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为什么想到了“白首相知犹按剑”,心里便对这样的相处模式觉得安心,有时看到她看着雪地发呆的侧脸,又忍不住羡慕起方砚来。

他对他们那有限的几次单独相处印象深刻,一个屋外一个屋内,或者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想挨近又怕被烫伤似的。

他没从谁身上得到过温暖,自然不懂这种渴望,但他看到了,虽然只远远的看到了一点儿昏黄的光亮,忍不住就要联想那光亮里是不是真藏着叫人不能抗拒的灼人火焰。

第三天,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秦晅脸上的浮肿也终于消退了一些。邵萱萱出去找吃的时候,他也跟着爬了出来。

雪山上的太阳光柔软而清淡,呼出一口气都夹杂着金色的绒光。邵萱萱的发髻早睡乱了,她又梳不好繁复的发型,只拿布条简单扎了根马尾,在积雪松软处摔了一跤之后,那根布条也不见了。

沾了雪的乌黑长发随着朔风扬起又落下,挂到脸颊上时像鞭子一样的疼。邵萱萱七手八脚地用手把头发拢住,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布条。

秦晅瞅着她笑了笑,随手解下腰上玉佩的络子,递了过去。

那络子是松香色的,难得在外这么多天,居然还残留着点熏香味道,邵萱萱扎上之后,总错觉头发上也染上了他身上的味道。

秦晅笃定地说往前会有被冰封住的河床,邵萱萱被他说动,两人跌跌撞撞行了大半天,冰河没找到,却都隐约有了雪盲的症状,流泪不止。

邵萱萱心里恐惧,站在原地不敢再走,刺痛的眼睛也牢牢闭上了。

秦晅比她还惊讶,语气里难得有些焦虑:“这是怎么了?”

“是雪盲症!”邵萱沮丧极了,没有了视力,真的要走不出不去了。

秦晅听她解释完雪盲症的概念,却又镇定了下来,撕了幅衣袖将眼睛蒙住,打算继续寻找冰河。

邵萱萱有心想回去等着,可一不敢再乱用眼睛,二来也怕刘简他们真来找不到秦晅会冲自己发难,只好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后面。

她习惯了光明的世界,走两步便要睁开一线眼睛打量前路,不知不觉就被落下很远。

秦晅似有所觉,转身大步朝着她走来——邵萱萱惊讶,他明明还蒙着眼睛呢!居然能走这么快,甚至连方向都不曾出错。

那蒙眼的布料肯定透光吧!

秦晅越走越近,却在距离她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住了,侧着耳朵听了半晌,才说:“邵萱萱,跟我说句话。”

邵萱萱张大嘴巴,抑着嗓子“咦”了一声,竟然真是靠听力找过来的!

秦晅听到动静,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循着自己走过的足迹过来,牵住她冻得冰凉的手掌,大步往前走去。

大约是斜坡的缘故,这地方的积雪没山崖的厚,邵萱萱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秦晅的步子。

那么笃定,那么理所当然,仿佛生活在这世界本来就不需要有视力的。

本来就不需要?

邵萱萱悚然一惊,心道,难道他以前是个瞎子?

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功夫那么好呢,一个瞎子,哪儿来这么大能耐?

又行了近一个时辰,秦晅终于停了下来。

邵萱萱已经累得快瘫倒了,一屁股坐下来,捂着眼睛抱怨:“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哪儿有河,搞得跟自己来过似的,我早说了回去吧?没准刘简他们都找到那儿了!”

秦晅不答,只是开始清理脚下的积雪。

邵萱萱半天没得到回应,还以为他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失策,等了半天却只听到连绵不绝的沙沙声,这时就有点坐不住了,忍着刺痛睁开一只眼,赫然发现秦晅已经清理出不小的一块空地来。

地表白蒙蒙地折射着太阳光,明显是大片的冰面。

眼睛又开始掉眼泪了,她连忙闭上,心里却惊疑不定:难道,下面真的有河?

很快,她就听到了冰面被凿动的声音。

一声一声,有力而规律。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抓紧了衣料,风把马尾辫吹得拍到脸颊上,也忘了拨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于,她听到了冰面碎裂落入水中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正看到秦晅将撕开的衣摆搓成长绳浸入水中。

“你做什么?”

“做个现成的鱼叉——难得找到地方,不捉些鱼,你还想回去吃那些苔菜?”

邵萱萱极了,又怕真的成了瞎子,隔几分钟便睁开一只眼睛瞄上几秒。

秦晅的办法说来其实也不难,就是把绳子冻成棍子,靠着超高的直觉和手劲把水下的鱼叉住。

至于为什么不用刘简的办法,想是因为洞开的太大了。

一大活人都能横躺着掉下去了,也不知他刚才是怎么砸出来的。一条接一条的活鱼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被摔入积雪中,没多久就被彻底冻住了。

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自始至终,秦晅都没把蒙住眼睛的布条拿开。

邵萱萱一边摸索着把冻鱼扒拉到一起,一边忍不住问:“你以前,是不是捕鱼呀?”

秦晅的手顿了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

据说每一个“呵呵”后面,都隐藏着一句“傻逼”。

邵萱萱不甘心被“骂”,十分自然地也回了他一声“呵呵”。

秦晅干脆把手里的活鱼直接朝着她身上扔了过来。

邵萱萱听声辩位的本事弱多了,好在飞蝗石已经练得不错了,应激反应似的就把手里的冻鱼给甩了出去。

两鱼相撞,冻僵的那条依旧僵硬着,活泼扭动的那条不动了。

邵萱萱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受害鱼横尸冰面的惨状。

鱼眼睛都被冻鱼的尖嘴给捅出来了!

不知不觉,她也学了不少血腥技能了。

秦晅光听动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挑刺地评价道:“出手太早了,位置也太高了,若是暗器,你必然就拦不住了。”

谁会拿鱼当暗器啦!

邵萱萱捂着又开始流眼泪的眼睛满腹牢骚,正想要开口抱怨,猛听得又是一声重物破空声。

还来!

她手里只剩下鱼鳞了,太轻扔不出去哒!

第六十七回 山民

邵萱萱惶然地睁开眼睛,正看到一支黑色长箭直冲着秦晅射去。

“小心!”

邵萱萱的话还没出口,秦晅已经抬起冰鱼叉,轻轻一拨,便把黑箭拨了下来。他解开蒙眼的布条,看下箭矢射来的方向。

邵萱萱跟着扭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眼睛几乎完全睁不开了,只隐约看到一个褐色的人影。

那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没得到回应,又用汉话重复了一遍:“你们是什么人,到呈岐雪上来做什么?”

那声音隔着纷纷扬扬的落雪,虽然沙哑,却非常年轻。

邵萱萱待要回答,秦晅先开口了,“我们是过路的客商,与同伴走散了,困在这里。”

邵萱萱闭了会眼睛,忍不住又要睁开,想看清楚来人的样貌。秦晅斥责道:“你是真想当瞎子吧?”

邵萱萱凛然,闭着眼睛不敢再动。

她感觉到他走近了,湿润的手握住了自己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靠近了些,要求他们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下来。

邵萱萱囧然,武器,他们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匕首,最多再加上秦晅自制的冰鱼叉。

那人显然对这点非常满意,又问:“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河?”

秦晅答了句“运气”,又把蒙眼的布条扎了回去,同他询问:“你知道出雪山的路吗?你要是能带我们出去,我们的同伴一定会重金酬谢你的。”

邵萱萱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听到他这样说,迅速地又把眼睛睁开了一点儿。

那人穿着一身兽皮,巨大的熊皮帽子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背上背着箭筒和木弓,腰上扎着粗绳:“大雪封山,连豹子都逃不出去,你们要等到岐河解冻了,顺着水流走,就能下山了。”

秦晅“哦”了一声,邵萱萱也失望极了。

兽皮人倒是很好客:“你们没有地方去,不如去我家住。”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邵萱萱感慨。

“谢谢“两个字都还没出口呢,就听他又补充道:“南边的银珠和金叶子,北边的金蹄钱、银刀子,我都收的,不会算你们贵。”

邵萱萱:“…”

秦晅摇头道:“我们的钱都在同伴身上,身上连铜板都没有,你帮我们找到同伴,我们才能付给你报酬。”

熊皮人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那把刀子给我吧,还有那些鱼。”他指了指邵萱萱手里装满冻鱼的鱼皮袋子。

说好的淳朴善良呢!

邵萱萱惊讶得又想睁开眼睛了,被秦晅一把捂住,干脆撕了布条将他和自己一样蒙住了眼睛。

熊皮人点头,称赞秦晅道:“你懂的不少,白雪底下住着山神,眼睛总是盯着最白的地方瞧,那是对山神的亵渎。”

饶是看不到,邵萱萱有了翻白眼的冲动,她不过是想看看这个贪得无厌的人脸皮到底有多厚而已!

心肠那么黑的人,难道皮肤会很白吗?

山神藏哪儿也不可能藏你脸上!

“我是鄢流于,客人怎么称呼?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邵萱萱当然不敢乱答的,秦晅突然问:“你姓鄢?”

鄢流于笑了起来:“我不是汉人,也不是北人,我姓鄢流——我们世代都生活在雪山上,是雪山神鄢流的子民。”

秦晅也跟着笑了起来,将鱼皮袋子拎起来交给鄢流于:“那就有劳鄢流兄了。”

鄢流于是坐着雪橇来的,拉雪橇的狗正是他们上山时候看到过的会狼嚎的“哈士奇”,上雪橇前,他又和秦晅打起了商量:“你的袍子很好看,换给我,我用雪橇带你们回去,好不好?”

言下之意,要是不肯换,那雪橇就他自己一个人坐了。

邵萱萱听得心惊胆战,生怕秦晅火起来一巴掌把他拍死。

雪山里虽然可怕,抢到一副雪橇,再把那几只“哈士奇”给炖了…总是足够等到刘简他们了吧?

秦晅却很识时务,老老实实地同意了他的交易,还把自己的玉佩也送了出去,说是要同他购买治雪盲症的办法。

鄢流于将他们扶上雪橇,笑嘻嘻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都治好——这位妹妹,你喜欢吃羊奶吗?你要是想吃羊奶,就把头发上的绳子换给我吧,我可以用它绑这块玉牌。”

财迷果然是财迷,看到玉佩立刻就开始找络子。

邵萱萱在雪橇上坐稳了,才含含糊糊道:“可以换给你啊,可总要等到了地方吧,我们都没看到你说的羊奶,你也还没给我们治伤。”

鄢流于愤然:“我们雪山民,从来是不撒谎的。”

邵萱萱仍旧一脸不信任,鄢流于焦急起来,拔了他们的匕首出来,在手掌上割了一道,握着满手的鲜血道:“雪山神在上,我要是欺骗了两位客人,叫我家的羊群一辈子都产不了奶。”

说完,又想起来秦晅和邵萱萱的眼睛都蒙住了,伸着血淋淋的手就要来解他们的布条。

秦晅偏头避开,不耐烦道:“我们知道了。”

邵萱萱却没躲开,睁眼就看到滴滴答答留着血的手指,吓得眼泪流得更凶猛了。

鄢流于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从腰带里掏了布条出来包扎。

上了雪橇,他又想起来秦晅他们刚才没通报姓名,一边招呼着“哈士奇”们准备赶路,一边扭头问:“客人们贵姓尊名?”

秦晅动了动嘴唇:“我是邵云,这是我妹妹邵雨。”

“天上的云,天上的雨,真是好名字。”

雪橇终于行进起来,雪橇犬们显然跑惯了这块土地,拐弯都不带需要指挥的,雪沫飞扬,白色的大陆在身侧飞速后退。

河床往北再行数十公里,是大片大片的雪松林。鄢流于的家就在雪松林的深处。

邵萱萱下了雪橇就吐了,无奈腹中空空,只吐出来几片没来得被胃酸融化的苔藓。

鄢流于把他们俩安排在了一个房间,木屋里没有地龙,炉火倒是烧得很旺。

“哥哥和妹妹,云和雨,住在一起是上天的安排。”

邵萱萱揉着胃暗骂他葛朗台!

我谢谢你没连着说“*”啊!

鄢流于虽然小气,为人还算守信用,收走秦晅的外袍,邵萱萱头发上的络子之后,还真拿了温好的羊奶过来。

邵萱萱拿起来就要喝,他却先倒了一些在小碟子上:“不要全喝了,留一些滴到眼睛里,很快就能好了——以后到雪山上,要用灰布蒙着眼睛去看雪,我早同你们说了,山神是不能亵渎的。”

亵渎你妹啊!那是强光造成的暂时失明,雪盲症好吗?!

封(和谐)建(和谐)迷(和谐)信真是可怕!

秦晅披着鄢流于的旧兽皮袄,坐在火堆旁烤火:“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鄢流于也坐过来:“他们都下山去了,春天到了,就回来了。”

“你在这里守山?”

“是的。”

“你说这山叫做呈岐山,是不是还有一个断头崖?”

鄢流于摇头:“这里只有雪莲崖、麻衣崖和望子崖。”

“望子崖?”

“我们雪山民以前是不住在这里的,天火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我们渡海迁居到冰原上,冰原化了,我们又来到漠北,漠北的蛮族驱逐我们,我们到中原,中原的皇帝鞭笞我们…幸好有雪山神收留我们——我们的先祖就把家安在这里。先祖把自己的孩子都献给了山神,山神就更加保佑我们。孩子的父母思念孩子,就常常在山脚下徘徊,叩拜山崖上的山神。山神怜悯先民,将那些孩子变作雪鹰,每年大雪封山时从望子崖飞过。”

秦晅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山崖一定很高吧,你们的先祖长了一双鹰的眼睛?你们要是山神的子民,他怎么会抢走你们的孩子?孩子既然住在山崖上,父母又怎么能叩拜儿子呢?”

“母亲和父亲渴望子女,眼睛当然能变得明亮;孩子的身体里有山神的圣洁,母亲当然应该敬畏。”

秦晅只冷笑不答,鄢流于却被他的反应激怒了,拔了匕首来要和他出去打架。

秦晅坐着不动:“你没有亲眼看到先祖和他们的子女,我也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我们要为了他们打架?”

鄢流于迟疑地看着他:“我的父亲不会欺骗我,我的祖父不会欺骗的我父亲,我的曾祖父…”

“或许他们也被人欺骗了呢?要是先祖把孩子都交给了山神,你又从哪里来,你的父亲和祖父又从哪里来?”

鄢流于被他问住了,脸上变了又变,终于直接举着匕首冲了过来。

“你敢污蔑山神,我要杀了你!”

秦晅掂了掂手里还燃着火的木柴,正要动手,邵萱萱先抓起床头的枕头朝着鄢流于扔了过去:“你不是发过誓的吗,拿了我们的东西再找借口来杀我们,你这个骗子!”

鄢流于的动作顿住了,为难地看看秦晅,又看看邵萱萱。

秦晅随手把木柴又扔回到火堆里,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灰,抛回到床上。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丝毫不像一个蒙着眼睛的半瞎子。

邵萱萱却受不了火光的刺激,转瞬又捂住眼睛把脸埋进了膝弯里。

第六十八回 蛇类

鄢流于毕竟不是真流氓,被邵萱萱这样一吼,又心虚地坐了下来。

火堆里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暖融融的火光照在身上,安抚着躁动的心情。但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一脸傲气的秦晅。

鄢流于还是有点压不住火,手痒脚痒嘴巴痒——这个人看起来就很欠揍!

他瞥了邵萱萱一眼,压低声音:“我不欺负你,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秦晅却不丝毫不领情,“哼”了一声,拿着木柴的手腕一抖,电光火石之间,一小块烧红的炭火,直朝鄢流于的方向飞去——他的动作太快了,鄢流于才刚意识到危险,要躲,那块炭火已经擦着他的发梢飞了过去。

那几根头发立刻就被烫得蜷曲起来,炭火落在泥地上,飞溅起些许火星。

鄢流于迟钝地往后一仰,连人带矮凳摔倒在地上。

邵萱萱眼睛看不到,只听到这么一声重响,再拉开蒙眼的布巾,即便睁开了眼睛,也只能看到隐约的火光了。

过度用眼的后果终于显露出来了,她彻底看不见了。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一时连那声音的来源都忘了去问,只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恢复视力。

秦晅欺负完人,自顾自站起来往炕边走,一副“老子要就寝了你赶紧滚”的态度。

他毕竟还蒙着布闭着眼睛,虽然能够凭着听力和本能摸索方位,判断情况,但也没办法揣摩到邵萱萱脸上的细微表情。

炕床很大,一看就是为一大家子人准备的。

邵萱萱在这头坐着,秦晅便径直摸到另一边,摸索着抖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鄢流于爬起来,嘴唇哆嗦了半天,也没把约战的话说出来——他还是很识时务的,眼前这个情况,分明是他自己被“恃强凌弱”了。

虽然很想揍人,可是自己打不过呀!

他垂头丧气地拉开门,然后听到一声有些惶急的“鄢流先生”。

鄢流于转过头,就看见邵萱萱半边身体倾出炕边,满脸的焦虑:“鄢流先生,你还在吗?”

鄢流于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给她治眼睛的。

失信总是不行的,鄢流于瞥了秦晅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邵萱萱身边,轻声道:“我没有忘记,你躺好了,我给你治眼睛。”

邵萱萱脸上现出一些欣喜的神色,乖乖躺倒。

鄢流于试了试装碗的陶碗,羊奶已经凉了。他伸手解开邵萱萱眼睛上的布巾,用勺子沾了一点儿羊奶,轻轻掀开她的眼皮,将凉透的羊奶滴了进去。

邵萱萱不适应地动了动身体,眼皮也眨个不停,倒是没出声。

鄢流于便又对她的另一只眼睛如法炮制,最后才把布条给她蒙了回去。

邵萱萱感激地说了声谢谢,闭着眼睛没敢乱动弹——她的精力都投注在自己的眼睛上了。

鄢流于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给秦晅治伤,秦晅自己解了布条,靠在枕头上,朝着他伸出手:“拿过来吧。”

鄢流于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识,迈步走了过去,也给他的眼睛滴上了羊奶。

.

雪山里的伙食很是一般,除了鱼汤就是鱼肉,绿色是蔬菜是一概没有,偶尔改善伙食弄到一条冬眠的肥蛇或者野兔子,就算大餐了。

邵萱萱终于理解鄢流于那么抠门的原因了,这里真是…很穷啊。

第三天一早,邵萱萱的眼睛终于隐约可以见物了。秦晅恢复得比她好,早她一天就已经能够视物了。

她正新奇地打量着四周围的环境,鄢流于打猎回来,夹着一身的风雪推了进来。

邵萱萱其实都没仔细看过鄢流于到底长什么样,这猛地一抬眼,忍不住就有些惊艳。

他较秦晅年长一些,五官并不是秦晅这种精致华美挂的,甚至不是齐王那种儒雅的感觉——年轻人肌肉结实,蜜色的皮肤像是上了一层蜡,就是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的两颊,都透着生机勃勃的可爱。

要是用现代的词汇来形容,这应该是比较“原生态”的好看。

鄢流于用那双鹿一样的圆眼睛喜洋洋地看向他们,“你们的眼睛好了?”语气的惊喜这样诚挚,不但邵萱萱被感染了,连秦晅也一改往日的冷淡,抬眼看了他一眼。

但也只是那么一眼而已,颇有点当官的老子瞧不上卖烧饼的儿子的意思。

邵萱萱兴奋地点头:“是呀!”热情地跳下床,“多亏了你,你不但心肠好,长得也真帅!”

鄢流于呆呆地重复了一句那个“帅”字,邵萱萱赶紧解释:“就是夸你长得好看,有魅力,风流潇洒的意思。”

秦晅的眉毛挑了起来,斜眼盯着他们两人。

鄢流于被邵萱萱夸得面红耳赤,差点没拎住手里的那两只兔子,半晌才想起来晃了晃,露齿笑道:“中午吃兔子肉!”

只要不说有辱他们雪山民、雪山神、雪山先祖的话,鄢流于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尤其是在你付了大量的钞票之后。

邵萱萱还没穿越前,人缘也一直挺不错的,要说缺点,大约就是比较“好色”,喜欢看一些会被她爸爸称之为“男色消费”的杂志啊节目啊什么的。

甚至连当年初恋的小男生,都因为她追星而吃过醋。

明星多帅气呀,站在舞台上闪亮闪亮的,出个写真还露腹肌露人鱼线!

到了这里之后,先就被漂亮得不成样子的秦晅给来了个下马威,恐吓、体罚一样接一样。

然后遇到最好看的人就要数张舜了,可惜,那是个太监。

再然后…齐王,跟秦晅一样城府太深心太狠看不透,而且还是个有妇之夫。

邵萱萱好色之余还有些胆小,对这些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存状况的帅哥们十分敬谢不敏,都有点绝缘体的感觉了。

秦晅也没少在她面前露个胸肌显个身材的,邵萱萱开始还有饱眼福的想法,到后来就跟看毒蛇舞蹈没两样了。