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我爱一个人的时候,是全心全意去爱的。爱她的时候,我眼中没有别人;爱你的时候,这里、也不会再装着另一个人。懂了么?”
我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扑入他温暖宽大的胸膛。
“我承认我很自私、很不讲道理。我不确定自己爱你有没有你爱我那么多,却在要求你给我全部的爱…”他听了我的话,只是更用力地拥紧了我。我接着说道,“今天的事让我知道,如果你真的和我之外的女人有暧昧的话,我会难过、会发疯,会变得失去理智和风度…”
“爱死这个没有风度的你。”他把我的上半身轻轻放在他的膝头,俯下脸看我,“你的爱再怎么少,不可否认你还是有些爱我的,对不对?”
我抬起胳臂揉揉他的耳朵,那里有一枚银色的耳钉在闪烁:“皓尘,记得你给过我另一只翅膀的耳钉吗?——现在还不行,可我预感有一天,我会像你一样戴上它的。我还想告诉你:爱你,不是件困难的事,你那么好,足够打动我、吸引我!我所需要的,是给我时间确定自己能全心全意爱上你。在那一天以前,我不配拥有那个翅膀。你了解吗?”他抚弄着我披散在他膝上的长发,神情专注地看着我。我不由揽紧他的腰,把脸深埋进他的身体。“请一定要等我、等我…”
“好的。”他简短地予以回应。
可怕的失误
下班前因为接了通客户电话,临时多出些琐碎又急要的事需要处理,走得便比正常时间晚了一小时。想到和皓尘说好去他家吃晚饭,我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虽然我对皓尘明言:自己还没有做好全部的准备,不希望一开始就以准媳妇的姿态与他母亲相见,他也答应我只说是今晚要请个朋友来吃饭,但毕竟,对这场会面具有的特殊意义我心知肚明。再者就算是作为“普通朋友”的身份拜访,作为晚辈姗姗来迟总是不妥。
待手头的事情一处理妥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关了电脑,提上手袋,锁上办公桌。在打卡处我碰到了同样预备离去的邵楚齐。
“今天忙了一天,都没功夫好好打声招呼。”他说。
“是啊。”我打完卡,回身向他点头致意。“忙得一塌糊涂呢。我赶时间想早走都没办法。”
“有重要约会?”邵楚齐诡秘地一笑。
“万分重要!”我半真半假地回答。
“送你一程?”
“拉倒吧,这个点,坐你的车不如坐地铁保险。”
他不再坚持。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他按了地下一层,我从一楼出来时和他道了别。
“皓尘?”看见他出现在一楼大厅里,我欣喜又意外,朝他远远招手唤道:“皓尘——”
他小跑至我面前:“终于现身了。”
“你不是说要在家帮忙准备晚餐吗?”
“我妈说不用了。”他搂住我,“我一想:这正好啊,可以来接你。”
“怎嘛?怕我跑了?”我微微蹲下,抬起脖子逗他。
“有一点。”他用两个手指头比出“一点”的手势,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都不打我电话呢?我今天加班了,等很久了吧?”
“还好意思说呢?自己掏手机出来看看!“他作出拿我没辙的表情。
我从包里翻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抱歉道:“啊,原来手机没电了,真不好意思。”我伸伸舌头。
“赶紧走吧,时间不早啦。”他拿下巴轻轻蹭蹭我的头顶,挽着我走出了旋转门。
我坚持初次拜访长辈不能空手去,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另外,去莫斯科出差前皓尘就提过等我回来后带我见他母亲;此次行程匆忙,我只得空在免税店买了两盒巧克力、一瓶香水,作为送他母亲的礼物。
“是陪我上去一趟还是你先回去等我?”我在楼梯口问他。
“嗯,”他想了想,“还是上你家吧。我有点后悔答应你不把你正式介绍给我妈哎…”
“别闹了,会有机会的。那你就先上来坐会儿吧。我正好要洗把脸换件衣服。”
“你自己还不是搞得很正式似的。”他冲我作了个鬼脸。
我有吗?我自觉心虚地笑笑,自动放弃“反击”。
白天穿得过于职业,去见他母亲怕是显得太拘谨。我拉开衣柜找出两件厚毛衣,对着镜子比了比:“白色的好还是蓝色的好?”我问皓尘。
他走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腰,把下颔抵在我的左肩:“其实都好。嗯,不过我更喜欢你穿白色的。”
“好,我去浴室换,再洗把脸就下楼。”
我捧着衣服进浴室,乍然想到送给他母亲的香水还放在床头柜里。我这人有时记忆力很好,但也经常转身就忘事,香水又是包装很小的东西,就怕到时洗完脸提了果篮就下楼去了。既然这一刻想起来了,便唤皓尘把它现在就拿出来,放在果篮旁边,走时一起带下去。
“你很有心啊,我还满感动的…”皓尘在房里故作夸张地说道。
“找到没?”我擦干脸上的水珠,拿起盥洗间镜子下的玻璃隔板上的护肤霜,旋开盖子涂脸,顺便问皓尘。
“嗯,”他略拉长了声音道,“是不是雅诗兰黛的盒子?”
“就是这个。不知道你妈妈喜欢什么香型,好歹总是一番心意。”我说。
几秒过去皓尘对我的话都没有任何反应,我不觉感到异常。我旋紧面霜盖子放回原处,从浴室走出来,发现床头柜的抽屉仍旧半开着;再看皓尘,他赫然发觉他的手里握着个我所熟悉的物件——潇尘的那条项链。
我知他睹物难免思人。这件潇尘的遗物,莫说是他会看了难过,就是我平时也不敢拿出来多看几眼。它原本已被我收进箱子里,只是上回整理衣物时,皓尘正好来找我,我便顺手放进了床头柜。我挨着他坐下,轻拍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突然被勾起的感伤,哪知他竟像大白天活见了鬼一般浑身震颤了一下,倏地站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过?”他面朝我发问道。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血色全无,原本白皙的脸上竟隐约爆出了青筋,嘴唇翕张,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以至于他呼吸急促、吐字艰难。
我莫名地感觉到恐惧,像是原本身处在一个绝美的空中花园,却突然要被某种力量推下无底的深渊!最为叫人害怕的还不是坠入深渊的一刻,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这种致命错误起源何处。
“皓尘,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我被他的样子彻底吓坏了,好不容易才有勇气开口。
“你为什么不告诉这条项链的秘密?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知道潇尘对我…”
“可我从不知道这条项链是因为有你的相片才会让他送了命的!”
我在头脑中搜寻相关的记忆碎片,用残存的分析能力将它们整合拼凑。紊乱的条理、零星的火光…某个“连接点”刹那间被打通了,这可怕的推断令我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项链是皓尘交给冰焰的没有错,可由始至终,皓尘从没提过他看过里面的相片!是我以为他都知道,是我以为他不在意,而我也为了让彼此更自在地相处,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条项链,连“潇尘”的名字也甚少说起。
“为什么不说话?”皓尘的口气不是严苛的责问,倒轻易能使人联想到一个饱受病痛摧残的人在作无用的呻吟。
“皓尘,你…没有看过里面吗?”我的手攥紧自己的毛衣,“我是说,你把它交给冰焰之前自己没有打开坠子看过?”我明知事实多半如此,免不了仍要作无谓的证实。
他仰着头,微张开嘴,样子就如同盛满水的一个鱼缸被人打破后、骤然摔在地上的一条濒死的鱼——除了本能地奋力呼吸、挣扎外,对宿命猝不及防的突袭毫无办法。他不说话,只默默地点了下头,眼睛便直直地盯住地板,始终拒绝与我的目光对视。
“请你相信,我没有故意隐瞒你的意思,从来没有!皓尘,皓尘——”我撑着床沿,费力地从地上爬起,几乎是像片离开了枝干的落叶一般连飘带坠来到了他跟前。我使劲撼动他的肩膀,冲他喊,“你看我,求你看着我!相信我!这是个天大的疏忽!我一直以为,你是知道的!”
他颓然地摆了摆手,有意或无意间,以此方式阻止了我再碰触他的身体:“我都明白了。”
他的态度完全算不上粗暴,他说的话从内容到音量也都克制得很好,我甚至听不出话音里带有一丝责备的痕迹。可正是他的不温不火让我更加不寒而栗。我使劲全部的勇气,问他:“你可以原谅我?”我的声音暗哑低微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或者…你不能?”
双刃剑
“这不是你的错。”皓尘痛苦地摇头,踉跄退到墙边,把身子紧紧贴在墙面上,“我还没有发疯到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所以,别提什么原谅。”
“皓尘…”我想靠近他,双脚却似乎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在我接到你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前,冰焰就曾提到过你,要我请你参加潇尘的送别,我当时看她的样子,就猜到了一些,当时正犹豫要不要请你来;等到你打来那通电话,就更证实了我的想法…”他噙着泪,哀伤地看着我,“是我让自己陷进去的,就算这条项链的秘密没有揭开,我也不该让自己陷进去的!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怪你?”
他的“不怪责”比对我大施抱怨还要伤人。我明白:他虽不怪我,可是他也难以再接受我。我屏住眼泪问:“你要选择逃开我了,是不是?”
他的眸子闪过惊痛的神色,那反而使他先前无神的眼睛透出一点光来:“ 别这么问我!因为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也没有办法回答自己!我只知道,”他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我现在必须离开,我…要想一想、我们该怎么办!所以先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多久?”我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需要离开多久?”
他的眼泪先我一步淌了下来,他走至我面前,在我额头的发际轻轻吻了一下,随后去往大门边,把手放到了把手上,“别等我。”他说。
没有一个吻可以吻得那么绝望、也没有任何句子比那三个字来得残忍。当门被拉开,他背朝向我走出去的那一刻,我哭泣得像个孩子:没有仪态、没有克制地放声大哭。
门没被关死,透着大大的缝隙,往里灌进一丝冷风。我打了个寒战,木讷地起身关门,手即将触到门把的那一刹,我心念一动:好,我不等,我才不要在无边的煎熬里等待宣判,我现在就要去拦住你!我不放你走!现在就厘清所有心结吧!拖下去,他们只能变成死结,再没有解开的可能!
我下到底楼,迟疑了半秒:他回家了吗?不,他不会!他不会就这个样子出现在他母亲面前。凭着直觉我追出楼去。远远地我看到他奔在前面,微长的头发在风里后扬。“皓尘!皓尘!”我边喊边奋力地跟着他跑。
他回头看了一眼,先是缓了几个步子,又再次加快速度,把我毫不理会地甩在后头。
我始终离他一大截,却已无力气再边追边唤他。想来即便我拼命叫他,他也不会应我了。我追着他直到出了小区大门,担心他已跑远,消失在人群中,意外竟发现他站在小区门外的路灯下。
“别再追了。”皓尘冷冷地说。
说着他突然往马路中间冲去,幸好车流不多,但已有车辆从他身边绕行而过。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尖叫失声:“皓尘——”
我刚迈了一步,想走近拉他,只听他在原地大声冲我吼道:“别过来!我…现在不想见你、不能见你!如果、你不想害死我的话,就赶快回去!”
我倒抽了口冷气,冰凉的空气直接灌进了胃里,生生地抽疼。于皓尘!你明知道你这句话有多么残忍!你明知道这会让我想起潇尘,想起那个令我沉痛的“无心之失”,你还是那么说了!你赢了!你做到让我无地自容、让我没有勇气再踏上前一步!——但是,这场“对峙”,你真的胜利了吗?不——我扭头,转身往回走——我们两个只是握着一柄两端都开刃的利剑而已。也许,我该放开它,就算剑锋已经深深嵌入掌心,即使现在立刻放开仍旧难免血流如注,早早松手还是比造成彼此“致命伤”要好,对吗?对吗?…
像个游魂似地我回到了所住的那栋楼,所有的力气都已虚耗殆尽。爬楼梯时惊觉楼道里久已失修的灯竟然被修好了,橙黄的光洒了一路,可我的心却一片昏暗。那里,黑如永夜,阴冷死寂。
站在浴室的花洒下,温热的水不断滑过我的头顶、发梢、肌肤,可我依然冷得瑟瑟发抖。最后,我只能在浴缸里蹲下,抱紧膝盖,蜷曲起身体。没有人看到我此刻的脆弱与狼狈,对此我既感到庆幸,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凉。
听着这花洒出水冲击我身体、浴缸的细密声音,我分明地感知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急促而缓慢,飘忽而滞重。闭上眼睛,只觉深处混沌无极的状态中。所有的痛苦和希望都是没有入口、没有出口、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迷茫一片,如同浴室里愈来愈浓的白色水蒸气。
蹲久了腿有些支持不住,于是我干脆坐下。我时而哭泣、时而傻笑,突然,洒下的水流呛进了我的鼻子,引起一阵猛烈地咳嗽,透气困难的本能反应下我关掉了水。
洗澡前忘了拿套睡衣,只得先将就着套上刚才那身衣服。
“白色的好还是蓝色的好?”我先前是这么问皓尘的。那一刻的我,有点儿紧张、有点儿兴奋、有点儿期待。当时的他在我身后环住我的腰,那样温柔地回答:“其实都好。嗯,不过我更喜欢你穿白色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样简单的两句对白,我的眼泪就倏地下来了。
浴室洗手台上方的镜子覆满了水蒸气。一片白色的朦胧里,那个欢欢喜喜试穿衣服、满心期待、只求“女为悦己者容”的我被弄丢了,在我身后、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看着我的皓尘也无影无踪。我不由伸手碰触自己的腰间两侧——他的臂膀曾流连在那里,可现在,却只有我自己麻木地近乎失去了知觉的一双手掌。瞬间的恍惚,我居然想要回过身去,看看一两个小时前那么真实可触及的面孔是否还在我背后。那只是最多十分之一秒的错乱,我很快记得所发生的一切,心里明白不过:皓尘离开了。也许暂别,也许永远不会再向我走来。“别等我。”他说的话,我都记得。这意味着他宁可让我死心,也不肯给我希望。还是,他根本就对我们的未来失去企盼了呢?
我兀自在白蒙蒙的梳妆镜前冷笑:于皓尘,你不仅对我残忍,对你自己,也选择了残忍。可我,偏偏怨不得你。我可怜自己,也可怜你。因为,我早已了解你对我的爱;而且皓尘,我也爱你。
冲了许久的热水澡出来,依旧发冷。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回忆我们这些日子走过来的路。皓尘,我对你坦承过:爱你,不难。可惜那时的我没有办法体会到失去你时的心情,我比我所知道的,还要爱你。潇尘是你暗藏的痛苦,我又何尝真的洒脱?你向我表白时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潇尘所爱的人,你早就任心里的感觉冲口而出了。对我而言,让我困顿于情感迷局的,我一直以为是邵楚齐,原来不全是这样——最大的阻碍是:潇尘伫立在我们中间的某处!这曾削弱了你向我告白的勇气,也对我看待你的角度产生着微妙而关键的影响。起初,我眼中的你只单纯是潇尘的兄长,面对你,我甚至是带着些许愧疚的;然后,你对我好言关怀,我视你为友,亦善意相待;再后来,我接受了你——或者该说,是你先打开心门允许了我的进入,迎接我到达一个全新的五彩绚烂的圣地。你可以给我带给我由衷的快乐,这我早感受到了;可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种幸福的不可替代性,我低估了它的价值,更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只因我们的交集起于潇尘,很不幸,那本身就是个不幸的事件,巨大的阴影潜伏在你我之间。我也是一路被你吸引着、一路又始终由着某种潜在的意志把我从你身边拖远。
心有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钢琴曲 tears 选自《钢琴--白日梦》
很幸运的,我这几天都没有碰见皓尘,一次也没有。对他大概也未尝不是桩好事。老天总算还是仁慈的。
除了是“上天帮忙”,我自己也为了避免尴尬的巧遇,特意减少了外出。除了上下班,几乎终日窝在家中,哪儿也不去。我甚至改掉了无聊闲时上阳台透透空气、顺便四下张望的习惯,以免一不小心低头看见他或者让他发现到我的存在。偶尔有一回楼下的吉他声响起,我立即像被人按了自动按钮,从椅子上跳起来,打开手提电脑,连接上迷你音响,把音乐声调大到足以盖过他的吉他。——让我们彼此消失在对方的视线和听觉里,不是那么难办到的事。
然而我开始失眠,好容易入睡后也时常会做梦。梦里也没有他的身影,只有迷宫一样的堡垒、曲曲弯弯的泥泞小道,既没有可怖的怪物、也没有神秘的鬼魂、美丽的事物自然也寻不见,我始终一个人不停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行走穿梭,不知最终要走向何处。细节固然记不清楚,但每一次的梦场景大同小异,每一次醒来都觉得疲乏无力,好像我真的刚刚经历完一趟孤独的长途跋涉。
本来就不太多话的我变得更加沉默。所有的日常交际止于上班时间的八九个小时内。工作倒不至于出错,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这人没什么出色的能力,好在属于分内必须做的事总能完成,公私尚可分开。
与邵楚齐也基本仅限于工作交流。自从那次他太太光临“鹿岛”后,我们都刻意少了不必要的接触,以免增添彼此的困扰与麻烦。我依然视他为友,也知道他对我还是存有善意的关怀。偶尔二人独处,寥寥数语,即可看出他的细心体贴。在原本约定要去皓尘家见他母亲的第二天,楚齐与我再次在打卡时偶遇,他突然问起:“那个‘万分重要’的约会进行得怎么样?”他本是随心一问,必是见我当日一脸灿烂,自以为一切皆顺利。我说了句“被我搞砸了”,便无多余解释。对他强颜欢笑,我做不到;从头细细说来,我亦无气力。他未再盘问,只是眉间的阴郁渐浓,让人联想起冬日里太阳早早沉入地平线的傍晚天空,黑暗凄冷。
表面上,我放弃了等待——那是皓尘劝我做的选择。可有时,蓦然而来的冲动会排山倒海地袭来,我几乎恨不得冲下楼去,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求得他的接纳。是的——“接纳”,而不是“原谅”。诚如皓尘所言,他离开我,不是因为他认为发生潇尘的悲剧是我的错,而是他从内心深处无法再坦然“接纳”我。从“不能接纳”到“能够接纳”,这段过程注定是痛苦的、漫长的、也可能是没有尽头的。谁也说不准一个具体的时间表,因此他才会说出叫我别等他的话来。我自知希望渺茫,却忍不住还在期待奇迹发生,期待某一天,他会突然再次张开怀抱,向我走来。
这种等待和企盼是隐秘的,在理智上,我甚至不太愿意任由自己抱持这种态度。但它们存在着,正应了所谓的“静水深流”——只细细的、若有似无的一脉,在记忆深处徐徐静静地淌着,无孔不入。我曾兴起过主动去找皓尘的冲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意识到自己大致不会真的那样去做。思南的一通电话,却把我强作压抑的“消极等待”化为了“积极行动”。我被她说动了——我真的是被她说动的吗?似乎也不是。我只是蓄势待发太久终于射出去的一根箭而已。真正的力量,来源于我对皓尘的“不死心”,对我们陡然失落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的“不甘心”。
思南起先当然并不晓得我和皓尘发生的事。她不过是因为有阵子不见,大冷天也没什么好去处,就想到了“鹿岛”,约我去那里坐坐,听听歌,聊聊天。拿思南的话说:孟繁与小林谈恋爱谈得热火朝天,大有“重色轻友”的趋势,只好指望我牺牲一下陪她这个“单身女”,好歹我和皓尘楼上楼下,可供谈情说爱的时间多得很。照她的说法:去“鹿岛”是最好的选择,又陪了她,又捧了皓尘的场,友情爱情两不耽误。
思南是知道关于那条项链原委的,只是也以为皓尘早就看过里面的照片。我正憋得难受,也就干脆把皓尘和我的现状告诉了她。
“该说你们什么好?”思南在电话里激动地大叫,“他一受不了,你就预备放弃了?”
“不是甘愿放弃,我只是不想再烦他。”我说,“他不要见到我。”
“好吧,有本事你搬啊!上海那么大,悄无声息搬家后再撞上的几率很小,搬家了就不用成天互相躲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