还在不在站内等候。他站在原地发呆,仿佛有人施了魔法,把他静止成了一座塑像。沈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已经超过一分钟了。
带着放不下的牵挂,他终于转身离去。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对沈愫恋恋不舍的牵挂和疼惜之外,须臾间,他竟不那么担心她的情况了。
邵楚齐一直有个感觉,这份感觉而今更甚:沈愫的字典里有“被迫的放弃”、“无奈的割舍”,可从不会有“彻头彻尾的绝望”!
她会好起来的。——对此,他深信不疑。
沈愫回到宿舍,已是十点多钟。
“你总算回来了,郑见斌等你半天了呢。”缪泓从她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在她眼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微光。
郑见斌站在缪泓一边,微笑着冲她点点头:“没有啦,别听她瞎说。我就是没事来找你们聊聊天。
“你好,郑见斌。”沈愫平时对郑见斌说话并非一贯生疏客套,只是今晚心里有点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们聊。我有点累,先去睡了。”
“哎——”缪泓正待详问,沈愫已静静走入自己房间,不轻不重地关上门,留缪泓与郑见斌在另间屋里,一时相对无语。
缪泓咬咬唇,对郑见斌说:“她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另找时间再说吧。”
“是哦,这么晚了,你们也该休息了。今天幸好你在家,陪我聊了那么久。那,再见!”
缪泓怔怔地看着郑见斌离去后合上的门,若有所思。
沈愫突然从房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支小手电。
看她一直走到套间的大门口,缪泓不解地问:“你干嘛去?”
“哦,出去散步。”说着就拉开了门。
缪泓回房用手机看了眼时间,嘟囔道:“快十一点了,去哪里散步?”
“是这里吧。”沈愫发出轻声的喃喃自语。她的四周昏暗,接近漆黑。这里,正常的楼梯已到尽头。她无意识地上下摩挲着手中皓尘送给他的那支手电,心头先是一阵温暖,接着被滚滚寒意席卷。她推动开关,轻微的一声“嗒”,在静谧里显得清晰分明。橙黄的灯光霎时流泻。她把手电微斜朝上,光束所及是一把透着神秘阴森感的古旧铁梯。
沈愫刚才在房里,不知怎的就想起有回住同一层的师姐在共用厨房聊天时说起过的她和他的男友的一段“浪漫探险”。当时那位师姐走出厨房,用炒菜的铲子遥遥一指,带着沉醉的表情说:“主楼东侧有一处楼梯可以爬上顶层建筑外部的天台。有个晚上一时兴起,我和他偷偷爬上天台;然后你知道吗?我看到了这辈子我见过的最美的的星空。”
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一个人为了什么想要爬上这天台。她的身边没有于皓尘,即使再美的夜空也是孤单的美景吧。可是,她突然就是好想在高高的地方:仰望星海、俯看车河。
她咽了口唾液。“冒险”带来的刺激混合着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占领了她的心神。她抓着扶手,踩上了第一级的铁梯。耳后突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谁?保安吗?她不由紧张,从铁梯上轻轻下来,举起手电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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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有些晃眼。对方的样子,她看不太清。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还有四万字左右就完结了。以后想固定点时间更新,大体是每周五、六、日更新(选这三天是因为觉得我也好、读者也好周末都会相对空闲一些)。一月底全文贴完。
这篇是我的小说处女作——之前不论长篇、短篇小说我都不曾写过。所以,这篇作品不可避免地带有一些“实验性”,也一定会有不成熟的地方。唯一能说的是,这个故事在我写的过程中,用了很多的心思,也打动了我自己。——那是技巧之外的感动,源自于对爱和善良的信仰。
希望大家在看文的过程中多多与我交流,分享你的心得、感动以及提出对本文的宝贵建议。有你们的一路陪伴、提携,才能加速推动我这个新人的进步。谢谢!
扪心自问
夜半听见小于悦的哭闹,冰焰条件反射般地翻身而起,和婆婆一道替孩子换了尿布、哄孩子入睡。做完这些后,她自己就再睡不着了。
之前她睡得也很浅。沉入安然深长的梦乡——这种滋味她已经久违了。墙上的壁钟的两根指针呈九十度摆放,指向了凌晨三点的刻度;床上的另一条毯子不够整齐地叠放在床头。冰焰独自在黑暗里抱膝坐着,心里没来由地泛出一层说不出的恐慌。
她忽然觉得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是那么陌生、不真实。而整个最让她感觉不敢相认的,则是自己。
黑暗使她情绪不安,可她选择了关灯。她隐约地在害怕自己的灵魂在光亮里无所遁形。诚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高尚的人,即便如此她竟也无法坦然地面对这一刻的自己。在这漆黑四寂的子夜里,屏息聆听自己心底真实的声音:邱冰焰,你好可怕!沈愫说得没错!你在将一个无辜的人拖下深渊!而且是越拖越深、直至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双手握拳,死死地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觉得下一刻的自己没准就要爆炸。她的“目标”本不是皓尘,而是沈愫,她谋划一切意在夺走她的幸福和爱情。为达目的,于皓尘无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成了必须的牺牲品。
她自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小时候,为此曾几番遭受他人的指点嘲笑。她和母亲的关系自懂事起就颇为冷淡,她甚至暗暗把母亲视为抹不掉的一道“耻辱”。当十几岁正值叛逆期的时候,她对母亲的怨念尤甚,并开始了变本加厉放纵生活。母亲稍有干涉,她甚至会冷言嘲讽,质问母亲的个人作风,每每令到母亲语塞。好在她天资聪颖,读书虽不用功,却仍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了潇尘。也许最初,潇尘对她的吸引不是源自于他的外表和才情,恰恰是成长过程中一般人看不到而她可以感同身受的那些隐藏的暗伤!
在发现自己怀孕后,回想起自己曾对母亲说过无数次“你为什么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做个没有父亲的小孩?我恨你!”这类的话,她羞愧不已。顶着世俗的压力、自身的伤痛生下一个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并且独自抚养,那是多么深重的爱与责任!
领证后两天,她才把自己的“婚讯”通知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风尘仆仆从湖南赶到上海,在皓尘与岳依梅让出房间,留她们娘儿俩单独谈话时,冰焰一时情绪失控,倒在母亲怀里痛哭。她的心被痛苦、仇恨、矛盾不停挤压着,蹂躏得她整个人都濒临扭曲、变形。她对自己的母亲陈述了所有前因后果,哭着连连问道:“妈,我错了,对不对?我就是忍不住那么做了…我疯了!怎么办?怎么办?!”
“焰焰,没有人比妈更了解你,也许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为了报复沈愫才这么做,但是妈知道,其实你也真心是想让孩子有个爸爸,对吗?你不想孩子像你一样,被人指指点点…焰焰!是妈妈不好,从小让你受委屈了…”邱妈妈的眼泪落在冰焰低俯在她膝上的头发上,一时哽咽。
“妈,不要告诉皓尘、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要他们可怜我,我宁可他们认定我单纯是为了报复沈愫,让他们去恨、我宁可他们恨我!”
“这又是何苦呢?也许,他们了解到你的全部苦衷后,会善待你、疼惜你的。”
“以皓尘的为人,他不会对我不好,可他也绝不会对我好。”冰焰扬起头,看着母亲,凄然一笑,“妈,我逼走了他最爱的人,你还要求他待我多好呢?别为难他了。再说对此我从不指望、也不在乎。”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自惭又自嘲的苦笑,只是无人看见:邱冰焰啊邱冰焰,你能说你不在乎于皓尘对你的态度,但你能说你完全不在意他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冰焰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夜阑人静时分,锁孔转动声是那样清晰可闻。她对某人的晚归早习以为常。在这个时间推门而入的必然是皓尘。只是通常他纵然晚归,也不至于搞出特别大的动静——除了有那么两回酩酊大醉之后回家。她一时还有些发愣,只因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蓦然间,“咚”的一声,厅里传来有什么东西被撞到的声音。她从床上跳起来,奔至客厅,打开灯。只见皓尘被绊倒在一张倾倒的椅子旁,一手抵住椅子的一侧,望着她的脸,咧着嘴怪异地傻笑。
岳依梅也跟着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走近皓尘道:“瞧这一身酒气!又去喝酒了吗?快起来,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俯身欲要扶他起来。
“啊!嘶…”皓尘眉头纠起,忍不住发出吃痛的哀叫。
“皓尘你!”岳依梅这才发觉儿子的手腕手肘处有大片的擦伤,红肿,牛仔裤的一个膝盖处也破了个洞,破洞周围的布料有一圈半干的血渍。“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还是骑车摔了?”
“妈,先别说了,带他去看医生吧!”冰焰脸色惨白,她是真的怕了。这一幕,突然让她想起了潇尘——潇尘当时流了很多很多血、然后他就…她扑倒在皓尘跟前——此刻她的意识处于某种混沌状态:面前的人似乎既是皓尘也是“潇尘”。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试图去触碰他的伤口。
“你别碰我!”撑着翻倒的椅子,皓尘强行站了起来。“你们通通去睡吧!放心,我只喝了一点点,只是摔了…嗯——”他用手比划着距离,“那么一小下!所以,呵,没什么大不了!去睡吧!我洗个澡,自己涂点药水就行啦!看!我能证明自己很清醒、没喝多,是不是?”
岳依梅还是不放心,正当她要对皓尘再说些什么,房里的于悦大概是被大人的吵嚷惊醒了,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岳依梅只好示意冰焰留在客厅照料皓尘,自己先回房哄孩子了。
冰焰刚靠近一步,皓尘就闪身避开了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打开灯,从衣橱胡乱翻了一套睡衣和内裤,在关上橱门时,从内侧的穿衣镜里看到冰焰站在房门口的影像。他的手从指尖到半条手臂都开始发僵。他猛地转过脸,死盯住冰焰的脸,看了甚久。
冰焰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没来由地心里发毛。“你…真的不要紧吗?”在难熬的沉默中,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衣橱的木门被“啪”地重重关上了。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冰焰的身子随之一震,感觉自己体内某根纤细的神经骤然绷断了。
他的愤怒、无奈、懊恼,齐齐聚拢在他的眸底眉梢,像冬日里寒冷湿重的雾气,浓得拨不开。她差点以为他没准会冲过来把她结结实实打一顿,把这些日子来强忍的脾气、怒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即使那样,她也不会逃跑。这是她欠他的。——即使她对沈愫心存芥蒂,对皓尘,她自问是有愧的。
于皓尘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攥紧手里的衣物,跌跌撞撞冲向浴室;经过门口时,不小心蹭到了冰焰一侧的肩膀。冰焰回头,见浴室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随之是出水的声音。她隐约觉得今天的皓尘有点不对头。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浴室门问问情况,竟传出极响的东西坠落浴缸的声音。这导致她真的慌了神,失声大喊“妈——”,并对着浴室的门奋力敲打:“皓尘!皓尘你开门!”可无论她怎么敲、怎么喊,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
“妈!”见岳依梅来到浴室门口,冰焰疾呼:“皓尘在里面!我叫他、他不说话!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岳依梅也焦急万分,心里顿时生出好几个坏的设想。就在她数次呼唤无果、决定撞门而入之际,她下意识地转动门把,发现浴室的门没有锁死。她和冰焰走进浴室,发现皓尘上身半靠着浴缸内壁,一手搭在浴缸边沿,一手按压着自己胸口,青白泛紫的嘴唇翕张着,从喉管里发出“吼、吼”地啸鸣音,似乎喘气都十分困难。淋浴喷头在浴缸中横卧、仍不停地向外冒出水流:刚才那个坠物声应该就是它引起的。
“放松,皓尘,放轻松!”冰焰对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完全陷入手足无措。幸好岳依梅还算镇定,很快联想到可能是哮喘的症状。她将他扶正,使他的身体微向前倾,随后对准他位于胸骨上窝中央的穴位一阵揉按,并安抚道:“没事的,慢慢呼气…慢慢来,不要着急!”在做着这些的同时她又记起了一些重要事项,忙关了水龙头,扭头吩咐冰焰:“你把门窗都大开,让空气流通!”
“哦。”冰焰依照岳依梅的指示慌手慌脚地把门窗开到了最大。
好容易皓尘的呼吸渐稳,脸色却仍然难看、浑身软绵虚脱。他指着冰焰,费力挤出了三个字:“你…出去!”
“听他的!别让他激动!他哮喘发作了!”岳依梅一面协助他换衣服,一面对冰焰说。
冰焰哪敢不听,她早已六神无主。哮喘?她从来不知道于皓尘有这个病。天哪!她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心里有个审判官对她大声指责道:邱冰焰,你根本就是在谋杀他!谋杀他的爱情不算、甚至真会要了他的命!
“你看住小悦,我陪他去医院。”岳依梅顾不得换去睡衣,拿上钱包,扶着皓尘就要出门就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