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筱柔瞪着他，渐渐焦距就有些扩散，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了。
她以为终于走过黑暗，可以一起并肩前行。
不成想，对方是来告别的。
在她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为他成功走出失利阴影的高兴时候，他已经开始谋划更加深远的未来。
人生如潮汐涨落，或许，只有经历过沉浮，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jul告别的时候如此，今天他来告别，亦然如此。
“不要哭呀，”，颜浔阳伸臂将人抱进怀里，“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世界那么小，还有电视、电脑、电话。要是因为我要去美国，你就跟我分手，我可是不答应的。”
胡筱柔任由温暖地拥抱将自己圈住，肩膀上伤口的消毒水味道充次鼻间。
“而且，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英博，人总是要成长…”
“我跟你们不一样，”胡筱柔猛地推开他，“我当然会留在英博，他需要成长，我也需要。我跟他一起走，一起成长！”
颜浔阳苦笑，果然，无论用哪种说辞，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早在他看到她在拳台上鲜血淋漓，却仍旧固执地一步不退的模样时候，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唯一叫他吃惊的是，靠着这样的蛮劲，她还真走出来了。
方法笨拙，步子却不曾犹疑。
可他不能这样赌，在拳台上他始终保有理智，这才是他的方式。
他看到jul那些前辈称霸拳台，也看到他们年龄渐长，衰木难支，逐渐输掉手上的金腰带。
运动生涯只有那么几年，他不能因为“陪伴”两个字，就把自己的未来都赌上去。
就像他会喜欢上这样“蛮横”着的胡筱柔一般，他要不再是他自己，连自己都对不住，又凭什么希冀别人来爱呢？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漫天的白云也随着轻风缓慢的移动，海浪一般肆意，棉絮一般安静。
不远处有孩子被母亲拉着手，蹒跚地走在草地上。
咿呀学语，每个字都混沌难辨，语调里却尽是轻快。
“那祝你、祝你一路顺风。”
胡筱柔捏着衣角，有些结巴地挤出话来。
颜浔阳高高大大的站着，把阳光都遮蔽了大半，半晌才点头：“我在美国等你。”
胡筱柔缓慢地点了下头，转身往来路走去。
他的话，她觉得自己是听懂了，回味地去想，也可能完全没懂，理解错了。
不过也不要紧，虽然覆水难收，仍旧还有雨季可以期待。
像他说的，世界又这么小，总还是能再见面的。
他们的目标毕竟也还是一样的，殊途同归也并不稀奇。
第七十一章 漂洋过海
第七十一章漂洋过海
九月，英博俱乐部的空气里藏匿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气。
甜腻的桂花香，清淡的木芙蓉味，清冽的樟树枝叶…还有俱乐部门口新开张的那家甜品店，几乎时刻飘逸着浓郁的黄油香气。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颜浔阳的离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那场记者招待会宾主尽欢，霍英博落落大方，颜浔阳也坦承直白。就连一直以来被评价为“阴险”的英博外联，也认认真真祝福颜浔阳在外发展顺利，为国争光。
同时，英博也向公众介绍了几名新签约的男女搏击选手。
两男两女，都是年轻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嫩芽。
成绩虽然并不算特别突出，但都是明显的成长期选手。
或许是官方态度磊落，各家米分丝反倒安静了下来。
颜浔阳自家米分丝虽然舍不得人走远，但去ufc，总还是比待在国内好的。
英博米分则虽然遗憾，总也不能说希望人家放弃明显更好的选择，屈尊着不走，是以也是祝福为多。
至于胡筱柔米分嘛，有脑子的都觉得是正常情况，没脑子的宅男普遍也是高兴——女神身边没人，总不能说是坏事。
但渐渐地，他们就发现，国外国内，其实差别也并没有那么大。
颜浔阳的微博还是时不时会转发一下胡筱柔的比赛相关，他的个人官网换了人经营，更新依旧频繁，甚至因为比赛层次更高，还吸引到了更多的人流量。
最大的变化，就是少了和胡筱柔一起同进同出的各种新闻和偷拍。
但两人都不在一个国家了，这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毕竟，胡筱柔昨天才转发了颜浔阳的比赛视频，附带着一个爱心的表情符号。
远距离恋爱嘛，联系自然会变少。
当事人胡筱柔看到这条微博时，表情却也有些炸裂——说好了不再随便登她的号了，他们怎么说话不算的！
她有心要找霍英博说一说这个事情，可刚一开口，霍英博就给堵回来了：“你们又没分手——前阵子人家不还给你寄了生日礼物来。人家有空就转转你的比赛，给你打打气，你一点儿没回应，看起来多不像话？”
胡筱柔：“…”
“谈恋爱不能太作嘛，要作也就私底下作，你是半个公众人物，考虑下米分丝的心情。你们看起来和和睦睦的，那些小姑娘就高兴，那些记者就安稳，多双赢的事情？”
胡筱柔抿着嘴巴不说话。
是啊，他们并不算分手，遇到节日、生日还互相问候，甚至还有跨洋礼物可以收。
只是，没有再见过面，也不提那个再聚美国的提议。
他要攀登高山，要远赴营地长驻。而她，却只想登高远望，一窥平时难见的风景。
日常生活嘛，还是希望能住在自己属意的“家”里。
俱乐部联赛又已经到了报名的阶段，去年的时候，霍英博分别给她和颜浔阳一起制定了目标和各种作战方案。
今年，霍英博的要求变成了“胡筱柔夺金腰带”，其他选手努力进排名，进决赛，75公斤级男选手的终极目标，则是努力打败颜浔阳。
毕竟，金腰带不同奖牌，只承认当时的最强者。
颜浔阳占了75公斤级的冠军位置，其他人要赢，唯一的办法就是排除万难，闯入决赛去和他对阵。
新来的小拳手里，最讨人喜欢的就是打男子75公斤级的许向阳了。他的成绩最好，身量高挑，年纪却最小，言行举止却还带着些孩子气。
这也是他第一次出国比赛，人生地不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胡筱柔。
“柔妹呀，你觉得我明天能不能赢？郭老总嫌弃我不如颜神打得稳，你跟我说说，怎么才能打得稳？”
胡筱柔也被他缠得头疼：“不要叫我柔妹，你比我小啊。”
“大家都这样叫啊。”
“你比我小。”
“柔姐？”
“…”
“柔姐姐——”
胡筱柔终于按捺不住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求指导呀。”
“我又不会教，”胡筱柔叹气，揉太阳穴，“你去看比赛视频嘛。”
“我看了呀，可我更喜欢你的比赛风格，”许向阳做了个鞭腿的动作，“我觉得你那样打，就很够劲道！”
胡筱柔觉得头疼，跟人沟通这种高难度的活，她一向是不擅长的。
但这个许向阳，真的比马骁骁还要难缠。
“这个鞭腿，也是颜浔阳的招牌打法，我也是跟他学的。”胡筱柔努力解释，“你要学我，不如直接学他。而且我们身高体重都不同，男女体格也有差异，跟我学真的是舍近求远啦。”
许向阳认认真真听着，脸上表情笑眯眯的。
胡筱柔以为他放弃了，松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加油，加油，我先回房间了。”
她才一转身，身后的声音又传来了：
“柔妹，颜浔阳真是你男朋友？你都来美国了，他怎么也不来看看你？”
胡筱柔觉得胃都开始抽搐了。
别叫柔妹！别叫柔妹好不好！
我明明比你大！
许向阳几步追上来，拿着手机翻了翻，把一个帖子页面送到她面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我记得，那些微博几乎都是小王发的呀。”
胡筱柔：“…”
“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
“还是本来就没谈过?”
胡筱柔瞥了一眼那个帖子名，飞快地把手机推回去：“好好比赛，不要老管闲事。”
尤其，不要管她的闲事！
许向阳讨了个没趣，悻悻然的：“那我去训练了。”
胡筱柔疲惫地摆摆手，转身进了电梯。
她的房间在第19层，总算远离那几个恼人的小鬼。
但是…
胡筱柔摸出手机，再看了一遍那条信息：
你们住在mc？
晚上7点来找你。
整整小半年，说不见就不见，说见就见？
胡筱柔看了看时间，把手机揣进衣兜里，咬咬牙，按了下楼的按钮。
酒店大厅里零零散散地还有些客人，虽然时间尚早，胡筱柔还是机敏地从侧门出去，小跑着找了就近的巴士站，上了辆公交。
车子摇摇晃晃着发动了，街景干干净净地从车窗外掠过，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
驶过比赛场馆时，印着颜浔阳照片的大幅海报就高悬在门口。
夜色昏沉，他的眼睛里也似蒙着一层阴霾。
在这里，没人再提他那个被国内媒体叫得耳熟能详的“颜神”。
他们叫他“an”，说他来自东方的绅士。
看着优雅温柔，一出拳就凶悍本性毕露，骨子里全是残忍。
国内的媒体们不习惯，米分丝不习惯，胡筱柔也不习惯。
但颜浔阳自己，却似乎已经欣然接受了。
如同他理性的格斗方式一般，他的适应能力是很好的，初战告捷后，在ufc内部的排名稳定上升着，世界排名也逐渐逼近最上层。
这是属于搏击者的最好年龄，最好的舞台。
到了这里，他简直如鱼得水。
胡筱柔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胀痛的太阳穴有了一时的舒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下了车，又上了车。
一路换乘，路边的景色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胡筱柔知道，她在绕着这座城市兜圈。
明明还喜欢着那个人，明明期待了那么久，人到了眼前，却不敢再见。
他要殊途同归，他要再见如往昔。
可她还没证明这些，她还没向他展示自己和英博的成长。
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
她想要告诉他，她留在国内，坚持自己的选择，最终也一样能和他并肩而立的。
可时间真是太短了，他又这样优秀，她那么笨，除了拿看到得到的成绩出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解说。
再等几天吧，再等几天就到她证明的时候。
如果不能赢，如果铩羽而归…那就明年再来。
如果你愿意等，我也一定会一次次尝试。
漂洋过海，来赴这一场人生长约。
第七十二章 异地重逢
第七十二章异地重逢
许向阳跑完预定的量，痛痛快快冲了个澡，就拽着同伴一起往外面走。
童毅有些担心：“现在出去吃夜宵？我怕阿b哥骂。”
“你怕什么呀，你又没比赛！”许向阳不屑道，“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个p。”
两人吵吵闹闹地往外走去，快要出酒店大门了，童毅突然说：“向阳，你看那边那个人，像不像那个…那个颜神？”
许向阳眯起眼睛，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酒店门口立着个巨大的雕塑，还带着个小小的喷水池。
那人就站在喷水池边，黑色裤子，亚麻色风衣，侧脸对着池水，一只手还拿着电话在打。
遥遥一看，是跟新闻图上的人有些相似。
许向阳大步就往那边走去，童毅赶紧跟上去：“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呢，向阳，咱们别去了。”
“打个招呼怎么了，不是颜浔阳，也是个华裔呀。”许向阳声音轻飘飘的，“都是龙的传人嘛。”
童毅简直要给他逗死了，这不就是搭讪？
还龙的传人，理由都逗比到不行。
许向阳和没他那么窝囊，稍微一走近就直接开口，还是直接用的中文。
“你好，颜先生？”
童毅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那男人转过身，露出了剩下的半边脸，果然就是颜浔阳。
“你们是？”
许向阳咧嘴一笑：“英博许向阳、童毅。”
童毅暗暗拉了许向阳一把，对方没什么反应，他只好自己主动开口：“颜先生，您好。”
颜浔阳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也露出了笑容：“你们好，有看到胡筱柔吗？我找她有点事。”
“柔妹啊，”童毅心直口快道，“她住1905，和阿媛一个屋，可能已经休息了。”
颜浔阳瞥了眼自己的手机，“谢谢你，我上去找她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许向阳不干了，松开童毅的肩膀就绕到了他前面挡路：“颜神你都不是咱们俱乐部的人了吧，大晚上找柔妹干嘛呀。”
“我找自己女朋友，还得跟你们俱乐部官方申请？”
颜浔阳语气淡然。
许向阳冷笑：“那也说不准，你说她是你女朋友，人怎么连电话都不接？”他瞥了眼他手里的手机，随手拿了自己的出来，“我刚收到她消息呢，说晚上不回来了。”
颜浔阳皱起了眉头：“她刚告诉你的？”
“是呀，人家联系我，也不联系你——哦，还让我转告下你，别等了，擂台上见吧。”
颜浔阳伸手要拿他手机来看，许向阳大方地直接递了过来：“喏。”
手机是不大不小的4.7寸，干干净净的白色底纹，胡筱柔发来的那条消息，也字句清晰。
颜浔阳盯着“替我转告”四个字，看了半晌，眉头攒紧，又慢慢舒展开。
他等了那么久，好容易她来了，竟然不要见面。
擂台上相见？
他们性别不同，体重不同，怎么可能同时站上擂台？
他随口说的一句等待，在她理解起来居然成了这样的意思。
那假如她或者他输掉了比赛，就要再等一年？
明年再不能同时赢的话，又怎么办？
人生，哪里来那么多的一年又一年…
他发呆的时候，许向阳已经把手机抢了回去了，拽着童毅往回走。
“哎，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童毅还有些在状况外，许向阳的声音则不耐烦得多。
“不回去你还想干吗？要签名？”
“…”
“卧槽童毅！你真这么想过？别说你是我兄弟，我看不起你！”
“…我又没这样说。”
“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不出去吃夜宵了？”
“话都传到了吃个屁的夜宵，你想给阿b哥骂死啊！克制懂不懂！你再胖下去就只能打80公斤级的了！到时候被打哭了不要后悔…”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就与酒店里的人声、脚步声融为一体。
颜浔阳仰头去看头顶的高楼，灯火斑斓，不知她的房间是哪一扇窗。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喷泉水零星着飞溅到他风衣上。夜风一起，更加肆意张扬地扑头盖脸飞落下来。
他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绕开喷泉和雕塑，大步往酒店内走去。
今天不回来，明天总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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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筱柔换乘了好几班，一直坐到夜班车司机都快下班了，才不得不下车，找了家汽车旅馆住下。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真是说不出的寂寥。
她用临时在便利店买来的一次性用品洗漱完，刚换上拖鞋，手机就响了。
霍英博的声音大得简直要顺着信号波爬过来：“又穷折腾！特么都不在一个俱乐部了还这么能折腾！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胡筱柔你非要闹出新闻来是吧！人都到你房间门口等着了！你想把记者招来，想上擂台之前就出够名是吧！”
胡筱柔捧着电话，细声细气地道歉。
“你跟我道什么歉！你跟阿媛道歉，人家小姑娘第一次出国打比赛呢！明天你没比赛！她有！现在颜浔阳就在你们门口蹲着，她心脏病都要激动出来了，明天打输了你赔？！”
胡筱柔愣了，“他还没走？”
“当然没有！”霍英博声音洪亮，“你赶紧回来！听到没有？！”
霍老板都发话了，她当然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但坐上计程车的瞬间，胡筱柔又觉得——或许，自己本来就想回去见这一面的，霍英博反而成了借口。
汽车旅店和酒店离得并不近，她下车时就已经快零点了。
夜昏星黯，连道边的路灯看着都异常的孤单。
胡筱柔进了电梯，按了19楼。
银色的轿厢倒映着她的脸，冰凉如头顶的灯光一般。
和她预计的情况不同，走廊里并没有什么人。
她犹豫着走到自己房门前，掏房卡开门。
电子锁指示灯亮起的瞬间，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阿媛和霍英博探头出来，“你回来了？”
胡筱柔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霍英博整整袖子，让出点空隙：“回来了就赶紧进来，别真把记者招来！”
小姑娘阿媛更是直接伸手来拉她：“是呀，是呀。”
房间里灯火通明，沙发上坐着的人不是颜浔阳又是谁。
他们确实很久没见面了，他的头发留短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一些。
而在他看来，她似乎…长高了，脸庞也消瘦了不少。
两人这样隔着茶几对视，都有些不大自在。
阿媛把胡筱柔拉到沙发上坐下：“哎呀坐嘛坐嘛，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的。”
霍英博干咳了一声，阿媛浑然不自知，凑到胡筱柔耳朵边嘀咕：“颜神等你很久了呢，哈哈哈哈，还跟我合影了，还给我签名——真人真的好帅！”
“咳咳咳！”霍英博不得不提高声音提醒，“阿媛，你明天有比赛。”
阿媛顿住了想要拿水壶添水的动作：“霍总…”
“我给你在楼下新开了个房间，早点去休息吧。”
“霍…”
“输了的话，你那些签名我都一张张给你撕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不大情愿地站起来。
她踢踢踏踏去床头柜那收拾，去衣柜那整理，又去卫生间整理，最后才拖着一大箱子慢腾腾出去了。
霍英博两手一摊：“行了，你们慢慢聊。”
说话，也抬脚走人。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转眼就冷清得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茶几上放着水果和茶点，小姑娘心思还是很细腻的，把自己从国内带来的苏式点心都摆出来了。
胡筱柔视线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回到左边，就是不肯再往上挪一挪。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最后，还是颜浔阳先开口。
“挺好的。”胡筱柔摆弄了下手里的房卡，“…你呢？”
“我也挺好的。”
胡筱柔默然坐着，直觉对方没有挪开视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有、有吗？”胡筱柔忍不住又结巴起来，房卡在手指间忙碌地转来转去。
“有啊，”颜浔阳苦笑，“一点儿都不想我？”
“我们已经快半年没见面了，”颜浔阳起身坐到她身侧，“微博上那些回复，都是工作人员发的吧？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现在连见面也不肯…我是不是，已经被踢出局了？”
他挨得那么近，说话声音也不高，落胡筱柔耳朵里，却有股说不出的距离感。
是啊，他们已经分开这样久了。
可明明，是他先要离开的呀。
既然已经离开了，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一直记着呢？
你有你的未来，我就没有了吗？
胡筱柔握紧了房卡，僵硬地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颜浔阳抬头来看她，她回避一般错开了视线。
不过半年时间，他比之前更加耀眼了。
现在的他，是阻挡在英博面前的墙，是国内选手想要挑战的目标…而她，除了那根辛苦得来的金腰带，除了那虚无缥缈的人气，在众人看来，依旧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柔妹”。
连因为比赛而来采访的专业记者，都忍不住小声跟人八卦：“她为什么不跟颜神一起去美国？”
美国，美国！
留在英博，就一定是错的，一定是不思进取吗？！
她是不够聪明，不够理智，但她也有她的坚持和尊严。
异乡重逢，谁不希望自己和爱人并肩而立？
第七十四章 我的梦想
第七十三章我的梦想
胡筱柔的执拗，颜浔阳一来英博就领教到了。
jul离开，他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如今轮到他离开，继续被她视作对立面的那个人的，仍旧还是他。
颜浔阳有时候都觉得，假如自己输掉了那场比赛，落魄点离开，是不是更能让她接受一点。
当然，即便时间倒流，他也不可能拿比赛来开玩笑。
可依他对胡筱柔的了解，这还真是可能发生的。
毕竟，英博的“柔妹”吃软不吃硬嘛。
jul败走她乡，她视之如珍宝。
他卫冕后离开，就很有点“小人得势”的意味。
仅管，这是个连各家拳米分掐架都不好意思用的理由。
这种想法，实在是有点幼稚的。
但胡筱柔是什么人？
脑筋慢得像蜗牛，脾气硬得像石头，就连运动之外的反射弧，都较常人长上很多。
霍英博以前开玩笑活跃气氛，曾经问她：是不是因为痛觉反射弧也很长，所以才能顶着拳头一直往前冲？
满屋子人都笑疯了，只有胡筱柔自己愣了半晌，握着茶杯说：“我也不知道啊——”
可这一次，颜浔阳真觉得自己耐心快要被耗没了。
已经足足小半年时间了，她人也又一次从国内又一次打到世界舞台上。
看起来，还像没消化完整件事情一样。
他到底还要等多久？
这世界虽然不怎么大，诱惑却无处不在。
颜浔阳对胡筱柔，真有点不放心的。
谁知道，又会从哪里再冒出个白源，或者黄源出来呢？
不说什么米分丝、会员，单论国内搏击选手的性别比，看着也挺叫人胆颤的。
百分之百的男多女少，僧多肉少。
颜浔阳也从没有听说，选择了爱情，就不能继续走职业生涯的。
尤其，另一半也在同一条路上。
死脑筋的胡筱柔，却还固执地纠结着“谁选择的道路正确”这件事情上。
人各有志，自己选择的路，踏踏实实走过来。
无论成败，回头不觉得后悔，往前还有希冀，何必非要分个胜负？
谁对谁错，又有什么要紧？
他盯着面前的女孩，心心念念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真是一点儿没有变。
胖了瘦了，黑了白了，都是皮表。
那副不顾一切的硬骨头没变，那腔淹死了自己也不想放过假想敌的热血也不曾冷却。
“我以前以为，你就算不是爱我，总还是喜欢的。可现在，”颜浔阳苦笑，“我又不那么自信了。喜欢不喜欢的，你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吧。”
胡筱柔呼吸一窒，抬眼看向他：“我不…”
“你要说你不是？”颜浔阳打断她，“那为什么，被你拿来针对的人，总是我呢？”
胡筱柔哑然。
是呀，为什么，对他就特别容易生气呢？
“我也是人，也会累，会心寒。你拿那样的眼神去看jul，真当我完全不介意？”
“…”
“我是在让着你，因为喜欢才让着你。我不说时间，不说限制，只说在这里等你，还不够尊重你？你打比赛顺带到这里来也好，自己想通了专门来也好，我都在这里等你…只要你别让我空等，我总是一直等着你的。可你今天是什么意思，这几个月把我当仇人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他话说到这里，胡筱柔的表情立刻就变得非常的诡异，半晌才说：“…那不是，看谁选的路正确，看谁能打到总决赛的意思？”
对着比自己高几个重量级的对手也岿然不动的颜浔阳，身体意外地晃了一下。
“什、什么？”
“你说在美国等我…”胡筱柔咬了咬唇，“不是等着我发现，留在英博就发展受限，不得不跟着你来美国，才也能拿冠军，拿金腰带的意思？”
颜浔阳呆滞了好半天，也没能把这话消化下去。
谁跟她说，总决赛就一定在美国打的？
美国有ufc，所以，大江入海，谁都应该来这里？
“你不知道，我下一场比赛在荷兰？”
胡筱柔的表情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懵懂，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在这样熟悉的神情面前，颜浔阳无力了。
除了妥协，他还有别的办法？
“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跟我走一样的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选择了稍远的道路，就把我给忘了。世界那么小，美国和中国，又有多大的距离呢？”
颜浔阳说着，就想要伸臂拥过来。
“你要是愿意，我每个周末回国陪你过都可以。”
胡筱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可是，我想要证明呢？”
颜浔阳愣了下：“什么？”
“国内那些媒体，那些评论家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吧？”胡筱柔几乎要把袖子揉碎了，“他们就是这样觉得的，留在国内没出息，留在英博没出息，你离开就是因为够强了——以后其他人也足够强了，必然就会跟着你的老路走！”
颜浔阳抬起的胳膊慢慢地垂落了下去，主流声音是这样的，但是心里明白不就好了吗？
“我想跟你证明，也想跟他们证明，留下来未必就是被淘汰的。”胡筱说得又轻又磕碰，语调却一点儿没有商量的余地，“留在英博，一样也可以是对的。”
颜浔阳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一言不发的将人搂进怀里。
是呀，自己看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笨拙，勤勉，一往无前，哪怕前面除了疼痛什么都没有了。
她也固执地要试一试，闯一闯。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赢呢？
***
颜浔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英博众人都是不知道的。
胡筱柔在这件事情上，是只彻彻底底的闷葫芦。
隔天的比赛，阿媛打得诡异异常。
说她不努力，她也是很拼的；说她努力吧，才第二局就被ko了。
好在，人没有事。
小姑娘醒来对着镜头时还挺淡定的，回到酒店就抱着胡筱柔哭了小半宿。
胡筱柔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先是抱着人一下一下地顺后背，后来又给弄了条毛巾，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去泪痕。
阿媛抽噎着笑了：“柔柔姐，你安慰人好有经验。”
胡筱柔呐口，这些都是jul、泰桑、阿b乃至颜浔阳安慰人的手段，她“久病成良医”，不知不觉也就学会了。
从那个一直哭泣，被拥抱被安慰的角色，转换到了照顾人的位置上。
“我就是不明白，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就打不赢。”阿媛耿耿于怀，“我以为，我以为起码能打赢这一场的。”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多么无理的要求，因为“觉得可以”，就不甘心到哭泣的地步。
因为失败，因为觉得疼痛，就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向身边人倾诉情感。
她哭得这样凄惨，连霍英博也没忍心说句重话。
胡筱柔扶着女孩的肩膀，擦去她脸颊上新流出的泪渍。
仿佛对着镜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路走来，竟然已经这样远了。
听完她的那番话之后，颜浔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在离开的时候，近乎呢喃地说了句：“我等你。”
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句话。
关上门之后，她却如现在的阿媛一般泣不成声。
他听懂了！
多么幸运，遇到这样一个人。
喜欢的人恰好喜欢自己，想要做的事那个人恰好也理解。
第七十四章 心之所向
这一年，被媒体评价为胡筱柔的“春天”，同时也是英博俱乐部的转折点。
胡筱柔在俱乐部联赛上连胜数场，最后众望所归地拿到了金腰带。
英博其他小选手，却从阿媛的那场比赛开始，一路溃败。
但对整个俱乐部来说，却没有多大影响。
胡筱柔当年也输得很惨，但她这人，笨虽笨，却有股蛮横的韧劲。
就像接受采访回答不出问题，就直接离场那样。
在拳台上，她就没有站着认过输。
谁都知道，赢这个中国姑娘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人打趴或者用点数碾压。
再不然，场下教练扔上来白毛巾结束比赛也是一种可能。
要她在还站着的时候主动认输？
谁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那几个小选手虽然输得惨烈，年龄小，成长空间大，还都有样学样，跟胡筱柔似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今天还在为比赛结果伤心呢，明天就又风风火火地开始训练了。
霍英博将之称为历练，指着鼻子骂人的功力也日渐增长。
而媒体关心的话题，却渐渐从比赛相关，转移到了胡筱柔在英博的去留上。
——颜浔阳这个前车之鉴，太干脆太潇洒，后来在美国又混得太成功。
胡筱柔现在成绩起来了，又跟他是男女朋友。
离开，在其他人看来，似乎变成了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连霍英博都专门找她谈了一次。
胡筱柔否认了一次又一次，英博官方也澄清了无数次，谣言还是隔三差五地传出来。
颜浔阳到底还是没能做到每周回来一次，但每隔一两个月，总也能抽出时间回来一趟。
两人有时匆匆见上一面就分开，有时则能抽出空一起小住几天。
一起早起，沿着当年经常晨跑的小路慢慢散步。
四千多公里的距离虽然没能变成咫尺，但跟天涯鸿堑也有着不少距离。
颜浔阳没再问过她去留的问题，胡筱柔也从不主动提起。
有些话不用再问，有些依靠与包容，也不必近在眼前，握在手掌心。
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是否真的能更进一步，逼近世界前列呢？
胡筱柔不是没有看过那些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评论，不是没有接到过诚意满满的邀请。
但是，英博的环境确实是适合她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可她生来就不是橘，又何必非要千里迢迢迁徙呢？
又一年春花落尽，站上高台的胡筱柔第一次接到了来自海外的挑战。
正如颜浔阳所说，你站在那个位置，既是强者，也是靶子。
熟悉的擂台休息室，熟悉的逼仄过道，熟悉的窈窕女郎。
郭易林最后一次调整了胡筱柔腰间的那根代表荣耀的金腰带，拍拍她肩膀，“行了，走吧。”
站在他们前方负责引导的举旗女郎灿然一笑，率先蹬着高跟走向明亮的前台，手中红旗挥舞，主持人嘹亮的呐喊声冲入耳膜。
胡筱柔紧跟了上去，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各种各样的镜头。
她表情僵硬地笑了笑，在主持人的暗示下，才抬手挥了两下。
下意识的，很快把目光挪到了霍英博等人的座位那——
他们总是坐那，也算多年习惯了。
出乎她的意料，除了霍英博、阿媛、许向阳、童毅，还还看到了一个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熟悉身影。
四目相对之后，颜浔阳弯起眉眼笑了笑。
胡筱柔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眉毛、眼睛、嘴巴不受控制一般溢出笑意。
是呀，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
如果有心，怎么可能见不到呢？
解说席上的解说员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立刻兴奋地向邀请来的嘉宾提问：“哎呀，谭老师您看，柔妹今天状况很好嘛，对着镜头都笑得出来！你觉得她今天的胜率有多大？”
谭老师干咳了两声，十分专业地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赢的希望是非常大的，毕竟她非常年轻，这个年纪，这个状态，还是一个上升期——但是呢，擂台上瞬息万变，谁也没办法判定一场还没有开始的比赛…”
在他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里，另一名挑战的搏击选手也上场了，主持人照例又是一番歇斯底里的呐喊。
一直到vcr轮播结束，镜头才又一次落回到已经解下腰带，开始在角落里准备比赛的胡筱柔身上。
她正站在靠近观众席的围绳边，侧着头看着什么，眼神透亮而专注。
镜头跟着扫了出去，转了一圈也没扫到什么有用信息。
再转回来，胡筱柔已经戴上护齿，往场中央走去了。
开赛锣声依旧，观战的人群也依旧沸腾。
擂台上的胜负瞩目非常，擂台下的那些人与事，或许不够完美，却足够温暖，足够悠长。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所谓的幸福，也不过是心之所向，求仁得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