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场拉锯战开幕之后,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同情安慰者固然不少,更多的却也只是怀疑她在借机炒作。
小杜对她是佩服的,但要说没有一点心寒,那也是在撒谎。
她那样的人,说原则似乎没有,说信誉似乎也没有。
虽然一直都站在公义的一方。
杨一和经济公司反倒成了她最后的支柱,宣传通告不少不说,之前说好的各种待遇全部照旧。
新剧一开播就创下了极高的收视率,曾青青那五彩斑斓的个人形象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粉丝对她的评价和路人对她的评价天差地别,媒体的报道依旧是80%的复杂往事加上20%的本剧表现。
曾青青三个字,似乎永远与绑架案、私生活混乱绑定在了一起。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纷乱中播出的片子,让她拿到了最佳女主演的荣誉。李霏乐在电话直说“我算是看走眼了,自己给自己树敌”,完了却又带着整箱的啤酒来家里敲门。
“给你这样的混蛋庆祝,买啤酒都太浪费了!”
喝到半醉,曾青青忍不住问她:“你和杨一到底是怎么了?合作了这么多年,怎么就…”
李霏乐拍着坐垫大笑:“傻不傻你?合作什么意思?合作就是翅膀不硬所以一起飞,翅膀硬了就互相拆台。什么朋友不朋友,一旦涉及到名利,就没有不崩的!我李霏乐就是这样的人,共患难可以,共富贵?哈哈哈哈哈…”
说着又去摸酒瓶子,喝得酩酊大醉,一边打酒嗝一边傻笑:“曾青青,你就是个傻子!”
曾青青无奈,扶她到自己房间躺下。李霏乐却挣扎着打电话喊来经纪人,摇摇晃晃地扶着人回去了。
隔天醒来,曾青青再一次被传讯。
她隐约料到了什么,看到胖男人尸骨照片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她还看到了他真正的模样,胖圆脸、小眼睛,看着就是路上随时都能看到的普通人,怎么也联系不到绑架、毒打女人上面去。
警方将在山上发现的各种洞穴、人生活过的地方一一展示出来,甚至还有严杨北留在山上的一些残留物品。
她于是将隐瞒了的片段再次补足,说到如何将胖男人杀死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知道这是犯罪,但是我不后悔,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后悔…”
一室沉寂,刺眼的灯光下她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至于严杨北,即便说了他真正的身世,恐怕也没人相信。
.
判决书下来那天,正好是颁奖仪式举行那天。
在杨一的争取下,曾青青换下囚服,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登上了领奖台。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曾青青有点反应不过来。工作人员把她推上台,主持人也一边调侃一边引导她往中间走,背景乐响彻耳畔,掌声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彷佛后台那些穿着制服配着枪支的狱警不存在一样。
一直到接过奖杯,曾青青才有些回过神——她对着话筒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台上灯光很足,台下则黑漆漆一片,带荧光的各种应援物刺得她眼花缭乱。
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几乎都在做着关于这个舞台的梦。而现在,梦实现了,她的人生却已经不再自由和美好。
她握着奖杯,试图想要去寻找台下的人,蓦然发现自己分辨不出人脸。
严杨北一定是在的,维维一定也在。
至于李霏乐,作为入围却没有最终夺魁的当红大牌,当然不会出席。
台上台下俱是喧嚣一片,她饰演的小袁穿过人墙,冲到舞台前方仰望程心洁时,也是这样的热闹精彩。
曾青青转身走向后台,踏入阴影的瞬间,杨一和狱警一齐挤了上来。
鲜花、掌声、枷锁,一齐包围了她。
(正文完)

番外一、初愈

三月二十一日,晴。
曾青青办完手续,拎着包,有些僵硬地跨出大门,墙外是一片荒凉的水泥地,太阳光刺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小车,看到她出来,车门就砰的打开了。
那人穿着件墨绿色的连帽衫,戴着墨镜,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射出点暗沉沉的青绿色,小跑着过来了。
个子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
曾青青仰头看他:“严杨北?”
严杨北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半年不见,她恍惚觉得他又长高了,脸上的线条也坚毅不少,胡子把半张脸都遮住了,看着就像个陌生人。
“我们回家吧。”严杨北说着就来拎她的包,曾青青没阻拦,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越是靠近车子,失望的感觉就越大。
妈妈没有来?
爸爸也没有来?
严杨北拉开车门,把行李放进去,曾青青跟着想往里坐,他却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坐我身边好不好?”
曾青青有些尴尬地缩回脚,任由他拉着转到另一扇车门前。他微微弯腰,熟练地拉开车门,手还十分绅士地扶在车门上。曾青青觉得别扭到不行,笨手笨脚地坐进去,差点撞到头。
车上摆着些小饰品,翠绿的草叶夹杂着些嫩黄色的向日葵,随着节奏一左一右地晃动着。严杨北上了车,没急着发动,先侧身过来给她绑安全带。
曾青青僵直着身体坐着,只觉得他灼热的呼吸都喷到自己脸上。
明明是常识性地事情,她居然完全忘掉了。
车子掉了个头,朝着大路开去,绿化带上不时有鸟雀被惊起,叽叽喳喳喧哗着飞走。
两人都没说话,严杨北开车十分专注,曾青青也茫然地看着窗外发呆。六年的时光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她已经完全不认得这座城市了。
巨大的白色雕像,参天耸立的各种大楼,市中心转移了,连道边的护栏、路灯都已经不是旧时模样。
车子横穿过整个老城区后,驶进了郊区的一处庭院。
曾青青早在几年前就知道母亲也已经退休了,因为她判刑的缘故,曾爸爸把家也搬了。虽然挺他们形容过新家的样子,这时候离得近了,才有了点恍惚的真实感。
小院收拾得十分干净,角落里还搭了架秋千,靠近门口的地方栽了棵芭蕉,绿油油的大叶子几乎能滴下水来。
严杨北熟门熟路地下去把大门开到最大,然后再上来把车子开进去。
曾青青抓着安全带,只觉得心跳加速,眼角温热。
她几乎是被严杨北拉着下车的,屋门半开着,隐约传来孩子嬉笑的声音。“哒哒哒”,那声音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大门也被彻底推开了。
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孩抓着把水枪,正笑嘻嘻地往外冲,冲到一半,看到曾青青,犹豫了一下,喊了声“严叔叔”,冲着严杨北奔了过去。
严杨北单手把小孩抱起来,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曾青青。
“这是小葫芦籽,”严杨北抱着孩子往她这边看,“不记得了?”
小葫芦籽,就是维维孩子的小名,为了给他取名字,小杜几个月没睡好觉,最后还是维维随口给定了个小名。
孩子显然已经不认得她了,揽着严杨北的脖子,好奇地瞅瞅她,又有些害羞地往他怀里躲了躲。
看五官长相,完全和维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性格倒是很像小杜。
维维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小严,你接到青青了没有?小葫芦籽不要缠着大人!”听到妈妈的声音,小葫芦籽迅速地跳到地上,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维维变胖了。
藕段一样的胳膊,红光发亮的脸庞,身上穿着条黄白棉裙,披着深红色外套,整个人就像座移动的大炮仗。
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她看到青青,先是一愣,马上迎了上来:“青青!你看你!还这么瘦,简直跟…跟以前一个模样,我都长成大冬瓜了!”
说着,一把抱住她,只觉触手处全是坚硬的骨头。
曾青青也回抱住她,满怀都是柔软的白肉。
维维又要小葫芦籽喊阿姨,小葫芦籽眨巴眨巴眼睛,认认真真地喊了句:“青青阿姨。”曾青青有些无措地想要掏礼物,猛然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准备。严杨北笑着拦住她:“小朋友要勤快点,自己动手,礼物在叔叔车上,粉色包装的那个。”
小葫芦籽迅速奔了过去,没多久就抱了盒巨大的飞机模型盒子回来。
“谢谢青青阿姨!”
维维悄悄推了严杨北一下:“曾叔叔他们在里面等着呢,快进去啊!”说完,拉起儿子往厨房走,“你刚才没帮我把豆子剥完吧?”
曾青青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想要快步进去,又犹豫着迈不动脚步。
父母几乎每个月都会去看她,开始时总是忍不住要落泪,后来就能够笑着告诉她家里的近况了。
严杨北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两只手掌汗津津地握在一起,紧得她心脏都抽紧了。
严杨北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胳膊被拉得越来越直,他只得停下来,回头唤她:“青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喊她“曾青青”了。
他也不会再想以前一样,单纯懵懂地看着她问:“曾青青,你怎么了?”
他喊她青青,语气平静,只在尾巴上显露出一丝丝淡淡的关怀和疑惑。
像是在说,你还不想进去?还没有准备好?
她和他已经将近六年没有这样长时间一起相处过了,她到今天才发现他已经这样成熟有礼了——她听父母提起过他做了演员,还越来越红。
如今他站在她面前,完美得也像是在幕前一样。
这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
曾爸爸先坐不住,从里面走了出来。严杨北喊了声“爸爸”,他也欣然接受。曾青青张张嘴,没发出声,眼泪先从脸颊上滚了下来。
曾青青粗着嗓子说:“进来!”
说完,又忍不住抱住她:“回来就好!”
曾妈妈已经在饭桌前坐下来了,见她进来就想起来,站到一半腿软得跌了回去。
“青青啊——”
曾青青觉得嗓子都疼了起来,他们都老了,虽然每个月都能看得到,都能感觉得到岁月的痕迹,但他们也总是努力笑着的。
曾爸爸第一次去探望时,还狠狠地“表扬”了她一番,认认真真地握着她的手:“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开始时候只是麻木,到后来,减刑几乎成了她坚持过完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的唯一支柱。
她熬得起,一日比一日苍老的父母熬不起…
一顿饭吃得漫长无比,小葫芦籽甚至抓着勺子打起了瞌睡。
维维只得先抱他上楼安顿。
曾妈妈终于从喜悦里缓过神来,不停地给女儿夹菜,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
严杨北一直安静地在边上坐着,偶尔帮老人盛个汤,递个纸巾,中间还接了个电话。曾妈妈趁着他起身接电话的空隙,扯了曾青青一把:“人家小严等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这样冷淡人家?”
曾爸爸也不大赞成地看向她。
曾青青愣了一下,冷淡?她对他很冷淡?
曾妈妈还想再说什么,严杨北已经挂了电话走回来了。曾爸爸看了妻子一眼,干咳了一声,冲严杨北问:“这么晚了,还有事情?”
严杨北笑笑:“小事情,明天再去也没关系。”
曾妈妈接下话头:“那晚上就不要回去了,开夜车不安全。”
严杨北看向曾青青一眼,曾青青下意识避开了,曾妈妈暗暗在她消瘦的手腕上捏了一下。
“不了,我明天再来吧。”
曾青青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温柔地看着她。
维维安顿完儿子下来,他们这顿饭也终于吃完了。
见严杨北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维维有些讶异地看了曾青青一眼:“小严要回去?”曾青青觉得屋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有些无奈地拉住严杨北:“没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再回去吧?”
严杨北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个干脆的态度让曾妈妈都愣了一下,虽然也挺皆大欢喜的。

 


番外二、旧识

虽然搬了家,曾青青房间的摆设却没什么大变化,老家的东西几乎全部原样搬了过来,只有窗帘和一些大件的家具换了新的。
曾青青在窗户边站了会,漫无目的地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预想中的喜悦却迟迟没有来临,只觉得自己空荡荡地落不到平地上来。
再不用计算着时间决定吃饭睡觉工作,再不用等着铃声睁眼闭眼…她拿起曾妈妈给她准备好的睡衣,进浴室冲澡。
毕竟是陌生地方,她折腾了半天才找到调水温的地方,甚至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曾妈妈在外面担心地问:“青青,怎么了?”
外面还有电视机的声音,曾青青扶着腰爬起来:“没事,没事。”
洗完澡出来,她意外地发现父母和严杨北都还在客厅坐着。曾妈妈在打毛衣,曾爸爸和严杨北在看电视,花花绿绿的古装人物在屏幕里飞来飞去,不时传来激烈的打斗爆炸声。
她一出来,三人都扭头来看她。
曾青青有点尴尬:“怎…么了?”
曾爸爸推了推老花眼镜,摇摇头:“没事,你早点去睡吧。”曾妈妈就直白的多,直接放下毛衣站起来了:“房间都收拾好了吧?要不要我帮你再整整?”
严杨北屁股都抬起来一半了,听到曾妈妈这么说,又坐了下去。
曾青青便跟着曾妈妈一起回了房间。
整个房间连窗户缝都擦得纤尘不染,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曾妈妈坐床边看她在那吹头发,吹完头发后有些笨拙地拆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包装。
“都是照着你以前的习惯买的,和之前帮你带进去的一样,有些换了新包装,东西应该差不多吧…”
“手机是小严帮你挑的,说是现在女孩子都挺喜欢用的型号,卡也给你装上了,号码挺吉利的…”
“明天再去买些衣服,我走不动了,让维维或者小严——小严估计不行,现在都不敢不带帽子眼镜出门,上次在菜场还被人追着要签名…”
她唠唠叨叨地一样一样说过去,直到曾爸爸来敲门催她去睡觉,才不大情愿地站起来:“要不然,晚上妈妈陪你睡吧?”
曾青青失笑,推着她出了门:“不用了,您回去睡吧,我也要休息了。”
关上门,又是一室静谧。
也多亏了曾妈妈的提醒,她才想到那个新手机——屏幕大得有些离谱,摁了电源键也没反应,她正怀疑是不是没电了,手机猛地抖动了起来,屏幕骤然亮起,严杨北的照片跳了出来!
曾青青着实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严杨北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了:“忘了跟你说手机密码,密码是声控的,‘达拉达拉达拉’就能打开了。”
曾青青握住手机没吭声,严杨北又重复了一遍:“挺简单的,你要不喜欢就换了吧。”
“那个…”曾青青犹豫了下,“电源键在哪?”
对面一片沉寂,隔了小会儿,门被敲响了。
曾青青起身打开门,果然是他。
严杨北也洗漱过了,头发和胡子都还有点湿,微微打着卷,接过手机在北面不起眼的角落里摁了一下,屏幕就亮了。
声控解锁界面跳了出来,他张嘴想唱,瞄了眼对面的主卧,又给切换成了图形码,十分流畅地划了个十字:“这样就打开了。”
曾青青道谢,临要关门了,忍不住问:“你怎么留怎么长胡子?”
严杨北笑笑:“不帅啊?”
曾青青答不上来,也不是不帅,就是觉得不习惯、陌生。
这一夜,她却得十分安稳,被子满是太阳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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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是严杨北做的,太阳蛋、白粥、烤香肠。
曾青青先是被他突然变白净的下巴吓了一跳,等上了餐桌,又被他现在的手艺震到了。剃掉胡子之后的严杨北漂亮得有点不像话,在探视室里还不觉得,被这新鲜的晨光一照,简直和昨天换了个人一样。
连做饭的手艺都精进了,那个煮个粥能烧掉厨房,连食用油和酱油都分不清楚的傻兔子的身影,似乎已经在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她这五六年时间是停滞的,他们却都已经各种成长的成长,忙碌的忙碌,老去的老去。
曾妈妈见她有点发愣,一把拉着她坐下来:“维维今天没空过来,等会我陪你出去转转?”
严杨北抬起,“我今天也休息。”
“那就一起。”
曾妈妈口中的逛逛,真就是拿两条腿走走逛逛。严杨北把车挺在公园附近,和两个老人一起陪着女儿沿着长满青苔的随时小径慢慢腾腾地散步。
曾青青走了一圈就有点扛不住了,这样一大群人正正经经什么都不干地在公园走来走去,实在太奇怪了。
跟在后面的严杨北还戴着帽子墨镜,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看。
午饭找了附近的淮扬菜馆,严杨北压着帽檐往里走,还是被几个小姑娘认出来了,围着他要签名。
曾青青和父母先进了包厢,等了好久才等到他进来,帽子没了,墨镜也摘了下来,上菜的服务生一个劲朝他看。
曾爸爸悄悄拉了曾妈妈一把,曾妈妈也很无奈,见曾青青低着头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喝汤,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爸爸先憋不住,问女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曾妈妈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曾青青笑了笑:“先找个工作吧。”
曾妈妈欲言又止,倒是严杨北先开口了:“还是再休息一阵子吧,工作不着急。”说着,拿勺子舀了些豆腐丝放她碗里。
“尝尝这个,招牌菜。”
曾青青吃了两口,他又夹了些别的,把碗堆得又高又满。曾爸爸干脆放下筷子说:“不要再去混什么娱乐圈了,工作早找晚找无所谓,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一点。”
曾青青看了眼严杨北,严杨北跟没听到曾爸爸的话似的,对上她主动投过来的视线,美滋滋地低头继续夹菜。
曾爸爸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结巴地解释:“小严不一样,他…他是男人嘛,闯一闯应该的。”
曾妈妈也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有这样的前科,未来要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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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商场是非常累人的,曾青青把曾爸爸和严杨北都打发进咖啡厅,自己和曾妈妈两个人去逛。
曾妈妈总忍不住找鲜嫩的衣服给她搭配,她倒是无所谓,嫩黄的葱绿的粉蓝的拿了好几样。
导购小姐直夸她气质好:“小姐真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跟明星似的。”
曾青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太瘦了,脸色也不够好,显得人老气——行止间,也似有什么看不见的束缚。
她有什么好自卑的呢?
她是三十多,不是六十多,人生还那么长,总还是要一步步走下去的。
她的对着镜子露出尽量灿烂的笑容,人也站直了些,蓝色的裙子衬着白皙的脖子和手臂更加纤细和孱弱。虽然瘦,还是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
曾妈妈在她腰上比划了一下,嘀嘀咕咕地说:“瘦了好多,风一吹就要倒了。”
怎么会倒呢?她努力好好表现,参加各种狱中比赛,她表演的小品还拿过奖…六年都熬过去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一阵风吹倒呢?
严杨北对曾妈妈的眼光赞不绝口,主动接过拎着袋子放进后备箱放,跑前跑后地帮曾妈妈开门,给曾爸爸拿忘在咖啡厅的老花眼镜。
完全是一副准女婿的模样。
回到家,又是一番忙碌。曾青青的那些新衣服要过水,曾妈妈要去忙晚饭,严杨北得跟经纪人解释大白天跑来跑去三番两次给粉丝逮到的行程…
曾青青晾完衣服,正见严杨北拿着平板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走到他背后都没发现,眉头紧皱,一脸的阴沉。
这样的表情是曾青青所没见过的,她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正看到“刑满释放”几个字,心跳蓦然快了起来。
严杨北也发现了她,下意识地想把平板收起来,犹豫了下,还是递了个过来。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年的事情闹那么大,严杨北现在又是圈内人,被发现了上一次新闻,并不奇怪。
新闻主要是围绕着严杨北来,什么独身数年冷面对待所有异性合作伙伴,连圈内同性好友都屈指可数,陪伴刑满释放的前女友却频频露出笑意。甚至连下午帮曾妈妈开车门的照片都有。
看那个角度,估计是在商场二楼拿手机偷拍的。
曾青青换了衣服站在镜前的侧影也被拍到,“形容憔悴”被反复提起,曾青青滑动着手指往下翻,冷不防就看到了郑欣和方信父子的消息。
郑欣执行死刑,她是知道的——曾妈妈出于对女儿的偏袒之情,特意在探视的时候带了本地的日报过去。
她没预料到的是,周太太大厦已倾,方善居然死在了过量注射上。
方信执导生涯最后的绝唱,还是那部揽奖无数的《失控》。“程心洁”果然大红大紫,去了国外之后频频在国际上拿奖,走红地毯时更是风姿袅娜,恍如戏中人再现。
与电影情节不同,她虽然绯闻不断,却始终潇洒不留把柄,镜头前的一颦一笑都自如而胸有成竹。
她甚至还在当年的采访中正面回应了郑欣与曾青青案子的提问。
“女演员想要获得好角色无可非议,因为受到伤害而报复也可以理解,因为想要更多利益而主动伤人就让人不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三、告白

圈内朋友里,最先来家里拜访的是杨乐姐弟。

看着原来的大男孩抱着孩子从车里下来,曾青青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杨乐倒是很开心:“麻花,喊阿姨!”。

麻花才一岁半,走路摇摇晃晃,说话也只会简单的“爸爸、妈妈”,哪儿会这么高端的词汇,就睁着乌楞楞的眼睛看着曾青青发呆。

杨一笑着推了杨乐一把:“别理他,孩子都一岁多了还人来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生了儿子。”

杨乐笑嘻嘻地没还嘴,他怀里的孩子却不干了,伸着又肥又短的胳膊在杨一手上软绵绵地拍了一下,一副为父报仇的模样。

大家哄然大笑,杨乐得意地眉毛都扬了起来。

曾妈妈给大家切了芒果,杨乐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突然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曾青青愣了一下,严杨北倒是挺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起码要到下半年了吧,看青青的意思。”

曾妈妈听得高兴,悄悄在曾青青背上推了一下,起身去洗草莓。


杨一看出曾青青的犹豫,转移话题道:“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复出的话,我的公司随时欢迎你,杨乐这家伙不争气,改行去开饭馆了,你可不要学他。”

曾青青笑了下,看看手里的芒果,咬了一口,然后说:“我本来想在家附近开个宠物店,不过对行情不大了解,也只是个暂时的计划。”

这个想法她还没出来时就已经有了,还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这时提出来,不但竖着耳朵的曾妈妈有些欢喜,连边上坐着的严杨北都喜形于色。

杨乐也赶紧跟着怂恿道:“宠物店挺好的,我一朋友——就之前帮你锯过床的那个,他姐姐就开宠物医院的,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

曾青青点头道谢,见麻花一直盯着她看,便冲着她伸出了手:“阿姨抱抱?”

麻花迅速地往杨乐怀里依了依,杨一边吃芒果别摇头:“这孩子特别娇气,我抱她都不行。”

“你这是嫉妒,”杨乐在麻花屁股上轻拍了一下,“我儿子当然贴我,不服你也去生个,肯定跟小棉袄似的赖着你不放。”

说完,又冲曾青青努努嘴:“你看人家,一点时间都不耽搁,下半年结婚,没准明年就能有了,你就注定了要落到最后面。”

杨一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拍了两下,麻花迅速地冲她做了个踢腿的动作。

曾青青有些尴尬地去看严杨北,严杨北也正理直气壮地看过来,四目相接,不等她避开,严杨北先把目光移开了:“我去给你们拿点凉茶,我们家自己做的,味道独特。”

说着,起身往屋里走去。

夜里下起了雨,还打了几声雷。

春雷乍现,颇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曾青青冒着雨去阳台收了衣服,回来就见床上多了只灰毛的兔子。

曾青青把衣服放到椅子上,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你怎么又变成这样?”

兔子是不会说话的,往前蹦了两下,两只前爪捂住脑袋,在床上滚了两圈。

这是以前从来不会有的事情,曾青青在床前蹲下:“头疼?”

兔子伏在床上不吭声,只有毛茸茸的背脊缓慢地一起一伏着。

隔了一会,又往回滚了两圈,小腿崩得直直的,很是痛苦的样子。

曾青青虽然恶补了不少宠物知识,毕竟不是兽医,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小声跟他商量:“那我带你去看医生?”

兔子往她手心里钻了钻,翻成肚皮朝上的样子,四条腿抱住她手掌,一副不肯放手的样子。

“这样舒服点?”。

兔子调整了下姿势,眼睛也闭上了。

曾青青蹲了一会,双腿都麻痹了,只好扶着床沿坐到床上,自言自语似的问:“到底怎么了?”

兔子拿腿轻轻踢了她手指一下,眯着眼睛瞅着她,曾青青也无奈地回看他。

夜色越来越深,兔子丝毫没有变回去的迹象,曾青青拿衣服给他围了个窝,关灯睡觉。

灯一黑,兔子就踢开衣服蹦到了床上,一骨碌钻到被窝里。

闪电映得窗帘一阵阵的发亮,曾青青在兔子背上摸了两下,叹了口气,说:“你先变回来吧——其实能变的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屋子里一片寂静,外面的风雨声却更盛了。

兔子软绵绵的窝在被子里,呼吸起伏规律,似乎已经睡熟了。

曾青青躺了一会,感觉到兔子朝着她的方向依偎了过来。她睁开眼睛:“严杨北。”

已经躺到她手边的兔子又不动了。

曾青青又重复了一遍,它干脆掉了个头,把屁股朝向她,曾青青伸手狠狠地揉了兔子一把。

小小的兔子,软软的身体,曾青青自己都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仿佛她还在为如何成名如何复仇烦恼,他还在为不能控制身体的变化纠结。兔子被她揉得低低叫了两声,扭过头来看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凑过来。

隔了一会,兔子又慢吞吞地爬回到原来的位置,化出了人形。

床是单人床,躺一个人空,两个人就有点挤了。曾青青拧开灯坐了起来,严杨北厚着脸皮躺了一会儿,终于也跟着坐起来。他随手把被子往腰部拉了拉,赤(和谐)裸的胸膛在灯光下显出几分暧昧:“我是真的不舒服,头特别疼。”。43fa7f58b7ea《》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曾青青摆明了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严杨北无奈:“你不困吗?”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外面依旧电闪雷鸣,雨声潇潇不歇。

曾青青起身给他找了条睡裤,扔到床上:“先把裤子穿好吧。”

严杨北盯着裤子看了几眼,嘀咕了句“又不是没看过”,起身捡起裤子穿好。

曾青青走到窗户边,拉开点窗帘,雨丝被灯光照得像是从天而降的钢针,一线一线白亮锐利。

“我妈他们的话你不用介意,你的情况他们不了解,奶奶…”

“奶奶说做人要诚实,”严杨北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不能口是心非。要是喜欢什么人,就得老老实实告诉他,藏在心里就只能后悔一辈子。”

曾青青转身看他:“你要说你喜欢我?”

严杨北苦笑:“我喜欢你谁都知道,谁会等非亲非故的人六年?按我们兔子的算法,我已经等了你半辈子了。我是说你要诚实一点,你既然喜欢我,哪怕没有我喜欢你那么喜欢,也应该试着接纳我对你的感情。”

曾青青哑然,六年过去了,他的脸皮真的越来越厚了。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他却能说得这么笃定。

连疑问句都不用,上来就是一个肯定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严杨北上前几步,一副不老实回答就要扑上来的模样:“不喜欢吗?”

曾青青还真被他问住了,不喜欢?不喜欢当年就不会半夜悄悄起来吻他,不喜欢当年就不会容忍那些幼稚到可笑的举止想法,不喜欢当年就不会愿意和他…

可那也只是当年,现在她身无分文,又没有一技之长。她习惯了凡事主导,习惯了要他来依赖自己,陡然间身份转换,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严杨北却颇有些不依不挠的架势,她只得妥协:“就算我真的喜欢你,那也是当年——我们六年里只见过几面,你总得给我时间适应吧?”

严杨北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起身开门离去。

隔天一早起来,严杨北仍旧是一副成熟懂事的好男人模样,并不纠结夜里的那番争论。倒是曾妈妈小声地跟曾爸爸嘀咕:“昨晚啊,我看到小严从她屋里出来…”

曾爸爸的表情瞬间就有点精彩,被曾妈妈拉了好几下,才勉强在椅子上坐着没起身。

严杨北今天要赶通告,急忙忙吃完饭就被助理接走了。

曾青青约了杨乐去拜访那位开宠物店的姐姐,曾妈妈不大放心,也拿了外套要跟上,被曾青青劝了半天才留下。

“我只是去拜访下朋友而已,您跟着去干吗?我又不是小孩子。”

杨乐也一副你们太杞人忧天的表情,殊不知曾妈妈就是对杨乐不放心——混过娱乐圈的人,谁知道都有些什么朋友!

曾青青毕竟性格强硬,说不肯要人陪就不肯。曾妈妈在屋里坐了会,实在不放心,还是给严杨北打了电话。

严杨北在电话里倒是挺平静的,到了晚上曾青青回来,他也没赶回来吃饭。

曾爸爸没好气地瞪了曾青青一眼,嘟哝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吃着了腥就不上心了。”曾青青愣住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又不好和他说这腥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吃过了,昨晚倒真没发生什么,只好埋头苦吃。

八点多,杨一和维维一起打了电话过来:“快去网上搜最新一期的‘娱声悦影’!”

曾青青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开了电脑搜索“娱声悦影”,瞬间跳出来一大堆跟严杨北有关的消息。

最刺眼的莫过于冲到头条的那个栏目组的视频直播,标题上明晃晃的地写着“严杨北自爆婚期,称六年等待没白费”。

曾青青觉得握着鼠标的手指都有些在颤抖,缓冲了半天才打开视频,开始时不过无关痛痒的对话,谈到他新剃掉的胡子时,严杨北十分自然地接了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女朋友觉得我剃掉胡子比较帅,我就剃掉了。”

这话一出,直播现场的观众就有点骚动起来了,主持人把预先准备好的问题都先搁到一边了:“女朋友?!是圈内人?”

严杨北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以前算是圈内人吧,大家也都认识啊——我等了六年才等到她回来,也有不少看过她作品的朋友和我一样在等她吧?”

曾青青下意识按了暂停键,眼前一片迷糊,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那些不甘和愤怒突然就都汇聚成了一股名叫委屈的情绪,叫嚣着往外喷涌。

从在荒山上醒来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被改变了,抗争带来的得与失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些人说她堕过胎,说她是杀人犯,说她私生活混乱,说她城府深心机重,说她靠潜规则上位…却没有人肯来问一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

严杨北那么自然地说也有不少人和他一起在等待,她却连听下现场的反应都不敢——除了他,除了亲人,还有什么人会在等她呢?

她哭得浑身发抖,牙关紧咬,父母担心她再进娱乐圈搀和,那实在是把她想得太勇敢了。她也会害怕,也会疲惫,跨入高墙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断了重回荧幕的想法。

这么漂亮的舞台,多少人风光无限,又有多少人摔得头破血流。

曾妈妈听到动静,在外面敲门问:“青青,怎么了?”

她抹了把脸,尽量平静地回答道:“没事,在查点东西。”手指碰到空格键,视频里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一片沉寂之后,暴起的音乐声和掌声还有观众的喧哗声一齐发出,曾青青没有心思再看,抬手关掉了视频。
她拨了严杨北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在哪?”

严杨北似乎在走动,隔了好一会才回答:“到咱们家外面的马路上了,怕给记者跟踪到家里,没敢进来。”

曾青青握着电话没吭声,严杨北也沉默了会,突然说:“你现在有没有很想我?”

“…”

“不想吗?可我很想,六年前你走了之后,每天都在想。想你摔在泥地里,头发盖着脸的样子。想你教我说话识字的样子,想起抱着我一起从山洞里出来,滚在草地上一起笑…想到开心的事情会觉得甜蜜,想到难过的时候也会觉得难受。我那时候很没用对不对,除了添麻烦什么都不会,只知道缠着你——可我到现在都改不了了,不缠着你我不知道还能再做什么了…曾青青,你带我来这里的,你不能把我扔下不管了。”

曾青青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才说:“那你不要乱走,等我过来找你。”不等他说话,她单方便把电话挂了。

她冲镜子里看了看,理了理头发,抓起手机和钥匙推开门。客厅只有电视的声音,曾妈妈见她出来,下意识就想要站起身。

曾青青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我去下超市,严杨北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院外面就有路灯,道路修得十分整齐,她快步往外走去,一直走到马路上,才终于看到严杨北的车子。

停在两个路灯中间的车位,熄火了,也没开灯。

曾青青走近了才发现他居然在抽烟,明明灭灭的那点火星映得他的脸也在黑暗里时隐时现。瞬间清晰可见,又在下一瞬间黯淡阴霾。

这样陌生的严杨北,不知为什么,并不让人觉得疏离,反而觉得有些心酸的感动。时间真是可怕,车轮碾压过去,大家都不再是往昔模样。时间又真是仁慈,真正留在原地的,无论人还是感情,到底还是历久弥新。。e94550c93cd70fe748e6982b3439《》 @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严杨北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直到曾青青把烟从他嘴里拿走,才停下这自虐般的举动。他隔着车窗看着她:“你来了。”

曾青青“嗯”了一声,拉开车门跳上车。那半根还燃着的烟落到了地上,摔断了燃着的烟灰,很快就失去了生机。

严杨北干巴巴地看着车子前面亮堂的路面,慢吞吞地说:“你看到了吧?”

“我知道要给你时间,可我等不下去了,你要骂就骂吧…”他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掌被握住了,接着是肩膀,最后是嘴唇。

曾青青的吻轻浅得像根偶尔垂落到水面上的柳枝,一触即离。那一点星火,却烧得他雀跃不已,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他自然而然地探过身子来拥抱她,吻像雨一样落到她脸上、脖子上、胸脯上,逼仄的空间把人和人的距离都拉近了。呼吸声交缠在一起,像是夜风穿过密林的温柔声响,又像是春雨打在芦苇丛中的簌簌颤动声

曾青青觉得手腕都快被他箍断了,肩膀也被咬了好几下,伸进衣服里的手热情地摩挲了一阵之后,却还是慢慢地退了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为了平息那股燥热而在拼命的深呼吸。

“先说好,我只在做人的时候遵守你们的规矩——”。
曾青青还没搞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严杨北就用实际行动给了一个简洁明了的解释——兔子先生再一次变成了只短腿短尾巴的灰毛兔子,毛线球一样趴在她身上簌簌发抖,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